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4)

傷你!”李承序看了雲翎一眼,淚眼通紅,“在我心底,你跟雪是我真正的親人,誰都不能傷你們半分。”

雲翎道:“你的親人不止我們,還有你爹你家人啊!”

“我爹?別講笑話了!”李承序嗤笑,“哦,确實是笑話,我的人生就像個笑話。因着生有異瞳,我一出生就被人所棄。連我的親生父親也曾嫌我是個妖禍,才将我送到那樣的地方。而那些下人,當面恭恭敬敬,背地卻都把我當做怪物。還有那些溫柔的姬妾,明明畏懼我還曲意奉承……”陽光照進他酒色的眸子裏,映得那瞳孔裏傷痛如斯。他靜默良久,問:“小火,你可曾嫌棄我長着這樣一雙古怪的眼睛?”

明朗日頭下,那雙紅色眸子一如往日般光華流轉,卻蘊着悲涼的水氣。雲翎凝視着這雙眼睛,伸出手去,緩緩撫上他的眼睫,說:“小金,你的眼睛很美,像光彩的寶石,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美。我跟我哥哥都喜歡它。”

“真的?”李承序幽暗的眼神驟然放出無限光亮,他握着雲翎的手,顫聲道:“我就知道,只有你對我是真心誠意,還有雲舒,你們從來不嫌棄我……”

雲翎笑道:“所以聽我的話,以後少殺點人。”

李承序道:“我不想殺人,可我讨厭他們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我!”

“你無需将別人的眼光與非議放在心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尊敬且欣賞他人的與衆不同。”雲翎輕嘆一口氣,“你還不懂我的用意嗎?你我那些年殺了太多人,罪孽太深,我們不能再這樣了……”

李承序淚眼陡然爆出喜色,“所以你生氣不是為了淑妃?而是為了我!你不喜歡我再殺人,想讓我早日告別那些血腥?”

雲翎雖痛惜淑妃性命的消失,但李承序的原因确實更占了大頭,于是點頭承認。

李承序頓時一派欣喜,淚和喜矛盾地挂在臉上,他又摟住了雲翎,說:“親親你真好,從沒人在乎我心裏想什麽!只有你!”

雲翎默然無語。她隐約知道,小王爺出世沒多久生母就病逝,父親因為前面幾個嫡出的兒子,也不大在乎他這個庶子,若不是那幾個嫡子夭折,只剩下他一根獨苗,攝政王約莫都不會正眼看這幼子。內心嘆了口氣,心想自己再怎樣還有個生死相依的哥哥,而這小王爺看似榮華富貴,卻真真是孤苦的人。這些年他為人強勢跋扈,個性乖張執拗,可誰知那樣盔甲似的武裝下,只有一顆脆弱無助的心。

這樣一想,于是雲翎也就由着他抱着自己了,直到李承序情緒徹底穩定下來,兩人才回去。

☆、第七十話 命運棋盤

顏惜依舊在花廳,他當然不會在那幹等,而是讓管家拿了文房四寶來,自娛自樂臨摹詩畫去了。

李承序見此一幕,道:“顏少主好興致!”此刻他已經脫掉官服,換了一身金絲絞牡丹花品紅長袍,合着那雙舉世無雙的容顏,絕代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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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惜微微欠了欠身,算是禮貌,“剛才事出突然,還未見過小王爺,見諒。”

小王爺笑起來,桃花眼裏波光霞染,“無須多禮,你既是我家親親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話落便吩咐下人備晚膳。

飯後雲翎将虎符交還給李承序,李承序一驚:“咦,這玩意怎麽在你那?我明明記得自己放到了書房呀!”

雲翎:“……”

幾人連夜趕來護送的重要信物,失主還不曉得已經掉了很久!

