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8)

一甩,便能掀起滔天泥浪,這駭人的力度若是抽打在人身上,饒是武功再高強的武者,也承受不起,故而兄妹不敢跟它正面硬拼力量,而是施出輕功,依仗着身姿輕盈,在空隙內倒騰挪轉,伺機下手。這麽一番下來,兩人身形左閃右擊,跟打游擊戰似的,一邊躲過地龍的來襲,一邊出手下狠招。

幾十招過後,兩人都皺起眉頭——那地龍皮糙肉厚,任兩人這般全力擊打,那甩出去的鞭子,揮出去的劍,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傷口,簡直如同練了金鐘罩鐵布衫般刀槍不入!一陣折騰過後它沒事,兄妹倆倒是起了一層汗。

雲翎一邊出劍,一邊道:“哥,這樣不行!”

雲舒篤定如初,道:“莫慌,凡事都有弱點,它雖不懼刀劍,但不代表它沒有別的懼怕的東西。”

雲翎順着雲舒的話往下想:“它的弱點是什麽呢?雄黃酒?……可去哪裏找雄黃酒?……”

苦思中聽得雲舒一聲大喊:“小心!”

——便是雲翎這麽一怔松,已被那地龍找準了時機,他碩大的頭顱猶如巨大的重錘,昂然一轉,閃電般向雲翎襲來。

誰也不曾想到,它竟有這麽快的速度!快到雲翎來不及躲閃,它的巨大颚腔全部張開,四顆森然的蛇牙如尖利的彎刀一般,迫身而來!

電光火石間白影一閃,雲翎剎那被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一扯,強推了出去,等她再回頭的時候,臉色一變。

☆、第八十一話 狂蟒之災

電光火石間白影一閃,雲翎剎那被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一扯,強推了出去,等她再回頭的時候,臉色一變。

那方泥潭正中,地龍高昂着頭顱,兩只瞳孔在昏暗中發着幽幽熒光,像是荒野墳墓中的鬼火。他巨口大張,裏頭正銜着一個白色身影。

——就在推開她的剎那,雲舒落入蛇口!

為救她,他毫不猶豫,以他命換她命!

雲翎魂都快吓掉,瘋了一般飛身上前,拼勁全力用手中劍刺向那食人的狂蟒巨蛇,可那地龍完全不睬她,吐出火紅的蛇信便将雲舒往口腔裏卷。

雲舒的左手胳膊已經被地龍的下颚尖齒直接貫穿,鮮血淋漓中他強撐着疼痛,雙手雙腳分別撐着地龍的上下颚骨,不讓它們閉合,可地龍施出的力量越來越大,他逐漸撐不下去,舉起的手臂微微發抖。

Advertisement

雲舒一咬牙,将全部力量集中在左手,右手撤下,摸出一把匕首,往蛇口裏最柔軟的下颚捅去!

口腔不似外皮那麽堅硬,那削鐵如泥的匕首全力一刺下去,立時鮮血飛濺,那蛇果然吃痛,嘴一松,雲舒立刻跌了下來,可還沒落地,那蛇又尾巴一卷,直接将雲舒裹住。

那蛇受了傷狂怒不已,長長的身子一圈圈盤上,将雲舒牢牢纏繞住,使出殺手锏,欲将獵物生生絞死。

仿似有千鈞力量同時傾軋上來,排山倒海的強烈,雲舒被困在正中,縱使使出渾身力量去對抗,也完全動彈不得。

“放開!”下方雲翎還在那裏狂暴地擊打着蛇身,她滿頭大汗頭發散亂,瘋了般一次次攻擊着蛇身蛇眼蛇尾,卻撼不動這巨獸半分。突然這巨獸長尾一甩,雲翎被甩出去老遠,重重摔倒在地。

那地龍還在越攏越緊,要将雲舒擠壓碾碎,雲舒渾身骨頭折斷般的痛,饒是他不斷追加真力抵抗亦無濟于事,他額上大顆汗珠滾下,仿佛是一個與巨力抗衡,随時會摧斷的弓。

十萬火急間雲翎突然想起什麽,她停下了手中劍,匆匆環視一周後飛快往右前方跑去。她一邊跑一邊大聲道:“哥,你撐着點,我想到法子啦!”

