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
隐藏着一股巨大驚人的能量,只不過平日她把這股能量隐藏了起來。更關鍵的是,這還是跟鬼獄宮有關的古怪力量……想到這,風清不由又疑又懼,總覺得眼前女子是個謎團,她名為雲霄閣大小姐,卻跟鬼獄宮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她究竟是誰?為什麽月隐如此相護?她這一身奇怪武功為什麽似曾相似?她到底跟鬼獄宮有什麽關系?
風清苦苦思索,而那方雲翎依舊戲谑道:“既然餓,為什麽不出去找點吃的呢?”
風清哼了一聲,道:“我要在這裏守着月隐,哪也不去。”
雲翎拍拍巴掌,贊道:“真是個癡情的好姑娘。”
風清哼了聲,閉上眼靠在牆上休息。不想一個溫熱的東西抛到了自己手邊。風清睜眼一看,發現那是方才的另一只烤雞,大概是被雲翎分成兩半,一半吃掉了一半留了下來。
雲翎笑着指着那雞,“留給你的。”
風清哼了一聲,将那雞撥到一邊,說:“本小姐不稀罕。”
雲翎淡淡一笑,道:“人是鐵飯是鋼,沒有力氣你怎麽能救他出去?”
風清默了默,終于将那燒雞撿了起來,撥去上面的塵土,一口口吃下去。吃到半晌,她突然看了雲翎一眼,問:“我之前那樣對你,你為什麽還……”
話沒問完,雲翎已經答了:“我雖然不喜歡你,但不能否認你是真心對月隐……我這幾年,欠月隐的太多……你也算是跟他一路的,我就算看在他的份上,也不會與你計較太多。”
風情沉默片刻,繼續吃雞。
雲翎說完這話查看了下月隐,欣喜地發現他身上傷口正朝良性發展,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日落月起,月沉日又升。
洞中的一天便這麽過了。
半夜裏月隐曾短暫醒來一會,喝了點水後,再次昏昏睡了過去。
能醒是好兆頭。雲翎決定再做點什麽,好讓他恢複的更快。于是第二天大早,雲翎給月隐喂了顆神醫的藥,再輸了會內力後便出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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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深山之中,先是折了些堅韌的樹枝,編了個簡易的簍子,然後背着簍子在林子裏到處轉悠,一會采野果,一會抓獵物,一會在樹底下的土裏刨刨挖挖,如此忙了大半天,直到簍子再也裝不下這才回洞去。
風清正在洞裏運氣調息,雲翎進了洞,将簍子往地上一扣,簍子裏面各式各樣的東西攤了一地。風清被吓了一跳。
那紅紅綠綠的一片野果中,幾條細細長長蜿蜒扭曲的東西分外惹眼。
——蛇!
風清指着那蛇,結結巴巴道:“你你你……”
雲翎道:“你怕蛇啊,蛇肉很美味的呀!我剛才想去再抓幾只山雞,可是運氣不好,一只也沒碰到,所以就随手抓了兩條蛇咯……你不用怕,它們被我打死了!而且這蛇我認得,雖然長的吓人,但沒有毒的。”
風清驚恐的神色這才緩和一些,指着另一株不起眼的草根問:“這什麽?草藥?還是食物?”
“這你都看不出來?”雲翎捧起那顆草根,寶貝似的摸了摸:“這可是上好的野山參啊!今兒我真是運氣好,刨刨找找還真挖出一顆,這可大補元氣呢,重傷之人吃這個再好不過,尋常人參藥效不能跟它比的!”