……

夜裏便是在李承序府邸留宿的。

天剛大亮。朝陽漸起,曦晖淺淺,絢爛的霞光似一匹光華流轉的五彩錦緞,于東方天際之中變幻不已,瑰麗旖旎。

雲翎猶自在房裏睡,而顏惜已起來了,一身碧色衣衫,輕袍玉帶清新雅逸,漫步至王府花園中。花園鳥語花香,繁花似錦,沿着鵝卵石花階小道向前走,便看到一片綠波蕩漾的的湖泊。湖泊并不大,勝在湖水清透,遠遠瞧去,猶如一塊碧色玻璃種老坑玉鑲在湖畔的嬌花翠柳之中。

湖畔蜿蜒的白玉欄杆的盡頭,出現一襲海棠紅的身影。顏惜微笑着打了個招呼:“小王爺,早。”

李承序正依着欄杆喂魚,聞言擡起頭一笑:“顏少主也早,哦,不應該稱呼你為小侯爺才對。”

顏惜道:“小侯爺這個稱謂,虛名而已。”

李承序聳聳肩,又将臉轉了過去。他将手中魚料撒了一把,引得湖中紅鯉争相哄搶,他興致勃勃看着那魚群,道:“寶貝啊寶貝,你們慢慢吃,不要搶……”

顏惜笑了笑,道:“王爺倒是愛魚。”

“可不是,世上魚雖然衆多,可我偏愛這種魚……”他指向湖面翻然搖波的錦鯉:“吶,我只愛這種紅色的錦鯉!”

顏惜看了一眼那魚,微笑不語。

李承序喂完了魚,慵懶地道:“晨起無事,顏少主可願陪我下一局棋?”說着指了指身後的棋盤。

顏惜欣然應允,兩人擺開棋盤,一方黑,一方白,李承序先落子,顏惜随後。一邊品茶落子,一邊談笑風聲,看起來主客和諧相談甚歡。

棋局至一半,黑白子僵持對峙,局面不相上下。李承序修長十指悠悠在棋盤上落下一個子,道:“聽聞顏少主幼時便與親親兄妹相識?”

顏惜也拈了一顆子落下,優雅的臉漾着和煦的笑:“是,我比翎兒大兩歲,初識她的時候,她四歲,我六歲。我與雲舒乃是同歲,不過他比我巧巧剛大五個月。”

“顏少主可否給我講一下你們過去的往事?本王很是好奇!”

顏惜将目光投到煙波浩淼的湖面,憶起往事,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那時候,雲舒是個安靜的人,敏感早熟,善良寬容,是我敬佩的兄長。而他的妹妹翎兒,卻是個令人頭痛的丫頭!兒時的她可不是眼下這模樣,那時候她愛笑愛鬧,愛折騰,愛搗蛋,隔三差五的惹出些禍事,被雲世叔關到劍閣裏罰跪是家常便飯。”他聲音不緩不慢,明明在說着一個讓人頭痛的姑娘,臉上卻是鮮見的柔情,他又将話音一轉:“雖然很淘氣,但不能否定,她心地善良,雖然惹人頭痛但也很招人喜歡,我同她關系很親厚。”

顏惜落下一顆子,繼續道:“幼時我幾乎每年都要去雲霄閣住上一段時間,有時一住便是兩三個月,最久一次住了大半年。那會我們三人一起練功習武一起讀書,空餘時便在一起玩耍,可謂形影不離。我陪她上樹掏過鳥蛋,下河摸過蚌殼魚蝦,夏夜用簍子去後山草坪上抓螢火蟲,一起去山中幫她逮她口中所謂的粉紅色兔子,掏過馬蜂窩反将自己蟄的一身紅腫,偷過廚房裏大人不許喝的甜酒而被集體罰跪,抓過惡心的毛毛蟲放在夫子袖子裏去吓那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李承序撚起一顆櫻桃放入口中,道:“本王還以為小侯爺這般優雅雍容的人物,兒時定是陶醉于詩書琴畫和禮教學術之中,沒想到卻是這般!”

顏惜随之一笑,“是啊,現在連我自己都不能相信,那時竟跟她一起做過那麽多稀奇古怪的事……”

“顏少主與親親一起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李承序又撚起一顆杏仁,酒紅的瞳中卻有星芒一閃而過:“這麽想來,顏少主應該是很喜歡親親的咯?”