她飛速跑着,直跑那前方牆壁上才停下,那黝黑石壁上,一排燈盞整齊的挂着,雲翎踮起腳探了探,發現裏面的火雖早已熄滅,但是每一盞裏都殘留大半海碗的燈油。

雲翎驚喜道:“太好了!有油就能縱火!蛇怕火!”

她取下其中一盞最大的燈盞,将其他燈盞裏的油盡數倒進自己的燈盞之中,集滿了滿滿一大盆油後,她用最快速度向地龍奔去,剛走到一半腳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麽粗糙的顆粒,低頭一看是一堆黑乎乎的小石礫,不仔細看根本不起眼。

就在那一霎那,雲翎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硫磺與硝石的味道!

雲翎眼中頓時爆出驚喜!

火藥!這是火藥!

她來不及多想,火速将地上的火藥攏成一捧,撕破衣襟包起好大一團炸藥包,随後向着地龍健步如飛。

那頭地龍正死死箍住雲舒的身軀,而雲舒的忍耐也逐漸逼到了極限,巨力從四面八方接踵而來,不斷擠壓着他的胸腔。他清楚地聽到胸腔裏傳來兩聲清晰的啪啪聲響——他的兩根肋骨被地龍生生勒斷!

地龍的力氣還在繼續施加,雲舒的臉色發青,漸漸喘不過氣來,胸腔裏所有空氣都被擠壓了出去,整個人處于窒息狀态,眼前的世界逐漸看不清了。

混混沌沌中,是誰的聲音在一旁春雷搬炸響:“哥!撐住!”

他強撐着最後一點意志睜開眼,便見幾步之外那藕荷衣少女,手提着一個青銅燈盞,輕燕般縱身而起。

“哥,我要用火燒這地龍,待會他吃痛松勁時,我就來救你!你千萬撐住!”

上方雲翎一邊大聲呼喚雲舒,一邊提氣縱行,她一個起落,已經湊近了巨龍,手裏的燈盞借力一撒,燈油立刻撒了出去,潑啦啦全部澆在那地龍的眼睛上。她腳尖利落的在巨龍身上一點,騰空轉了個身,随即敏捷輕快地從懷裏掏出火石和火折子,将火折子點燃抛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明亮的抛物線後,準确無誤地砸在了地龍的眼睛上!

那火折子遇到了大量的油,火苗頓時竄出,越燒越旺,又沿着燈油一路蔓延,不過眨眼之間,已包攏着蛇頭轟轟烈烈的燒了起來。

火勢洶湧,燒得又是相對脆弱敏感的眼部,那地龍果然受不住,搖頭擺尾地掙紮,他這一吃痛,箍住雲舒的力量也散了,雲翎趁機蜻蜓點水般一個縱躍,眼明手快地從那蛇身裏搶過了雲舒。

雲翎将雲舒帶到安全角落,然後繼續去取油,如此幾次将大量的油淋到地龍身上,直至整個底層牆壁的大部分燈油快被她倒盡。那火似乎還真是地龍的死穴,它被這烈焰灼燒的十分痛苦,不住将頭在泥潭裏拱來拱去,發出無聲的嘶鳴,鐵鞭似的尾巴在泥潭裏抽打着,似乎借想泥潭裏的水來撲滅眼睛上的火。可事與願違,那泥潭常年幽閉鮮通空氣,裏面多多少少有些沼氣,如今這些沼氣碰上了火,不亞于火上澆油,自然燒的更加猛烈,眼下那整個地龍的大半個頭顱都被火包圍,即使現在沒有油,那火也是一時半會熄滅不了的。

