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1)

的側妃臣妾便這麽不配嗎?”

李承序不答她,眼光深沉注視着窗外。徐美人透過軒窗看了一眼,窗外雨絲如線,矗立在群山之中的雲霄峰,早已看不見。

徐美人神色倏然一變 ,又是傷心又是不甘,“王爺,您這數十天沒回京,可是都呆在那雲霄閣?”話音一擡高:“您莫不是瞧上了那山中的哪個野狐媚子,這才不将臣妾放在心上?”

“你說什麽?”李承序慢慢轉過頭來,幽深的目光一沉,浮起暴戾。

徐美人心下一慌,口裏還強硬道:“若不是哪個狐媚子勾引了您,您怎麽會對臣妾如此怠倦,臣妾的小小要求您都充耳不聞,那狐媚子到底哪點好,您如此……啊——!”

剎那間血光一爆,空中綻出一大朵血花,鮮紅液體帶着血腥味飛濺而出,徐美人震驚地捂住胸口,抽搐了幾下身子,緩緩自貴妃榻上滑了下去。

小王爺面如冷霜,眉梢上挂着漠然的笑,他緩緩從徐美人心口處抽出一把金底黑紋小匕首,手一揮,徐美人的屍體便抛向了窗外。

前一刻還你侬我侬纏綿悱恻,求的那人痛快許了她家族榮耀,後一刻便翻臉無情,一柄匕首送她進了黃泉碧落。

大雨如注,徐美人的屍體被摔倒在車外,生前姣好的容顏跌落在泥中,髒污的不成樣子。然而車外侍衛依舊昂首挺胸的筆直朝前走,仿佛司空見慣。

車內李承序靠在窗前,猶自握着那把奪命的匕首,他輕蔑一哼,往匕首上面的血跡一抹,将沾了血的手指放置眼前,冷冷吐出一句話:“憑你也配诋毀我的親親?”

“徐美人,本王清楚,你們這些人,無非都戴着各式各樣的面具,利用本王,算計本王,處心積慮想用本王換取你們所需……”李承序酒色瞳眸陡然一黯,“就如那人一樣!他為了江山天下雄圖霸業,狠心将我當做棋子投進那樣的地方!……呵,本來人生在世漫漫無趣,本王不想計較太多,可為什麽你們一次一次利用我傷害我,永遠都不知滿足?”

李承序自嘲笑着,取了帕子來,将那血跡擦幹抹淨,“你們都該死!”

“親親……” 李承序側過臉,朝着窗外遙遠的山巒線嘆了一口氣,臉上些許哀傷,“想來這世上真心待我好的人,唯有你與雲舒……”下一刻他眼神一轉,忽地笑了起來,似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對了,親親的生日快到了,我要送什麽禮物好呢?”

他托着腮,如一個正在思索如何讨玩伴歡心的孩童,時而苦惱時而歡笑時而天真,半分也不像方才那個暴戾絕決的儈子手。

☆、第六十一話 狠毒母親

那方小王爺正在馬車上颠簸,而雲霄閣的某個涼亭內,雲家兄妹倆正坐在一起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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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打算雲舒回歸後,兄妹倆便尋個世外桃源隐居,從此遠離塵嚣,安心度過末日時光。誰知雲翎中途又變卦了,某日晚她看到雲霄閣主頭上的兩鬓白發,心下泛酸,遂決定在生命的最後程,不僅要與最愛的兄長守在一起,也要與敬愛的父親在一起。于是與雲舒隐居世外的打算,便就此擱淺。

生與死這個問題,人生的窮途末路,她十分坦然的接受,畢竟她已經花了幾年時來消化血咒這無力回天的問題,故而她能夠平靜對待周圍人事,如常人一樣與親人夥伴朋友玩玩鬧鬧,除了雲舒,沒人知道她即将日薄西山,便連一向最操心她的雲霄閣主,亦被她用心瞞過,以為有荊安神醫在,女兒雖不能好,可也不至于這麽快離他而去。