顏惜的目光聚在棋盤上,笑的風輕雲淡,卻并未回答。朗朗朝陽下,他的側臉有着清隽的輪廓,被曦晖襯得越發豐神俊朗,即便面對傾國傾城的小王爺,亦毫不遜色。

李承序狀似漫不經心地吃着蜜餞,雙眸卻緊盯住了顏惜。

顏惜端起茶杯,清潤的眸子隐在水汽之後,隔着袅袅的霧氣,愈發顯得雲遮霧繞,旋即他笑起來,說:“我與翎兒一起長大,這麽些年,我待她早已如同家人般親密,自然是喜歡她的。”

“小侯爺真會打太極……可你知道本王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李承序鳳眸一轉,狹長的眸子光彩流轉,看似客氣的眼裏陡然含了一絲銳利:“本王聽說,小侯爺曾與親親有過婚約?”

顏惜颔首:“不錯,我與她有過姻親之約。”

“可你眼下已經與她解除了婚約,不是嗎?”李承序說完,眯起眼捧起一杯香茗,頗為享受的贊道:“本王覺得,好極!好極!”頓了頓,指指茶道:“我只是說這茶!”

顏惜神色篤定如初,含笑的臉半分不快也沒有。

李承序指着棋盤道:“小侯爺,你怎麽看待這黑白兩色棋子?”不待顏惜答,他又自顧自答:“本王覺得,這棋子從來只有黑白兩色,放置在這純色棋盤上,匹配極了。”他淺笑生輝,瞥了一眼顏惜,又道:“本王覺得親親同雲舒,就像這黑白雙子,任世間變幻不定,可能與他們匹配的,永遠只有對方,”聲音拖長了點,帶着絲明目張昭的試探:“小侯爺,你覺得呢?”

顏惜擡了頭去看李承序,兩個人的目光絞在半空中,彼此明明都是春風般的含笑,一旁顏葵卻聞到了細微的火藥味,只聽顏惜從容道:“惜不明白小王爺的意思,但小王爺別忘了,他們是兄妹,況且,雲舒前日新婚,他已是有妻室的人。”

“不錯,他們是兄妹,是親人。”李承序挑釁般将目光迎上:“但顏公子沒看出來嗎?這些年生死相守,兩人感情早已超出了親情,他們是兄妹,是親人,是密友,是伴侶,亦是……”李承序将目光轉至湖面,太陽終于一舉掙脫地平線,青黛色的山巒間一輪紅日耀目沖天,燦燦陽光灑在水光粼粼的湖面,一片金光閃閃,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一個艱難的總結,緩緩吐出兩個字:“——愛人。”

顏惜神色鎮定,可落子的指尖在剎那間緩了一緩。

“我還要提醒小侯爺,就算他們是兄妹,也只是表兄妹,這樣的關系更合适親上加親。”他眸子驀地閃過森涼之意:“至于雲舒那個亂七八糟的側室,有本王在一天,她遲早都會從這世上消失。”

顏惜偏過臉,笑的頗有些玩味:“小王爺不惜屠光滿府姬妾,只為了翎兒一句無心之言,其情之切我等已不問自知,試問,若翎兒與雲兄真結為連理之好,那王爺您又該置自己于何地呢?”

“他們是這匹配絕倫的黑白棋子,而我。”李承序回過頭來,指節輕輕扣了扣桌上的棋盤,木質的盤面發出悶悶的聲響,“我就是這棋盤。”他笑了起來,妩媚的臉在朝陽下迷人之極,口氣有些惆悵,亦有些滿足:“生來只為着——成全。”

他話落起身踏入花叢,暖色朝晖下,他立于群花之央,幾只五彩鳳蝶似被他的美蠱惑,撲扇着蝶翼圍着他追逐不已。李承序揮開了蝴蝶,恣情大笑,随手在花叢中折了一枝怒放的牡丹花,妖嬈別于衣襟,那品紅的花朵襯着他雪白如玉的面孔,媚眼如絲的酒紅眸光,姿麗無雙。他一甩水袖,揚起一陣香氣,朝顏惜道:“不下了,我要去陪親親吃早飯,小侯爺自便。”話畢在一群下人衆星捧月的擁簇下,向着湖那頭走去。

