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6)

用鮮血充盈你的欲望!——”

雲翎木然的眸中閃過厲色,旋即她一張口,狠命咬了下去。

電光火石間,顏惜手緊扣住了雲翎的下颚。

幾乎是同一時刻,房門被一腳踹開,一紅一白兩個人影疾電般的掠了過來,一左一右齊齊架住了雲翎。

☆、第七十五話 □□解藥

幾乎是同一時刻,房門被一腳踹開,一紅一白兩個人影疾電一般的掠了過來,一左一右齊齊架住了雲翎。

“別傷她!”顏惜吼道,話落擡頭一看來人,竟是雲舒跟李承序。

雲舒來不及同他解釋,左手一擺,喂了一顆藥丸到雲翎口中,右手指尖翻飛如燕,用一種奇怪的手法連點了雲翎五處大穴,雲翎登時吐出一大口烏紫的血,軟軟歪倒在雲舒懷中。

許是在那藥力的作用下,不久後雲翎眼珠轉了轉,恢複了一點神智,低低喊了一聲:“哥。”

雲舒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便見他抽出袖中匕首,“茲”一聲皮肉悶響後,在李承序跟顏惜震驚的眼光中,他義無反顧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猩紅的液體霎時從血脈之中噴湧而出,将他玉白的手腕染的鮮紅,雲舒将手腕遞到雲翎嘴巴,道:“快喝!”

雲翎迷蒙的目光剛一觸及兄長手臂便驚恐瞪大,拼命想要掙脫,奈何雲舒鐵箍般的摟住了她,她掙脫不得。

“蓮生!”雲舒用低沉的聲音命令道:“不要掙紮,快喝!”

“不……”雲翎死命掙紮。

“快喝!”雲舒烏黑的眸裏滿是痛苦的決絕:“這是唯一能緩解痛苦的辦法!”

雲翎猛烈搖頭,在血咒的劇痛中,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帶着哭腔道:“你會痛……”

“我不痛!痛的是你!”雲舒一貫的隐忍終于維持不住,嘶吼出來:“這血咒你原是為我才得!這些苦,本來是我該承受的!可你卻幫我受了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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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一顫,圓睜的雙眼瞬間溢滿淚水,“我不痛,哥,我真的不痛,你不要難過……”她痛到痙攣卻忍痛伸手,掙紮着去捂住雲舒手腕上流血的傷口。

“蓮生,聽我的話……”雲舒看她的眼神愈發悲恸,到最後含了一絲乞求:“你若熬不過,叫我怎麽辦?你要是丢下我,我就讓這一身血流幹,馬上去陪你!”

雲翎更多的淚冰冷的淌下,她沒再拒絕,徑直湊到雲舒手腕中,任那滾燙的鮮血流進口中,咽入食道,劃過肺腑,灼燒筋脈,最後化作頰上的行行鹹淚。

另外兩人看着這一幕,心酸難度。

李承序轉身抹掉眼角液體,道:“雲舒,喝一會你就停吧,換我來。”

顏惜指着自己還在流血不止的手臂,“我這也有,橫豎都流了半晌了,浪費也是可惜。”

雲舒搖頭,“你們的血不行,喂了只會助長她血咒的渴望,飲得越多,反而越容易遁入魔道。”嘴角牽了牽,帶着悲哀自嘲一笑,“只有我的血,才是她的解藥。”

顏惜和李承序皆是一愣。

“覺得諷刺嗎?”雲舒的聲音低低傳來,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帶着深深的疲倦,他說:“她是中毒者,而我是解藥。”