坦白說,還能活多久她自己并不曉得,她只知道雲舒手中還有半年的解藥,夠她平安半年,但解藥吃完以後就不知道了,也許一天,也許一月,也許一年,但即便茍延殘喘,她也不知道沒有解藥壓制的自己會以怎樣的形态存在。她并不害怕死亡,卻害怕體內那股瘋狂的力量,這力量來自于血咒,會随着陰晴圓缺月漲月消。每至朔月消褪,讓她如死人般毫無生氣,而到月圓卻滿,發作起來猶如狂魔,對殺戮與血腥瘋狂向往。她在脫離鬼域宮的兩年後,虧得雲舒每月送藥,頓頓不落,故而她才能勉強将那力量強行壓制下去。而半年後,若她再無解藥,她便會被那股力量吞噬心智操縱軀體,直至失去自我浴血成魔。

思及此處,雲翎不由臉色黯然。

雲舒留意到她的神色,剝了一個荔枝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裏,問:“想什麽呢?”

雲翎甩開先前的心思,倏然憶起一直來擱在心底的一件事,不由一笑:“想到一件事。”

“什麽事?”

雲翎又是一笑,壓低了聲音,道:“這件事情爹倘若知道,非罰我去劍閣跪一頓不可,可我還是要對你講的,我們雲霄閣那後山,天獨峰的下面,有……”雲翎的話沒說完,驟然被一陣古怪的笑聲打斷。

“哈哈哈……天理昭彰……報應未到……嘻嘻……”

兄妹倆聞聲扭頭看去。

稀薄雨幕中,一個纖瘦的身影跌跌撞撞闖進庭院。她披頭散發,容顏枯槁,渾身淋的濕透,正在雨地裏一面笑一面亂走。

——瘋婦雲夫人。

原本坐着的雲翎目光一落在雲夫人身上,臉色便驀地一變,不由自主站起身,似是本能一般,往後退了一步。

雲舒也站起身,面容清冷的瞧着庭院雨地裏的那個瘋瘋癫癫的人影。

雲夫人在庭院裏轉悠了半天,似在找什麽,眼光掠過雲舒身上之時,猛地雙眼一亮,打着趔趄沖了上來,面色怪異地道:“奚師兄!”旋即抓住雲舒的袖子,大喊起來:“師兄!師兄!我等了你好久,你怎麽都不來看我!姐姐呢?我姐姐在哪裏?!”

雲舒不欲跟她糾纏,推開雲夫人,道:“來人!把夫人拉走!”

雲夫人卻緊攥着他的袖子,莫名其妙大笑了幾聲後,又陡然往後一退,呆愣了半晌後,道:“你……你……不是奚師兄……”似是想起了什麽,道:“你是……你是那孩子?孩子,你……你回來了?”

下人慌忙趕到,雲舒身子一閃,便将雲夫人推到一旁,交由趕來的下人手中。

雲夫人被下人攔着,卻死活不肯走,她收住了笑,目光移向雲舒身後的雲翎,眸間驟然浮起莫名的恨意,指着雲翎厲喝道:“你,你怎麽在這裏!你怎麽還沒死!你這孽種!我非掐死你不可!”話未落她身子一扭,便向雲翎撲去,她來勢極快,那群下人居然沒攔住她。眼下她目露兇光,十指鷹爪般伸出,正對着雲翎的咽喉而去,便真是下了殺機。

雲翎本能欲躲,可那對上眼前那雙十幾年來一如既往厭惡怨憎的雙眸,不由心下一冷,連腳下都慢了一步。

雲夫人還在大笑:“我掐死你!”

旋即左右兩只手極速伸來,同時擋住了雲夫人的雙臂。

雲翎順着兩只手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亭中又多了一個人。

雲夫人的右手,被雲舒緊緊扣住,而左手,則是被雲霄閣主雲過盡攔住。

旋即雲舒松開雲夫人的手,而雲過盡甩開雲夫人另一只手,往下人那邊一送,道:“照看好夫人!誰讓你們放她出來的?回頭各領三十大板!”