☆、第七十一話 夜半救人

虎符既已歸還,吃過早飯雲翎便向小王爺辭行了,小王爺戀戀不舍,但拗不過雲翎,便約定過些日子再去雲霄閣看她,這才依依不舍放了人。

回家的途中,雲翎和顏惜沒有來時那麽急切,一路欣賞美景吃吃喝喝,倒也惬意。

天黑時三人尋了家客棧住下。晚飯時,顏葵專心扒着飯,可雲翎的眼睛卻一直往旁邊瞟。

鄰桌坐着三人,看起來是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對青年男女及一個六七歲的女兒,沒什麽特別的,可雲翎卻止不住的偷偷上下打量。

那一家子吃完飯便上樓休息,夫妻兩一左一右緊緊牽着女兒,邊走便對女兒說,明早還要趕路,要女兒聽話多睡一會,養足精神好去親戚家。

一切看似再正常不過,雲翎卻若有所思,鄰座顏惜沖她笑了笑,道:“你也看出來了?”

雲翎颔首,低低壓下聲音,“這絕對不是那孩子的雙親。”

顏惜問:“何以見得?”

雲翎道:“那小孩打扮貴氣的很,且不說那昂貴的雲緞衣料,便是衣服上的扣子,都是拇指大的珍珠做成,一看就是金貴無比的出身,而那夫妻兩人粗布羅衫就不說了,那女子頭上的發簪還是極普通的銀簪,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要不了幾十文錢。試問,這樣華貴的孩子怎會有這麽平凡的爹娘呢?”

顏惜颔首。

雲翎繼續道:“而且上樓時,那男女狀似親密地牽着那小孩,其實卻扣住了小孩的脈門,估計這小孩只要不聽話,兩人稍一使勁,登時小命就得玩完了……只怕這是一對歹人,擄了哪家的小姐來,要麽綁架勒索,要麽尋仇害命!”

顏惜嗯了一聲,“你打算怎麽做?”

“還用問嗎?”雲翎毫不猶豫地道:“我當然要救她咯!”

顏惜默了默,道:“這兩人武功不弱,走路來一點聲息都沒有,只怕事情沒那麽簡單,還是小心為妙。”

兩人對視一眼,又各有所思的移開目光。

……

吃過晚飯,天已入黑,雲翎警惕地坐在窗前,忽聽一陣細微哭聲傳來。

雲翎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意。方才她套小二的話,問出那夫妻的房號,而後開了一間與那一家三口的隔壁的房間,就是為了觀察動靜。眼下被她尋到了蛛絲馬跡,便拿肘撞了撞一旁的顏惜。顏惜正在對着燈燭寫信,方才他接到飛鴿傳書,也不知那來信上寫着什麽,顏惜的眉頭蹙了蹙,随後開始回信。

他向來是不喜皺眉的人,什麽事都是笑如春風,何曾皺眉過,雲翎好奇便湊過去問他,他只是笑笑,拿手指彈彈雲翎的額頭說:“家族生意上一些瑣碎罷了。”雲翎了解他,每每他不想說話時,便會用這些小動作來轉移她的注意心。

雲翎便沒再追問,只是指了指牆,對顏惜道:“有動靜。”

顏惜慢條斯理寫完最後幾個,擱下筆将信卷好,綁牢,放飛鴿子後,這才轉過頭問:“怎麽了?”