烈火愈燒愈旺,即便隔得老遠雲翎都能感覺那烈焰逼人的炙熱。泥潭中央,烈焰如一個不停游走的惡魔般,沿着地龍的身體向下蔓延,瘋狂的灼燒吞噬着周身的一切。那地龍不住在泥潭裏翻來滾去,巨大蛇尾因為疼痛,抽打的更加猛烈,揚起的淤泥污水四處飛濺,濺的四面牆壁到處都是。

“嗚——”一聲嗚咽的低吼,似乎是那地龍狂暴嘶吼的痛苦□□,這聲音之大連地面都顫了顫。它痛極暴怒,在劇痛中忍痛向着雲翎洶洶而來,竟是一副打算同歸于盡的姿态。

雲翎譏诮一笑,緊盯着那片移動的灼灼烈火,閃身躲過,想起雲舒被勒的發青的臉色,不由怒氣上湧,沖那地龍道:“你這怪物修煉了千年,估計這小小的火也只能讓你受點皮肉之苦,若要拿你性命,還得靠這個。”

她冷冷一笑,面如冰霜,拿出手中布包包裹的的火藥,快步退後幾步,在與地龍的距離拉到最遠後,她緩緩舉起手來,向着地龍的七寸之處,斷然揮臂。

炸藥包流矢一般飛向地龍,落入火海!

剎那間只聽轟隆隆一陣震耳欲聾的大響,硝煙四起,泥潭炸開,巨浪般的泥漿沖天而起,伴随着巨響過後,仿佛是有驚天動地的地震來襲,又仿佛是海嘯呼嘯而過,整個墓穴底層山搖地動。無數碎石四處滾落,地宮內震起的灰塵混着土黃色煙霧,遮天蔽日。

那樣驚魂動魄的駭人巨變中,雲翎緊趴在角落裏的地上,摟着受傷的雲舒,将身子縮到最小。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震動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最終回歸于平靜。

又過了片刻,雲翎确定周圍已無恙,這才直起身子,拍了拍滿身的塵土,扭頭去看那泥潭。

泥潭被炸出了一個直徑長達七八丈的大坑,估計放下百來口棺材都沒問題。泥坑之中一條巨型的莽,被炸斷成幾截,屍首殘垣斷壁的零落着,它的身畔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血紅殘破肉塊——當然,這驚心動魄的一切,終将都被這深深的泥潭吞噬下去,什麽也不剩。

确定那千年巨獸真的去閻王那報到了,雲翎的心這才安定下來,她低頭去看身下的雲舒。剛巧正對上兄長睜開的眸子。

雲翎趕緊扶起雲舒,目光落在雲舒血跡斑斑的左臂上,道:“哥,你怎樣?手臂很痛吧,我這就你包紮!”

雲舒道:“我不礙事,你有沒有受傷?”

雲翎搖頭,“我不僅沒事!而且把它——”她指指地龍的殘骸,得意地說:“幹掉了!”

雲舒勉強扯出一個笑,“不愧是我的蓮生!”他臉上笑着,嘴角處卻不受控制的流出血來。

雲翎大驚,道:“你受了內傷?”

☆、第八十二話 接骨之痛

雲舒坐起身子,牽扯到胸前斷骨,那痛楚立刻放大蔓延,他強忍劇痛,淡淡道:“沒有什麽大礙,斷了兩根肋骨罷了!”

雲翎臉色一白:“怎麽不早說!”

她話落就要去替雲舒接骨,可眼光一掃那左袖的血跡,立刻改變了主意,“不行,我得先替你處理手再來接骨,左臂傷口血流不停,時間長了會有危險!”

她說完立刻手腳麻利的卷起雲舒的袖子,開始止血包紮。

左臂傷勢比她想象中要嚴重,雖然不構成致命,但疼痛卻不亞于致命之痛。

——胳膊上由于被地龍的尖牙直接貫穿而過,從胳膊一直延續到肘部,捅穿成了一個血洞,更可怕的是,那尖利的蛇牙如一把巨大的剔骨刀,直接将皮肉從骨頭上撕裂剝落,那傷口處的皮肉翻卷着,敞開着露出骨頭,稍一觸碰,便會引來血如泉湧。

這樣重的傷勢,稍有不慎,左臂就會廢掉。雲翎心下一痛,将眼中隐約而來的液體逼了回去,道:“這傷口太嚴重,必須先清理幹淨再上藥,若是留下一星半點地龍牙上毒素,可就不好了!”

