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而那廂,武功并不太弱于老太的雲舒,長鞭攜卷着淩辣的風聲呼呼而至,青冥與雲舒,一刀一鞭,兩人左右夾擊,老太瞬間落入下風。
“青冥!快住手!”高個子在一旁嘶聲大喊,可殺紅了眼的矮子哪聽的進去,他狂暴地揮着九環彎刀,如頻臨死亡的獸般向老太瘋狂撲去,九環刀鋒掠過牆面,晃出逼眼的光芒,所到之處,激起碎石亂濺,石磚牆面上裂出一道道深可見低的溝壑。
老太一邊抵擋,一邊罵道:“臭矮子,你真瘋啦……”
矮子的刀如臉上的殺氣一般驚心動魄:“今日不是你死,就我是亡!”
老太臉上首次露出倉皇:“江郎!江郎!矮子要殺我!快來幫我!”
她這一番呼喊,高個子再也忍耐不住,揮劍便上。他這一來,矮子的臉上殺氣更是怒火滔天,他一聲怒號,九環刀綻出嗜血的光芒,追着老太連連揮砍,老太箭步如飛,刀光亦如電如風,追擊不放。
忽地一條堅韌的鞭子劈面而來,剎那如狂蟒翻江蛟龍出海,将老太攔腰縛住,老太動作頓時一滞,掙脫不得。那矮子雙目中爆出駭然的精光,他豈會放過如此大好時機,足尖在牆上一點,借力踏出,彎刀振臂橫劈,天地間仿佛有驚雷猛烈炸過,帶起山搖地動似的轟然,殺氣霎時猶如驟然爆發的炙熱火焰岩漿,勢不可擋!
刀光霹靂一般自天而降,“嗤”的一聲皮肉悶響,空中陡然暴起大團鮮紅血霧!
老太的瞳孔倏然一縮,身子猛烈一顫,她死死地瞪大眼睛,萬分震驚地朝身下看去——那柄九環大刀正筆直地,整個貫穿她的腹部!
老太睜大雙眸,萬分震驚的死死盯着矮子:“你……”
一旁高個子的長劍定定的落在半空,他本是要阻攔那彎刀的,卻沒想到終究慢了半分!
老太腹部鮮血如泉湧。高個子的劍當啷落在地上,他接住她滑下來的身體,凄厲地喊道:“紅燕!紅燕!”
沒人回應他,他懷裏的人已經在矮子那一招必殺技之下,魂歸九天。
“哈哈哈哈哈!”矮子仰頭大笑起來,道:“我讓你跟我鬥,我讓你跟我鬥,哈哈哈哈……”
他猙獰的笑着,似是這一輩子的憋屈終于得到了釋放,他笑的彎腰不起,笑的近乎岔氣。
忽然,他笑不出來了!他的表情凝固在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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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霍地拍向了他的天靈蓋,他驚恐的瞪大眼,向那手的主人看去:“江郎,你這是幹什麽?”
手的主人聲音冷漠如同地獄的閻羅:“你殺了紅燕,我自然要替她報仇,我不僅要替她報仇,還要将你畢生的功力都拿來,讓你一無所有的死去!”
“不,你不能這麽對我,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都是……”他的話還未說完,整個人便僵住!
高個子左手如鷹爪,深深扣住他的腦門大穴,矮子的臉部肌肉急速扭曲,像一個被巨力擠壓的皮囊一般,急速變形。
雲舒站在一旁,眼中殺氣一閃,揚鞭便上,可高個子似是背後長了眼睛般,一揮右手的劍,刷的一股無形而霸道的劍氣劈頭而來,雲舒的長鞭立刻被打飛出去。
頃刻間,高個子扣在矮子頭頂上的左手深深一紮,一股鮮血自矮子腦門中央沖天而起,矮子身體抽搐了幾下,倒下死去。
高個子将矮子屍首向旁一推,緩緩轉過頭來,唇邊挂着森冷的笑意:“好小子,好深的心,你用中毒一說來牽制我,又用攻心計離間紅燕與青冥,逐個擊破!你好狠!”
