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4)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方才我一路走回大門,所有機關都消失,地宮大門還未到三天便提前關閉的原因?”
林道易點頭。
小皇帝插口道:“那我們出不去了?朕要被困死在這裏了?”
林道易搖搖頭,小皇帝臉上登時爆出驚喜:“難道你知道有別的路可以逃出去?”
“我搖頭,不是說我們不會困死,”林道易沉痛道:“而是我們不僅會被困死,還會死的很慘!”
小皇帝雙目圓睜,“你什麽意思?”
“這墓穴主人,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林道易道:“他深知一旦總開關被摧毀,那麽這地宮就等同于沒有任何防禦能力的廢墓,以後便可任人淩掠,所以他做了最後一步設計,即總開關一旦失守,十個時辰後,地宮便自動炸毀,片瓦不留!”
小皇帝嚷嚷起來:“炸……炸毀!”
林道易道:“對,他在主墓那裏埋存了千斤火藥,只待十個時辰一到,便自動引爆,從此世上再無絕情冢。”
小皇帝畢竟還是半大的孩子,再怎樣心思深沉,可到了生死關頭,還是忍不住惶恐起來,他不安地在屋裏轉來轉去,末了把目光落到雲翎身上,像看着最後一絲希翼:“那我們該怎麽辦?”
雲翎蹙起眉,把臉轉向黃衫男子,“距離十個時辰還有多久?”
“總開關應該就是昨日裏銀河沖出地面的一瞬間被沖垮的,如果按照那個時辰點來算,如今已經過了九個多時辰,還剩下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了。”
雲翎默了默,突然問:“你當初進來的那個洞呢?就是那個盜墓高手幫你挖的那個洞啊!”
林道易一拍腦袋,“對!我怎麽忘了呢!跟我來!”說罷轉身向外奔去,雲翎背起雲舒迅速跟上。
片刻後,幾人站在一塊地勢凸起的大石塊上面面相觑,石塊不遠處,是一片閃閃發亮的水光,似是群星隕落,九重天銀河落下人間,璀璨得讓人挪不開眼。
——嗜心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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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易瞬間面如死灰,吶吶講不出話來。
雲翎來不及問他更多的話,一看這是嗜心之河,立馬喊道:“都轉過身去,別看那水面!”
林道易沒聽見一般,怔在那裏,絕望地道:“怎麽會……怎麽會……”
雲翎趕緊将他和小皇帝都拉下石塊,不讓他再看那河流。
林道易蹲在地上,表情絕望,“當初那洞口,被那沖出來的銀河淹沒了……”
雲翎一怔。
小皇帝插嘴,“那我們把那水排開不就好了?或者跳下去,潛水進那個洞?”
“別異想天開了!”林道易道:“即便那河水沒有嗜心的功能,我們也是碰不得的,更別說潛進去了!”說完他摸出一塊布巾,揉成一團往河裏丢去,只見布巾沾上了水,竟詭異般的腐蝕起來,騰起焚燒的煙霧,眨眼間布條便再也不見。
“看到沒?”林道易指着那河:“這河裏也不知加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不僅具有噬心的力量,還具有腐蝕物體的霸道力量!潛進去絕對是自尋死路!”
小皇帝嘴巴半張,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雲翎道:“那您的意思是,我們只能在這裏等死了?”
林道易默然無聲。
小皇帝猛地跑遠,絕望地在地陵裏狂奔,“不!朕是天子,是天命所歸,是真龍再現,朕不可能死在這裏!不可能!”他停下來,對着牆壁死命錘擊踢打。
雲翎坐在地上,緊抱着雲舒,向那失去理智的小皇帝喊道:“皇上,您別這樣,這牆壁您是砸不穿的,還不如靜下來想想其他法子!”
小皇帝回頭大吼:“還有什麽辦法!他都說了只能等死了!朕要死了,朕要被炸死了!朕不甘心啊……”
“其實還有最後一個辦法,”沉默良久的林道易突然出聲,“但估計也是行不通的。”
雖然他說行不通,但雲翎小皇帝眼中還是爆出驚喜的火花:“先講出來聽聽先!”
“其實這裏還有一個機關,能在地陵總機關閥門出問題時,提供最後一個逃生之路。不過這個法子太殘忍了,所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
雲翎奇道:“殘忍?怎麽個殘忍法?”