雲翎道:“我聽到一些聲音,那孩子在屋裏哭泣,那女子哄着她,然後那男人惡狠狠恐吓那孩子,随後便聽見開門的聲音,那男女似乎是出去了。”

兩人相視一眼,立馬明白對方心裏的想法,旋即便見雲翎剪影般從窗戶躍出,一個扭身,輕巧鑽進了隔壁房間的窗戶裏。

房間沒點燭火,幽幽暗暗。雲翎壁虎般貼在牆上,在這漆黑中觀察着房中的一切。那兩人果然出去了,只見床腳旁蜷縮着一個小小人影,雲翎在确定那團黑影是今天的小女孩時沖了過去。

就着窗外院落裏的一點燈光,雲翎看到,這孩子正雙手反剪,被一根麻繩牢牢地綁在床腳,嘴上也塞上了布頭。那孩子見有人撲來,臉色駭了駭,雲翎拔出她嘴上布片,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是好人,我是來救你的。”

那孩子眼珠在她身上骨碌碌轉了一圈,似在揣摩着她的話是否可信,她的眼神異于同齡孩子的犀利,半分也不像個稚子,倒像個看閱滄桑歷盡紅塵的老人。可惜夜色太黑,雲翎并沒有注意她的異常。她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捆綁的繩索之上,一個手起刀落,那些麻繩立即斬斷,她拉着孩子便往窗外奔去。

還沒走出幾步,房中平空竄出一個身影,那人游魚般貼了過來,厲喝一聲“誰”,銀光一閃,一柄刀對着雲翎當頭而下,雲翎忙抱着孩子一個轉身,快速躲過那記狠刀,反手拔劍,将第二刀撞開,黑暗中,彎刀跟長劍絞在一起,叮叮當當銳利擊打聲在房間裏激蕩開來。那人招招緊逼,下手甚狠,刀法又快又辣,竟是半分活路也不給的模樣,雲翎不禁皺眉,心道此地不可拖延太久,于是幾十招過後,夜色中突見雲翎手腕一抖,銀色劍身一個劍花挽了過去,乍現一簇雪亮銀光,随後便見那持刀之人軟綿綿倒了下去。

“奶奶的!本來我不想殺人!”雲翎暗罵了一聲髒話,“這麽狠,非逼我下殺手!”蹲下身一看,發現那屍體正是白日裏僞裝成父親的年輕男子。

雲翎啐了一句,為了防止他同夥發現屍體打草驚蛇,便一腳将那屍體踢入床底藏好。

旋即雲翎抱着那小女孩從窗戶跳出,便見後院顏葵正拽着一具屍體丢進一旁的水缸,他身後是好整以暇的顏惜。顏惜挂着優雅的笑,哪怕是殺人的事都能被他說的如此斯文:“白天裏的那個女人,已經伺候佛祖去了。”

雲翎暗贊了一聲。旁人殺人乒乒乓乓多少都得發出一點聲音,他卻是不動聲響。

兩人打了個手勢,決定不回房間,免得這兩人還有其他同夥回來碰頭,将這小孩帶去安全的地方後再從長計議。

兩人靜悄悄溜過後院,向城郊處走去。不多時路過一個偏僻巷子,牆下香樟木枝桠忽地的搖曳了幾下,夜風中隐約傳來淡淡的血腥味,随之還有一股濃重的肅殺之氣,雲顏二人一擡頭,便見矮牆後齊刷刷飛過來一排黑衣人。

一群人都蒙着黑布面巾,領頭人目光森冷,向着二人道:“把那丫頭留下,我賞你全屍。”

雲翎臉色動都沒動,反而笑眯眯問:“如果我不呢?”

為首的人眼中殺氣一閃,怒道:“找死!”

“找死?”雲翎笑的嚣張:“姑娘我好久沒練過手了,你們若再不滾,姑娘便只能賞你們全屍了!”

“好大的口氣!”領頭人勃然大怒,頭一擺,向身後的人喝道:“殺!”