雲舒撿回鞭子,凜然一笑,“不錯,那名為一炷香的毒确實是我訛你的。你中的只是西域毒蛛的小毒罷了,根本不會致命。你怪不得任何人,是你自己貪生怕死,不敢運功動手,若不是你為了保命而一直按兵不動,你的情人也不會被青冥殺死。所以殺死你情人的兇手,是你自己。”方才他确實是诓他,那鞭子上的毒,無非是在對付群蛛的時候,鞭梢沾到蜘蛛身上,順帶染上的一點毒素罷了。他之所以知道那毒的症狀,也只是因為他後來被蜘蛛咬傷了手掌,自身的反應而已,那小毒雖會讓人不适,卻并不致命。但他卻利用這一點,編下一個一炷香的騙局,沒想到高個子卻信以為真,上當了。
高個子緊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剝了一般:“好,想不到我幽冥六鬼一生縱橫江湖,眼下卻被一個小輩玩弄!若不殺你,如何洗清今日之恥!”
他目眦盡裂,一聲長嘯,猶如喪偶的孤狼般仰天悲鳴嘶喊,手中長劍一聲龍吟,白光如練,霎時揚起銀光閃閃,罩着雲舒命門而來!
……
“呀!臭丫頭!頗有自知之明嘛,知道不是爺爺的對手,便跪下來跟爺爺磕頭請罪啦?”牆那端,那胖子将大腿傷口草草包紮一下,便向單膝跪地的雲翎逼了過來。
“你是什麽東西,誰要給你跪下!”雲翎呸了一口,嘴上強硬着不放,可膝蓋的傷卻是鑽心的痛,她手往膝蓋上一探,稍稍松了一口氣——還好,骨頭沒有碎,只是被巨錘的重力擊打之下,錯位脫臼。
“哎呀呀,隔壁的那小子,你死了沒有?”那胖子得瑟一笑,隔着中間的牆大聲喊道:“你寶貝妹妹的腳被我師弟的錘子打斷了!今日落到我們師兄弟手中,可逃不了了!”
“喊什麽!”雲翎扶着牆咬牙站起,道:“我還沒死呢,該死的倒是你們!”
“你這丫頭死到臨頭還嘴硬!”那胖子饒有興趣的看着她,拍着巴掌笑起來:“妙極!妙極!爺爺在這死人墓裏呆了幾十年了,好生無趣,今日碰到你這樣的獵物,也總算找到點樂子,來,爺爺我就陪你玩玩!等玩膩了,把你變成女屍再快活快活一番!”
“癡人說夢!”雲翎驀地站直身體,右手突然在膝蓋那裏用力一推,只聽擦的一聲脆響,她悶哼一聲,那脫臼之處瞬間被她自行接上!
“呀!”那胖子贊許的啧啧幾聲,對麻子道:“這丫頭真夠頑強!這事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麻子癟癟嘴,“別啰嗦,快點殺了她,剛才聽聲音,好像青冥那邊出了事!”
胖子道:“能出什麽事,他們三個加起來快三百歲的老精怪,還怕對付不過來那個乳臭味幹的小子嗎?搞不好那小子已被那三人大卸八塊,找閻王哭去了!我可……”他話還沒完,眼前閃過劍光如銀,似一道撕破天幕的閃電,兜頭兜腦劈過來,他鐵鈎一帶,彈開劍稍,道:“呀!你這臭丫頭!說打就打!”
“我哥不會死!死的是你們!”雲翎眼也不眨,手中祭雪劍劍氣如虹,綿綿不斷朝兩人刺去。剎那間,長劍,鐵錘,銀鈎纏作一團。
“做什麽春秋大夢,就憑你這乳牙還沒換的丫頭片子,也妄想幹掉我們?”麻子臉嘲弄一笑,掄起的雙錘如旋風般,劈頭蓋臉砸向雲翎。雲翎輕猿般靈活躲過,劍氣揮灑如秋日冷霜,彌漫四溢的劍氣挾着殺機便向麻子面門撲去,麻子猛然一個翻轉,雙錘霍地一擺,力量如山般傾軋而來,兩錘一左一右夾擊長劍,只聽“哐當”一聲脆響,利光一閃,一截細薄的東西遠遠飛了出去,撞在牆上,複又狠狠彈開。
雲翎臉色一變,忿然看向牆腳處那半截短劍。
——那錘子狠命一錘,祭雪劍竟被當腰擊斷!