雲舒平靜地道:“都聽你的。”

雲翎道:“好,那我先用藥酒給你清理,酒很烈,入到傷口會很痛,你疼就掐我的腿。”

雲舒輕輕颔首,“好。”

雲翎拿了藥酒來,用絹帕沾上酒水,一點點給雲舒擦拭清洗傷口。

那傷口何其嚴重,遇到烈酒激起的痛,絕不亞于刮骨療傷。連旁觀者雲翎的指尖都在控制不住的抖索,可雲舒的表情自始至終沒變過。仿佛不管遇到任何痛楚困苦,這個一襲白衣,身形削瘦的男子,從來都是那副隐忍淡泊、堅定從容的模樣,沒人知道,這強大鎮定的背後,需要歷經多少苦楚煎熬,才能以血淚鑄成。

雲翎屏着呼吸忙了大半個時辰才将手臂處理完畢,因為太過緊張,她大汗淋漓。旋即她顧不得喘口氣,又解開雲舒的上衣替他接骨。傷的是前胸肋骨,剛好靠近心髒的那兩根,雲翎将手掌輕柔貼上那傷處,摸到上面那一根特別的——那一根,過去就已經斷過兩次,這一次再折斷,已經是第三次!新傷舊傷累在一起,他該是如何的痛!

雲翎鼻子不由一酸,但她很快忍住了自己,開始接骨。她摸準斷骨之處,用力一按,斷骨之處便準确接上。她又去接另一根,就是那斷過三次的肋骨,那骨頭因為斷過幾次,隔着皮肉摸上去,仍能感覺的出跟其他骨頭的不同。正由于傷痕累累,這根肋骨接起來比方才那根要棘手的多,稍不留意,也許不僅接不好,還會将以前的骨傷也扯出來,她這一緊張,接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大概由于疼痛,雲舒額頭都濕了一片,但他臉上仍是風輕雲淡,仿佛泰山崩于眼前也毫不動容,他拍拍雲翎的手背,寬慰一笑,“沒事的,再來。”

最後一次,必須成功!雲翎深吸一口氣,一手握着雲舒的肩膀,一手抵在那脆弱的肋骨之上,想起荊安神醫曾經為自己講解過的接骨經驗,找準位置,施出巧力一推,骨縫中立時傳來一聲骨頭契合的摩擦聲響,似是錯位的機械終于咬合——咔嚓,接上了!與此同時,雲舒極輕的悶哼一聲,一滴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至鼻尖。

雲翎不敢耽誤,接骨後又掏出專治斷骨的良藥給雲舒上藥。一切弄完,她長長松了一口氣,坐在地上去看身旁的雲舒。他滿頭大汗,約莫是忍痛忍出來的。雲翎拿出手帕,心疼地替他擦汗,問:“很痛吧?”

雲舒嘴唇泛着白意,明明在忍着痛,但那雙眸子平和如月下湖泊,他說:“不痛,蓮生接的很好。”

話是這麽說,他後背的衣衫卻洩露了他最真實的感觸——那一片雪白布料,全然濕透的黏在背後,明目昭彰地顯示着,衣衫的主人方才是如何忍着剔骨劇痛,一聲不吭将所有極致的鑽心之痛忍成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有突然而至的霧氣彌漫了雲翎的雙眸,她的話音有些顫抖,“你騙人!怎麽可能不痛,這一根肋骨都斷了三次了!而且我連着好幾次都沒接上,怎麽可能不痛!”又責備道:“你幹嘛那麽傻,那地龍是沖我過來的,我躲得開,你瞎攙和什麽!現在可傷到自己了吧!”話音未落,又想起雲舒背上的撕皮鞭疤痕,再聯想這兩年他在鬼域宮為自己受的一切苦,再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你怎麽那麽傻,這兩年來你為了讓我活着,遭了那麽多的罪!”

