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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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姹紫嫣紅熱烈盛開,時而如火樹爛漫,飛瀑橫疊,時而如長龍翺翔,火舞于天,時而如星海輝映,銀河流淌,時而如彩蝶蹁跹,流光溢彩……花形繁多卻無一重複,真真是美輪美奂。
雲霄閣的人自然是見過煙花的,但如此華麗繁盛還是頭一次,人群在煙花底下發出由衷的驚嘆。
此情此景,美的近乎不真切,似是蹉跎塵世裏,半醉半醒的浮生一夢。漫天盛景下,男女老少臉上均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今日且将這一番美景烙于腦中,日後閑來無事,自記憶裏回味這一幕,方覺得人生旖旎,不負光陰。
美景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漸漸趨于尾聲,當所有色彩皆散去,諸人都以為已經謝幕,空中驀地爆出一場無邊無垠的金色大雨,夜空剎那亮如白晝,熾烈的煙火像要燃盡畢生斑斓,揮霍出極致輝煌的視覺盛宴,以一種飛蛾撲火的決絕姿态久久停駐。
煙火闌珊,極盡絢爛。
須臾,金色之雨逐漸枯萎,光點流星般向四方墜落。這破滅前的壯麗,煙火下的人們騰起一股觸手可及之感。
不過眨眼,煙花過盡,盛世繁華,完美落幕。
而煙火下的諸人尚在驚豔之中,沒有回過神來。
雲翎雲舒并肩而立,半晌,聽得雲舒呢喃道:“這煙火即便只有一剎光華,寧願燒為灰燼 ,也絕不腐朽于泥土。”
雲翎贊嘆道:“縱然只有霎那之美,也要凝為永恒。”
李承序湊過來,笑盈盈向雲翎道:“喜歡嗎親親,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他們說煙花代表幸福,所以我就送你很多很多幸福!”
雲翎連連點頭,“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李承序嘻嘻一笑,道:“這是江南造的煙花,他們只為皇家造,所以很多花式是獨一無二的。你若喜歡,我天天放給你看!”
雲翎連連搖手,“不了不了,太勞民傷財!”煙花在這年代是奢侈物,放一次煙花少則耗費百兩紋銀,多則千兩。普通人家幾十年都未必掙得來,一般只有巨富之家才有資本擺弄這樣的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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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序道:“哪有勞民傷財,本王就花了區區三千兩而已啊,三千兩能換你開心一笑,很值啊!”
雲翎驚道:“什麽?三千兩!”
李承序道:“對啊,最後那一場金色煙花雨,叫傾城雨,光那個就要一千多兩……”
雲翎痛心疾首,“一千兩就看了一下?好奢侈……”
李承序做嬌媚狀将胳膊往她肩上一搭,濃郁的香氣逼得雲翎退了兩步:“奢侈什麽,本王覺得值得很!起碼親親你看的時候很開心,還有雲舒也很開心,你們的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雲翎望着李承序誠摯的表情,心裏暖成一團。
“好了。”雲舒在一旁道:“看完小王爺的賀禮,接下來便是我的禮物了。”他從外面搬了一個大半人高的木箱進來,從院門到房間,他走的極慢,仿佛生怕颠簸了箱裏的寶貝。
雲舒将箱子放到雲翎面前,道:“你閉上眼,等下再看。”
雲翎閉上眼,心下不住猜測會收到怎樣的驚喜。
一陣窸窣的拆箱子聲傳來,她沒睜眼,卻聽紫衣黛衣小六幾人哇的齊齊出聲,那贊嘆聲讓她的心有如貓撓,忍不住催道:“好了沒好了沒,我要看!”
雲舒的聲音響起:“好了,睜眼。”
雲翎睜開眼,霍然呆住。
眼前仿佛有淡淡的薄霧籠罩,乳色薄煙之下,她瞧見兩朵蓮花,并生在一株花柄之上。
并蒂蓮!
然而,這株花與尋常的同色并蒂蓮甚不一樣,左邊一朵呈半透明的玉白色,右邊的卻是水粉色,一白一粉,白如冰玉,粉如緋霞,兩相輝映,相得益彰。再過細看去,那花枝纖直挺立,色如翡翠,柄上兩朵蓮花大小相似,皆比海碗口大上一圈,花瓣重疊展開,花蕊金黃幼嫩,花色澤瑩潤清透,在燭火下似暈着一層珠玉光輝。整株花被栽置于一個玉白的大瓷甕中,夜風掠過,花姿搖曳,猶如仙子身着紗衣挽着玉帶,踏于玉盤上翩翩起舞。
雲翎看呆了去,“并蒂蓮!”