“哈哈哈……”胖子狂笑起來:“臭丫頭,如今你連武器也沒了,我看你怎麽辦!”扭頭沖牆那邊高聲喝道:“小子,你妹子的武器也沒了,她馬上就要同這劍一樣,斷掉了!”
與此同時,那畔的雲舒聽到胖子的呼喊,臉色微微一變。
☆、第八十八話 逼上絕路
與此同時,那畔的雲舒聽到胖子的呼喊,臉色微微一變。
“沒有劍,我還有拳頭!”這廂雲翎扔掉了斷劍,右手握拳,肘部一推,橫頂住麻子的手腕,左手翻飛如輕燕,疾點麻子胸口下膻中穴,那麻子自然不能被點住致命大穴,疾步後退。雲翎欺身而進,死纏不放,橫豎她連武器也沒了,眼下只能近身搏鬥。
那麻子哪有那麽好打發,他連連冷笑,“不知死活!”雙錘猶如泰山貫頂一般,呼啦啦朝雲翎當頭砸去,雲翎險身避過,背後銀鈎的襲擊又如流星趕月般呼嘯而來,她仰頭翻開,改拳為掌,身子倏然一閃,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鬼魅似的滴溜溜轉到胖子身後,堪堪劈向胖子的後頸。
胖子頭一歪躲過掌風,奇道:“臭丫頭,這是什麽功夫,居然可以這麽偷襲!你師父是誰?”
雲翎不答他,繞過鐵錘,掌風呼呼拍向麻子背心。
胖子邊打邊追問:“喂,你到底什麽來路,功夫時正時邪的,一會是純剛陽路線的劍氣,一會又是陰柔套路的掌風,你到底是誰?”
雲翎口中半分也不饒人,“想知道我是誰?可以啊,等你死了,姑娘我就去你墳上告訴你!”
那麻子聽着兩人的對白,不耐大吼:“還跟她啰嗦什麽,殺了她才是正事!”言畢一對錘子如兩道隕星狠狠墜落,帶着千斤的重力砸向雲翎。
“好好好。”胖子見同伴怒了,趕緊斂容,銀鈎逮到機會又向雲翎臉部擊去。
兩老頭子頓時同仇敵忾,聯手夾擊雲翎,一個比一個快,一個比一個狠。雲翎游魚一般穿梭在兩人間,搗騰輾轉,起初還勉強撐得過,可随着時間推移,漸漸便有些力不從心。畢竟她以一敵二,終是實力懸殊太大,況且她現在還是空手搏鬥,這樣的對峙,覺不亞于一只沒有爪刃的羊,獨自面對兩只擁有利爪及尖銳牙齒的狼。
不多時雲翎便落入劣勢,後腰手臂及腳踝處,陸續被銀鈎劃出三四道血口子,胸口也被鐵錘掠過的勁風掃了一掃,不可避免的受了點內傷,有血沿着嘴角溢出,但她将嘴角血絲一抹,繼續負隅頑抗。随着她的動作起伏,傷口不由自主的牽扯開,揚起一陣陣飛灑的血珠子,地上,牆上,亦留下一道道血紅的印子,但她仿佛沒看到一般,仍是以掌為器,擊,打,拍,劈,戳……她的武功不如胖子麻子的任意一個,但耐力好到驚人,即便渾身傷痕累累,臉上亦看不出半分痛苦,哪怕那銀鈎整個紮入腳踝,貫穿出森森的血洞,那樣劇烈的痛,她也只是微微颦眉,深吸一口氣後,随即翻身而上。
一番殊死搏鬥下來,雲翎身上共被兩人擊中五處傷口,兩處大傷,三處小傷,而雲翎也在胖子身上留下傷口兩處,麻子身上留下一處。她的耐性及忍性,對自己近乎殘酷,即便冒着會傷自己兩三處的危險,也必須回擊對方一處。
“啧啧,這丫頭真是不簡單!”那胖子甩着銀鈎道:“爺爺我好多年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真不曉得是什麽支撐着她,死活不倒下!”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麻子也不知道。沒人知道,這看似羸弱不堪一擊的少女,究竟是什麽在撐着她,即便面對飓風暴雪般淩冽的攻擊,她也絕不倒下。