風清将那山參接了過來,瞅見那草根真如同白發須須的老人一般,這才相信雲翎的話,将那山參洗淨後折成一段段,喂給月隐吃了。
那野山參果然不愧是百草之王,月隐吃下去約摸半天,蒼白的臉漸漸恢複了些許血氣,這讓雲翎跟風清分外欣喜。
天色暗下去,暮色仿似一塊巨大的烏布,将整個玄英山籠罩下來。随着那布越撐越大,不多時洞外便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洞內,火舌舔着木柴,燒的旺旺的,雲翎将蛇肉放在架子烤,烤好以後分給了風清,兩人先把月隐喂好了,再去填自己的肚子。
吃完以後,兩人輪着給月隐療了會傷,等将一切都弄妥當,這才靠着牆壁稍作休息。
兩個人圍着火光,心下都覺得命運這東西真是奇怪,前幾天兩人還你争我打互相痛下殺手來着,幾天後居然抛開芥蒂洞穴互助。良久後風清開口了,“你現在可以離開了,月隐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了,我再這就行了。”
雲翎道:“得了,我還是留着吧,多一個我,總是多個照應。”
風清默然無語。
“那裏那麽危險,性命朝不保夕的……”雲翎突然轉了個話題,開口溫:“你為什麽要留在那裏?難道你們主子用了什麽手段脅持着你們麽?”
風清搖搖頭,火光輝映下,她明麗的臉漾起憂傷,似憶起久遠的往事:“我是被雙親遺棄的孤兒,是被宮主從雪地裏撿回來的。那會她還不是宮主,只是前任宮主的妹妹。她撿了我之後,認了我做義女,将我撫養長大。我自小的信仰就是用這一生的忠心,來回報她對我的恩情。鬼域宮的确不好,但我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
雲翎不言,聽她繼續講。
“而且我和鬼域宮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們自小便要進行嚴酷訓練,稍有不慎便會将命賠上。而我是宮主的關門弟子,不用去那種可怕的地方,由宮主親自教導。那會宮主有兩個入室弟子,一個是我,一個便是月隐,我們以師姐弟的身份相互陪伴了十來年,感情很深厚。”
雲翎哦了一聲,想到風清原來是這般對月隐産生了感情,問:“那你打算就這樣跟月隐,一生都呆在那裏?”
風清眸中浮起迷惘:“我也曾矛盾過,在鬼域宮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就算我福大命大能活很久,但誰能保障月隐也能好好活着呢?……偶爾我也會羨慕俗世中普通男女的生活,但我明白,我永遠不配得到那樣的幸福。”
雲翎默了默,道:“其實你心底,也是想跟月隐過上普通人的生活的。”
風清神色迷茫:“也許吧,我早已厭倦了這種腥風血雨的生活,我想要擺脫,想要随心所欲不要被人掌控……”
雲翎低低嘆氣,“你渴望的那種,是自由。”
“也許吧!”風清笑起來,張開雙臂做了一個飛翔的動作,“我是風,自由的風……總有一天,我要尋到我的自由!”
雲翎跟着笑起來,“我時常也那麽說,我是鳥,自由的鳥……”
“誰跟你一樣!”風清笑容一斂臉色重新陰沉下來,“你別以為,你跟我坐下來好生說了一會話,以後我便對你罷手了!”
雲翎想着她好歹是傷者,當下懶得反駁她,結果風清又來了句:“哼,上次是疏忽才敗給了你,下次你就不一定有那麽好的運氣了,反正對你我絕不會手軟。”
雲翎忍不住問:“我說這位大姐,你為什麽這麽氣我這麽恨我呀!每次見面都想取我的命,你能不能給我一個非死不可的理由哇?”
“理由?”風清眸中氣恨交加,咬咬嘴唇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為什麽要給你羞辱我的機會?!”
“這也算羞辱?”雲翎徹底被折服了,“當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哪,這月隐碰到你還真是福禍難說。”
風清本已閉上嘴不再跟雲翎争論,可聽到最後一句話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厲聲道:“你用不着拐彎抹角來刺激我!我就是讨厭你怎樣!月隐愈是在意你喜歡你!我便愈是厭惡你!”
雲翎哭笑不得,“你說什麽?月隐喜歡我在乎我?”