那下人婆子慌不疊的往地上一跪,道:“是,奴婢知錯。”話落便要将雲夫人帶走,可雲夫人伫在原地,只是凝神瞅着雲過盡,飄忽一笑,十分歡快地吐出一句陰測測的話:“雲過盡,我詛咒你……”又瞟了雲翎一眼,咯咯笑起來:“你跟你那孽種,遲早都會得到報應!”

“瘋言瘋語!”雲過盡臉色鐵青,沖着下人道:“還不将夫人送回房!”

一群人手忙腳亂将咒罵不停的雲夫人推走,只留亭內怪異的三人。空氣似乎凝固了起來,三人表情各異望着亭外雨景。半晌後,雲翎拉住了父親的衣袖,問:“爹,為什麽娘這麽對我?”

雲過盡別過了臉,似是不忍看女兒的眼光,雲翎卻将他袖子揪的更緊,追問道:“爹,你告訴我。”

雲過盡面容一暗,剎那間似老了十歲,他喃喃地道:“這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話沒說完袖子一擺,身影一晃,已踏進亭外的雨地。

雲過盡離開後,雲翎坐回椅子上,緩緩捂住了自己的臉,任心頭冷意雪水般一層層澆築淋下。

十幾年母女相稱,空有母女之名,從無母女之情,血濃于水抵不過仇恨隔閡。

這些年那個人,那個所謂的母親,她瘋她癫她狂。她從未正眼看過她,亦未曾像正常母親一樣待過她。

這些年,她一次次用最狠毒的話語咒罵她,一遍遍用最狠命的手段虐待她……她恨毒了她,取她性命之時毫不留情,殺機決絕心狠如斯——哪怕這個人是她的親生骨肉,是她唯一的獨生女兒。

這是怎樣的母親!這又是怎樣的仇恨!才能讓這殘忍的關系維持了近二十年。

雲翎注視着亭外的雨景,哀切如潮水湧上,自語道:“在我三個月大時,奶娘說她曾經企圖掐死襁褓中熟睡的我;四歲那年我生辰,她用酒盞将我的額頭砸的鮮血淋漓;五歲那年,她趁人不備差點将我丢進深涼水井之中淹死……幾年前,我終于結束在那不見天日的日子,身受重傷回到雲霄閣,所有人都在為我擔心不已,而她卻在窗外歡快的唱着歌謠,說報應終到……”

雲翎低下頭去,将臉深埋在手掌之中,她習慣将自己最深處的表情都藏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她低啞的笑了一聲,也不知那真是笑,還是在壓抑的顫抖。

伏下去的女子将自己縮成一團,肩膀在細微抖動:“她是我親生母親啊,可她恨毒了我……”

雲舒站在她身後,旋即他俯下身來,将她攬在懷裏,以一個庇護的姿勢。

他的懷抱一如往常的溫暖安定,雲翎靠在他清瘦卻堅實的懷裏,不住的啜泣。雲舒将她往懷裏摟的更緊:“蓮生,不管怎樣,你還有我。”

“哥……”強風攜雨裏,雲翎哽咽了一聲,如一只受傷的小獸。飄搖風雨一陣陣肆意迎面兜來,雲舒背脊削瘦,卻挺立如蒼天大樹,将那些都擋在自己身上。

亭外雨勢越來越大,暴雨如注嘩嘩而下,似天河決了個口子,狂風卷着雨絲似千萬條透明的鞭子,狠命往庭院裏抽去。遠處長廊內,呆立着幾只流浪的鳥,滿腹的心事,在雨裏顯得愈發沉重。