那方雲翎只顧揮拳全力相拼,腦中已渾渾噩噩沒有其他念頭,她只是想着,自己這裏只有兩人圍攻,而雲舒那裏,原本肋骨及肩膀就有重傷在身的雲舒那裏,有三人在圍攻!她哪怕拼盡性命,也要幹掉這兩人,前去救援雲舒。
想歸想,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再頑強的人終有力氣殆盡的時候。
又過了小半時辰,她覺得自己越發越不行了,揮出去的拳頭在逐漸減弱,速度也愈加慢下來,便連躲避之類的反應,也漸漸遲鈍。
只聽“砰”一聲響,那胖子擡腿一踢,她竟然躲避不過,被一腳踢飛了出去。
她的身子像皮球一樣飛起,重重撞到牆上,骨碌碌沿着牆腳滾下來。她的額頭被牆面撞破,但她袖子一抹,将血跡擦掉,站起來,卷土重來。
這次打換來自身兩處傷,但她沒吃虧,一翻不顧命的窮追猛打之下,也傷了對方兩處。
那胖子有些詫異,“這小丫頭好生難纏,忍耐力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極限!”他說的氣喘籲籲,顯然在打鬥中也損耗不少。
麻子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傷,惡狠狠道:“管她呢!總之一定要殺了她!”
話落,兩人一人出掌,一人舞錘,默契配合,再次将雲翎擊飛出去。
雲翎一手撐地,爬起來,繼續打。
半柱香後,再次被擊飛。
雲翎重新爬起,吐出一口血沫,接着戰鬥。
如此反複了幾次,待到第七次時,她想要站起,一只腳卻用力踩到了她的脊背上。
雲翎擡頭,一只沾着泥土的靴子出現在眼前。
靴子上方,麻子臉狂笑幾聲,高聲道:“臭丫頭,爺爺我可不陪你玩啦!”
巨錘一舉,如山岳壓頂,就往雲翎後腦勺砸來!
那方刀光劍影,雲舒正與高個子混戰得昏天暗地。
高個子武功本來就在雲舒之上,加之又接收了矮子的畢生功力,更是不能同日而語。而雲舒原本就深受重傷,方才以一敵三,又耗費了太多心力,哪裏還是高個子的對手,沒多久便落得鮮血滿地,好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饒是他素來心志堅定,以強大的忍耐力支撐,換做旁人,估計早見閻王去了。
“你這骨頭還挺硬嘛,陪爺爺玩了這麽久,還沒趴下!”那高個子森然一笑,手中的劍氣纏着雲舒身影。
“哪裏,我只是在等你趴下而已。”雲舒躲的很狼狽,笑的卻很從容。
“噓!”高個子突然噤聲,惡毒一笑,“你聽到什麽聲音沒?就在隔壁!”沒等雲舒答,他扭頭隔空大喊:“墨回,你那邊怎麽樣,小丫頭死了沒啊?”
胖子的聲音從牆那邊嚣張地傳來:“快啦!被我們這麽折騰,便是有九條命的貓妖,也該死啦!”他聲音極大,震的牆面居然都有回音。
高個子貼着牆,陰測測笑起來,“千萬記得,別讓她死的太痛快!”
胖子笑嘻嘻道:“放心吧老大,我們哥倆定然會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能的!”