幾人心中瞬間激起巨大的悲哀——她是劇毒,他是解藥,他以自身血解她的毒,月複一月,他遲早會因為血幹殆盡衰竭而死;而她若是不飲血解毒,早晚都會毒發暴斃。

這是怎樣荒謬而絕望的事——她活,須他死,而他活,她必死。

房中寂靜下來,幾人皆默然無語,窗外夜色深深,鋪天蓋地的墨色裏一絲微光也瞧不見,像看不見光明希翼的未來。又過了一會,雲翎握住雲舒的忽地手一松,軟軟向旁邊一歪。李承序顏惜趕緊上前查看,雲舒擺擺手,将雲翎輕輕抱到床上,說道:“不礙事,只是昏過去了,現在情況已穩定下來,她睡一覺就會好。”

兩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李承序趕緊上前為雲舒止血包紮,顏惜亦掏出金瘡藥為自己手臂上藥。

三人忙活了一陣這才陸續去睡。雲舒睡得最晚,他仔細清理着雲翎身上的各處傷口,等到将大小傷口都處理得當之時,天際上啓明星已起。雲舒仍半坐于床前,專注凝視着床上安睡的人,他将她額上散亂的劉海撥好,又撫了撫她的臉頰,這才退回一側的矮塌上,阖眼休憩。

東方浮起魚肚白時,雲翎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手肘大腿上均包紮着厚紗布,憶起昨夜的驚心動魄,不禁不寒而栗,眼光掃到矮榻上的白衣男子,一怔。

雲舒側身睡在矮榻上,素來清癯出塵的面容寫滿倦色,手腕處的傷口正被白紗層層的包裹着,透過紗布還能看見滲透的些許血跡。雲翎的眼圈一紅,輕手輕腳拉過床上的薄被,小心地為雲舒蓋上,這才蹑手蹑腳的開門出去。

門外的天微亮,空氣濕潤,出門右拐便見一個小院,雲翎看見院落盡頭有處圓桌矮凳,桌畔幾株紫薇花開的正盛,花樹下,一抹碧色身影正背對着自己而坐。

雲翎走過去,坐在那人身畔,問:“顏惜,這麽早就起來了?”

顏惜一見是她,微微一怔,随即道:“你怎麽不多休息下,身上這麽多傷。”

“我沒事,倒是你,昨晚和哥哥照顧我到那麽晚。”雲翎發現顏惜神色有些憔悴,一副徹夜未眠疲憊的模樣,驚道:“你該不會整晚都沒合眼吧?”

顏惜淺淺一笑,默認了,“我睡不着。”

雲翎回想起昨晚的事,道:“昨晚我……”苦惱的摸了摸頭,“其實昨晚的事我記的不全,我只記得發作時你沖了進來,然後我便失去了神智,再後來我哥跟李承序來了,我才清醒了點,中間那一大段我記不清,但我隐約覺得自己失控得很嚴重……”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顏惜,“我沒對你怎麽樣吧,有沒有傷害到你?”

顏惜不動聲色将受傷的左臂往後收了收,“沒有。”旋即浮起古怪的神色看向雲翎,“中間那段……你真的忘了?”

雲翎點點,“我記不得了。但我想那會的我應該很吓人。”

“沒有啊,你不要亂想。”顏惜拍了拍她的手臂,遞了一個寬慰的眼神。

半晌雲翎鼓起勇氣,輕輕道:“對不起顏惜,我瞞了你,其實我曾經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

話到嘴邊雲翎卻躊躇起來,顏惜淡淡一笑,道:“你是赤衣火娃。我知道。”

雲翎詫異地瞪眼,可那年輕的公子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緩緩道:“我還知道,雲舒即是月隐,亦曾經是白衣雪娃。”

雲翎大驚:“你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的不重要。”顏惜道:“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跟雲舒那些年的過往。”

雲翎眼神有些慌亂,她左顧右盼不想說,顏惜扶住了她的肩,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翎兒,我們相識十幾年,難道在你心中,我連你的半個親人都不算嗎?我連知曉你過去經歷的資格都沒有嗎?”