“你們可知,這絕情冢為什麽叫絕情冢?”林道易不答反問。
兩人搖頭。
“這陵墓的主人是前朝赫赫有名的鎮遠大将軍,不想卻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按理說他的陵墓遵循古制,應被稱為将軍冢,英雄冢,英烈冢這樣的名稱才對,但那位大将軍卻一反常态,堅持要将自己的陵墓定為絕情冢。你們不覺得好奇嗎?”
雲翎道:“他這樣做,可是因為他失望于感情,故而絕情棄愛,将百年葬身地取為絕情冢?
“姑娘當真冰雪聰明。”林道易道:“不錯,這位将軍确實承受過巨大的情感打擊。但他建這個地陵,卻不單純只是給自己找一塊長眠之地,而是……”
林道易還沒講完,小皇帝便截住他的話:“你說這些幹嘛,你不是要講我們的最後一條逃生之路嗎?況且那大将軍都已經作古,你又如何知道他的事?”
雲翎勸道:“皇上,您讓林前輩說下去,他說這事必有他的深意。”
“不錯,這件事确實與那密道有着莫大關系。”林道易向小皇帝看了一眼,道:“皇上,請相信我,我絕對不是胡謅瞎說,我在這地宮的十年,每一天都想着尋找秘籍,我多次趁那六鬼不注意時在地宮內細細尋找,然而秘籍沒有找到,我卻發現了一本完好保存的古老手記,我翻看了裏面的內容,那字裏行間看得出來這手記應該便是這墓穴主人的日志。也是從那裏,我才知道這墓穴的機關設置,以及最後一條密道的事。”
“我聽過這将軍的故事。”雲翎若有所思地道:“在前朝,他可謂是一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傳奇人物,但讓他如此名揚萬古的,不僅是他的社稷功績,更因為他本身謎一樣的經歷,他俊美非凡,骁勇善戰,武功卓絕,是個大英雄,本該風光一生,不想卻在不到三十歲時,無緣無故英年早逝,真是讓人納悶!”
林道易道:“這位将軍不是無緣無故的死,他的死,與一名女子有關,就是那名讓他忘情絕愛,建下絕情冢的女子!不過那女子也不是普通人,而是那朝的太子妃!她在未做太子妃前,曾與将軍傾心相愛過,後來不知為何緣故,抛棄了将軍,轉嫁太子。将軍得知這一噩耗,心如死灰,故而建下這絕情冢,但他設下這個冢,不是為了給自己找一處長眠地,而是為了報仇雪恨,報複情人與情敵!”
“為了報複情愛之仇,将軍不惜詐死,死前他高調放出消息,說将一件稀世的珍寶作為陪葬放入陵中。那是一樣會引得天下大亂的至寶,直接影響朝廷的動蕩皇權的變更,故而太子前去陵墓尋寶。太子與太子妃夫妻情深,太子妃自然陪着丈夫一起前去地陵,可是他們一進地陵,便着了将軍的道。将軍将地陵中的全部機關都鎖死,欲将他們活活困死在陵中,但為了更痛快的報複太子妃,在兩人即将困死之前,他又巧妙的給他們留下一個逃生之路。”
雲翎聽到此處,忽然心砰砰直跳,直覺告訴她,接下來将軍的事情便要與密道相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這張絕情塚一事,就是《三生賦》最後一版穿越古風的故事。
對應人物,将軍-雲舒(慕春寅) 太子-顏惜(溫淺) 太子妃-雲翎(樊歆)
☆、第九十八話 蓮花邢臺
雲翎聽到此處,忽然心砰砰直跳,直覺告訴她,接下來将軍的事情便要與密道相關了。
果然不出所料,林道易道:“那是一個極歹毒的逃生辦法,将軍為了報複那女子,簡直到了失去人性的地步,他設下一個慘無人道的機關,唉,說是機關,還不如說是酷刑!那酷刑是一個高高的蓮花臺,臺上有個木架,架子下設有個水槽,那槽并非用來盛水,還是用來裝血,受刑之人要将自己懸空挂在蓮花臺上,一旦挂上去,木架便會自動将人手腳捆住,割破各處血脈,自動放血,鮮血順着架子流進水槽,等到槽裏的血蓄到一定的容量,最後一條逃生之門便會瞬間打開,其他人便可順利逃出。”
雲翎聞言皺眉,“那受刑的人呢?”
