第5章 (5)
神看着雲翎,服道:“果然宰相肚裏能撐船,正房胸懷可容妾!雲小姐當真氣度非凡,少主,你有福了!娶到雲小姐這樣的……哎呀少主,你那是什麽表情!呀呀,別過來,您該不會又要點我啞穴吧……”
顏惜收回了手,白了自家書童一眼。
那書童又小心翼翼湊過頭來,猶自不甘的問:“那何洪威便這麽放過了?這不像你的作風啊。”
“今兒只是打了個招呼。”顏惜清隽的容光令窗外春花杏影黯然失色,可那溫熱的笑意卻藏不住話裏的寒意:“他遲早是要消失的,不過得等到何虹玉的壽辰後。”
……
因着這一突發事件,加之曲箜篌受傷,雲翎等人便停下腳步,尋了另處幹淨的客棧投宿一晚。
晚上雲翎幫曲箜篌換了回藥,藥剛換完,房間外就響起叩門聲,雲翎将門打開,便見顏家主仆站在門外。
曲箜篌顏惜見面,兩人表情有些尴尬。
雲翎反應敏捷的圓場,指着顏葵手裏拿的包裹說:“顏葵,你那一大包是什麽?”
顏葵很機靈的配合:“哦,曲姑娘的衣服今日弄髒了,少主命我去城裏最好的繡坊置了幾套新的,來來,曲姑娘快收下。”一邊說一邊就拿着衣服往屋裏走,身後的顏惜便也跟着進了房間。
曲箜篌這身衣裙早已被何洪威一番拉扯破舊不堪,如今顏惜送了新的來真是合适不過。于是在雲翎的推搡之下,曲箜篌便去了側房內換衣服。
不多時曲箜篌略帶羞澀地穿着新衣裙走了出來,幾人圍着案幾坐了下來,曲箜篌不看顏惜,只向雲翎道:“這次多謝姑娘出手相救,我這溫吞腦子,竟忘了請教姑娘的尊姓大名。”
雲翎道:“談不上什麽尊姓大名,雲翎便是!”
“雲翎?翎兒……”曲箜篌眉頭漸皺,若有所思:“翎兒?”
雲翎道:“怎麽這個表情,難道我名字有什麽不妥?”
曲箜篌一雙妙目投向雲翎,眸光似冷似悲,厲聲道:“竟是你!”話落衣袖一甩起身便向側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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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一頭霧水,“這怎麽回事?不是我,難道是別人?”
雲翎扭頭看了顏惜一看,卻見顏惜靜靜坐在窗前。此時正值黃昏,暗金色夕輝透過窗棂打進客棧,投在他的臉上,瞧不出任何表情。
……
一行人在客棧開了四間上房,一人一間。
待到月上枝頭的時候,雲翎從房中出來,正準備去喊小二給自己提熱水,便見碧色身影從眼角一掠,踏進了曲箜篌的房間。
随後一個腦袋牆角後伸出來,鬼鬼祟祟朝着箜篌房間看去。
“偷窺人家的隐私是可恥的。”雲翎咳了咳,“難得有情人重逢,就讓他們好好獨處嘛!”
“可恥我也得硬着頭皮窺下去!”顏葵毫無慚愧之色。
突然箜篌房中燭火一晃,房間登時一片漆黑。
顏葵跳起來,道:“啊呀,不得了,燈被吹熄了,少主莫非要和她……啊,真真是——床前明月光,少主脫光光……”
“哪裏有月亮了!”雲翎扭頭望望沉沉的夜,拍拍小書童,“看開點,你們少主既然都有了許多個老婆,眼下這算什麽?”啧啧幾聲,又道:“可憐見得,想他個把月都在雲霄閣,一個姬妾都沒帶來,估計憋壞了。”
“雲小姐你都不介意嗎?”