紫衣激動道:“想不到這季節還有蓮花,還是萬裏難出的并蒂蓮!”
“花的顏色更稀罕,從未有過并蒂的蓮花是不同顏色……哪,你們看……”黛衣指指雲舒雲翎,“這兩株分別是白色和粉色,而我們家公子平日只穿白衣,小姐常穿藕荷粉衣,也是一白一粉,這不正代表兩人嗎?再說兩人一個叫蓮初,一個叫蓮生,乃是雙蓮,可不正便是這株并蒂蓮!”
一群丫鬟小厮的眼光在蓮花同主子間徘徊幾圈,齊齊點頭:“黛衣姐姐說的是!”
雲翎直勾勾瞧着那并蒂蓮,一時激動說不出話來,須臾才道:“你真栽培出了并蒂蓮?真滿足了我那一日的願望?”
雲舒眉梢的溫柔掐得出水來:“你願望許下的時間,比我栽下的時間要晚的多。”
雲翎道:“你什麽時候種的?”
雲舒答:“兩年前。”
“兩年前?”雲翎道:“可那時,你和我是分開着的呀。”
兩年前,他在鬼域宮,她在雲霄閣。
他在歲月裏緘默守望,她在年華中無聲思念。
“那會确實是分開的。”雲舒唇畔綻出溫柔的弧度,笑意淡泊,眼神卻極堅定,“可我知道,我總會回到你身邊。”
他的話音停了停,想起那些她從不曾知曉的歲月。他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開拓出大片荷塘,夜深人靜時,他常去那些荷塘,整宿整宿的伫立。
那非人的兩年,煉獄一般的過往,他徘徊在血雨之中,游走在生死邊緣,哪怕承受再多的苦痛磨折,他從來只是平靜看着那些盛放的蓮花。然後,更堅定的走下去,一面殺戮一面想念,一邊殘忍一邊希翼。
背負所有,只為留住世上最珍貴的她。
思及此處,雲舒的表情愈發柔和深情。一旁雲翎被禮物感動得歡喜至極,抱着他的胳膊道:“原來你早就打算送我這個了,可是這個天氣,你怎麽栽出來的呀。”
雲舒道:“秘密。”
“你告訴我嘛。”
雲舒話題一轉:“那你先告訴我,義父送了你什麽?”
“他問我想要什麽,我說沒有想要的,只跟他借一樣東西做禮物。”雲翎附在他耳後,小聲道:“然後我就把閣主令借來了一天。”
閣主令何其重要,雲霄閣的規矩向來是“傳位方易”,除歷代閣主之外,任何人不得碰。想必雲翎是纏着雲過盡好久才得的。雲舒自然知道她要那令牌的緣由,溫聲道:“你要那個幹嘛,我們繞開守衛去那,自不會有人發現。”
雲翎低低答:“我想讓你光明正大的去見你娘親,你有那個資格。”
雲舒的瞳裏溢滿暖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的禮物。”
雲翎扭頭又去看那花,那花下面的玉白瓷甕上,是一圈并蒂蓮形狀的浮雕,一行詩詞風姿飄逸的拓在哪裏——“藕花深處田田葉,葉上初生并蒂蓮”。
雲翎眸底的喜悅不斷加深,她緊緊抱住了雲舒,将頭埋在他肩窩,道:“喜歡,喜歡極了,這是我收過最好最好的禮物。”
亥時,夜幕低垂。
替壽星慶生的人群皆已散去,雲翎獨坐房中,将所有禮物都拆開看了一遍,又對着那株并蒂蓮傻笑了好久,這才心滿意足的上床睡覺。
迷迷糊糊沒睡多久,院外忽地傳來一陣清脆的叩門聲。守夜丫頭來報,“小姐,顏少主來了,他說要見您。”
“顏惜?”雲翎睜開惺忪的睡眼,披衣向院子走去。
夜色深深,院子裏只挂着幾盞八角琉璃燈,照着院內昏昏暗暗,可明明是那樣不明朗的夜色,那碧衣公子的身影卻如此清晰落在那一片藍色搖曳的星辰花海中。
他微笑的看着她,渾身染上披星戴月的風塵之色,笑容卻溫潤如初,“翎兒,生辰快樂。”他看看天上的月亮,又補了一句:“希望我沒來遲。”
雲翎抿唇笑道:“子時還沒到,你沒來遲。”
顏惜揚揚手中長木匣子,“生辰禮物,希望你不要拒絕。”
“什麽啊?”