風清別過頭去,冷哼一聲:“雖然我很讨厭這事實,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在乎你。”
雲翎恨不得全身上下長出十張嘴來解釋:“你弄錯啦!月隐是欠我家哥哥的情,便來幫我罷了。你這喜歡……從何說起呀!”
風清轉過臉來,突然譏诮一笑:“哦?你說是誤會?哈哈……”
雲翎一看這她莫名的笑,心底沒由來的一沉,“你笑什麽?”
☆、第五十話 他的深情
雲翎一看這她莫名的笑,心底沒由來的一沉,“你笑什麽?”
“你不曉得?”風清的笑愈發濃烈,雙眸卻染上哀戚,她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人,“倘若是誤會,他會為了你跟我無數次的争吵,不惜傷害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的情感?倘若是誤會,他每個月為何拼死拼活也要完成宮主交給的任務,只為了能每月的初一十五去見你?倘若是誤會,他那日為何要顧忌你的感受,寧願回去受刑也不跟你要那冰火珠?”
“呵……”風清笑出了淚,“你曉得嗎?他為了你,栖霞之行後回宮承受了二十記撕皮鞭……你知道什麽叫撕皮鞭嗎,就是用一種帶倒刺的鞭子,一鞭鞭抽到人身上,帶着那些好皮好肉撕裂下來……”
雲翎似被一把巨錘兜頭砸下,震的整個人發懵。她愣在哪裏,“撕皮鞭……他中了撕皮鞭……”她當然知道撕皮鞭為何物,當年,她親眼見到太多的人活生生被這個酷刑折磨而死。
“是啊!”風清霍然目光一泠,将月隐背上的衣服捋了起來,指着那凹凸不平的疤痕道:“你不信便自己來看!他挨了這鞭子後,在地牢裏躺了好些天,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宮主,只怕他現在不死也是殘廢罷!他傷還沒好全,又強撐着去完成下一個任務,只為了能去見你!我雖不知他每個月見你是為了什麽,但是我卻知道他所做都是為了你,包括前幾日盜那守衛重重的皇宮,他不顧生死的進去,中了裏頭的埋伏,負傷後被霍允天帶兵追殺……”
雲翎臉色慘白,一步一挪到月隐身邊,看着月隐背上一道道可怖的疤痕,一口氣噎在喉中,什麽也說不出來。她伸手想去觸摸那背上的傷疤,指尖還未觸及,便被風清狠狠推開。
“走開!誰稀罕你事後虛情假意的愧疚!”風清厲叱一聲,“他這般掏心掏肺的對你,你卻說他是誤會……你曉得我多難過嗎?我在乎着他,他心裏卻裝着你,他每為你做一件事,我的心便像被刀剮過,可笑的是,他剮了我這麽多刀,我還在為他鳴不平,還在為他跟你解釋……”風情眼眶發紅,卻仰起頭不肯讓淚流下,“我跟他認識這麽些年,他從沒這麽對過我……你何德何能……”
雲翎怔怔瞧着地上昏迷的男子,顫抖着嘴唇,發不出來任何聲音。倏然間她眼角一濕,轉身趔趔趄趄向洞外跑去。
從深夜到黎明,雲翎抱膝在洞外坐了一整夜。
夜濕露重,露氣将她的衣服浸了個濕透,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但她絲毫不覺得冷,一直呆坐在那,木偶式般一動不動,直到明晃晃的太陽升起,刺的她眼睛有些受不住,她這才起身回了洞。
風清還是擺着一張臭臉對她。但出乎意料的是月隐醒了,他蒼白着臉,羸弱的靠在牆壁上,用一種溫和的眼神看着她,嗓音低啞的問:“那天是你救了我?”