林道易搖搖頭:“那水槽只有達到一定的容量,才會開啓救生之門,這個容量,不多不少,剛好要一個人,将渾身血液流幹。”
雲翎不由一怔。血都流幹了,受刑的人早已命歸九泉,哪還有命能逃出去?
“真是殘忍。”小皇帝嚷起來,“那最後,是那太子選擇了受刑而死,還是太子妃?”
林道易:”那将軍對太子妃恨之入骨,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那設下的水槽,裝下任何人的血都無效,只有盛滿特殊年月時辰出生的女子之血,才能開啓逃生之門。而太子妃,正吻合水槽的生辰要求。”
“那他不是明擺着在逼太子妃自盡嗎?”小皇帝道:“那後來呢,太子妃死了?”
“當然死了,她以身換得太子平安出墓,換得皇權穩定天下太平,留給自己的,自然只有死。”林道易道:“不過在她死後,那将軍也追随而去。”
“啊?将軍大仇得報,應該很滿足才對,為什麽又要尋死?”
“這是一個愛情悲劇,關鍵是當事人到了後悔莫及時才知道真相。太子妃臨刑前,講出自己的真心話,她說自己愛的人一直都是将軍,卻為了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嫁給太子,得知将軍的死訊後,她痛不欲生,那會她便已決定幫助太子取寶後,便自盡于這地陵裏,追尋着心上人的靈魂再也不分開。可那太子妃說這話的時候,哪知心上人只是詐死,他正在地宮的某一角,偷偷觀望着她呢!而她卻在毫不知情下,帶着對心愛人的滿腔愛戀,殉情于這蓮花臺上!真相大白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将軍號哭着從地宮另一側飛奔過來,而太子妃已經魂歸九天。将軍将太子送出去,留下最後一篇手記,抱着心愛女子的屍首絕望而去。”
林道易講完,長嘆一聲,這樣一對相愛的愛侶,最後卻落得如此結局,當真造化弄人。
“林前輩,這個蓮花臺,便是你講的最後逃生方法吧!”一旁雲翎沉思半晌,終于問到了關鍵問題:“您說那水槽需要特殊生辰年月的女子的鮮血才可以開啓,那個特殊年月,是指什麽時候?”
林道易默了默,道:“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的女子。”
小皇帝惱道:“這也忒刁鑽,這種命格的女子我要去哪裏找?”一見旁邊雲翎臉色凝郁,便約莫她也不可能是了,眼光暗淡下去。
雲翎垂着頭沉默了好久,輕聲道:“前輩,帶我去蓮花臺看看吧。”
林道易道:“去看幹嘛,難道你是那個時辰出生的女子?”
小皇帝在旁幹脆地否決:“肯定不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千裏難得一個,怎麽可能那麽巧!”
雲翎既沒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重複道:“帶我去看看吧。”
林道易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點點頭。
須臾三人來到一間極寬敞宏大的大廳。
這大廳規模,相對于一路走來經歷過的任何廳廊都要大的多,大廳正中靜靜擺放着一口巨大的金棺,厚實的金棺靈柩之上,黃玉雕琢的蛟龍盤旋麒麟飛騰——這應該是真正的主墓之地,也就是墓穴主人同他心愛女子的安眠之處。
棺木的另一側是一條十幾級的石階,石階上盛開着一朵巨大蓮花,那花是漢白玉所雕刻,通體瑩潤晶瑩潔白無瑕。蓮花正中,一個木制的十字架高昂聳立着,架子背後,一方近一尺寬的長方形水槽放置底部,槽裏依稀還有殘留的暗紅血跡,那應該是百年之前,那為情自盡的奇女子所留。
臺上蓮花臺靜靜伫立在那,臺下幾人各自緘默無聲。
幾聲咳嗽打亂了三人的心事,雲翎轉過頭去,便見昏迷中的雲舒又吐了一大口血,雲翎蹲下身去,幫他嘴角的血擦淨,又喂了他一顆藥。
林道易搖頭道:“你別再喂了,他中的是嗜心河的傷,這藥沒用,你得趕緊帶他出去找幾個高手,聯手替他推宮過穴才行,不然他挨不了多久了。”
雲翎的臉變了色,“你說他撐不了多久?”
“對,你也看到了,他的傷勢一直在惡化。”林道易道:“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頂多只能撐個一兩天。”
小皇帝笑了笑,頗有些諷刺的意味:“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麽,這地宮馬上就要爆炸了,到時候我們都要炸死,哪裏還能讓她的哥哥撐到一兩天?”