高個子扭過頭,笑眯眯道:“聽到沒?你心愛的妹妹,正在那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長長的眉須笑的不住抖動,看起來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可眼中卻盛滿複仇的快意,“你殺了我的愛人,我要你的小妹子死的比我的紅燕還慘上千倍萬倍……”
他緩緩張開的口像是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不妨告訴你,我那個胖子兄弟很多年沒碰女人了,他的嗜好很獨特,他不喜歡碰活的女人,卻對冰冷的女人屍體有特殊的迷戀,他最喜歡在月黑風高時,将繡樓裏的姑娘割喉殺掉,然後趁亂奸屍……”
雲舒一向篤定沉着的臉瞬間一滞。
高個子繼續道:“另外,我的那位麻子兄弟,當年可是玩酷刑的高手,他最喜歡挑戰活剝人皮這種事,他也有收集美貌小姑娘的嗜好,不過卻是她們的皮,他會趁着她們還沒有斷氣時,将她們的皮整個剝下,然後洗淨,風幹,熨平,塗上藥水,熏上香料,再往皮囊裏填充上絲綿,做成人皮畫卷,挂在牆上,日夜欣賞……”
“除了皮以外,至于肉的部分嘛,你知道嗎,我們這邊有條河,不論什麽東西,只要丢下去,就會被腐蝕成一灘水,什麽都不留下……哈哈哈,到那時,就連她的屍體你也撈不着……哈哈哈!”
雲舒抿着唇,緊盯着眼前笑的瘋癫的人。
高個子留意着他的表情,滿足地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很痛苦?”
“是,很生氣。”雲舒答,半晌後他微微笑起來:“所以,你要死了。”
他笑的那般清淡澹漠,塵埃不驚,輕的仿如冬日的飛雪深秋的銀霜,用最無瑕的純白顏色,掩蓋底下最暴戾的殺氣。
這一刻,這位面容清冷猶如神祗的白衣男子,仿似即将搖身一變,化血成魔。
高個子一怔,不曉得這渾身是血的白衣青年為何笑,他不是應該痛哭流涕跪下來苦苦哀求自己嗎?或者他應該暴怒而起,拼了命與自己同歸于盡,可他為什麽只是笑?而又為什麽,那樣風輕雲淡的笑裏他卻猶如刀鋒刮過脊背,産生涼森森的寒意?
他被自己的感覺驚了驚,問:“你要做什麽?”
“你馬上就會知道。”白衣青年道,随後緩緩自袖中掏出一樣東西。
他的臉色不由一變,失聲喊道:
“——勾魂鈴!!!”
☆、第八十九話 勾魂之鈴
牆壁那邊,呼呼的巨錘就要落下,雲翎拼盡全力,縱身一滾,居然從麻子腳底滾了出去。
麻子吐了口唾沫,道:“臭丫頭!你以為你跑的了嗎?”
麻子再次朝雲翎撲去,許是動作太大,他的懷裏掉出一樣東西,剪紙般飄到雲翎鞋尖前,雲翎剛要一腳踏上,誰知麻子的臉陡然變了色,緊張兮兮大喊道:“住手!臭丫頭!”
雲翎一瞧他這表情,想也不想便撚起剪紙,翻身後退。
麻子撲了個空,他牢牢瞅着雲翎的手,表情看起有些慌張:“臭丫頭,你可別毀我的寶貝,不然我定要将你做成人皮标本!”
雲翎裝作要佯撕毀剪紙的姿勢,指指胖子,道:“你讓他住手,我就住手!”
麻子趕緊沖胖子道:“墨回,你先等等,我的寶貝還在她手上呢!”
胖子停下攻擊雲翎的手,道:“你那破紙都留了幾十年,還在哪!我們都說了,那畫裏女人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你巴巴保存了這東西幾十年,有個屁用!”