雨幕後面的亭內兩人,一個彎腰俯身,一個坐着前傾,正以一個古怪的姿勢偎依在一起。

歲月孤寂,宿命悲涼,他們所依靠的,如同那些年,永遠只有彼此。

☆、第六十二話 交易婚姻

時間在沙漏中一點點流失,漫長的日夜不過是沙漏悠長歲月中的一個短暫轉身。

夜深,淩晨,黎明,破曉,晌午,各個時辰在沙漏裏面悠悠運轉着,轉眼又是幾日後的傍晚。

“報閣主,屬下有急事禀報。”高遠跪在書房內,擡頭注視着正伏案翻閱劍譜的主子,“這是坤領剛才送來的密信,請閣主過目。”

“起來吧。”雲過盡接過信,拆開抽出了裏面的信紙。耀眼的日頭從軒窗外往裏一探,那信紙微微有些薄的透明,猶如白色素蝶煽動的雙翼。

半晌雲過盡看完信,手一擺,冷笑:“想不到錦如海的女兒還有顆七竅玲珑心呢。”

“怎麽?那錦若薇說了什麽?”高遠不解。

“還不是上回會晤的事。”雲過盡不屑的別過臉:“上次我跟越潮島住一同秘密前去坤嶺,與她交談了一次,我提了一個互惠互利的想法,結果她拒絕了。”

“什麽想法?”

雲過盡冷哼一聲,“她交出一日草,我雲霄閣便與越潮島兩家聯手助她對抗圍攻坤嶺的三大門派,并保她一族平安無恙。”頓了頓,雲霄閣主臉色不悅地道:“可沒想到她得寸進尺!不僅要我保護他們一族,更要自請嫁入雲霄閣!”

“啊?自請嫁入雲霄閣?”高遠一愣,在雲霄閣裏呆了近十年,他還真是頭一回見到這古怪的事。

“嫁給誰?”高遠還是沒明白,眼前不禁浮現那張妙曼的身影,她要嫁給誰?閣主?公子還是……他心裏突地存了一點幻想,但是随即而來的理智打破了那微弱的希翼。

“自然是蓮初。”雲過盡冷冷道。

“公子?”高遠一愣,想起雲舒那夜在邀月臺近乎天人般的姿态,剛才突起的希翼瞬時化作陣陣卑微。

“我雲霄閣豈容她高攀?”雲過盡的目光投向那邊幽藍花海,“她的這條命本來就是為着翎兒才留下來的。”

“那我去回了她?”高遠惴惴不安的看向主子。

“不必。”雲過盡揮揮手制止,眼神淩厲地掃過手中信,“既然她要來我雲霄閣,那麽就依她。不管她耍什麽花樣,我都必須拿到一日草。”

“閣主,您答應了?”高遠一驚。

“準!”雲過盡笑着的眉梢盡是滲人的冷意,“就将錦若薇收為蓮初的側室好了,若她只是為了保護家族真心嫁入我雲霄閣,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我必不會為難她,可她如果有什麽歪心思,那便……”雲霄閣主眯起眼笑起來,笑意森冷。

“好了,你下去吧,去把公子給我叫來。”雲過盡擺擺手,徑自走向花海中的一座亭榭。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雲舒便出現在朝陽閣院落。

朝陽閣中花木繁多,雲舒依舊一身梨花白衣,于杏花翠影中徐徐走來,遠遠望去,他身後一派碧蔭重重,連着身後澄澈如洗的天空,絲般柔軟的雲絮,如同一卷寫意畫軸。

一側靜靜注視着他的雲過盡一陣微微恍惚,想起了某個人。

“義父,你找我?”雲舒腳步不快,但頃刻逼近前來。

“嗯,坐。”雲過盡坐在花間亭中的軟榻上,伸手指了指榻旁的一張軟椅,旋即拿起信箋遞到他手中,“剛才收到坤嶺的信。”

“然後?”

雲過盡沒答,反而話題一轉:“蓮初,你希望娶一個什麽樣的女子?”