雲翎并未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她久久沉默着,似在思索着什麽,好久後她狠狠一咬唇,像是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決定。她轉身向小皇帝道:“皇上,你若平安出去,請一定要記得我們的約定,救出安命候,救出顏家。”
小皇帝冷笑一聲:“你甭再癡人說夢了,難不成你還真是陰時出生的救世主,可以開啓密道讓我們出去?再說了,即便是,你真有勇氣走上蓮花架嗎?”
雲翎沒答他的話,她眸光一直停留在雲舒身上。
須臾她将包囊裏的藥品都掏出來,細細放進雲舒的衣襟,又替他整了整衣服,擦擦臉,最後她站直挺身,突然向小皇帝及黃衫男子行了個禮,道:“兩位出去以後,我哥哥便要靠你們照顧了。請你們直接将他送到晉康王那裏,小王爺自然知道怎麽救他。”
一禮完畢,雲翎又将一個錦囊放到小皇帝手中:“皇上,這裏是一群通人性的螞蟻,他能幫你聯系到顏小侯爺或者小王爺,幫您回到京都。”說完她向小皇帝再次行了個禮,誠懇道:“皇上,今日一別再會無期。您答應我關于顏家的承諾,請一定要做到。”
她謹慎沉着,有條不紊交代好每一件事,頗像一個準備身後事的人,小皇帝不由疑惑的看着她,“你說這些話,是幹什麽?”
雲翎微笑起來,向着兩人輕輕道:“我是乙酉年,癸未月,丁巳日,未時生。”
林道易與小皇帝同時倒吸一口氣,道:“你……”
雲翎道:“是,我的生辰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
林道易道:“你這話的意思是?”他喉嚨突然哽住,在這少女承認自己生辰時,他便已經知曉她的話裏的含義,但仍有些不敢置信,畢竟蝼蟻尚且茍且偷生。
小皇帝也愣在那,道:“你是要上那蓮花臺,以你自己的性命,救我們出去?”
雲翎嗯了一聲,坦然地仿佛對方在問“你吃飯了嗎?”
一長一少兩個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在對生的強烈渴望與犧牲他人的羞恥感之中激烈交戰。
正在猶豫間,地面忽地一陣劇烈震動,林道易驚到:“不好,地底存放炸藥的火藥庫門已打開了,這是庫門自動爆裂的聲音,庫門一旦爆裂,不出小半個時辰,整個地宮便要轟然炸響,片瓦不留!”
雲翎臉色也變了,道:“時間緊急,你們快走!”
“可是……”小皇帝躊躇的看向那蓮花高架,仿佛看到這少女渾身浴血,血流成溪的慘烈景象,他不由道:“可是你會死……”
“你們就別再磨蹭了。”雲翎伸手推了推小皇帝,“再耽擱時間便不夠了,到時候大家都要死。”
林道易緘默片刻,終于一跺腳,道:“好,皇上,我們走。”
小皇帝眼眶泛紅,而雲翎卻将雲舒扶起,遞給林道易,小心翼翼将雲舒背到他身上。
一切就緒,雲舒站在蓮花臺石階下,定定看着林道易背上昏迷的白衣男子,她看向他的眼神缱绻溫柔,那樣深情珍愛的神色,似要将眼前人永遠烙印在自己心中。
一側小皇帝終于看出來些緣由,問:“你毫不猶豫走上這蓮花臺,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吧。”
雲翎笑了笑,很坦白地道:“是,我想讓他好好活着。”
小皇帝道:“那你就不怕死嗎?”