雲翎默了默,最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将那些年絮絮道來。除開與巫殘影的糾葛沒提外,其它在鬼域宮的事她盡量用婉轉的方式講出來,她過濾掉那些殘忍的畫面,不去刺激顏惜。她講的很慢,很平靜,像在訴說着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故事,哪怕最痛苦的片段,她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仿佛當年那苦不是她受的,那痛她不疼。

顏惜靜靜的聽着,偶爾插一句嘴讓自己問的更清楚,如果雲翎支吾着不肯回答,他便會一反常态的強硬追問,雲翎只好都乖乖招供。

“——那你同雲舒所稱,在外隐居的那幾年,其實都是在鬼域宮?”

“是。”

“——你背上肩胛骨那麽多傷疤,也是在那裏得來的?”

“嗯,大部分都是在鬼域宮挨的,也有刺殺任務時被對方所傷。”她故作輕松的一笑,“不過你別擔心,也就背跟肩胛骨那一塊多一些,因為那些變态的教頭們喜歡打那裏,其他地方其實還好的……”

“——為什麽雲舒說血咒是你代替他才得的?”

“巫殘歡為了防止我們背叛他,要給哥哥種血咒,我背着哥哥,代替他被種。”

“——血咒有解藥嗎?”

“只有克制不發作的藥,沒有徹底根除的藥。”

“——上次在天獨峰,那劇毒蜈蚣沒毒到你反而自己倒斃,便是因為那血咒?”

“算是吧,也不全是,反正原因比較多,不好解釋。”

“——你還能活多久”

“不知道,如果每月都按時服下克制的藥的話,還可以活個一兩年,如果什麽解藥都沒有,月圓之夜一旦發作,也許馬上就死,也許化身成血妖之後再死。”

“——如果成了血妖,會怎樣?”

“嗜血,最後真氣逆轉走火入魔筋脈爆裂而死。”

雲翎說完,還扯起嘴角笑了笑,“哈!我小時聽大人講血妖的故事,不僅不覺得可怕,還覺得好神秘好刺激!大概那會上天聽到了我的想法,便真的讓我做了一個血妖!可等到我做了以後,我便一點也不開心了——原來我這就是葉公好龍!”

顏惜的表情無法用言語形容,最後問了一個問題:“——受過多少次傷,最嚴重的有哪幾次?”

“這個,大大小小的,還真記不得了。最險一次,挨了好些處傷,有一刀只離心髒半分。我同伴都被我吓暈過去了,我也以為真的要玩完了,結果還好,我熬了一個月,居然沒死成!”

一瞥見顏惜難看的表情,立刻用輕松的口氣道:“自此我就得了一個外號,叫不死之身火娃!哎呀,你那什麽表情啊,都過去了,我這也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應該替我高興!”

她笑得沒心沒肺,顏惜卻緘默的坐在那裏。沒人看到,在不為人知的角度,那碧衣公子垂落的右手,緊緊捏成拳,直捏的指節發白。

半晌,那碧衣公子忽然起身,什麽話也不說,徑直走進自己屋裏。

他走的很快很急促,半分也不符合平日裏氣定神閑斯條慢理的氣質。不多久他便走到自己的房間。他将門窗關上。封閉的房間隔離了太陽的光亮,像另外一個世界,陰沉沉的暗。

那幽暗深處,顏惜緩緩轉過身。直視着面前的鏡子,鏡子裏的那張俊容再也不複往日的溫煦。他嘴唇緊抿,神色嚴峻,烏黑而深邃的眸中,壓抑着濃重的沉痛與自責。随後他緩緩伸出手,指向鏡裏的自己一字一頓:“枉你自以為很了解她,可她受的那些苦,這些年你竟渾然不知!”

“砰”一聲大響,銅鏡被一拳重擊,指節被碎裂鏡片割得鮮血淋漓的剎那,碧衣公子漠然看着自己的手,微帶快意地說:“你活該!”