“介意什麽?橫豎你們越潮島已經有了十九個夫人,加上這一個,剛好湊成五桌馬吊。”雲翎秉着非禮勿視的念頭,将顏家書童強行拖走。
顏葵一臉驚訝,随後感動的涕淚滿面:“身為正房夫人的您,居然一點都不介意少主在外面沾花惹草,就算娶上十幾個小妾您都無怨無悔,甚至自家男人與其她女人風流快活時,您還要不辭辛苦守在房外為他把風放哨。您這種富有大公無私的奉獻犧牲精神的人,真是讓人可敬可佩可歌可泣可服可嘆!”
雲翎:“……”
☆、第十六話 箜篌夜談
晨鳥啼鳴,朝花噙露,又是嶄新的一天了。
雲翎坐在二樓走廊欄杆上,閉着眼靜靜嗅着微風中淡雅的花香。
碧空如洗,風清花香,這是美好的一天。雲翎擡起頭,眺望蔚藍而高遠的天空,喃喃道:“哥哥,你說過,美好的時光總是白駒過隙過得飛快。我希望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時間快點過去,五年一到,你終會微笑的回來。”
一行人吃過了早飯,騎上馬繼續朝臨州趕去,這其中還多了一個曲箜篌。
曲箜篌不擅騎馬,衆人又覺得馬車太過繁瑣累贅,無奈下顏惜只能讓她坐上自己的馬。
駿馬飛奔,掀起一路塵埃,雲翎真誠的覺得打擾人家同騎一馬卿卿我我是非常不禮貌的,于是自覺地将速度拉慢了點,跟着顏葵兩人不遠不近的在後面趕着。
幾人快馬加鞭趕了一天,待到傍晚時分才停下休息,雲翎是随性人,吃住從不講究,當下便帶頭随意在路過的一間鄉村客棧停下。而顏惜一向對吃住卻要求頗高,吃穿住行向來樣樣精致絕不含糊,十足十的豪門子弟風範,出門要麽住在全國各地自家豪華的別業裏,要麽去最頂級的客棧住最舒服的廂房,總之絕不怠慢自己。但這次雲翎點了這家鄉土氣息濃郁的小酒家,顏葵本以為自家少主會斷然拒絕,沒想到主子一反常态,由着雲翎做主住下了。
雲翎對這客棧還是挺滿意的,這客棧雖小但收拾的幹淨,後頭還有個小院子,院子一側搭了個葡萄架,春末時節葡萄尚未結出,但那葡萄葉卻是蒼翠欲滴。關鍵那架下還吊着一個秋千,她一見便心生喜歡,直接把院子裏的所有廂房統統包下。
晚飯吃過後夜幕降臨,天空中繁星點點,鄉村的夜一片靜谧。
雲翎坐在秋千上,踢掉鞋子,光着腳丫晃蕩,又掏出随身攜帶的小鐵劍,滿足的微笑道:“今天一天過得真快,我離你回來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她将小鐵劍包裹好別在腰間,突然眼角一晃,有什麽亮晶晶的顆粒從眼前飄了過去,在空中閃閃發光。
雲翎驚喜道:“螢火蟲!”光着腳丫從秋千上跳下去追那蟲子,因着顧忌螢火蟲太過脆弱,她不敢動用武功,硬是看着那蟲子忽左忽右忽高忽低飛個不停,只能跟在後面巴巴的追。
微弱燈光一晃,一個挺拔如竹的人影走了過來。瞧見螢火蟲他身形一閃,雲翎急道:“別傷它!”還沒說完,便見顏惜手掌一攏,那蟲子便落入掌中。
“抓住啦?”雲翎看着顏惜合着的手掌,興奮問。
“當然。”顏惜将手指露出一點縫,雲翎小心翼翼湊過頭看去。
“真的,顏惜,在裏面呢!一閃一閃像個小燈籠!”雲翎仰起臉,像個得了寶的稚童。這一刻她的稱呼再不是過去冷漠或譏诮的“顏少主”,而是一聲簡短的——顏惜。
顏惜一怔,瞳眸在這沉沉夜色中驟然明亮起來,猶如星光倒影。
他神思一搖,恍惚間便看到當年玄英後山上,無邊暮色中,閃閃發光的螢火蟲漫天飛舞,五六歲的女娃娃揚起雪白的臉,揮着手裏的撲蟲兜,沖他大笑:“顏惜哥哥,這有好多螢火蟲,快來!”滿天星輝下,她歡快伸出手來向他跑去,那溫暖純真的笑容,美好如初春透過柳枝顫巍巍漏下的陽光——那簡直是一個遙久的夢境,這些年,午夜夢回,他常常沉浸在那樣夢中,任由自己愈堕愈深,于沉睡中圓滿,清醒又幻滅。
小院的燈依舊昏黃不明,顏惜眼中氤氲起一層迷離,低聲道:“翎兒,我來啦……”伸手便往雲翎發上輕柔撫去,他手掌剛一松開,掌心中的螢火蟲“嗖”一聲飛的老遠了。
“你說什麽?”雲翎低頭看着螢火蟲沒聽清楚,下一刻便看到手裏的螢火蟲扇着翅膀逃之夭夭,雲翎擡首正要問,便看到一只修長潔淨的手向自己的臉伸了過來,雲翎臉一偏,驚道:“你幹什麽?”