雲翎沉默着,想着自己這點小忙跟他這兩年的舍命相護比算不了什麽,心頭的愧疚罪孽波浪滔滔般翻起,道:“你餓了吧,我去找點吃的。”話落抓起簍子出了洞。
她不顧背上的傷痛,山上山下滿山跑,恨不得将山裏能吃的東西全部搬回去。幾趟下來,她打了山雞,掏了鳥蛋,挖了新筍,采了山菌,摘了甜果,還去山下池塘裏抓了幾條肥魚摸了只老鼈,又跟山腳下老農買了鍋碗以及大米調料什麽的,直到負荷滿滿恨不得都背不動了,這才回洞去。
她回洞去後,月隐合眼睡下了,這次沒再昏迷,而是沉睡,一旁風清,不用猜還是那張臭臉。
雲翎自覺理虧,便一心一意将那些食材洗淨,開始烹饪。
不多時洞裏香味一陣陣升起來,便是連一直擺臭臉的風清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看那火堆旁邊,整整齊齊放了好多菜,炒菜或水果用寬厚的芋頭葉子做菜盆子,亮黃玉白翠綠殷紅等各種顏色,配在一起煞是好看,有清蒸乳鴿,脆炒山筍,水煮鳥蛋,鮮炒蘑菇,蜂蜜拌甜果等,而湯便用從山腳農民那買來的湯碗滿滿的裝了好幾盤,有炖山雞,甲魚湯,鮮魚湯等等,營養豐富的雲翎恨不得使出渾身絕技,好讓那重傷之人大補特補快快複元。
一切忙完後,月隐醒了過來,瞅着眼前一大堆菜肴,不由一愣:“你這是?”
“這是我做的菜……”雲翎如做錯事不敢面對大人的孩童般,低頭搓着手,“本來想去鎮上買點更好的,但是怕買太多官兵懷疑……只能自己在山裏尋點吃的……你将就着吃吧,我的手藝還行……”說着遞給了月隐一副碗筷。
洞口處透來幽然的光線,她專注瞧着他,淺淺笑着,唇角綻出微翹的弧度,整個人宛若盛春時怒放的繁花,容色極美。月隐接過碗筷時不經心瞥她一眼,一貫淡漠的眼神漾起水般光華,似是月中時節,清澈湖泊裏倒映出一輪圓月的影子,襯着泛起的漣漪,月色下氤氲開一層潮濕的霧汽,有着淪陷人心的力量。
雲翎霎時呆住,閃過一個念頭。
蓮初!蓮初!蓮初!
這眼神,這姿态,這感覺,同他心心念念的兄長何其相似,簡直如出一轍。
有剎那的驚愕,有剎那的喜悅,伴随着同樣強烈的失落。
只是相似,終究不是他。
百感交集中,雲翎與月隐緘默相視,沒有人再開口。
她淪陷進他眼神的恍惚剎那,覺得這是一場無法自拔的夢。兩年多的思念成疾,她只能以這樣的形式,在相似之人的身上,驚鴻一瞥瞧見雲舒的影子。
她注視着他,他亦注視着她。
他同她不同,他清楚的知曉她是誰,所以才能更清醒的去凝視她。
他一直思念着她。自他與她分離後的這些年,思念宛若不歸海的潮水,朝起夕來,從未停止。
可他見她的時光太短暫太稀少,短暫到相處的每一秒都成為奢侈,稀少到每個共同經歷的場景都化為回憶裏的刻骨銘心。
但,她不知情。
她從不知曉,那些個浴血厮殺後的白晝黑夜,那些個壓抑不堪的日暮黃昏,他默立于陰森的地宮外,眺望着遠方高聳起伏的黛色山巒,是如何深深思念她。
光陰仿似凝滞不前,兩人便這麽靜靜對視着,像置身于一個單獨的空間,彼此都有千言萬語,卻無一人訴說只字片語。
“喂!姓雲的!不許盯着他!”驀地一聲吼叫打破兩人的靜谧,某醋壇子手一揮,竟将地下的一塊木柴朝雲翎丢了過來。
粗木柴火挾卷着風聲撲面而至,雲月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雲翎收回眼光,月隐接過碗筷,雲翎又給他舀了一大碗甲魚湯,殷勤道:“這個湯很補的,你多喝點.”