……

☆、第七十六話 離別之際

與此同時,院裏雲翎聽到聲響後驚道:“這家夥在裏面幹嘛?”撓撓頭,納悶道:“難道是我剛才說的話太重口味,刺激到他了?”

“你這已經說的夠委婉的了,當年的經歷可比這要慘得多!”一個清魅的聲音在雲翎身後響起,略帶了些酸意:“你這般騙他,是怕他難過嗎?”

雲翎扭頭便見小王爺站在身後,一邊打着哈欠一邊醋意的看着自己。她幹幹的一笑,“過去的事講那麽直白幹嘛,叫人家為我難過總是不好!”

“哼!”李承序不滿地哼了哼,突然往前一跳,将雲翎往圓桌上一按,眸子緊盯着她,鄭重道:“喂,我說雲翎!”

雲翎瞅着他湊得愈來愈近的臉,莫名道:“幹嘛?”突然意識到這是小王爺第一次正兒八經直呼自己名字,問:“你這麽莊重的喊我名字,有什麽事?”

“我說雲翎!”小王爺重複了一遍,聲音提高了八度,似乎是在生氣,“你到底把我當不當自己人?”

雲翎撥去李承序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當然啊!”

李承序嚷起來:“有你這樣的自己人嗎?血咒那麽大的事,你根本不同我講!若不是雲舒昨天來找我,我壓根不知道這回事!”

緊接着氣勢洶洶的小王爺又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一大堆。

“你知不知道我知曉了這事後,有多擔心啊?”

“你知不知道,我跟雲舒生怕你出事,在城裏的客棧挨家挨戶到處找你!你能不能體會我們倆那種心急如焚的心情啊?”

“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們再來晚點,你就毀了!”

“你知不知道,昨天……”

……

雲翎低頭聽着,任由李承序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戳的她額頭。她仰起臉,故作可憐巴巴道:“你別生氣了,我是怕你知道這事後難過!我希望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不要為別的事情憂心煩惱。”

“你總是有你的道理!”李承序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雲翎曉得他是擔心自己故而發脾氣,趕忙拉他袖子求原諒。可讨饒的話還沒出口,院子裏突然闖進來兩名不速之客。

這兩人表情頗慌張,幾乎是跌跌撞撞沖進來的,其中一個人雲翎一眼便認出,是顏家書童顏葵,另一個人便不認識了。兩人一進院子便嚷嚷道:“少主,少主!”撲到院子側邊顏惜的房間外,敲着門道:“少主!不好啦!出大事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顏惜站在門口,面無表情,“顏宇,什麽事這麽慌裏慌張!”

兩人沖進屋子,緊鎖上門,這才慌張道:“侯爺被抓下獄了!”

“什麽!”顏惜眉頭一挑,“你确定?”

顏葵道:“錯不了,慶親王誣賴老爺綁架小皇上,意圖謀反。攝政王便将老爺緝拿下獄,預備處死,還說等抓到罪證便将我們顏家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顏惜的表情冷峻:“誰的消息?”

“顏柳冒死給我的消息,為了給我傳遞消息,他被慶親王的人所殺。”顏宇悲戚了一會,又道:“少主,慶親王的人估計就要來逮捕你了,現在該如何是好?”

顏惜皺眉沉默了一會,道:“顏宇!傳本少命,速聯合越潮五部,還有風雷電霜四令主!”

顏宇顏葵齊齊跪下,道:“領少主命!”又急不可耐的道:“少主,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吧!”

顏惜道了一聲走,伸手推開門,便見藕荷色的身影站在門外,焦急問:“顏惜,出了什麽事?”