顏惜這才回過神來,像火燎般猛然收回了手,臉上挂着古怪的神色,頭也不回的進了自己的房間。
雲翎半蹲在地,歪着頭看着顏惜投在窗上的剪影,托腮參詳了片刻,納悶道:“這家夥怎麽了?”想了片刻沒明白,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待吹燈就寝之,房門響起叩門聲。
雲翎開門一看,卻是曲箜篌,她一進屋便為昨日的無禮道歉,說是自己親人突然病故,情緒混亂不能自己,為了表示歉意她特地送了壺花茶來。雲翎本就沒将這事放在心上,于是客氣的說不妨事,其實是希望這深夜造訪的姑娘能放下茶快點回房去。哪知這姑娘極熱忱的給她倒了杯茶,沒玩沒了拉起家常,雲翎只能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
聊了半晌,兩人說起曲箜篌接下來的打算,曲箜篌沉默片刻,撮起嘴将杯中花茶吹了吹,那茶裏花瓣便随着杯中漣漪漾起緋紅色澤,似美人妝後玉面上的一抹胭脂。雲翎心下一贊,想着這曲姑娘跟顏惜真是般配,連喝茶的氣質都頗相似,卻聽耳旁箜篌問起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雲姑娘心底……可有喜歡的人?”
雲翎笑道:“自然是有的,像我爹啊,我奶媽,我房中一天到晚唧唧喳喳的小丫鬟……”
曲箜篌笑笑打斷她:“雲姑娘,我說的喜歡,是你心底最深的某個位置,只能裝得下的那個人,你依賴他不能沒有他,只盼一輩子能和他在一起,他若高興你比他更歡喜,他若傷了你比他更痛更傷,他若死了你寧肯陪他赴死也絕不獨活。”
雲翎想了想,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且喜且悲,道:“有。”
“那人,可是……”曲箜篌躊躇了半晌,微帶試探的問:“可是顏公子?”
雲翎頓時被噎住,“我竟不知我對顏少主感情已然深厚到了如此程度。”
曲箜篌一愣,“難道不是他麽?可你們……你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雲翎連連擺手,“你誤會了,那是未出世之時雙方父母的一句玩笑話而已,話說前幾日我們還曾聯名上書向長輩們解除這事來着,你的顏公子表現的非常積極,想來他對這段玩笑娃娃親也是苦大仇深。”頓了頓,又笑了一場,握住箜篌的手煽情道:“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我了解你們男有情妾有意,我個人也非常認同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非常重要,所以你們盡管蓮開并蒂雙宿雙飛吧。”
曲箜篌靜默良久,道了聲多謝,便告辭而去。
當夜,雲翎除開習慣性地失眠與夢靥外,一切安好。
☆、第十七話 栖霞盛宴
第二天早,衆人睡飽喝足便又上路了,這一路奔馳,約莫晌午便到了栖霞山,已有弟子候在山腳處恭候。那弟子一聽是越潮島貴賓,忙畢恭畢敬将顏惜一幹人引上栖霞派大堂裏去。
還沒到大堂,便遠遠瞧見大堂裏張燈結彩好不熱鬧。那栖霞派掌門何虹玉此時正引着弟子熱情的招待各路來賓,外面門童引着顏惜往裏通傳:“越潮島貴客到!”