月隐将湯接了過去,默默喝了起來。
雲翎斜睨風清一眼:“快來吃,等會我不保證還有飯!”
“誰要吃你做的!”風清哼了一聲,本來就臭的臉,更臭了。
月隐瞧一瞧風清:“你不來嗎?一會菜冷了,便不好吃了。”
風清聽了這話才磨磨蹭蹭走過來,接過雲翎盛好的飯,毫不客氣的開工吃飯。
雲翎不住的給月隐夾菜,月隐碗裏快堆成了小山,“月隐,吃這個,這個有利于傷口恢複……再吃點那個菜,那個很補元氣的……還有這個……”
風清一邊吃,一邊冷眼瞧着無比殷勤的雲翎。
月隐沉默的将雲翎遞來的菜都吃了下去,從不拒絕,也不多說半句多餘的話。吃到一半之時,他的目光落在雲翎臉頰旁,滞了一滞,問:“你臉上那幾個包,是怎麽回事?”
“哦。”雲翎讪讪捂住了臉頰,“今兒在山上采蜂蜜時,雖然很小心的躲開,還是被馬蜂叮了幾下。”
風清幸災樂禍,“活該!”
月隐沒理會風清的話,問:“只叮了這幾個麽?還有其他的地方嗎?”
雲翎趕緊将左臂縮了回去,生怕那上面的七八個包會被發現,一邊縮一邊打着哈哈:“沒有啦,就臉上叮了幾下,沒事沒事,我已經塗了藥了。”
月隐沒發現她的異常,只說:“沒事就好。”
一旁風清眼尖,注意到了她胳膊上的包,但她面無表情的轉過臉,什麽都沒說。
一頓飯便這麽吃完了,風清與雲翎誰也沒提昨晚的事,好像那場争吵從沒發生過。飯後雲翎自覺地收拾好碗筷,不敢在洞裏呆,索性下山去探探風聲。
☆、第五十一話 疑點重重
回到洞中的時候,天色已晚。琉璃月上,繁星茫茫。
風清在火堆旁添着柴,而月隐則坐在一旁打坐調息,除開面色尚有一點蒼白外,其他已經好了很多,嘴唇上已經能看見一抹淡淡的血色。見到雲翎後,他淡淡一笑,唇角罕見的勾起一彎弧度:“一下午都沒見你人,你去哪了?”
“去山下鎮山探探風聲。”雲翎将包裹裏的衣袍拿出來,遞給月隐:“順便給你買了兩套應急的衣裳,不曉得你喜不喜歡,将就着吧,畢竟你先前那白袍子早已經不能穿了。”
月隐接過了衣服,說了一句:“謝謝。”
雲翎不敢看他的臉,怕自己又會止不住愧疚,轉過頭将包裹裏的女裝取出來丢給風清,道:“這給你的。”
風清看也不看就将衣衫丢到一邊,嘲諷道:“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雲翎抿抿唇:“誰對你有好意?山下風聲緊,到處都是你們的通緝令,你若還穿着那身舊衣服一定會被認出來,你被抓我沒什麽,只是怕你會連累月隐。”
風清氣結,末了還是将那衣服拿了去。
晚飯依舊是雲翎弄的,三人在一片沉默中吃完。風清自始至終都臭着臉,月隐只顧專心的吃,而雲翎一邊吃一邊想着自己的心事。
飯後,雲翎準備像前兩日一樣去給月隐渡氣治傷,結果一碰到風清刀般的眼神,便作了罷。自覺去了洞外,像昨晚一樣抱着膝蓋在洞外守夜。
今夜的星空極美,雲翎仰着頭凝視頭頂上的天空,墨藍深邃的夜幕中,滿綴着一顆顆水鑽般的星子。
良久之後。
“唉……”璀璨的星空下,有人苦惱的長嘆一口氣,捂住臉道:“我明天一定要跟月隐說,我對不起他,叫再也不要來幫我了,管它那血咒是死是活我都不能再連累他了……我還要謝謝他這幾年對哥哥的守諾,但我不能再讓他以傷害自己的形式幫我了……”
長夜漫漫,人沐夜色霧霭中,孤山重影流螢火。