瞬間便見幾十個黑影飛身撲來,銀晃晃的兵刃交織成一團繁密的大網,向雲顏幾人攻去。

顏惜把懷裏女童往顏葵那裏一抛,道:“看好她!”話音未落殺機即起,玉扇一轉,已同雲翎一起躍入了銀網之中。

銀網時密時散,緊緊攏住二人,寸寸皆是狠毒,處處都是殺意。銀網之中的二人從容應對,未見半點慌亂。那些個殺手單看武功并不高,但訓練有素,配合默契,想要像切菜般一劍削去一個絕非易事。兩人還要分心身後顏葵懷抱的小孩,生怕小孩不小心挨上了哪位的兵器。

幾十步開外的巷口,又有兩個黑衣人蹑着腳步出現,那兩人陰狠一笑,同時出手,剎那便見夜空中兩抹流星般的銳芒,帶着幽藍的光,迅疾地飛向雲翎背心。

顏惜面向這邊已然見到,當下玉扇一展欲要去擋,可雲翎如同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腰身一折,右手長劍一抖,銀光雪亮的劍身刷刷一轉,電光火石間,叮一聲脆響,其中一枚精鐵镖便被劍尖攔下,她劍尖朝镖身一撞,那飛镖便炮彈般又向着黑衣人的方向投去。這一蓄力反擊之下,流星镖被劍氣駕馭,去勢好快,只聽“嚓”一聲皮肉悶響,巷口左邊黑衣人身子猛然一僵,兩眉正中間鮮血汩汩流出,軟綿綿的跪倒在地。

右邊黑衣人眼見夥伴瞬間殒命,一驚,還未有動作之時,便見前方那個揮劍擊镖的少女已轉過頭來,蘭花新雪般的容顏對他回眸一笑,那清泠的眸子卻寒如冰雪,她朱唇半啓,那恍如花瓣的粉唇間,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銀牙之中赫然咬着一只幽藍流轉的流星镖。

一只镖被劍氣彈回,另一只居然被她以咬的形式輕松接住。

黑衣人目瞪口呆——這一招流星索命是他的殺手锏,他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無數豪傑斃命在他這一招下,而這個嬌弱女子卻輕巧接到……他有些惶恐,忽見那十幾步開外的女子對他展顏一笑,夜色中似傳來梵音驟響,仿佛是來自遠方死魂的召喚,與此同時他喉中劇烈一痛,下一刻他便震驚瞧見自己的喉嚨被流星镖貫穿出一個血洞,鮮血正噴泉般狂湧而出。他仰着頭,死死盯着遠處那抹笑顏,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中無力倒下。

最後一點意識消失之前,他模模糊糊聽到那女子不屑的笑:“本姑娘玩這個時,你還不知道在哪!”

話落那女子身姿一轉,重新加入了厮殺之中。

夜色如墨,殺意含殇。

碧衣與藕荷衣的身影還在腥風血雨中穿梭來回,方才那會就像搏擊前的熱身,只是一個前奏,眼下才是真正的厮殺。涼風肆虐,藕荷衣的人影長劍揮灑,碧衣的身姿玉扇翻飛,兩人激起一道道雪亮的鋒芒,爆出一個個致命傷口。不多時,圍住兩人的黑衣人已倒下一半。雲翎譏诮了一聲:“就這水平嗎?鬼域宮也越來越不景氣了。”

顏惜扭頭瞥了她一眼,夜色下那藕荷衣少女一改平日溫和,臉色罕見的鐵青:“你們又在玩當年的把戲,擄去人家的孩子培養做殺手麽?簡直令人發指!”最後兩個字落地,雲翎眼中怒氣翻湧,手中祭雪劍劍氣大盛,她出手更加迅疾,輾轉之處真氣如行雲流水,力量排山倒海般向着剩下幾人傾軋而去,随着飛濺的鮮血,又有幾個人倒了下去。

雲翎手下不停,劍氣如流光劃開這漆黑的夜,旋即又有幾人倒下,最後只剩那領頭的一人還在負隅頑抗。那人一見屬下全部都斷氣,又恐又懼地看着雲翎,邊退邊道:“你……你……你是何人?”

雲翎拖着劍,削鐵如泥的劍尖在地面上爆出一串雪亮的火花:“都要死了,還知道這個幹嘛?”