雲舒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淚,說:“蓮生,當初你以身相替,為我挨下這血咒,換來這五年受盡折磨,每月月朔而死,月圓而魔……你可有過後悔?”

雲翎眼淚更加兇猛,口氣卻堅定如初,“我不後悔,半點也不悔!假如命運再來一次,我仍舊會這麽做!”

雲舒淡淡一笑,“這就是了,你不悔,我亦不悔。”

雲翎哽咽了一聲,将頭埋在雲舒肩頭,任眼淚打濕他的肩膀。

雲舒用未受傷的右臂摟着她,撫摸着她的齊肩短發,嘆氣笑道:“真是個傻姑娘!”

“你才傻!”雲翎抽泣之中,還不忘哽咽着頂嘴。

雲舒摩挲上雲翎的臉頰,道:“蓮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那一年,巫殘影選中的血咒人選明明是我,可後來怎麽又變成了你?你到底做了什麽才救下我,将那血咒之人換做了自己?”

雲翎身形一僵,尚在哭泣的臉驀地變了色,她慌亂的別過臉,道:“都同你解釋了幾遍,不是我硬要代替你的啊,是那姓巫的老頭子自己改變的主意,要把血咒種在我身上……我一想只要不是種在你身上,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雲舒質疑道:“真的?”

雲翎心虛地躲閃着雲舒的目光,“當然是真的,我……我騙你做什麽?”又左顧右盼而言他,“你坐在這休息會,我四處看看,看有沒有出口!”

她一溜煙跑開,留下雲舒怔在原地。半晌雲舒也站起身,跟着她一道四處尋找出口。

兩人細細搜尋,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二人發現了一條碎石掩映的小道,這小道起初是被一道石門鎖着的,方才雲翎引爆那威力驚人的炸藥包之後,墓穴裏劇烈晃動,居然将那石門震垮了,這才将道路打開。

兩人欲從那小道出去,雲翎卻沖雲舒道:“等下!”話落折回泥潭旁邊,看着泥潭旁一根古怪銀色長繩——正是方才惡鬥中,那蛛王留下來的一截蛛絲。

雲舒不解,“這東西有毒,可碰不得!”

“雖然有毒,但确是個好東西!”雲翎從腰間中掏出一只薄皮手套戴好,小心翼翼将蛛絲撿了起來,誇贊道:“啧啧,爹給我的這雙鯊魚皮手套真是個寶貝,又光又滑,既能将蛛絲牢牢的抓在手裏,不被黏上,還能将蛛絲上的毒素隔離在皮膚外頭,真好!真是個對付毒物的好寶貝!”

她将那蛛絲拈在手裏打量。那蛛絲果然神奇,看起來粗細如手腕粗,材質分外堅韌,可卷起來卻輕輕薄薄的一團,一點重量感也沒有。雲翎将那蛛絲壓緊,用金絲小袋裝好,一切弄完後,她露出滿足的神色,仿佛一個天真的稚子尋得了一樣獨特的玩具,她哈哈一笑,“這古怪玩意先留着,搞不好以後還能派上用場呢!”

雲舒頗感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由她去了。

兩人沿着小道謹慎地向前走。小道羊腸一般蜿蜒迂回,兩人走了好久,終于走到路的盡頭。

路的盡頭,是一排長長的石階,兩人拾級而上,不多時昏暗的光線一亮,眼前出現一個極寬敞的石室。那石室裏石桌石椅一應俱全,一側石床上,居然還昏睡着一個半大的孩子。

☆、第八十三話 救駕來遲

兩人上前看去,只見那孩子約莫十二三歲大,人兒雖小,可頭戴明珠金冠,身着明黃緞袍腰系玉帶,那黃袍上赫然繡着五彩祥雲紫金團龍!

——莫非他就是……

雲翎激動地跳起來,“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小皇帝?”