顏惜将禮物遞到雲翎手上,“你打開看。”
☆、第一百一十三話 守情之刃
顏惜将禮物遞到雲翎手上,“你打開看。”
雲翎小心翼翼打開紅木匣子,便見橘黃錦緞的匣子中央,靜靜躺着一柄青色短刃,只看刀鞘便知頗有些年歲,暗青色的刀鞘有着厚重圓潤的光澤,雲翎拿了起來,掂在手上烏沉沉的重。她抽出利刃,刀身映在融融月下,雪亮如鏡,仿佛凝結着一層寒光,冷峭不可逼視。
雲翎贊了一句:“好刀!竟比我先前的那把祭雪劍還要好!它叫什麽?”
顏惜平靜地道:“此刃名守情。”
雲翎驚了驚,将鋒刃插回刀鞘推了回去:“這太貴重了,是你娘留給你的念想,我不能要。”
“你收下吧,你的祭雪劍在地陵裏沒了,眼下又沒有武功,總得要把利刃防身才好。”顏惜将目光投向一望無垠的夜空,“再說,我娘親如果知道我要送你,肯定也是願意的。”
雲翎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顏惜當機立斷,幹脆将刀從窗戶處塞進了雲翎房間,道:“如今它歸你了,若你真的看不起這份禮,就丢了吧。”
雲翎只得收下。
顏惜唇角揚起愉快的弧度,當他環視四周,發現滿院都是藍色星辰花,那抹弧度更加明顯,他問:“這些花你可喜歡?”
雲翎道:“這麽漂亮當然喜歡。”
顏惜端起一盆花,抱在懷中,道:“其實這花有他們獨特的花語。”他欲說還休的斂住了話頭,将目光由花轉到雲翎臉上來。
雲翎笑道:“你不用賣關子啦,我知道它的花語,你可難不倒我。”
顏惜一怔:“你知道?”他忖度着,道:“它的寓意你知道,那更深層的意思你可明了?”
他的眸光落在她臉上,許是這燈火過于閃爍,他的眼神也像那搖曳的光般閃爍不休,帶着難以察覺的忐忑:“翎兒,其實這星辰的花語,便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雲翎回想一遍小王爺告訴她的寓意,嗯了一聲:“我知道。”
顏惜認真凝視着她,輕輕問:“那我的心意你可接受?”
雲翎極痛快地說:“接受啊。”
顏惜緊盯着他,似是不敢置信般,語音竟稍稍有些急促:“你說你接受?”
雲翎道:“我為什麽不接受?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感情也挺好,這種事是再自然不過……如今你既然都向我明說了,我當然會答應。”
顏惜眼中驟然爆出驚喜的火花,似有千萬顆熠熠流星墜入,亮到極致,他猛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再次問了一遍,“你說真的,你沒有開玩笑?”
雲翎道:“好端端我開玩笑做什麽?我既然允了你,就不會反悔,食言的是……”
她的後半句話沒說完,身子淩空騰起,竟被顏惜一把抱起,在院子猛地裏轉了好幾個圈。待他松開懷抱,她已被轉的暈頭轉向,聽得顏惜在她耳畔說:“翎兒,我好快活,真的,我這二十幾年從未這麽快活過!你信我,我一定會履行我的諾言,你絕不會後悔你今日的選擇!”
雲翎暈暈乎乎哪聽清楚那麽多,只含含糊糊納悶,至于嘛,你要娶媳婦求祝福,我送個賀禮封個紅包,至于興奮成這樣嗎?
緩了緩後她轉了個話題,“咦,前些日子你不是在東遼嗎?聽你爹說你忙得厲害,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哪來空跑來這?”
顏惜笑笑,道:“沒有時間,可以擠出時間。”
雲翎道:“那你這次什麽時候走?”
顏惜道:“馬上就走。”
雲翎道:“這麽快啊,每次來去都急匆匆,這上山下山的,茶都顧不得喝上一口,應該很累吧。”
顏惜臉上笑意蕩漾宛如春水,“還喝什麽茶,你今兒的話比我吃了幾顆千年老參都要補,我哪還會覺得累!”