雲舒面色無波無瀾,“孩兒從未想過。孩兒最大的心願就是解除蓮生的血咒。”

雲過盡抿了一口茶,輕笑:“話是這麽說,可你也不能耽誤了自己的終身。”頓了頓,試探地道:“坤翎錦家小姐……哦不,現在可是掌門了,你覺得她如何?她要求嫁入我們雲家,而且是要嫁給你。”

“義父何時對我的事這般操心了?”雲舒喝了一口茶,面上漸生出冷意,“若我不依呢?”

氣氛頓時僵了下去,父子兩面對面,眸光絞在一處,一個深沉,一個淡漠,誰也不說話。

片刻後,雲過盡出聲結束這滿室的寂靜,嘆氣道:“你知道那錦家小姐以什麽做為嫁妝麽?”

“孩兒不知。”

“一日草。”雲過盡放下手中茶杯,目光直直的落在兒子的身上。

雲舒的深邃的眸中有漣漪泛開,一抹驚喜之色湧上雙眸:“便是那可以解開血咒的一日草?”

“是,一日草,天山墨蓮及龍丹,只要我們集齊這三樣材料,荊安神醫便能制作出解藥。”

雲舒沉默不語。

雲過盡站起身,指向遙遠的天邊:“一日草産自坤嶺,歷來只有一棵。因為它是坤山的絕密,歷代只有坤山掌門在接任上一任掌門時才可獲知。眼下知道一日草下落的,除開死了的錦如海,世間只有錦若薇一人了。”

“你不答應,她便自盡,帶着一日草一起毀滅。”雲過盡霍然轉身,灼灼眸光落在雲舒身上,“到那時,翎兒就連最後的希望也都沒有了,等待她的只有死!”雲過盡伸手從袖中掏出那封信,扔給雲舒,“我說的千真萬确,不信你看。”

雲舒攤開信,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須臾他慢條斯理将信疊好,面容沉靜地說了一句,“我答應。”

“孩子……”雲過盡的聲音低下來,首次面對從小帶到大的義子有了些許傷感,“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待我們拿到了一日草,以後扶正或者休掉,都由你自己。”

“義父。”雲舒打斷父親的話,語音果斷而清冷,“那迎娶的事就勞您操心了。”

“好。”雲過盡颔首,斂去那絲傷感,恢複了往日的老練。

……

消息來的好快,雲舒公子要娶坤山掌門的事,第二天一早便傳遍了雲霄閣的大小角落。

雲翎起先聽到這消息時,還以為是紫衣在開玩笑,待得一群人都這麽說的時候,臉色霍地變了。

她來不及多想,便奔向了蓮初苑。

到蓮初苑門口,她定住腳,看着拐彎處那棵玉蘭花下的雪白身影,步履再踏不進去半分。

已是盛夏,那株高大的玉蘭樹上盎然盛開着數十朵雪白玉蘭花,花大如蓮,香氣若蘭。樹下伫立一人,白衣勝雪,面容如玉,蕭疏軒舉。

“蓮生?”雲舒聽到聲音,轉過身來。

雲翎直落落地看向雲舒,開門見山:“錦若薇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突然?”

雲舒答:“感情的事,本就不好說,緣分突然而至也是常有的是。”

“不!這不是你!”雲翎擡首,目光直直落到雲舒眼中,似要将他眼底的情緒看個通透:“前些天你還說要永遠陪着我,前些天你還說我們要去尋個世外桃源,前些天你……”

“蓮生!”雲舒打斷她:“與其想那些悲觀的結局,不如奮力一搏,或許還可扭轉局面改寫未來!譬如你的血咒!”

雲翎思量半晌,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娶新婦,與我血咒何幹?”