越潮島身份特殊,既是大周顯赫的皇商,又是武林泰鬥。故而堂內各方來賓皆唏噓的往向大門口,四十餘歲容貌端莊的栖霞派掌門何虹玉本在跟一位年長來賓客套,一聽來報,臉色陡然揚起一絲潮紅,放下手中茶盞急不可耐的轉過身去。下一刻臉上熱切驀然一涼,讷讷看着顏惜,微有失望道:“原是顏少主到了!有失遠迎。”
款款而來的顏惜一襲碧衣,顏如暖玉,立刻成了大堂的焦點,況且他身邊還帶着一個氣質娴雅的箜篌美人,于是焦點更有看頭。大廳貴客紛紛放下茶盞朝顏惜擁上來,哪怕是八竿子打不上關系的,也是一副極親熱的樣子,各種恭維稱贊。
雲翎紮在人堆裏,悠閑品着上好碧螺春。因着雲霄閣歷來跟栖霞派并無太多交情,此次并不在栖霞邀請之列,于是不方便貿然露面,便尋了個偏僻的角落,低調歇腳去了。
雲翎喝完茶,大廳裏又湧進一夥人,一個戴着帽子的魁梧大漢捧着賀禮,粗聲粗氣道:“姑媽,侄兒來了。”
何虹玉和藹瞅他一眼,看到他把右邊眼睛裹的嚴嚴實實的,奇道:“你怎麽弄成這樣?”
那人讪讪道:“前兩天……半夜騎馬被樹枝刮傷了……”
何虹玉狐疑道:“大半夜的,騎什麽馬?”
“此事待侄兒稍後再向你禀來。今天侄兒是來恭賀您……”話還沒說完,那人眼光便定定落在顏惜身上。
雲翎定睛一看,這扣着大帽子,遮住半邊臉把自己打扮成海盜船長的人不正是被顏惜廢掉眼睛的何洪威嗎?
何洪威瞧着顏惜一聲暴喝,揮手道:“來啊!給我把這厮拿下!”左右頓時操起家夥圍上顏惜。
大廳裏原本祥和的氣氛冷下來,各個賓客一時雲裏霧裏。顏惜斜睨一眼何洪威,還沒發話,便聽何虹玉不悅道:“洪威,你這是幹什麽?”
何洪威仗着在自家地盤裏,又正在氣頭上,便沒答姑姑的話,反而提高了聲音咆哮:“快給我上!”轉過臉來胸有成竹朝顏惜一笑,“今日你既前來我們栖霞派送死,我怎麽都會成全你的!”
顏惜笑得極為文雅:“何公子說話可得悠着點,不然怕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話落不急不緩抖抖衣袍,朝軟座上一靠,眯着眼睛品那香茗。
何虹玉沖何洪威怒道:“放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又大聲将那些何家随從趕出大堂外去。
何洪威鮮見姑姑對自己如此疾言厲色,辯解道:“這混賬強搶我……”話沒完,只聽“啪”的聲清脆耳刮子響,何洪威右臉頰上紅了一片,顫聲道:“姑媽……你打我?”
何虹玉臉色肅然,向身後弟子問道:“出言不遜,挑起是非,門規該當何罪?”
那弟子答:“杖三十。”
何虹玉又問:“武林面前,無故惹事,有辱師門,又該當何罪?”
弟子答:“杖一百。”
何洪威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
何虹玉恨鐵不成鋼地向何洪威道:“我打你已算是法外開恩。若用門規處置你今日還能出這個門?”狠狠瞪了一眼何洪威,“紅口白牙你亂喊什麽?你可知他是誰?