雲翎被顏惜瞧得有些怪,心裏竊竊覺得今日的他同往常不一樣,特別是那雙眼睛,注視她時似有火焰在燃燒,但她素來對感情大大咧咧不願深究,只将臉偏了一偏,避開了那目光。
然而她這個表情在顏惜看來卻是另一番美好,朦胧月色下,她稍稍偏着頭,側臉在月華中顯現剪影般的優美,幾縷鬓發散在頰邊,澄澈的瞳眸半掩在睫毛下,輕輕淺淺瞧着他,若有若無含了一絲笑意,怎麽看都是微微羞赧的模樣。他心下一動,伸出手想去牽她,結果她快步走到了前面去,他當她是羞澀,也不好再勉強。
她既然接受了他的心意,那以後兩人相處的機會有的是,他不急于這一時。
兩人又呆了一會,顏惜道:“我要走了,顏葵他們還在山下等我呢!”
雲翎道:“好。”想起顏惜是客人,奔波千裏來給自己慶生,不送送他實在說不過去,于是道:“你要走,我送你。”
顏惜偏頭看了她一眼,覺得眼下的她對自己的态度,遠比平日裏要溫柔體貼得多,臉上笑意不由更深更濃,道:“好啊,你送我到你們雲霄閣的大門那就可以了。”
須臾,兩人走到雲霄大門。
顏惜停下腳步,道:“別送了,這裏就行了。”
“好,那你下山當心點,這大半夜天黑路滑。”
“你放心。”顏惜笑了笑,寬大的袖子底下握住了一塊冰涼的玉璧,他想起了自己準備好久的心裏話,他一直想尋一個機會,鄭重其事跟她開口,将那腔情意跟真心,随着那稀世的玉璧,盡數講給她聽。
正想着,呼嘯的夜風乍然而起,初冬的蕭瑟寒意挾卷而來,身旁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旋即咳嗽起來。她的傷并未痊愈,身子弱,稍一受涼便承受不了,這下直咳的臉色都有些發白。
他忙去幫她順氣,又解下披風披在她背上,再替她攏好衣服,免得冷風鑽入——至于白玉鳳璧一事,早已抛到九霄雲外。
好一會後她緩和下來,他再想開口,卻又躊躇了,她眼下面容蒼白,傷勢未好,加之深更半夜,怎樣都算不上一個正兒八經求親的場合。他既然喜歡她,便要以堂堂正正親朋見證諸人祝福的方式求得她嫁給他。于是念頭轉了一轉,掌心裏那塊已握出暖意的玉璧又悄無聲息收了回去。
“顏惜,你快下山吧。”雲翎瞧了瞧天色:“起風了,我怕等下要落雨。”
顏惜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再等一會就走。”
“等什麽?”她的話還沒落下,顏惜陡然一傾身,将她摟入了懷裏。
雲翎怔住,待反應過來後正要掙脫,聽得顏惜靠在耳畔低聲道:“頭暈,借我靠靠。”
雲翎疑惑地道:“怎麽會頭暈?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身子扭了一扭,卻沒掙脫掉顏惜的懷抱。
顏惜微颦着眉,表情頗有些委屈,卻十分真誠,“為了能及時趕到雲霄閣,我一路馬不停蹄三天兩夜都沒合眼,現在腿軟頭暈……”
雲翎:“…….”
她還是覺得不妥,伸手欲推開顏惜,手掌剛貼到他胸口,就聽他“嘶”的輕輕倒吸一口氣。雲翎低頭一看,隔着咫尺的距離才發現,顏惜的碧綠長袍透着嫣紅血跡,她一驚,“你怎麽受傷了?”
顏惜不以為意的笑,“從東遼回來的路上遇到一群馬賊,為首的幾人武功不弱,想打劫本少,我便同他們過了幾招。”
雲翎怔了怔,東遼的馬賊遠近聞名,遠超尋常匪人的兇悍殘忍,他們常常如小型軍隊般出沒,數百號人同時身騎高頭大馬,手掄彎刀,為首的還可能帶着火器,他們神出鬼沒騎術高超,搶劫越貨,無惡不作,這些年死在東遼馬賊手中的冤魂不計其數。但因着太過彪悍,連官府都拿他們沒有辦法,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他們去。
雲翎不免有些擔心:“你的傷要不要緊,要不去找荊安瞧瞧?你這頭暈,是不是失血過多?”