雲舒端詳那孩子半晌,道:“看穿着似乎是……不過他現在這個狀态好像被點了軟麻穴。”

“弄醒他,然後帶他走!”雲翎二話不說,伸指疾點,解開小皇帝的昏睡。

小皇帝悠悠轉醒,他迷迷糊糊環視周圍,似乎覺得不對勁,又揉揉眼睛,再次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沒看錯,朝周圍大喊起來:“小德子!小德子!”

還沒等到回應,一張陌生的臉忽地湊到眼前,問:“喂,你就是皇上嗎?”

小少年吓了一跳,他坐起身,這才将留意到一旁的雲家兄妹,他警惕地盯着兩人,“這是哪裏?爾等是誰?”想了想,補充問道:“小德子呢?慶皇叔呢?”

雲翎思索着他說的幾個詞,約莫着那小德子應該就是他貼身服侍的太監,慶皇叔就是那慶親王,不由歡喜道:“你真的是皇上?”

那小少年不耐道:“朕不是皇上還能是誰!你快點回朕話,朕現在身在何處?這地方怎麽這麽古怪?”他人不大,說起話來一口一個朕,架子倒是挺大,正是十三歲的小皇帝李明治。

雲舒聽他自稱朕時麻溜的很,心中已對他的身份确信無疑,當下便拉着雲翎一起微微行了個禮,道:“皇上,這裏是絕情冢,沒有小德子,也沒有你的皇叔,只有我們倆。”

“什麽?朕在絕情冢?那個埋着死人的陵墓嗎?”小皇帝瞠目結舌,似乎是不敢置信,他走出石室,一眼望見外面走廊放着密密麻麻的棺木後,慢慢地退了回來,向二人道:“朕怎麽會在這裏?朕不是在寝宮嗎?究竟發生了何事?”

雲家兄妹搖頭,“我們也不得而知。”

小皇帝眼神冷冷投向二人:“你們又是誰?是這裏的看墓人嗎?”

雲舒道:“皇上,草民不是看墓人,草民是特地來救皇上您的。”

小皇帝小小的眉頭一挑,“救我?”

雲翎補充道:“不錯,我們是安命候的人,奉命前來救駕。”

“救駕?”小皇帝皺眉,“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有人要謀害朕?”

雲翎指指周圍,道:“若不是有人意圖不軌,陛下您又怎麽會被人擄到此處?”

小皇帝若有所思片刻,忽地一拍腦袋,道:“對了,朕想起來了,朕那會在宮裏等安命候,突然一個人悄然無聲的從身後竄過來,拿東西捂住了朕的口鼻,之後我便什麽都記不得了……再然後……朕醒過來,就看到你們了……”

雲舒問:“皇上說是有人在寝宮偷襲了您?”

小皇帝道:“對啊,今日一大早,慶皇叔單獨來觐見朕,說前幾日來京都的安命侯得了個稀世寶貝,朕十分好奇,便宣旨讓安命侯進宮,那太監拿着聖旨去宣安命候時,朕便同慶皇叔一起在宮裏等他,結果等着等着朕有些困了,就跟慶皇叔說朕要回去午睡,慶皇叔便送朕回去……結果,一到寝宮內,朕就被人偷襲了……”

雲舒道:“看樣子我們猜的沒錯!那個下手的人,多半就是慶親王!”

雲翎接口,“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定然是他!不過那事不是今日早上,而應該是前日早上……”将目光轉到小皇帝身上,道:“皇上,你一直昏睡着,都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天嗎?”

小皇上道:“什麽?已經過了兩天,難怪朕……”他話沒說完,胃裏一陣咕咕大叫。

雲翎摸出幾塊糕點,遞過去道:“對不住啦皇上,這裏是陵墓,沒辦法給您弄山珍海味,要不您先将就下?”

小皇帝質疑的目光在糕點與雲翎的臉上徘徊,似乎在判斷這個人可不可信。他年紀小小,卻有着超出同齡的理智,他不緊不慢地問:“朕為什麽要相信你,萬一你才是真正想殺朕的呢?萬一這糕點上有毒呢?”