山洞旁的那纖瘦身軀自語個沒完沒了,直到啓明星升起,她才靠着洞穴沉沉睡去。
她不曉得,有一個人自風清睡後,便一直坐在洞穴口,脊背貼着牆壁,靜靜聽着她星空下的呢喃。
隔着矮矮的洞穴口,兩人一個在裏,一個外在。如果忽略掉那堵不算很厚的石壁,兩個人的姿勢其實是背貼背。
多麽親密的姿勢。而如今,被一堵冰涼的牆隔開,誰的溫暖都暖不了對方。
往事深深,兩個日夜互相思念的人,任滿腔思緒如許,卻只能于這片黑暗中,緘默守望,對影話思量。
……
雲翎這一覺睡得沉穩無比,睜開眼時,天已亮堂堂,她揉揉眼睛蹿起來,叫嚷着:“哎呀睡過了,還要給月隐弄吃的呢!”
她一邊自責一邊進了洞,下一秒瞪大眼。
洞中空空如也,風清跟月隐兩全都不見了。
走了?
可月隐傷還沒好哪!她不甘心地在洞裏洞外找了幾遍,可這兩個人是真的走了。不告而別。
“走這麽急做什麽,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哪!”雲翎一屁股坐在月隐之前的草墊子上,一個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片拿來做菜盤子的大芋頭葉子,本來被掩蓋在草下面,她這麽一倒騰,便露了出來,葉子反面露出一行黑炭寫的字。
“十天後酉時,玄英山後湖見。”看這口氣應該月隐留下的話,顯然是寫給她的。
雲翎将葉子攥在手心,自語道:“也罷,十天後,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
雲翎回到雲霄閣時,已是大中午了,太陽曬得她有點暈。
她回到自己的栖梧苑,便見顏惜正施施然坐在葡萄架下,捧着一卷詩書看的津津有味,而一旁顏葵則端着一盆水果伺候着。
顏惜擡頭瞥了她一眼,道:“回來了?”
雲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顏惜起身,閑庭信步向她走來,問:“三天四夜沒回來,回來了也不做任何交代嗎?”
雲翎道:“那晚我都托那賣面具的老板跟你說了我有急事啊!”
“哦?那也算交代?”顏惜擡起頭,并不滿意她的這個說辭:“這麽些天沒回家,你就不打算透露點原因麽?”
雲翎言簡意赅道:“遇見月隐了,幫了他一點小忙,就在外頭耽誤了幾天。”
“哦,又是那月公子啊!”顏惜的笑一派清雅迷人,“那這麽說這幾天,你倆一直在一起咯?”
雲翎點點頭,便向內屋走去。
“翎兒。”她剛走,顏惜再次叫住了她,目光落在她的發鬓上,問:“你的簪子呢?你的那根白玉芙蓉簪。”
“簪子?”雲翎摸摸自己空蕩蕩的發,去橫鎮給月隐添置衣物時,她身上沒帶錢,便将簪子當了。她讪讪道:“我買東西錢不夠,就把簪子當了……”
顏惜笑了笑,也不知那笑意裏是嘲諷還是其他:“給月公子買東西?”
雲翎老老實實點頭。
顏惜颔首,道:“想不到雲世伯送給你的生辰之禮,竟為了來路不明的男人輕易當掉,你對那月公子還真是……”他頓了頓,極其深情地說:“情深意重啊。”
雲翎納悶道:“顏惜,你今兒說話怎麽這麽奇怪?好像在對我……”思索片刻,用了一個詞總結:“發火。”
顏惜的笑愈發溫文,他說:“我憑什麽對你發火,眼下你我姻親關系解除了,我有什麽權利對你發火?”