顏惜表情少有的肅穆,晨光下他負手而立身姿筆挺,如一株不肯輕易折腰的翠竹,風雨不驚雷霆不折。他說:“我有急事必須走。”而後大步向門外走去,幾步後突然返身折回,俯下身在雲翎耳畔低語了幾個字,雲翎沒聽清楚,便問:“你說什麽?我沒聽見……”話沒說完,忽地感覺到發髻上一動,似是有手帶着仲夏的微風拂過了她的發髻,可她還沒反應過來,顏惜一行人已經沒了影。

“喂!顏惜你走那麽快幹嘛!到底什麽事?”雲翎遠望着那幾個早看不見的背影嚷道,旋即摸了摸鬓旁,發現鬓旁空蕩蕩的,常戴的白玉芙蓉簪不見了。

身後李承序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簪子沒指望了,也許馬上就要陪着那小侯爺做陪葬了。”

雲翎霍地轉頭,“你說什麽?”

“安命侯出了事,還是大事,”李承序懶洋洋坐在門外臺階上,悠悠修着指甲:“他現在被關在天牢之中,如果牢外的顏少主本事不夠,顏家估計馬上就要被抄家滅門。”

“安命候……”雲翎坐到李承序身旁,道:“你是說我顏世伯?”

“對啊,就是顏老頭啊。在武林他是越潮島主顏致遠嘛,可在朝堂之上,他可是安命候。”

雲翎默了默,顏家的底細,她再清楚不過。顏致遠是前朝大齊的皇族後裔,顏家這一支算是正統的帝王血脈,可惜一百多年前大齊統治末年,朝廷腐敗民不聊生,政權逐漸走向窮途末路。于是各諸侯劃地而治,其中以南方諸侯王李壽嚴勢力最為龐大,雄心勃勃的他揮兵北上,以星火燎原之勢吞并各諸侯疆土,八年後他又以四十萬鐵騎攻上京都,一路勢如破竹無可抵擋,他逼迫大齊末代皇帝顏孝易下诏退位,自己則黃袍加身,改國號為周,随後開啓了現在的大周盛世。

李壽嚴稱帝後不久,以一杯“牽機”毒殺大齊末帝,并大肆捕殺顏姓子孫斬草除根。不過他雖然對前朝顏姓族人殺人如麻,卻對末帝的三歲幼子手下留情——史料稱,李壽嚴之所以放過這孩子,是因着這孩子不僅是大齊骨血,也是李氏骨血,想當初李壽嚴做諸侯王之時,曾經将唯一的胞妹嫁于大齊末帝為妃,得封顏妃,這三歲的小皇子便是顏妃所出。故而這孩子亦是李壽嚴的嫡親外甥。

李壽嚴兄弟八人,卻唯有一個胞妹,故而對幼妹分外寵愛,這孩子也是因着這層關系才被留了下來。留下了這孩子後,李壽嚴封了這孩子做安命候,安命安命,安于天命,聞名字便知李壽嚴的态度。不過李壽嚴倒也大方的很,不僅将越潮島那一塊風水寶地都給他做封地,還讓三歲的外甥食邑一萬戶,且爵位是子孫世襲。此後過了一百多年,安命候世襲到第四代,便是如今的越潮島主顏致遠了。而他的獨子顏惜,自然而然便是安命候府的小侯爺。

雲翎想清這一過往後,接着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李承序道:“這事說來就長了。簡單點說吧,安命候與慶親王不和已久,半年前的玉礦事件,更是讓兩家關系走向了極端。這次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慶親王下的手。”

“什麽玉礦事件?”

“你知道的,顏家除了是安命候的身份外,還是大周皇商。因着越潮附近盛産美玉,故而皇族乃整個中原大部分玉器都出自越潮,所以這些年越潮是富甲一方。可惜樹大招風,玉多引匪,那慶親王本是個出了命的玉癡,面對越潮那麽大的玉礦哪能不眼紅。但顏家看似低調,卻是個不好惹的主,這慶親王三番兩次惹事上門,都沒讨到好處。就在半年之前,那慶親王大壽,他家的那蠢三兒子,為了讨父親歡心,居然帶人沒頭沒腦沖上了越朝島玉礦,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搶劫。于是雙方一番推搡打鬥,那三公子竟不小心被越潮島的一個手下失手殺了。後來自然是一場好鬧,雙方當着萬歲爺跟我老爺子的面,吵的不可開交。”

“然後呢?”