雲翎無奈将手掌裏的糕點攤開,那糕點紅紅綠綠的顏色,糖果似的可愛,道:“你随便指一塊,我現在就吃給你看!”

小皇帝靜靜凝視她,須臾終于道:“好,朕且相信你這一回。”

小皇帝開始吃了起來,他不愧是天生的貴族,即便餓了兩天,吃東西仍舊保持着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的姿态,這點讓雲翎想到了同樣是皇族出身的越潮島少主。

小皇帝一邊吃一邊問:“此番朕被歹人擄到這裏來,想必朝堂之中已出事了吧?讓我猜猜,那幕後主使是不是正借着朕失蹤一事,趁機對政敵發難?”

雲翎微怔,這個看起來半大孩子的小皇帝實在聰慧過人。一旁雲舒道:“皇上英明,眼下安樂侯已被慶親王的人以弑君謀逆之罪抓了起來,眼下正在天牢裏等候淩遲處死。”

小皇帝沉默良久,道:“安樂侯是無辜的,”又譏诮一笑,“想來我那皇叔才是賊喊抓賊!朕那天還納悶着,他一向與安命候勢如水火,為何此次這麽積極慫恿朕宣安命候進宮,哼,原來他是在部署這場玉礦之争的關鍵一步!”

雲舒問:“皇上,你無憑無據,為何這麽肯定此事的幕後黑手是慶親王?”

小皇帝道:“這事還要什麽證據,安命候這一脈疏于政事,對政治一點野心都沒有,他更希望安安穩穩守着皇商的身份,安逸的過日子,一個穩定的朝政對他這種商人來說是最好的背景。而擄走朕,造成政治動蕩局勢大亂,于他有什麽話?”

雲翎道:“可外面謠言四起,說是安命候不甘心你們李家人奪了他們顏家人的江山,報仇雪恨謀逆弑君!”

小皇帝一口否決:“朕相信安樂侯不是這樣的人!朕十一歲那年初登皇位時,在禦花園宣他進宮,那時天氣寒冷,禦花園的湖面結了冰,朕玩心四起,跳到冰面上滑冰,結果不慎掉進冰窟窿,當時湖邊有好幾個嫡親皇叔在場,可是第一個跳下去救朕的卻是安命候。其實他水性不怎好的,卻肯冒性命之險下湖救朕,他對這般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背叛朕的事。”

雲翎問:“然後呢?”

小皇帝道:“哪有什麽然後?排除了安命候,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兩個咯,一個是朕的五皇叔,一個朕的九皇叔!五皇叔是攝政王,他雖然是最想我死的人,但也是最不敢冒昧動手的人,起碼現在政局未穩定,他根基未牢,礙着頗有勢力的保皇派以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還不能下手,所以他的嫌疑排除。”

他頓了頓,道:“剩下的只有一個了,就是那天進宮見我的九皇叔慶親王。他是典型的保皇派,最不容易引起嫌疑的人,我本以為他是對我最忠心的臣子,卻沒想到一座小小玉礦,居然能讓人心扭曲成這樣。”

雲翎聽着小皇帝邏輯分明又理據充足的排除法,心想這小皇帝能在攝政王的掌控下,在險惡的皇權狹縫中爬摸打滾這麽幾年,果然有過人之處!

聽得雲舒嘆了一口氣,道:“皇上說的對,這世上最險惡的,從來不是政權,而是人心。”

小皇帝道:“你們方才說,你們是來救朕的?”

雲舒沉默片刻,還是将實情相告,道:“我等确實是來救陛下,但更希望陛下平安出去後,能親自為安命候洗脫冤屈。

小皇帝道:“你們是安命候什麽人?為何這麽幫他?”

雲翎道:“安命侯是我父親好友,我們兩家是世交,而且安命侯于我也有救命之恩,另外我們跟他家的小侯爺是發小……關系雖然有點複雜,但你相信我們,我們是來救你的。”

“小侯爺?”小皇帝道:“你說的可是顏惜麽?”