雲舒默了默,轉過身去,良久後才說:“無幹。随口說說而已。”

兩人又一陣長長的沉默。

和風吹過,将兩人發絲卷起複又放下。雲翎看着雲舒背影默立良久,終于開口:“你喜歡她嗎,哥?你喜歡她嗎?” 她用力扳過雲舒的身子,讓他清癯的臉面對自己,“倘若你真的喜歡她,倘若她能讓你開心幸福,我願意,哪怕我自己難過傷心。”

見他不答話,雲翎悲戚起來,“你不喜歡,為什麽答應?是被爹強迫的嗎?”雲翎尖叫着逼問:“是不是?我去求爹,讓他改變主意……”

“是我自願的。”

“自願?”

“是的,我心甘情願。”雲舒回答。

雲翎一震,下一刻她臉上所有表情消失殆盡,她定定凝視雲舒良久,終于捂起臉,轉身走開。

雲舒沒挽留她,依舊看着遙遠的天穹。

一陣風吹來,玉蘭樹葉飒飒作響,有玉蘭花的花瓣零零墜落,輕輕落在雲舒的肩膀上,似要安慰那雙被哀傷浸泡的雙眸,雲舒就那麽站在樹下,一動不動,怔然良久。

☆、第六十三話 坤嶺若薇

雲霄閣向來做事利落幹脆,婚事籌備的極快。翌日便由高遠領頭以娶新婦之禮前去坤嶺迎娶坤翎掌門錦若薇。

隊伍出發後的幾天,雲霄閣主坐在寬敞的朝陽閣,接到了下屬的飛鴿傳書。信中內容十分詳細具體,稱高遠已抵坤嶺,一切正有條不紊的進行中,倘若不出差錯,新娘子幾日後便可攜帶一日草到達雲霄閣。

看完信後,雲過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高聳的雲霄峰上,雲霄閣主因為計劃順利而心情愉悅,可遙遠的坤嶺,卻有人因着同一件事而愁眉不展。

坤嶺,忠義堂。

“傾城。”幽暗的老宅內,光線從門縫中穿進,照的案幾後端坐的青年男子臉上斑斑駁駁,陰晴不定。那男子濃眉方臉,身材高大,典型的習武之人相貌。他便是坤嶺新掌門的師兄孟潭,任職忠義堂堂主。他沉穩端坐在那,一名精瘦男子恭敬地立在他身後,乃是他的心腹方虎。

孟潭話落之後,立刻一人上前回答道:“屬下在。”

回話的人,身材筆挺,只是有些削瘦,背面看似是個年輕少年,身着皮甲,腰別短刃,長發高高束起,“不知道孟堂主找屬下所為何事?”

“傾城,傾城……”孟潭坐在案後,一手扶着酒杯,一邊念叨着下屬的名字,“你這名字是誰給取的?”

“回孟堂主,是剛逝去的前任錦掌門。”傾城低着頭,聲音清脆婉轉,不似一般男子粗犷。

“是師父?”孟潭點點頭,對着幾下站立的下屬一聲命令:“你擡起頭來。”

“是。”雖然莫名,但傾城還是依言擡起頭,對上孟潭的眼光。

隔着案幾,孟潭的眸光在看清對方容貌的瞬間,微微一驚。

眼前人雖身着平常皮甲,但樸素的衣物無法掩蓋其半點容姿,當真是顏如舜華态若春柳,纖眉鳳眼,丹唇玉膚,只不過這等容貌生在一個男兒身上真是惋惜。

“你這等容貌若是個女子簡直就該稱為禍水了。”孟潭喝完手中茶,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忽地掠過鼻翼,他的眼睛在那刻亮起來,立起身,從那頭走向傾城。

“傾城?”孟潭走到下屬身邊,圍着傾城轉了半圈,幾秒鐘的沉默過後,孟潭的臉湊近傾城,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個女子,對嗎?”