“怕。”雲翎說着怕,自己卻笑起來,帶着一絲滿足,“但我死了,他就可以活了啊。”
她雖然将死,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悲傷絕望。小皇帝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心裏掠過一個奇怪的比喻,這女子,是生長在寒潭中的一株菡萏,盛開在惡劣的風雪之季,任風雨肅殺雷霆咆哮,哪怕最後花枝凋零,那盛開地仍留下初見時的芬芳。
“罷了罷了!你的情朕會記着!”小皇帝顫抖着嘴唇,終于下定了狠心,最後看了雲翎一眼,跟着林道易一同走向大廳的內側。
兩人從大廳轉彎向側廳而去的剎那,林道易背上的雲舒似感應到什麽,他睜開眼,回頭看了一眼蓮花臺下的雲翎,想說什麽,卻又噴出一口鮮血來,再次暈了過去。
☆、第九十九話 浴血刑臺
林道易小皇帝走遠以後,雲翎仰頭看向蓮花臺,随後拾級而上。
只有十幾級臺階,她走的很快,瞬間便到達頂端。
蓮花臺正中,木制的十字架高高豎立,仿佛一根莊重卻殘酷的華表,恒久而緘默地伫立在這地宮的百年歲月中,等待下一個為愛飛蛾撲火的女子。架子上有些深紅的色澤,依稀是人的鮮血染成,無聲訴說着當年慘烈的愛戀。
雲翎撫摸木架出神,百年前那個一腔癡心的傳奇女子,不惜以這樣決絕的方式成全自己的愛。而百年後的自己,亦如她一樣,甘願為愛赴死。
雲翎笑着嘆了口氣,站入蓮花中央,将雙臂一左一右架到十字架橫柱之上,登時咯啦啦一陣機械聲響,手腕及腳踝處刷刷探出四個精鐵做成的鎖套,将她的手腕腳踝緊緊箍在其中,幾乎是同時,鎖套裏端擦擦彈出四個薄如葉片的刀片,鋒利的刀鋒瞬間切入皮膚。
剎那間,“嗤嗤”幾聲皮肉穿破的悶響自手腳處清晰傳來,劇烈的疼痛讓雲翎的喉中不由發出一聲悶哼!
——手腳四處的血脈,已被鎖套處的刀片全部斬斷!
鮮血霎時如沖突阻礙的溪流,自四肢動脈內決堤般汩汩流出,四股鮮紅的細流流到地上,彙成一條猩紅小溪,向着木架後的水槽流去。
那一刻,少女像是義無反顧将自身獻祭給神的活人祭品般,被高高吊在木架上,她半垂着頭,平靜看着腳下的地面,以一種決然而然的态度,履行自己的信仰。
血越流越多,伴随着傷口劇烈的疼痛,雲翎開始頭暈眼花,渾身的力量似乎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快速消散,身子也在逐漸變冷。但她依然微笑着,腦裏回想起這些年與雲舒所有快樂的過往。
這些年,她與雲舒一路相依為命走來,痛苦雖多,幸福亦是有過。那些幸福是靜靜綻放在回憶裏最美的花,大朵大朵的五光十色,帶着醉人的香氣,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尋香而去,只需摘下一朵,便能為她這輾轉流離、舛駁多難的一生,撫平宿命所有的傷痕。
血流還在繼續,水槽裏猩紅液體的容量在逐漸升高。約莫過了大半柱香時間,只聽“卡擦”一聲微響,水槽的邊緣震了一下,随後一聲“吱嘎”的開門聲遠遠傳來,似是某處的密門得到開啓。
被高吊在祭臺上的雲翎思緒已進入混沌之中,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她腳下水槽裏的血已經蓄滿了大半個池子,而她的身上的血,流到了極限。
迷蒙中雲翎眼前的世界漸漸黑下去,四周安靜的如同死寂,仿佛陷入了永亘的黑夜。幽幽暗暗中,她感覺自己輕飄飄飛了起來,沖破了軀體的桎梏,風一樣升到了半空,穿過濃霧陣陣,看到另一片遙遠而光明的世界,剎那間耳畔梵音悠揚天籁吟誦,她在那清明飄渺的梵音中,瞥見遠處的聖土之上,皓白蓮花于明淨的彼岸如雪如霧般搖曳,倒影着琉璃般的清明河流,豔麗到驚心,一襲白衣的男子停伫在那蓮花之中,向她遠遠招手微笑:“蓮生……”
那是怎樣溫暖而粲然的笑,只需短短一瞬,便能抵禦這一世宿命的所有寒涼。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伸出手歡笑地朝彼岸花海奔去。
生命的終點,被倒吊在蓮花架上的少女臉上看不出半分痛苦,她在美好的幻象中莞爾一笑,緩緩喊了一聲:“哥……”
鮮血還在漫湧不絕,少女的雙眸安詳阖上,頭輕輕地向旁邊一歪。
※
地陵石門外,一群人面色倉皇的圍在外面。
酒紅眸子的男子失控地道:“這破門打不開,本王就炸開它!”一邊喊一邊對随從吼道:“聽到沒有!快去給本王調幾門火炮來!快啊!”