何洪威被這一巴掌扇的發蒙,捂着臉道:“他是……”
何虹玉道:“這是西海越潮島的貴賓,少島主顏惜。”
何洪威睜大眼不可置信的望向顏惜,“他是越潮島顏惜?就是那個玉扇碧衣,越潮顏惜?不可能,不可能……”
何虹玉又氣又急,一張臉鐵青,“不是他還是誰!人家顏少主千裏迢迢來栖霞賀壽,你一進門便亮出武器要人家性命!簡直越發沒有規矩了!你還将我這姑媽放在眼裏嗎?給我下去!”
何洪威恨恨看了一眼顏惜,捂着臉下去了。
顏惜的臉色是絲毫未變,他優優雅雅起身,笑着起身向大堂裏諸位道:“一場誤會,讓各位見笑了。”那話音清朗洋洋盈耳,對比之前何洪威粗聲粗氣的話,大堂裏各個賓客聽着只覺如沐春風,心裏均暗想着,這雍容溫文的顏少主,比起那這何掌門的粗魯侄子,實在是雲泥之別。想來二人之間便是有什麽過節,便也是何掌門侄子的問題了。
顏惜向何虹玉遞上賀禮,道:“家父有事不能親自登門拜訪,心中過意不去,還望何掌門多多見諒。此薄禮為家父親自所選,便算是越潮島的一點心意了,只願何掌門不嫌棄才好。”
何虹玉原本見顏致遠沒到,心下一片失望,聽到顏惜這句薄禮為家父親自所選,目光再次灼亮起來,雙手急不可耐的将賀禮接了過去,直接拆開了盒子。
精致的雕花盒,上好的錦緞一層層揭開,裏面竟是個流光溢彩的珠子,拇指大的一點,長相甚是奇特,一半火紅色,一半透明色,紅的如焰,透明如冰,遠遠看去,便似一片火紅的烈焰與一塊寒冷的冰晶裹在一起。一旁有年長輩高見多識廣的貴客驚叫起來,“冰火珠?”接下來便炸開了鍋,有人羨慕的看着,有人想上前親自摸摸手感,更有人紮堆的感嘆着:“冰火珠乃是絕品珍寶,佩戴者寒冬可不覺冷,酷夏可不覺熱,便是一些舊傷舊痛的頑疾發作起來也能減輕不少痛楚!當真是個寶貝!可惜二十年前就失蹤了,如今怎麽又出現了?越潮島果然好能耐!”
大堂內議論紛紛,何虹玉卻置若罔聞,她背過身去,将珠子緊緊捂在心口,喃喃道:“他還記得……他竟記得!”
顏惜見她又是歡喜又是落寞,也不便再打擾,目光在酒席間一掃,發現了角落裏的雲翎,便帶着曲箜篌朝雲翎那方的桌子坐去。其間何虹玉盛情的引他坐上上席,都被顏惜幾句“惜乃晚輩,怎可入座上席,還請其他有資歷的前輩入座才對!”之類冠冕堂皇的自謙辭令打退了,引得在座嘉賓不由又贊道越潮少主為人謙遜,君子風度。
誇贊之後,大廳裏又重新換了一個話題,某堂主氣憤填膺地道:“燕州接二連三的那幾起殘忍連環命案,各位可有聽說?”
此話一出登時炸開了鍋,立馬有人出聲道:“自然有,前幾天我在隔壁鎮買茶時就聽說了,我還以為只是訛傳,原來竟是真的!”
另一人馬上接口道:“此事絕對是真的,我那在官府裏當捕快的大侄子前天也跟我講過,他還說……”那人給自己倒了杯酒,故意停了停。一圈聽客不禁好奇催道:“快說快說,到底說什麽啦?”
那人端起酒喝了一口之後,面露唏噓之色,“啧啧,他說,那些被害人一個個不僅死的慘,且詭異的很,死屍一個個都面帶微笑,仿佛是死前看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更詫異的是,他們要麽死于自己的成名招數,要麽就是死在自己的武器兵刃下,比如那個大名鼎鼎的金槍霸王許岩,按理說他遇到對手應該是拿金槍對付對方,可他的金槍根本沒使在對手身上,而是直接捅穿了自己的胸膛,導致一招斃命!啧啧,慘的很啊。”
“什麽?自己捅死自己?不可能吧,那難道是自殺?”