“然後,我那老頭子說雙方都有過失,各打五十大板,就這麽壓下來了。”

雲翎道:“你說了半天,還沒告訴我這慶親王是怎麽謀害我顏世伯的。”

李承序別過頭去,“這個我可不能說,說出去我家老頭子還不剁了我!”

雲翎鄙棄道:“沒義氣!”

李承序憤憤然跳起來:“我才不是那樣的人,說就說誰怕誰!”頓了頓,語帶輕蔑地道:“哼,那慶親王本來就是個蠢蛋,若不是我家老爺子念在堂兄弟的份上,這王爺也論不到他當!他平日裏蠢就罷了,這次還真因為喪子之痛氣的老糊塗了,他哄騙小皇帝,讓小皇帝将顏致遠宣進宮,結果他在宮裏設下埋伏。将顏致遠擊暈,又将小皇帝擄走……”

雲翎聽得雲裏霧裏,“等等,你說慶親王将小皇帝擄走?他為什麽要将小皇帝擄走?”

“笨!”李承序敲了一下雲翎腦門,“他将小皇帝擄走,然後嫁禍給顏致遠,說是顏致遠陰謀擄走小皇帝,欲陰謀造反,報滅國之仇等等!反正借口一大堆,只要想殺人,任何莫須有的罪名都可以捏造!眼下顏致遠被羅織上了一系列罪名,只能呆在大牢等候處死咯!”

翎瞪大了眼,道:“不可能,那宮裏那麽多人看着,哪能任由慶親王一個人說了算?”

李承序譏诮一笑,“親親,別太單純,在皇宮那樣的地方,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雲翎道:“那那慶親王騙的了別人,也騙不了你爹。攝政王那麽精明,這種事,他定然一眼就會看穿。”

李承序道:“你猜的沒錯,以我老頭子的為人,這件事他自然明察秋毫。但他絕不會主持公道,因為我老頭子讨厭姓顏的,絕不會既往不咎做好人!”

“你爹讨厭顏世伯,為什麽?”

☆、第七十七話 絕情之冢

“你爹讨厭顏世伯,為什麽?”

“具體我也不清楚,好像我老頭子二十年前曾與姓顏的因風月場上的事發生不快,老頭子至今都沒忘。這次的事,他不落井下石就謝天謝地了。”

“那就算你爹跟顏世伯曾經有過過節,但眼下要以大局為重,先問清事實,把小皇帝找出來才是當務之急,畢竟國不能一日無君啊!”

“親親,我說了,你別太單純了。就算我家老頭子撇開個人的恩怨,不去公報私仇,但他也絕對不會幫安命候!”

“為什麽?”雲翎沒說完,突然住了嘴,瞬間明白一切,“我懂了,你爹是想坐山觀虎鬥,顏世伯與他有個人過節,而慶親王與他有政治恩怨,這兩人都是你爹欲除去的人。雖然慶親王的勢力不大,但是作為保皇派的他,也是你爹坐上帝位的絆腳石之一。此番慶親王與安命候相鬥,不管誰輸誰贏對你爹來說,都是好事。而且最好慶親王的朝堂勢力與顏世伯的江湖勢力能夠自相殘殺兩敗俱傷。這樣攝政王就不費一兵一卒兵解決掉兩個對手,哦,也許最好的結局是,這兩人不僅兩敗俱傷,小皇帝也死于混戰中,這樣你爹便可以小皇帝無後,先皇也沒留下其他血脈,自己是先皇親弟的名義,名正言順登上皇位。”

李承序“啪啪”鼓了鼓掌,“呀,我的親親如今怎麽變得這麽聰明!”

“李承序!”雲翎面上罕見的嚴肅:“告訴我,小皇帝在哪?”