雲翎大概判斷出這剪紙這應該是麻子的相好,或者麻子的心上人送他的東西,她朝手中剪紙看了看,瞧出是個紅紙剪成的窗花,那剪花的人似乎頗谙此道,窗花正中剪出一個女子的頭像,那眉目剪裁的栩栩如生,只不過那頭像有些奇怪,雖然是個女子,卻像是一個并未成年的女童,圓臉,梳着小發髻,可愛極了。
雲翎握着窗花,心道,難道那麻子居然是個戀童癖?一想忍不住打了個抖,覺得這幽冥六鬼一個比一個奇葩,斷袖癖自宮癖戀屍癖戀童癖簡直層出不窮!
思及此處,雲翎忍不住又朝那窗花裏的女童多看了幾眼,這一仔細打量,她竟産生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女童!
想着想着,雲翎眼光突然定住!前幾日的記憶霎時湧上!
——嶺西巫祖!
如果她沒認錯,那畫裏的女子,便是前幾日他們救下的巫祖!
雲翎腦瓜子一轉,頓時計上心來。
她一手拿着剪紙,一邊憤慨地道:“你這麻子為老不尊,好生無禮!”
麻子一愣,道:“臭丫頭,你說誰為老不尊?說誰無禮?”
“說的就是你!”雲翎道:“你都年紀一大把了,還藏着我師父的小像做什麽?”說出去,你羞也不羞?”
麻子臉驚訝道:“你說什麽,那小像上的人是你師父?”
“可不是!”雲翎寶貝似的摸了摸小像,“這般美若天仙的臉不是我師父還是誰?”
麻子道:“胡謅什麽呢!你也配做她的弟子,你可知道她是誰?”
雲翎道:“還能有誰,我師父老人家自然是嶺西巫祖。”
麻子的眉頭挑了挑,扭頭看向胖子:“墨回,她竟說對了!”
胖子道:“認出來算什麽,嶺西巫祖在江湖上名聲顯赫,見過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麻子道:“說的也對!”又看向雲翎道:“你即便認出她來,也不能證明你是她徒弟!”
雲翎道:“那我且說一說我師父老人家平日裏的特質,你看我說的是不是。”
“好,我就讓你的小命多活半刻,”麻子道:“若你有半個字說的不對,我便立馬将你的喉嚨扭斷,皮剝下來做幹屍!”
“好,你聽好了!”雲翎胸有成竹道:“我師父,今年一百零六歲,天生童顏,腦生雙旋,發留雙髻,脖帶銀鎖,拇指下有塊藍色六芒星印記,喜用龜殼占蔔,蔔算的引子乃是問卦者的血滴,施法時候可見碧色火焰……”又想了想,補充了個更有力度的:“還有,她老人家愛恨分明,個性……嗯,個性那是相當的獨特啊,她有一句口頭禪,經常挂在嘴上,說出來你應該再熟悉不過。”
麻子道:“是什麽?”
雲翎道:“——你懂個屁!”
胖子大怒:“你這臭丫頭敢說我們懂個屁?可笑,我們怎麽會連個屁都不懂呢?你居然敢小瞧我們哥兩,看我不将你剁成肉泥!”
“墨回,她說的是對的!”麻子攔住他伸過去的手,道:“你先別動怒。”
“什麽,她說我懂個屁,你還說她說的對!你老糊塗啦!”
麻子道:“瞎摻和什麽呢,她在說小巫的口頭禪!”
“啊?”胖子撓撓頭,思索片刻道:“對,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那巫祖當年确實愛罵這一句,逢人便說你懂個屁!”
“我師父她老人家雖愛講這句話,但也不是時時都敢講。”雲翎道:“比如遇到蔔算之時,師父是萬萬不敢說的,一旦不小心講出口,定要再三乞求師祖師婆,寬恕她的罪過!”
雲翎說完,問:“麻子,我說的是也不是?”
“你說的不錯,全都對,最對的便是你懂個屁!”麻子怔了半響,圍着她打量了幾圈,疑道:“這麽說,你真是她的徒弟?”
“雖然這丫頭說的對。”胖子拍拍他:“可你莫被她騙了,巫祖的這些特征,但凡熟悉一點的人都知道。”
雲翎道:“此言差矣,我師父巫祖一年只占三次蔔,她名頭雖響,行事卻低調的很,見過她的人不多,知道她的面目喜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如果我不是她的親徒兒,我怎麽會連她的口頭禪都一清二楚呢?”