馬上就有人否認:“自殺?不可能!這麽多武林好手接二連三自殺,沒理由啊。況且哪有自殺後還死的那麽相似,哪有這麽巧的事!”
“對,這位兄弟說的對!絕對不可能是正常死亡!”那自稱侄子在官府的人又開口了:“說來也巧,我昨天在另一家茶樓,聽到有幾個很有些來頭的镖頭也在讨論這事,我覺得甚有道理……”那人又停下話,端着手裏的空茶杯晃了晃。
一群人趕緊給他倒酒,他喝了杯酒,環視了周圍一眼,低低問:“你們聽過鬼獄宮吧!”
一群人頓時駭然。
鬼獄宮,江湖上七十年前崛起的妖邪組織,以殘忍詭異著稱,出道以來嗜殺無數,所殺人數白骨累累鮮血斑斑何止千計,官府前些年還派兵去圍剿過,可惜幾乎全軍覆沒,據僥幸死裏逃生的人稱,鬼獄宮裏的人不僅善于迷惑人心,更是手段毒辣兇狠,自此官府便對這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三年前,這可怖的個組織卻突然消聲覓跡,仿佛憑空消失了般,有說是被幾個正派名門出其不意的襲擊,也有說是宮內內讧自相殘殺,傳聞真真假假無人能夠講得清,便給鬼獄宮更添幾分神秘恐怖。
那人繼續說:“聽那幾個镖頭講,過去幾年鬼獄宮裏有五名頂尖殺手,他們分別以着裝顏色命名,每個人分別着赤金青白玄五色衣,武功套路各自不一,他們不輕易出手,出手必定手沾冤魂,只是後來不知為何隐遁了。昨天那镖師裏面最年長的镖頭說,瞧這幾次命案如此狠辣詭異,多半是鬼獄宮下手的,說不定就是當年那五人。啧啧……難不成,鬼獄宮又重出江湖了麽?”
一群人又一陣唏噓。角落裏顏葵砸吧着嘴吃着小吃,好奇地問自家主子:“少主,依您見,他們說可是真的麽?”
顏惜不置可否,淡淡笑道:“江湖傳聞,真假難辨。”
一旁雲翎埋着頭面無表情的看着手中的茶杯,不出一聲。
顏葵滿腔正義地說:“那五個殺手我也聽說過,據說前幾年的幾起滅門大案,雖無真憑實據指正,但所有跡象都表明都是他們所為,手段毒辣無比,所到之處不留活口,簡直毫無人性!呃……那五個殺手統稱什麽來着?叫……”顏葵撓撓頭,努力在腦海裏搜索着,終于一拍腦門壓低聲音道:“五色殺!他們被稱為五色殺!鬼獄宮座下五色殺!赤金青白玄五人!赤衣火娃,明衣金娃,青衣碧娃,白衣雪娃及墨衣玄娃!最殘忍毒辣的邪教少年殺手組織!”
顏葵的話還沒說,垂着頭一言不發的雲翎眸中一沉,握着茶杯的手一僵,茶水在杯中晃出急驟的漣漪,險些潑了出去。
顏惜看着表情難測的雲翎,問:“雲世妹何以突然不快?”
雲翎将杯中茶一口飲下,道:“道聽途說,不聽也罷!”
☆、第十八話 夜半被擄
酒席吃過,何虹玉盛情難卻,邀請了顏惜一行人在府中留宿幾日。
一幹人等便這麽住了下來,何掌門殷勤地将幾人安排在栖霞山莊裏的候霞樓,傍晚時,為了不負這樓的名字,雲翎搬了個靠椅坐在樓下看晚霞。見顏惜從樓上下來,問他:“箜篌姑娘呢?”
對所有八卦情愛史尤其是主子的最為關切的顏葵插嘴道:“少主,你這回莫不是要将箜篌姑娘帶回越潮島?”