傾城忖度着,低聲道:“屬下不敢絲毫隐瞞,确實如此。”

“原來如此……”孟潭颔首,若有所思的盯着下屬:“難怪師父給你取名傾城,果然非同一般。”

傾城沒答,只是靜靜聽着主子的話。

孟潭卻又說起了另一個話題,“你進我們坤山派已有七八年了吧。”

傾城道:“十二歲時屬下家鄉發大水,我和我娘流落他鄉,幸虧錦掌門好心收留,才有今日。如今我們娘倆留在坤山已有八年。”

孟潭颔首,“師父在武林中,世人評價不一,但是在我們眼裏,卻是個大善人,我也是被他收留的……”

傾城默然。

“傾城,你我皆受師父之恩,如今師父已去,坤山慘變,你有什麽打算沒?”

“我想為掌門報仇,以慰掌門在天之靈。”傾城不假思索,但眸光在後一句黯淡下去,“奈何我本領微薄,心有餘而力不足。”

“此話可是當真?”孟潭灼灼的目光緊盯着傾城。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傾城不才,這點良知還是有的。”傾城對上案幾後的那雙瞳眸,道。

“很好!”孟潭眸裏含着贊許:“記得你今日所說的話,接下來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先下去吧。”

“是。”

“等一下。”孟潭望着傾城轉過去的背影,突然道。

“還有什麽吩咐?”傾城扭頭。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不再叫傾城。”孟潭的目光游離向門縫裏漏進的那幾縷細長的光線上。

“那我該叫什麽?”傾城并沒有問原因,因為她很在早就知道,這一職業從來就不需要真名。

“驚鴻。你就叫驚鴻。”孟潭收回眸光,盯着案幾上的那幾本小冊子。

“是,屬下領命,如果無事,屬下先行告退了。”

“去吧。”

驚鴻點頭,快步退出房間。

“驚鴻一瞥傾城貌,玉面瓊花別妖嬈,”孟潭看着屬下遠去的背影,輕輕一笑:“你叫這個名字再合适不過……”

“堂主!”身後默立良久的方虎走上前來,問:“屬下有些不解,此番我們配合若薇掌門的行動,既然是以陪嫁丫頭的身份給掌門找個貼身保镖,便該找個武功拔尖的人。可我瞧這傾城的武功怎麽也算不得門中頂尖者,堂主你為何還要特地指名要她去呢?”

“不是我指名要她去,”孟潭道:“而是師父臨走前的遺命。他走的那天,雖然什麽話也沒說,卻在若薇手中寫了四個字。”

“什麽字?”

孟潭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茶盞,道:“傾城雲崖。”

傾城雲崖?這四個字古裏古怪,毫無邏輯。方虎不解,“這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懂,想了好久都沒有頭緒,卻在某天不經意中突然發現門人中居然有個叫傾城的人,我派人查了她的底子,發現她竟是師父親自帶回坤嶺收養的。而且師父還古怪的叫她穿做男裝,命她不得随便将女子的容貌露給別人看……我将這事告訴若薇掌門,同她商量了許久,大概的揣摩出來那四個字的含義。師父的意思,大概是要我們将傾城送上雲霄閣吧……至于他的目的是什麽,我無從問去,但既然是師父的遺命,必然就有他的道理。”

方虎道:“堂主所言極是。”

“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

高虎走後房內只餘孟潭一人,他端起茶盞,又往自己的杯裏添了些茶水,上好的普洱茶帶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撲鼻而來,水霧氤氲的瞬間,孟潭一恍惚,仿佛再次回到那日午後,心裏再次隐隐作痛。

“師兄,我得走了……”衰敗的坤山門匾下,錦若薇立在豔陽中看着他,盈盈的目光裏,仿佛有着千言萬語,又仿佛是黑洞洞的一片。

看來她賭嬴了,雲霄閣的人果然答應她了。

“你……”他呆呆看着她,千言萬語卻堵在喉中。身邊站滿了坤山的,還有雲霄閣的人,他無法說出口。

那瞬間他想起無憂無慮的孩童時代,他和她并肩坐在後院的合歡樹下嬉戲,他小心翼翼給她發髻上別一朵合歡花,她揚起小小的臉,奶聲奶氣的喚他:“師兄,好看麽?”