“不……”黑衣人猛地将武器向雲翎一砸,扭過頭便向巷子那頭亡命逃去。

這是個死巷子,雲顏二人不緊不慢把他堵進死胡同。

正要到巷子底時,那黑衣人突然向右邊望去,欣喜地喊起來:“風左使,救命啊!”

雲翎一怔,便見屋檐上遙立着一人,一襲水清色衣裙,夜風中她憑風而立,廣袖揮舞,衣袂翻飛飄飄欲仙,恍要乘風歸于九天仙闕。

那人從屋頂下一躍而下,風一般出現在雲翎面前。随着她的出現,兩旁的屋檐瞬間露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顯然是有不少的人手。而最左側,那一身盔甲身體魁梧的,不正是那個力大驚人的甲奴麽?

雲翎扯起一抹笑,若無其事的跟風清打招呼:“風清,好久不見。”

風清哼了一聲,道:“把那丫頭放下,我不為難你們。”

雲翎無賴地道:“唉呀,我說了可不算,你得問這位顏少主。”

“你要這孩子也可以。”顏惜接過了顏葵懷中的孩子,向風清淡淡一笑,“不過得問問我這手中的玉扇。”

風清橫了兩人一眼,呆站半晌後表情古怪的問雲翎:“月隐去你們雲霄閣了?”

雲翎道:“什麽月隐,他是雲舒,是我哥。”

風清的表情惱怒又凄涼,“不,他是月隐!不是雲舒!我要當面跟他問清楚!”

雲翎兩手一攤,“去啊,上雲霄閣啊。”

風清啐了一聲,道:“今日便算了,上回我欠你的情從此兩清。下次再見,我定不再念舊情!”

話一落手一揮,人便輕飄飄翻牆而過,身後的一群人亦同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七十二話 陵西巫祖

房外夜色深沉,房內一派燈火明亮。

雲翎與顏惜幾人另尋了處客棧落腳,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後,這才清清爽爽坐在房間裏吃宵夜。

那被救回來的小姑娘坐在房間一言不發。對她雲翎是有不少疑問的,比如她的身份,為何引得風清都出動?但不論幾人如何問她,她始終緊抿着唇不說話,只用一雙眼睛冷冷打量着幾人,那目光明明來自一個垂髫小兒,卻有着遠超同齡人的老練精銳。

雲翎只得問:“小姑娘,你是不是不會講話?我給你一張紙,你把你要說出來的話寫出來好不好?”

女童依舊不睬她,顏惜在旁端詳着女童,視線落她右手上,瞥見那拇指下的一簇特別的墨藍色暗影,當下清朗一笑,道:“翎兒,你別喚什麽小姑娘,人家歲數可比你大的多。”

那女童眸光一轉,落在顏惜身上,緊鎖的嘴唇終于張開,“這位公子好眼力。”她話音溫溫吞吞,嗓門低啞,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雲翎一驚,指着女童向顏惜道:“你說她不是個小姑娘?”

顏惜還沒答,那女童便甕聲甕氣道:“老身今年已經一百零六歲,你喊我太奶奶都不夠輩分!”她明明是坐着的,比雲翎矮上許多,卻頗有些高高在上的氣勢,口氣很是不悅。

雲翎與顏葵異口同聲喊出來:“什麽,一百零六歲?!”

那女童白了兩人一眼,倨傲的仰着頭,不再理二人。

顏惜道:“陵西巫祖前輩,久仰久仰!”

那女童一怔,道:“竟被你看出來了,不愧是越潮島少主。”

顏惜笑了笑,一語點透玄機:“巫祖拇指上六芒星的标志,世間獨有。”

雲翎則愕然道:“她是巫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靈巫門長老巫祖?神算占蔔預言未來無一不準的巫祖?”

顏惜颔首,道:“不錯。”

“你确定嗎?”雲翎質疑地瞧了眼那凳子上的女童,極沒禮貌地扯起巫祖的一個羊角辮,“可是,為什麽這巫祖明明一百多歲了,還跟幾歲孩童似的?”