顏惜沒答,目光古怪的落在雲翎臉上。
雲翎咳了咳,将顏葵拉到一邊:“兩情相悅本是人生極美滿的事,不過鑒于當事人還處于私定終身的階段,我們還是不要追問那麽多了。”
顏葵想了想,敬佩道:“雲小姐實在善解人意。”
顏惜推開顏葵夾在兩人中間的臉,嘴角一絲笑搖搖欲墜:“雲世妹這麽肯定我要帶箜篌回島?”
雲翎答:“人家姑娘現在無親無故,眼下不是只能指望你麽?再說你們都……都那樣了,難道你現在要棄她麽?”
顏惜掠過愕然:“我們哪樣了?”
“就是那樣啊!”雲翎慢吞吞轉過臉去,“非禮勿言,此事還是含蓄一點好……總之我對你帶箜篌回越潮島一事完全理解。若顏世伯不接受你們私定終身,你将她先安頓在雲霄閣也可以,尋了合适機會再帶回去也算是個折中的法子。”
顏惜笑容一斂,拂了拂袖子道:“真是多謝雲世妹關心,可我帶誰回越潮島還輪不到雲世妹做主罷?!”轉身離去。
雲翎呆看着顏惜離去的背影,疑惑的問:“他為什麽突然不高興?”
顏葵道:“你一口一個私定終身的,少主性格一向奔放,直接私奔不就好了嘛!你忒太小瞧他了!被女人瞧不起的男人很傷自尊的,少主現在內傷了。”
雲翎思考片刻,當真覺得對不起顏惜,決定下次不再用私定終身這個詞了,改用思想前衛。
……
是夜,夜涼如水。
雲翎方才與顏惜一起被何虹玉請去華廳小酌。因着自己困的慌,便留下顏家主仆先行回了房間。
窗外夜幕深深,雲翎吹了燈上了床榻,正要合眼奔向失眠的不歸路時,門外走廊響起一陣輕巧的腳步聲,雲翎豎起耳朵,聽到腳步聲離自己房間越來越近,最後停在自己的窗檐旁。
雲翎不動聲色的假裝出勻稱的呼吸聲。
房間外的人滿意的耳語一番,緊接着,一根細細的管子捅破窗紙插了進來,随後,一股白煙便順着細管袅袅冒出。
片刻後雲翎臉輕輕一歪,徹底昏睡了過去。
房外人推門進來,輕手輕腳将雲翎裝入一個大箱子,果斷擡走。
紅燭高燃,房間裏一片喜慶的顏色,大紅的桌布,大紅的地毯,大紅的窗幔,還有些美酒紅棗白果之類,不過擺放的有些亂七八糟,乍一看這房間比較像一間草率的婚房。
房間正中,擺着一張大大的床,大到讓人懷疑它是不是兩張床拼成,仔細看去,那紅色的帳幔上還描着鴛鴦圖案,不過此鴛鴦并不是真的寫實鳥,而是一種文雅隐晦的比喻手法,偶爾當名不正言不順的時候,圖案裏的場景便也可稱作野鴛鴦。當然,從另一個角度講,這圖案但凡有點見識的文人雅士看了後都會抹着噴湧的鼻血說:“啊!這春宮圖怎一個放蕩了得!”
能把自己夜夜都置身于這樣的春宮圖下的人,當真是有品味。
此刻這極具品味的性情中人,正戴着帽子蒙着右眼,向床上的溫香軟體看去。
何洪威搓搓手,雙目淫光迸射,傾下身子去解床上之人的衣襟。床上那人雪膚花顏,正毫無知覺的沉睡着,對這即将到來的危機絲毫不覺。
——曲箜篌。
何洪威的手剛摸上曲箜篌的扣子,便聽外面一陣緊湊的叩門聲響起,随即有人小聲的附在窗邊扮作布谷鳥的叫聲。
何洪威趕緊打開房門,幾個随從立刻将大箱子擡了進來。何洪威驅退了一幹手下,只餘一個心腹在房間。心腹打開了箱子,便見藕荷衣裙的少女正沉沉睡在箱子裏面。
何洪威面露喜色,哼哼一聲,道:“越潮島那厮擄我女人,傷我右眼,還當衆羞辱我,如今我便要将這恥辱百倍的還給他!”