“當然了,以後我要娶若薇做新娘子!”他用力點頭,生怕她不相信。

“好啊!我也喜歡跟師兄在一起……”她聽了,便拍拍手歡快的笑,笑聲婉轉悅耳,猶如枝頭動聽的密林百靈鳥。

那一瞬間,他被她的笑感染,幼小的他天真的以為,這樣便就是一生一世……卻不知這世上,命運才是主導着一切的轉盤,它可以讓兩個人曾經那樣的親密相聯,亦可以讓人措手不及的生離死別。

……

“我走了,坤山就交給你了。”錦若薇向前邁出一步,看着孟潭,鄭重無比的神色,有着被獻祭的凜然。旋即她低頭附在他耳畔說:“一切依計劃行事。”

“我知道,你放心吧。”他肅容答應,卻不敢去看她,将目光重新落到坤嶺的牌匾上。一定是這午後的陽光太過刺眼,孟潭眼裏有什麽濕潤的東西欲洶湧而出。

“我會照顧自己,不用擔心我。”錦若薇斷然轉身,向着那頂雲霄閣早已準備好的軟轎走去。

她到轎子的距離不過幾步之遙,他卻覺得那幾步踩在自己的胸口上,踏出一路血印。

須臾,轎子被雲霄閣的人高高擡起,然後調轉頭,向着那下山的路走去。

陽光肆無忌憚的傾瀉而下,在軟轎的底下投下烏沉沉的陰影,視線裏的轎子,漸行漸遠,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長,似未來裏即将分離的不可掌控的漫長歲月。孟潭終于伸出手,似想将從前那一刻抓住,然而,直愣愣的手徒勞頓在空中,什麽也沒握住。

“若薇,你保重……”下一刻,他終于忍不住梗咽,顧不得禮數,對着遠去的轎子呼喊出聲。

若薇,若薇,轉頭的那一刻,你對我,可曾有過不舍?

☆、第六十四話 婚禮喜宴

不出幾天,浩浩蕩蕩的人馬便帶着新娘子回到了雲霄閣。

此番三大門派為一日草與坤嶺大打出手争端連連,本來勝利在望,誰知半路卻突然殺出了雲霄閣與越潮島這兩個程咬金。不過怪異的是,雲霄閣來了之後,倒也客氣的很,對三派掌門甚是謙遜的說,此番派前來只是因為我家公子與那坤嶺掌門情投意合,要結為連理大辦喜事,絕對與那一日草無關。至于花花草草的事,你們該怎麽打還是怎麽打,我雲霄閣歷來保持中立,絕不介入你們的争端。

這話一聽不僅冠冕堂皇的很,還将一日草的事撇得幹幹淨淨!更惱人的是,雲霄閣的說辭極為圓滑,三派便找不出什麽理由與雲霄閣大動幹戈。再者雲顏兩家聯手,實力不容小觑。于是三派便就這麽幹看着雲霄閣軟硬兼施,大大咧咧地将坤嶺掌門娶走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是啊,人家是來娶新婦的,确實與争奪一日草無關,于情于理,他們再怎樣也沒理由扣押雲霄閣少奶奶。

此次一日草的争奪,便以雲顏兩家的聯手合作取得了絕對性勝利。三派忙活了一場卻為它人做嫁衣,當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三派掌門還在那氣憤不已,而雲霄閣此時卻是熱火朝天的忙活起來了。

三日後,雲舒的成親之禮便開始了。雖然坤嶺掌門嫁來只是側室,但她的身份好歹是一派之長,該有的場面都要做到,故而雲霄閣主擺了好些桌酒宴,平時裏稍微有些來往的親朋好友武林同道都一并邀請了來,以示慶祝。

成親那天,是個好日子。天空晴朗,豔陽高照。

婚宴地點設在雲霄閣最華貴寬敞的浩清廳。浩清廳內人頭攢動,大廳上下四處裝飾着喜慶的紅色飾物,一張張整齊的案幾前擺滿菜肴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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