顏惜道:“皮肉之傷沒什麽大事。我靠靠一會就好。”
雲翎陷入了糾結之中,推開他,會傷到他,不推他……好像這姿勢有些暧昧的過頭……她正搖擺不定着,便聽顏惜在她耳畔說:“那群馬賊想搶本少的守情,想的美!守情除了你之外,誰都不配染指!”
這話讓雲翎徹底投降。她本來就心軟,不忍心推開受傷的病號,再得知顏惜是為了守住給她的禮物才受的傷,愧疚瞬間洶洶而來,立馬束手就擒,只能當這個擁抱是給傷員的溫暖了。
顏惜見她不再掙紮,眉梢揚起悠悠笑意,他撫着她的發,胸口上那一寸多深的傷口忽地不痛了似的。她身上特有的蓮花清香若有若無傳來,将他的心房都填滿,他驀地生出一種恍惚的滿足,仿佛自這一刻,人生從此圓滿,再無任何缺憾。
他将下巴摩挲着她光潔的額,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問:“翎兒,這幾個月你的血咒可有再犯?”
“沒有再犯了。”雲翎躲着他蹭來蹭去的臉,“我自己也覺得納悶,也不知是因為那次傷的太厲害,血丢了一大半的原因還是因為其他……荊安神醫也說不出來個理,但我哥非常擔心,因為他知道血咒不會這麽簡單解除,或者這種危險是在蟄伏,等待某一天,或者等某個誘因來到,血咒便會瘋狂反撲……那時估計就危險了……所以他和爹要搶在血咒爆發前将解藥配齊,從根本上解除我的痛苦……”
顏惜若有所思。雲翎推了他一下,“爹說你也在幫我尋血咒的解藥?”
“是,而且龍丹的事最近有了點線索,我已經加派人手繼續查了。”
雲翎仰頭看他一眼,“謝謝。那東西那麽難找,這事肯定很耗財耗力吧!”
顏惜将她後腦散亂的發捋順,溫柔地看着她:“這是我分內的事。”
雲翎低頭又去看他傷口,“你身上傷真不要去看看嗎?等下你又長途奔波,那怎麽能好?要不就在雲霄閣休息兩天,好好養養?”
顏惜道:“哪有時間養,我還得趕往東遼呢,那邊一大攤子的事在等着我。”
雲翎擔憂道:“你幹嘛這麽拼?我記得以前你對于朝廷上的事不屑一顧,怎麽如今這麽熱心?”
顏惜沉默片刻,道:“因為一個男人唯有掌控強大的力量,才能守護他所在乎的一切,才能為他心愛的人遮風擋雨。”他頓了頓,深深地去看她:“你懂嗎?”
“嗯。”雲翎點頭,暗道郡主娘娘好福氣,夫君為了她都快成了拼命三郎。
顏惜笑起來,低頭淺吻了一下她的發,她在走神,并沒有發覺,只是略有擔憂的盯着他胸前血跡,似在猜測傷口有多大。她憂心的眼神讓他覺得她在心疼他,他像飲了半盞百花蜜,倏然覺得偶爾來個傷口也不全是壞事。他将頰挨在她發上,她的烏發都染着蓮花香氣,他心神蕩漾,收緊了雙臂,更緊的去抱她,夜色茫茫,彎月如弓,他只願這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永遠停止,好将這缱绻的擁抱化為天荒地老。
良久雲翎扭扭身子:“好了好了,頭不暈了吧,送溫暖行動到此結束。”
顏惜依依不舍的松開懷抱,“你回房吧,我走了。”
雲翎揮手做了個道別的姿勢:“好,路上小心。”
顏惜踏出幾步,又扭頭看了雲翎一眼,眼中深情許許,他說:“等我忙完這陣子便來找你,時間不會很久,大概半個月左右。等我。”
他驟然而來的深情令雲翎愣了一愣,但她顧不得多想,因為天實在有點冷,風一陣比一陣大,她萬分懷念自己熱乎乎的暖被窩。于是她敷衍的嗯嗯兩聲,将招手再見的姿勢再次揮了一遍,顏惜這才滿意離去。
☆、第一百一十四話 同意婚事
李承序委實是一個名符其實的閑散王爺,每次一來雲霄閣就當度假般,不住個十來天是決計不會走的。這次他又賴在雲霄閣住了好些日子,雲翎的生辰都過了五六天,他卻依舊沒有要走的趨勢。
這一天,他沒像往常一樣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而是起了個大早。因為天剛亮時,他便聽到一陣信鴿撲扇翅膀的聲音,那咕咕的聲響,翻山越嶺而來,将他忠心部下的密信,送到他手上。
他拆了信,只瞥了一眼,臉色當即一變,握着信便往流雲苑奔去。
雲舒還沒起,李承序也顧不得什麽,風風火火的去敲雲舒的房門:“雲舒,急事!”