碧衣的公子神色凝重的站在一邊,手中的玉扇直捏出汗來。
“咦?這是什麽?”一旁有官兵喊起來:“顏小侯爺,怎麽你腳下有一群古怪的螞蟻?”
一旁小書童眼尖,“咦,這好像是巫祖的螞蟻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顏惜聞言低頭看去,便見那螞蟻身形快速爬動,不多時,居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拼出了一行字。
——我在地陵後門。
顏惜臉色一變,道:“去後門!翎兒在後面!”
……
地陵後門不遠處,兩個年齡不一的男子正倚在一棵樹下,神色焦急。
突然明黃衣的少年兩眼一亮,“他們來了!好快!”
“皇上,親親呢?”李承序氣喘籲籲奔過來,抓住小皇帝的袖子問:“親親呢?雲舒呢?”
“親親?”小皇帝被他晃的暈頭轉向,道:“你說的是那個進地陵來救朕的姑娘麽?”
“對啊,就是她……”李承序說着,突然注意到黃衫男子背上的雲舒,他尖叫一聲撲過去,“雲舒!雲舒!你怎樣?”
“怎麽只看到雲舒?”李承序盯着昏迷不醒的雲舒,似是預感到不好的事,他定定看着小皇帝,猛然提高聲音,“親親呢?我的親親呢!”
小皇帝被他的失态吓了一跳,他退後幾步,指了指地陵,“你說的那姑娘,還在裏面,估計已經不行了……”
“你說什麽!”李承序跳起來,臉色陡然煞白,他拔腿向密道沖去,可有人比他還快,簡直如一陣碧色的青煙,眨眼間便已超過他。
兩人還未沖到密道口,便聽小皇帝在背後大喊:“這地陵馬上就要炸毀,你們不能進去!”
李承序哪聽得進去,拼了命般往密道趕去,幾十個守衛霎時湧上來,銅牆鐵壁一般将他團團困住,道:“小王爺,那太危險了,您不能進去……”
顏惜面前,小書童及顏家随從同樣張開雙臂攔着:“少主,您不能進去,這地宮馬上就要炸了!”
顏惜一聲暴喝:“讓開!”玉扇一掠,一陣刀鋒似的銳利瑟瑟刮過,逼得周身的人倒退幾步,再定眼看時,人已消失在密道之中。
小王爺被衆人抱胳膊抱腿的攔在密道之外,他眼睜睜瞧着顏惜走遠,一屁股癱軟在地,大聲呼號起來。
……
顏惜奔過密道,沿着一個側廳一轉彎,霎時僵住。
這是怎樣慘烈的一幕!
極目所至,滿天滿地鮮紅一片!全是血!!
——高高的祭臺上,蓮花之中的少女被攤開雙手,騰空吊在那裏,像一只折斷翅翼的蝶,無助而無望的懸在那裏,風一吹,便要破散。
殷紅的血沿着她的軀體流向木架,再永無止境彙入水槽,水槽裏的血又漏出來,順着蓮花臺的縫隙溢向石階,猩紅鋪滿了一整個石階,将純白臺階全部染紅,那樣灼熱的顏色,似将整個世間都籠上一層慘烈的色澤,天地間除開滿眼的紅色,再看不到任何其他色澤!
顏惜像瘋了一樣沖上蓮花臺,他呼喊着她的名字,将她從祭臺上解下,她全身的血幾乎流幹,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像是一個紙做的人兒,仿佛稍一用勁就會破碎。顏惜抱着她,想去探她的鼻息,可他指尖卻不受控制的抖動,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翎兒,你撐着……”顏惜一把抱起她,風一樣朝密道奔去:“我這就來救你!”
密道很長,但他箭步如飛,頃刻間便已出了密道。剛剛跨出密道幾步,身後轟隆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地陵霍地炸開!地動山搖,丘陷地塌,塵埃滾滾,石塊四濺,似是世界末日到來,說不出的可怕駭人。
所有人都被這巨大的變動所驚,全畏懼地趴在地上。人群裏唯有一個站立着,不顧那飛濺的碎石,用肩背護着懷裏的人,在那慌亂中大喊:“太醫!太醫!!太醫!!!”
“少主!”兩個人影沖上來,将那呼喊的人撲了下去。
須臾,毀天滅地的崩塌終于結束。
被壓制的人翻身站起,他手上仍緊抱着那個陷入永久熟睡的的女子,在人群裏穿梭奔走:“太醫!太醫!”