李承序斂住了笑,“你要幹嘛?”

雲翎道:“我要找出小皇帝,這樣才能證明顏世伯的清白。這雖是個下下之策,但別無選擇。”

“找出小皇帝确實有用。”李承序皺眉道:“可這是個瘋癫的想法!你想以一己之力扭轉這個局面,這簡直難如登天!”

雲翎道:“我必須去!”

“我不允!”背後的門打開,一個聲音淡淡傳來。雲舒靠在門上,表情淡漠,語氣很輕,卻自有一股不易扭轉的強硬,“蓮生,你不能去,這太危險了,況且你身上還有傷。”

雲翎道:“哥,顏世伯這些年待我就像家人一樣,在我心中他也是我的半個父親。兩年前,是他的人把我從不歸海救回來的,沒有他,我也許早就凍死在海裏了,哪還能好端端站在你們面前。我受了他的恩,又承他這麽多年的照拂,不能見死不救。”

“那又怎樣?”雲舒神情疏離,“在我心裏,沒人比你的命更重要。你別想着這回事了!”

雲翎只得将頭轉向李承序,“小皇帝在哪?你一定知道!”

李承序讪讪轉過頭去,“你別問我,我也不會讓你去的。”

雲舒靜如明淵的眸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嚴厲,“蓮生!別鬧,回屋去!”

雲翎倔強地看着雲舒,兄妹兩的眼神絞在一起,一個固執,一個嚴峻,誰也不肯妥協。

驀地,雲舒別過臉劇烈咳嗽,直咳的臉色蒼白面頰潮紅。雲翎态度登時一軟,拍着他的背道:“好了好了,我聽你的就是,你趕緊喝水服藥……”

……

月黑風高的夜晚,蒼穹之上雲層很厚,看不見月亮,只有幾顆星子孤寂地閃爍。

林蔭小道上,一匹快馬飛馳而過,一路揚起騰騰塵埃。

馬上端坐一個女子,藕荷衣裙,容顏明麗。

她神情肅穆而堅定,可手中時不時揚起的馬鞭,催着馬兒加速的動作,透露出她的焦急如焚。

正是雲翎。

白日裏兄長與李承序阻止她去救小皇帝,她看似妥協,實則不然。晚上她找了個借口将雲舒支開,一個人溜進了小王爺的房間。她拎了兩壇極烈的酒,施出渾身解數将李承序灌醉,醉後的李承序昏昏乎乎,她問什麽他便答什麽。如此一來,雲翎便輕而易舉将關于小皇帝的信息全部套走,半分不留。

李承序說,小皇帝被慶親王囚禁在一個名為絕情冢的巨大地宮內,這個地宮是前朝的大齊國專門用來埋葬歷代英名赫赫的将軍之地。為了防止盜墓賊的入侵,絕情冢不僅地理位置隐蔽,而且還設下了重重機關,據說進去的人除非有地宮詳解圖,不然定會變成那些英雄将軍的殉葬。

而那張地理圖只有慶親王才有,因為絕情冢所在的燕州是他的封地,故而只有他才能輕松将小皇帝帶入地宮內,又輕松脫身而出。換言之,那個地宮,除了他,誰去,都是死。

雲翎得到這個消息後愣了須臾。短暫的茫然後,她轉身走出房間,尋了匹好馬——走,毫不猶豫。好在燕州距離許城也不算太遠,她這般急速狂趕,一夜之間差不多能趕得到。

……

到達絕情冢之時,天已經蒙蒙亮。

陵墓建在蒼山峻嶺之中,周圍荒無人煙,一派原始山林的場景。那蒼翠蔥郁樹冠下,掩映着沉睡百年的陵寝墓門,白玉墓門上雕刻着一只駕霧騰雲的麒麟,挺胸曲腰,頸短而闊,昂首作仰天長嘯狀,口吐熊熊烈焰,模樣栩栩如生。

雲翎注視着巨大神獸,伸手摸向了門上的扣環,眼神卻突然定住——耳畔傳來林木搖晃之間輕微的簌簌聲響,似是一個人的腳步由遠而近走上前來,那步伐極輕極淺,猶如秋日落葉悄然聲息。

她轉過身,目光如隼,喝道:“什麽人?”