雲翎不打算再跟他糾纏下去,“無聊,我不跟你講話了。我頭暈,去睡覺。”話落頭也不回的走向了裏屋。
顏惜伫在臺階下,看着她的背影片刻,轉身離去。
……
梨香苑裏,紫藤盛開,串串花穗妖嬈于綠葉藤蔓之間,風吹過,香氣缭繞。
顏惜慵懶地坐于紫藤下,把玩着手中的玉璧。顏葵端了剛泡的茶來遞給顏惜,顏惜嘗了一口後,便将茶盞推開,“今日這茶誰泡的?撤下重換!”
顏葵倒了一點嘗了嘗,“這茶是這一季剛送來的上好雲霧,味道一如往常啊。”
顏惜恍若未聞,依舊道:“撤下。”
顏葵只能将茶撤了下去。片刻後書童輕手輕腳的回來了,鼓起勇氣問:“少主,您似乎有些不快呀。”
顏惜眉頭一挑,“不快?我為什麽不快?”
顏葵道:“我只是覺得您這幾天挺奇怪的。雲小姐沒回來,您下山找了她幾遍,好不容易回來了,您又跟她鬧別扭。你這是為什麽呀,難道是因為她那日晚上不辭而別?還是因為那個月公……”
顏葵還沒說完,顏惜輕悠悠白了書童一眼,書童後面的話立刻咽進了肚子。
接下來,顏惜對書童說:“有件事交給你。”
交代清楚後,顏葵便領命下去了。
雲翎呼呼大睡了整個下午,醒來時已是夕陽将墜,晚霞似火。
她去了蓮花潭,仲夏已至,蓮花的盛季終于來到。碧波蕩漾的潭中轟轟烈烈開了好些朵蓮花,色澤有粉有白,有的花瓣已經全開,花大如籃,亭亭立于翠綠荷葉從中;有剛剛打出嬌嫩的花骨朵,含苞欲放;有的将将開出兩三瓣,迷人醉眼……諸多荷花,諸多姿态,冰肌玉骨,嫩蕊凝珠,點綴在田田蓮葉中,夕陽的光混合着紅霞的旖旎,在花海中肆意流轉,幻化成點點赤金色,有着驚心動魄的美。
雲翎覺得自己開始犯暈,伸出手遮在臉上,似是想擋住眼前那抹火燒雲似的霞光。
實際上,她也不清楚自己是身體犯暈,還是大腦犯暈。這些天,同月隐相處的三天四夜,哦,不,應該說是從今年年初開始,她便掉進了一個怪圈。這裏面有許多疑點,但細想卻毫無頭緒。她覺得自己就像遇到了一件棘手的懸案,她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真相似乎近在咫尺,而她在這最緊要時刻,怎麽都無法将所有的線索集中穿起,揭開那個謎底。
雖然她眼下仍然想不通透,但直覺告訴她,這個真相,對她極其重要。
念頭一轉又響起風清那晚的話,一聲一聲,隐隐帶着哭腔:
“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
這句話魔咒般在雲翎腦中翻來覆去。
原來,月隐他是這樣才受傷。
原來,刀光血雨,百般酷刑,傷痕累累,他這幾年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原來,他受人驅使,為人工具,只為了每月初一十五能上雲霄閣守護她,守護她每月最脆弱的兩天。
原來,他這兩年多,這無數個日夜,為她所付出一切,她半分不曉。相反,她安逸享受着他給予的一切,哪怕這些都是拿鮮血換來的。
為什麽?只是他同雲舒的一個約定,竟值得他如此以命相待?