麻子道:“話是這麽說,可你這丫頭的武功古裏古怪,與她半點也不像!她如果真是你師父,又怎麽會不傳你一點獨家的功夫?”
雲翎道:”不錯,我的武功确實不是她傳授的,因為我們師徒的情緣才剛剛開始,我是她前些日子才收的徒弟,她老人家本來要教我點武功,但我因為要救這小皇帝,就跟她暫時分開。師父便說,等我忙完了手頭的事,便教我一些獨門心法。”
胖子斜睨雲翎一眼,“口說無憑,你以為你哄得了我嗎?”
雲翎道:“我這麽說,你們自然不會信,但我師父有個愛好,你們肯定聽過。”
“什麽?”
雲翎道:“訓蟻!她訓出來的蟻,深通人性,關鍵時可做緊急聯絡使用,江湖中,懂這個秘術的,只有她一人!”
胖子到:“那又怎樣!”
“也沒有怎樣啊,我只是想說。”雲翎從藥囊裏掏出一個錦帶:“師父擔心我進這地陵會有危險,臨走時給了我一批螞蟻,順帶教會了我一點訓蟻的皮毛,好讓我以備不時之需!”
“你自己看!”雲翎将袋子打開一個縫隙,往麻子面前晃了晃,麻子眼力何其敏銳,立馬看出了錦帶裏的螞蟻,他眼睛瞬間瞪大:“這這真的是她的螞蟻!她……她,想不到這臭丫頭,還真的是她徒弟!”
胖子道:“只是一點螞蟻罷了,能證明什麽?”
麻子道:“這不是普通的螞蟻,我分辨得出來,那些螞蟻,她訓了好多年,平日裏寶貝的緊,誰也不許碰,若不是她的徒弟,她怎麽肯将這些螞蟻給這丫頭!”
麻子對雲翎的身份已是再無它疑,又緊接着道:“你師父這些年可還好?她身體怎樣?過的開不開心,快不快樂?嫁人沒有?”他滿臉激動,連連發問,竟不能自己。
雲翎道:“哦,我師父他老人家好得很,先頭還挺開心的,不過估計馬上就開心不起來了!”
那麻子焦急道:“為什麽?”
“你老糊塗了嗎?”雲翎丢過去一個白眼,指指自己:“她的好徒兒都要被你殺了!還開心個屁啊!”又嘆口氣:“唉,若我死了,師父她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定然傷心難過的吃不下飯!”
麻子默了默,似是十分為難,良久後将武器一收,道:“你走吧!你既然是她徒弟,我就不為難你了!”
胖子大喊起來:“這可不行,我們如果放她走,怎麽跟老大交代,怎麽跟主子交代!總之我是不依的!”言畢銀鈎一晃,已向雲翎太陽穴擊去。
铿锵一聲火花迸濺,一雙鐵錘擋住了銀鈎。
胖子怒道:“麻子!你攔我幹什麽!”
麻子道:“我不能讓你殺這丫頭!你若殺了她,阿巫她定然恨死我啦!”
胖子道:“你以為你護着這丫頭,那巫祖就會同你好了嗎?你盼了她這些年,她可有看你一眼?”
麻子道:“我不管,總之這丫頭是阿巫的徒弟,我就不能讓任何人傷她!即便是你也不行!”
胖子橫他一眼,“好啊,為了個女人連大半輩子的兄弟也不要了!你如此糊塗,我非打醒你不可!”
麻子道:“你別逼我!”