“豎子可笑!孤陋寡聞!”巫祖拍掉雲翎的爪子,鄙棄道:“我這是門中秘術,想要獲得預曉未來的能力,就須用秘術禁锢我的肉身,只有舍棄了正常生長的皮囊肉身,才能一心一意修煉通靈之術!”說完爆了句粗口:“跟你說你也不明白,你懂個屁!”

在場三人:“……”

——當一個看似五六歲的可愛小丫頭指着看似比她大很多的成年人,趾高氣揚地說“你懂個屁”時,那場面真是讓人暴汗!

一旁顏葵弱弱插了句嘴:“照你這麽說,那你豈不是可以長生不死?”

“怎麽可能!預測之術只是一種高深的占蔔而已,還沒有到成仙的地步!”雲翎敲了敲顏葵的腦袋,道:“她若是這麽厲害,也不會被先前的黑衣人所抓了!”

巫祖氣急敗壞道:“若不是鬼域宮卑鄙暗算我,我怎麽會落入他們手中!”說着哼了幾聲,從身上摸出一個小袋子,遞給顏葵,使喚下人般道:“我的弟子已經在救我的路上了,去,把這袋子裏的小東西沿着窗戶放出去,那些東西會帶我的弟子過來!可給我小心點啊,這是我的寶貝!”

雲翎好奇探頭看了看,雞皮疙瘩立馬立了一身,“媽呀,怎麽都是螞蟻!”

“你懂個屁!”巫祖又罵:“不識貨就不要瞎講,這可不是普通螞蟻,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換!”

雲翎:“……”

顏葵不敢擅自做主,待得了顏惜應允後,他才捏着袋子小心翼翼趴在窗臺上,袋子口一打開,便看見一團螞蟻洶湧不絕湧出,連連綿綿一片黑乎乎。

“寶貝啊寶貝!”巫祖用看着奇珍異寶的眼光看着螞蟻們,指尖還溫柔的摸了摸蟻群,嘴裏咕哝咕哝,不知內情的還以為是一個小姑娘正對自己心愛的玩具自言自語呢。

那螞蟻們本來是亂七八糟擠成一團,可咒語念完後,便似得了令的士兵般,齊刷刷分成幾個隊伍,分頭朝幾個方向游弋而去,別看他們個子如芝麻粒一般小,可跑起來卻快的很,幾個隊伍蜿蜒向四面八方,瞬間不見了蹤影。

“好神奇!”雲翎看的瞠目結舌:“可你既有這幫手,為什麽被那幾個人抓的時候不放出來?”

“你懂個屁!”巫祖再次罵了這句老話,憤憤然道:“他們時時将我綁在一起,便是不綁的時候,也是将我看的緊緊的,我哪有機會下手!”

那方顏惜問:“不知巫祖前輩因何被他們擄走?”

“還能為什麽!”巫祖道:“不就是想利用我的能力幫他們尋一個人嗎!我不屑同他們合作,他們便将我擄走!”

雲翎亦怒道:“可不是嗎,擄人綁架什麽的,可是他們一貫的作風!”

“這回你終于懂了個屁了!”巫祖忿然點點頭,頗感同身受。

雲翎:“……”

巫祖咳了咳嗓子,将話題一轉,“我的弟子不出一個時辰便會來接我。二位今天的救命之恩,老身自是感激的,為表感謝,老身決定……”話沒說完,雲翎快速截住話,“你就把那群螞蟻給我吧!我勉為其難的接受!”

巫祖瞪了雲翎一眼,“老身可沒說要把我的寶貝給你,但老身願意為二位各占蔔一卦,表示感激。”

“小氣!幾只蟲子也舍不得!”雲翎抓住一只還沒來得及跑遠的螞蟻放在手心玩弄,不甘心的嘟囔。

“放下我的寶貝!”巫祖大吼起來,看着雲翎掌中的那只螞蟻,又是緊張又是心疼,可雲翎故意将手擡得高高的,她欲去搶回又夠不着,末了她氣呼呼搬了張椅子,踮着腳踩在椅子上,這才從雲翎手中将螞蟻搶了過來,哄小孩子似的對螞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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