“爺,小的這就幫你洩憤!”何洪威的心腹手下聽了這話,眼神精明的閃了閃,立馬抽出腰間的刀,向雲翎當頭砍去。
“住手!”何洪威眼明手快,當啷的打落他的刀,狠踹一腳,又驚又怒。
那随從一臉委屈:“爺,您說要百倍的侮辱那姓顏的,難道不是打算殺了姓顏的身邊這兩個女的嗎?”
“蠢貨!”何洪威又踹了那随從一腳,道:“就殺了這兩個女人,未免太便宜那姓顏的了!那姓顏的在酒樓不是要英雄救美嗎,我偏不讓他得逞,今日我就将這兩個女人擄來,讓她們成為統統我的女人!姓顏的越是護着這兩個女人,我便要越玩弄她們!我會慢慢地,好好地用這兩個女人,羞辱那姓顏的!”
那随從伸出大拇指,“爺,您這樣既能給那姓顏的戴了綠帽,又得到了兩個美人,一箭雙雕,高,真是高!”
何洪威朝房間環視了一眼,“今晚便算爺的洞房吧,爺要好好的享受一下爺新娶的兩位夫人!”他低下頭朝雲翎看去:“尤其是這位帶刺的玫瑰花。”
那随從左右看了一眼,略略不安的說:“小的記得這位夫人武功高強,我們就憑那麽點迷香,真的迷的住她嗎?”
何洪威得意一笑,“爺這可不是普通的迷香,爺這是七日散,是我們栖霞過去一位酷愛煉丹的師叔祖煉出來的,此迷香威力比平常迷香烈上十倍,因着威力太過霸道,被我們栖霞列為禁藥,爺好不容易才潛進甄寶閣弄到手一小瓶,平日裏還舍不得用呢!想當年對付千尋手劉老怪,爺就下了那麽一點點,那老怪就直接昏睡了三天三夜,潑水都澆不醒,更別提這小妮子了。”
那随從一臉崇拜,道:“爺,高,您真高!”
“嘿嘿,所以……”何洪威仰天一笑:“這小美人必定是爺的囊中之物了!”
何洪威俯下身子,便見身下美人纖眉長睫,唇若粉瓣,聯想起那日她高坐欄杆之上,打鬥間言笑晏晏,一雙清波般的眸子輕輕淺淺看人,流轉間偏又含了一絲慧黠,整張臉龐便因這雙眸子顧盼生輝,不由心下一蕩,道了聲:“美人,我來了……”伸了手便向雲翎細膩如脂的臉龐摸去。
☆、第十九話 連環毒計
手将要觸到那玉般肌膚的時候,便聽得兩聲“啪啪”的脆響,身下的美人霍然睜開了眼,翻身坐起,何洪威還沒反應過來,便眼前一花,只看到一只雪白的皓腕,卯足勁兒甩了過來。
雲翎左右開弓,朝着何洪威的臉啪啪啪啪一陣狂甩而去,何洪威頓時暈頭轉向,耳膜中嗡嗡作響,左右臉不住翻來覆去的痛。随後指節間又是一陣刺心的劇痛襲來,他低頭一看,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居然被雲翎齊根擰斷!
那斷指咕嚕嚕的滾到地上,延起一線血跡,何洪威忍不住一陣嚎叫,雲翎卻好整以暇彈彈自己的指尖道:“這是今日之事的教訓!若不是瞧在你是何虹玉的侄子,我定要拿刀子在你身上剮出幾個洞!”
那少女口氣一派輕松,可眸裏冷意卻凝成了冰,何洪威又痛又恨,剛要叫出口,雲翎卻在他身上一點,啞穴瞬間被封。何洪威瞪着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目眦欲裂。
何洪威的随從一見,也慌了神,手忙腳亂便往門外趕欲尋求外援。
雲翎往何洪威腰間一拍,霎時一枚短匕嗖的飛出來,将将擦着心腹的頭發而過,一縷斷發斜斜的飄了下來,最後叮一聲響,短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