紅衣的人終于沖破銅牆鐵壁的士兵阻圍,向着顏惜沖去:“親親,親親!”
顏惜沖他暴喝:“快喊你的太醫!”
李承序如夢初醒:“李太醫,張太醫!你們快來!”
兩個太醫同時湧上,在觀察了雲翎片刻後,互相交換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眼神,道:“小王爺,此地不是診治的地方,我們需速速尋一個合适的地方,才能開始救人。”
小王爺來不及多想,道:“好!十裏之外,我有個別院,馬上去!”
☆、第一百話 無力回天
別院裏人頭攢動,小厮丫鬟忙的馬不停蹄,所有人都圍着左右房裏的那兩人團團轉。
左邊廂房是雲舒,右邊廂房是雲翎。
雲舒的傷暫時被控制下來,而雲翎的房間,一波大夫進去,再換另一波大夫。最後四個太醫齊齊跪下來,道:“小王爺,臣等已盡力……”
李承序沖到李太醫面前,惡狠狠狠盯着他,“你說什麽?!”
“小王爺!”李太醫被他吃人的眼神唬住,怯怯退後幾步,“這姑娘早在出地陵時,就已經沒了,臣怕刺激到您,故而拖到現在才說……”
王太醫在一旁戰戰兢兢道:“是啊,小王爺,她渾身的血都快流幹,即便是華佗在世扁鵲重生,也救不回來了……還望王爺節哀順便……”
李承序目眦欲裂,揪起王太醫的衣襟:“她沒死!你胡說!本王砍了你!!”
“小王爺恕罪……”諸太醫磕頭如搗:“下官已經盡力!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小王爺一把推開太醫,怆地呼天撲到雲翎身邊,“小火,你起來啊!他們胡說!你不會死!你不會死!!”
顏惜呆坐在床頭,宛如石化般,看着那個已經沒有氣息的女子。
她死了?……
“王爺!”混亂中,有小厮沖進來,對着床上嚎哭的人道:“雲霄閣主到了!”
顏惜陡然站起身:“雲世伯到了……”他眼中爆出驚喜,“荊安神醫定也來了!”
小王爺聞言忙起身沖小厮道:“快迎!”
須臾,雲霄閣主果然帶着荊安神醫踏進房間。床邊擁擠的人登時散開,将位置留給神醫。
神醫掃了榻上人一眼,驚呼:“怎麽這麽嚴重?”
雲過盡看着床上人的傷處,臉色難看之極,他扭頭問:“她怎麽會傷成這樣?”
四周一片沉默,雲過盡又焦急向荊安問:“神醫,還能救嗎?”
神醫肅容不語,探了探雲翎的鼻息後,錯愕道:“竟連氣息都沒有了?”
“什麽?她沒有呼吸了?”雲霄閣主大驚。荊安來不及跟雲過盡解釋,趕緊翻開眼皮查看瞳孔,雲翎瞳孔散大無光,且眼珠固定于正中位,已現出明顯的臨終症狀。
神醫放下眼皮,手指迅速搭上雲翎的脈,那手腕脈處傷口猙獰慘不忍睹,神醫連連搖頭,小心翼翼繞過傷口再號脈。
荊安神醫探了好久的脈,再查看了雲翎的傷口,最後道:“小姐的狀況很奇怪,沒有了心跳跟呼吸,本該跟已死的人無差,但蹊跷的是,我卻發現還有一絲極微弱的脈搏,這脈搏一時有一時無,不仔細探根本探不出來。”
雲過盡焦急道:“那到底能不能救?”
“我無法答複你們,我活了這些年,從沒見過這樣的傷情。”荊安嘆了一口氣,“我只能說試一試……”他的話音停頓了一下,環視滿屋子人,補充道:“你們最好不要抱什麽希望,她雖然還殘有最後一絲脈搏,但那脈象也在呈越來越弱的趨勢,估計馬上也消散了……”
屋裏剛露出希翼的人群,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臉色瞬間又暗下去。
雲過盡道:“請先生一試,但凡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絕不放棄!”
“我自當盡心盡力,但能不能救得活,我不敢保證。”荊安話落,向一旁下人問道:“有老參沒有?越老越好,一定要百年以上,最好是深山密林出的野山參,我要吊着她一口氣,嘗試一下還能不能救!”
“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