雲翎頭點得像雞啄米:“是是是,就是他,那個總愛穿蛤蟆色衣服,一年四季都喜歡拿着扇子到處招搖的騷包!我們兄妹認識他十幾年,熟得就像一家人!所以我們來救駕,就等于代表顏家救駕!”

然而小皇帝的認知沒停留在雲翎的‘一家人’這一重點上,他似是對雲翎評價顏惜的說辭感到有趣,笑道:“什麽,蛤蟆色?破扇子?……別的女子見他都萬分愛慕,你怎麽會那麽看他?在朕的印象裏,他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他大朕八歲,極有才幹,朕很欣賞他。上月他還來過京城一次,送了好些禮物給朕,朕投桃報李,聽聞他素來風流,便想賜他幾位貌美的宮娥,結果他竟一口拒絕了。這還是頭次有人直接拒絕朕呢,這可是抗旨啊!朕十分好奇,于是便問他緣由,你猜他怎麽說?”

雲翎不知小皇帝為何要談論這莫名其妙的話題,她只想快點說服小皇帝,趕快出墓救出天牢裏的顏致遠,想雖是這麽想的,但她不好拂去天子顏面,只能順着他的話問:“他說什麽?”

小皇帝笑了笑,“他夾起一個拔絲蘋果,放到水晶碟子裏,然後遞給我看。”

一旁雲舒思索片刻,露出釋然的表情,顯是已想明白。而雲翎雲裏霧裏,“你送他女人,他回你蘋果?這什麽意思啊?”

“真是愚笨!”小皇帝一臉鄙棄:“他的意思是說,他的心就如這個碟子,已經心有所屬,裝的滿滿當當,再也容不下其她人。”又道:“朕看他常帶着一塊白色玉璧,也不知是定情信物還是什麽,握在手心裏,寶貝似的珍愛。”

雲翎道:“皇上你多心了,他們家産玉的,難道就不許随身帶一點樣品好四處推銷嗎?要知道,大街上那貨郎小販可都是帶着自己貨沿街叫賣的!”

小皇帝:“……”

雲舒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好了皇上,眼下您該相信我們的誠意了,趕緊同我們出去吧!”

小皇帝一甩袖子,“走吧,今日多謝二位相助,你們只要能救朕平安回京,朕定會想法子救出安命候!”

三人達成了共識,向石室外走去。

走出石室,便見一古樸長廊,長廊右拐轉折,見一古怪的圓拱門,三人剛打門下經過,還未走出三步,雲家兄妹突然身姿騰空暴起,拉着小皇帝向一側靠去,雲舒銀鞭一甩,喝道:“出來!”

☆、第八十四話 幽冥六鬼

“啪啪”傳來幾聲清脆的鼓掌聲,随後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似在誇贊雲舒:“這小子不錯,耳力好的很嘛,居然發現了我們!”

另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立刻接上:“妙極,妙極,這樣才有趣,若他們太弱,像上次那幾個人一樣,我一掌過去便拍死了,可就不好玩啦!”

……

那兩個風格迥異的話音還未落,幾條人影倏然憑空而至,仿佛是由地底鑽出一般,快的瞧不清來路。那幾人站定後,雲翎這才看清,面前這不速之客們可絕非一問一答的兩個人,而是嘩啦啦一夥人!

這一群人統共有七人,六男一女,打扮不一,男的鶴發飄飄,女的一頭銀絲,顯然年紀已上了歲數,除開最年輕的黃衫中年男子之外,其餘六人眉頭皆有一團火焰似的印記。那六人往那一站,便有氣勢渾然外放。

多年的殺手生涯,讓兄妹倆的直覺無比敏銳——這絕對是頂尖高手!

雲舒似猜到了這行人的身份,一貫平和疏離的眼神凝重起來,低垂在長袖廣袍的右手不動聲色的握住了長鞭,面上卻還是若無其事地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