“月隐,你真的只是遵守約定,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苦衷?”她喃喃的問着,将臉埋在掌心,低低說:“哥,你快回來,你快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
……
天色漸晚,夜風漸涼。
月亮沿着樹梢慢慢升起,又一點點滑落。
最後一點月光終于泯滅,交替的是一輪金色的旭日。
天空碧藍如洗,浮雲如絮,耳邊傳來山中啼鳥的鳴叫——已然是新的一天了。
雲翎仍坐在那,她抱着膝蓋坐了整個晚上。中間幾次丫鬟們來請她回屋,都被她趕走。這一大早,紫衣和黛衣又來了,雲翎聽着自己肚子咕咕叫方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一天一夜粒米未進。她跟着丫頭回屋吃了點東西後,莫名其妙發起燒來。大概是昨夜在屋外吹了整夜的風,又淋了露水,加之這些日子她在山中奔波勞累,受傷病痛都沒好好休息,風寒自然趁虛而入。
☆、第五十二話 顏惜爆發
當真病來如山倒,雲翎先只是想着挨一會就過去,沒想着要驚動其他人。誰知身上越來越燙,一邊燒還一邊流着冷汗,頭也痛得厲害,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重,意識漸漸被那高熱燒的模糊了,她起身想去倒杯茶來解解自己的口幹,結果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遁入了一個模糊的世界。
世界陷入了寂寂漆黑,恍如永夜。仿佛是許多年前,身負重傷的她躺在不辨天日的地牢內,睜大眼睛努力想從牢房窗戶外尋覓一絲光亮,然而窗外也是漆黑一片。
黑暗中她木然望着空洞的頭頂。身後牢房門忽地被打開,一絲光亮自門外穿進這幽暗,面容猙獰的中年男人便這如光線般,毫無聲息的進來,他蹲下身,狎昵的将手伸向她的衣領,絮絮喃喃道:“我的好徒兒,你可回來啦……你以為你真逃的掉嗎?……下次你若再逃跑,師父就得換個別的法子留住你了……讓我想想,血咒好不好?種了血咒你就再也離不開我了……哦,不對,你把你哥看的比自己還要緊,那我就給你哥種好了……”
場景一轉,變成了一望無垠的汪洋大海。天空灰暗而壓抑,一道道疾電如巨龍般,攜帶着震耳欲聾的炸雷,撕裂這渾濁的天際,飓風掀起波浪滔天,仿佛要将這個世間統統淹沒,銅錢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砸到人身上。腳下的船只早已抵擋不住這駭人的風雨,破裂着沉了下去,她随着那浪頭在水中浮浮沉沉,耳中眼中全是水,愈來愈強的窒息感告訴她,她即将溺水而亡。
在她以為命不久矣時,一雙手牢牢托住了她,将她往水面上推,迷迷糊糊中那人将她手搭在冰冷的硬物上,對她說:“蓮生,抓好浮木,不許松手!”她溺水溺得神志不清,但仍能分辨這是誰的聲音,混沌中摟緊了那浮木,這才沒被風浪再次卷進海裏。
又過了良久,她在一陣酷寒中緩過了神,發現渾身都快被凍僵。氣溫很低,海水中居然還有尚未化完的冰塊,大大小小随着波浪撞在她身上,刺骨的涼。
她吃力的張口,向着身邊人道:“哥,我好冷……”
那畔的人将她摟得更緊,似乎是想多給她一些溫暖,可他身上也是冰涼的。
她嘴唇凍的烏紫,斷斷續續道:“哥……我的手凍……僵了,一點力氣也沒有……快抓不住這個浮木了。”
雲舒将浮木旁的一根繩索取下,用繩索将她牢牢綁在浮木上,這下即便她失去力氣而松開手,也不會落下浮木了。忙完這一切之後,雲舒松了一口氣,回到她身邊,将她往懷裏攬了攬。
雷電已經消停,風雨越來越小,眼看着即将躲過一劫,雲舒的眼眸驟然瞪大。
她跟着一慌,遠處就見幾個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