銀鈎流矢般從胖子手中飛出,麻子舉錘便迎,雙方霎那你一招,我一錘打了起來。
正打的不可開交之際,忽地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傳來。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那聲音綿綿不絕地傳來,粗聽跟小兒玩耍的鈴铛之音沒有太大區別,只不過聲音稍顯低沉。再細細聽去,便會發現這鈴聲是伴随着某個特殊節拍來奏響的,随着節拍的此起彼伏,鈴聲便化作一陣奇怪的旋律,滿屋傳響,這聲律一聲高一聲低,不斷來回叮咚,剎那間便如染了魔性般,無孔不入鑽進人的耳膜。
麻子與胖子對視一眼面面相觑,雲翎卻驀地臉色一白,猛然朝中間牆面撲去,隔着牆大喊:“哥!你瘋啦!快停下!別用這勾魂鈴!”她嘶聲喊着,大力錘着牆,仿佛是遇到了極可怕的事。
☆、第九十話 以二敵六
“這臭丫頭說什麽,什麽鈴?”胖子不解地看着麻子,腳步卻陡然晃悠了兩下:“咦,奇怪,麻子,我怎麽突然有些暈?”
麻子的臉上也氤氲起恍惚的神色:“別說你了,我也有些迷糊……”他用力搖搖頭,迫使自己穩定下腳步,忽地一聲大喊:“不好!是這鈴聲!是這鈴聲搗的鬼!”
胖子扶着自己的額頭,“你說什麽?咦,你怎麽在轉?麻子,你轉什麽啊!站好啊你!”
“我沒轉,你自己在發暈!”麻子抓住胖子的胳膊,用力晃了兩晃,震驚地朝他道:“墨回!這是勾魂鈴!勾魂鈴!”
胖子神色大驚,即刻捂住耳朵:“什麽!就是那個勾人心魄,讓對方服從自己意志的勾魂鈴?那不是鬼獄宮的不傳之術嗎?”他霍地把臉轉向雲翎:“臭丫頭!你們到底是誰!”
“叮鈴鈴——叮叮——”
“叮叮叮——鈴鈴——”
魔音繞耳,古怪的鈴聲還在繼續,仿似來自煉獄妖魔的蠱惑。
牆腳下,雲翎還在沖那邊呼喊,俨然已經有了哭腔。
胖子強克制住暈眩的感覺,本想伸手扣住雲翎的喉嚨,将她抓來問個究竟,可手明明伸到了半空中,卻突然莫名收回,他雙目陡然失去神采,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随後将手緩緩地,緩緩地,移向了自己的脖子。
麻子一見不妙,“啪”的打開了胖子的手,喝道:“你做什麽?想掐死自己不成!”說着趕緊撕下衣襟,将自己耳朵跟胖子耳朵堵上,
胖子失神的雙眼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他怪叫一聲,道:“見鬼啦,方才那鈴聲一響,我腦裏便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他叫我把手放到自己喉嚨上面去,用力掐死自己!然後……然後我的手便不聽使喚啦……”
麻子用手緊捂着耳朵,“這勾魂鈴不愧是第一大邪派鎮派至寶!臭丫頭,你到底是什麽來歷,我聽說這秘術向來只傳鬼獄宮宮主的入門弟子,你究竟是巫祖的徒弟,還是鬼獄宮的人!?”
雲翎霍然轉過臉來,眼中似有熊熊怒火在燒,她沒有回麻子的話,卻一把抓起地上的半截祭雪劍,不管一切朝胖子撲過去:“都是你們逼的!都是你們逼的!我哥若死,我定要跟你們同歸于盡!”
她一面說,一面失心瘋般地朝二人撲來,這一怒極之下,竟然勢不可擋。胖子剛要迎,可身上卻軟綿綿的使不出來勁。他狼狽的躲開身子,沖麻子道:“麻子!這鬼鈴聲怎麽還把我的真氣也鎖住啦!這可怎麽辦才好!”
麻子道:“你捂牢耳朵,別聽那鈴聲裏的話就是!”
胖子又哎呀叫了起來:“不成啦!這鬼鈴聲裏面的那個聲音又出來啦,他叫我拿銀鈎劃開自己的脖子!”他說着真就拿起了銀鈎,往脖子上抹去。
電光火石間,一個重錘抛過來,砸開了他手中的銀鈎,麻子的聲音響起來:“我叫你把耳朵堵得嚴實一點啊,這樣可以盡量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