不遠的密林中,一個人影緩緩走出來。

那人白衣勝雪,烏發玉顏,渾身似籠罩着一層珠玉的淡淡清輝,眉目間有着超出塵世的空靈之美。

雲翎的警戒之色僵在臉色,讪讪喚了一聲:“哥。”她目光閃閃躲躲,不敢正眼看他,“你怎麽來了?”

雲舒長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哪有這麽乖。”

“我實在不願欠顏家的人情。”雲翎如做錯事被揭穿的孩童,等待兄長的數落。

雲舒沒說什麽,只道:“你既然要來,我定然也要來。咱們倆怎麽能分開,”他晃了晃手中一塊烏金物件,道:“而且沒有我,你也進不去這陵墓。”

雲翎打量着雲舒手中的物價,那似乎是個令牌,巴掌大小,通體由烏金鑄造,閃着暗金色的光澤,刻着繁雜的符文,符文正中隐約可見一個昂然仰首的麒麟。

雲翎問:“這是開啓墓門的鑰匙?”

“不錯,是小王爺給我的,”雲舒颔首,“昨夜裏我回來之後,便見李承序醉倒在房中,他酒醒之後說了你灌醉他的事,而後将這個給我,讓我抄近路過來幫你。”又道:“他看了你留給他的信,罵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急的要哭了。”

雲翎目光環視周圍,道:“那他現在人呢?不會也跟着來了吧!”

“他沒來,”雲舒道:“他說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連夜去了別的地方。”

雲翎捏着衣袖,面有愧色,“對不起啊,讓你們擔心。”

雲舒道:“說什麽傻話,我不擔心你擔心誰?你既鐵了心要去這陵墓,我陪你便是,對不起之類的見外話,你怎能同我講?”

雲翎默了半響,“這絕情冢內太過危險,你替我開門,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你不能去……你剛剛成親,萬一有個意外,那坤嶺掌門豈不是……”話講到一半,想起洞房窗戶下那個喜盈盈的俏麗剪影,心中泛起酸楚,再也說不下去。

雲舒道:“提她做什麽,她在我心裏什麽都不算。”又道:“好了,我們一起進去,誰也不能丢下誰。”

雲舒話落,将手中令牌鑲入麒麟右眼,令牌與麒麟完全嵌合後,只聽轟隆隆一聲大響,一陣塵埃飛揚,石門緩緩打開,一條幽暗的石砌長廊出現在兩人面前。

雲舒道:“小王爺說,這墓門古怪的很,一旦開啓,三天都不會閉上,如果這三天內誰讓它強行閉上,那便是将這個地穴鎖死,永世都無法打開了。所以我們得迅速點,在那墓穴關閉之前出來。”

雲翎道:“有三天呢,我們肯定出的來!”

雲舒點點頭,兩人一起踏入墓穴。

兩人走在長廊之中,墓穴裏的空氣潮濕而森涼,隐隐有腐爛之氣。

雲舒從腰間摸出兩塊含有特殊藥物氣味的帕子,遞給雲翎一塊——這百年墓穴裏難免有屍毒瘴氣之類的氣體,用防毒的帕子捂住口鼻,增強抵抗力。

蒙上面帕的兩人再次向前走,石廊裏空蕩而安靜,只聽得到兩人輕巧的腳步聲。雲翎握着劍,提防着暗箭、飛镖等劇毒暗器在某個不起眼的的角落射出——但情況完全相反,直到他們走出長廊,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這一切的寧靜,仿似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前奏,又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陷阱。

☆、第七十八話 流沙陷阱

平安走出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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