門吱嘎打開,雲舒披了件寬松的月白外袍站在房內,黑如綢緞般的頭發來不及紮起,随意的松散披着。他問:“小王爺,什麽事讓你這般心急火燎?”
李承序大步進房,反鎖上門,确定隔牆無耳後,道:“墨蓮!墨蓮有消息了!”
雲舒本來正整理着外袍,聞言動作一慢,“在哪?”
李承序道:“在皇宮,皇太後的手中。”
雲舒将衣衫穿妥當,坐回茶案旁,慢條斯理地道:“皇太後,皇上的嫡母徐太後?”
李承序颔首:“是,這墨蓮之前被北燕皇室所藏,前些日子徐太後大壽,北燕有意與我朝交好,故将墨蓮轉送徐太後。”
“如果你開口,太後可肯給你?”
李承序想了想,憂愁道:“多半不會,那墨蓮是養顏極品,可讓人容顏不老,她定然舍不得給我。”
雲舒起身在屋內踱步了半圈,問:“那你可有皇宮的地圖?”
李承序搖頭,“沒有,你幹嘛?難不成打算去宮裏搶?”
雲舒道:“暫時沒想好,但不管用什麽方法,我都必須拿到手。”
李承序斬鐵截釘的拒絕:“不行,皇宮太危險……你容我想想,肯定還有別的法子……”
雲舒倒了杯茶走向窗畔。窗外的天破曉不久,溫潤得一如魚肚白的瓷,不遠處,可見幾座青黛色峰巒,影影綽綽偎依着天獨峰。
李承序哪有閑情逸致看風景,他不住在房間內繞圈圈,自言自語着:“如果我出面,太後肯定是不會給的,但如果我父王出面,太後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敢跟手握重兵的攝政王叫板……嗯,應該讓父王出面……可我要找什麽理由讓他出面呢?”
他嘀咕片刻,雙眼猛地一亮,一拍身邊的桌子,險些将茶壺裏的水都濺起來,“雲舒,我想到法子了!”他抓住雲舒的胳膊,急不可耐道:“很簡單,叫親親嫁給我就好了。”
雲舒手中茶汁蕩開一圈漣漪,他緩緩道:“你說要蓮生嫁給你?”
“哎呀,你別那麽緊張,我知道你兩心中只有對方。我的意思是,同親親假成親。”
雲舒臉色稍斂,道:“什麽意思?”
“就像你跟那個坤嶺掌門一樣嘛!”李承序道:“你想啊,親親一旦嫁給我,她就是我的王妃,也就是我家老頭唯一的嫡媳婦。到時我跟老頭說,我的王妃得了絕症,需要墨蓮才能醫好,他自然就會想辦法找太後要墨蓮了。”
雲舒道:“你憑什麽肯定,蓮生做了你的王妃,你父王便肯出面幫她弄墨蓮?”
李承序洋洋一笑,“這還不簡單,我不斷的給他施壓,威脅他,若親親因為絕症死了,我就不活了,即便我活着,也終身不娶,讓他這輩子都見不着孫子!他都六十啦,沒有別的兒子,歲數也大了,多半也生不出來其他的兒子,若我不給他生個孫子,哼,他老李家這輩子就将這錦繡河山拱手給他人吧!”
雲舒:“……”
李承序道:“所以他沒有選擇,即便看在我的份上,看在孫子的份上,看在老李家列祖列宗的份上,也必須幫我弄到墨蓮。再說這墨蓮對他而言,一不是兵權,二不是皇位,稱不上什麽稀罕的寶貝,叫他拿也沒太大的難事,無非就是在徐太後那周旋一番而已。”
雲舒的手指輕叩窗沿。窗外曙光漸現,他迎着東方天際的方向沐光而立,一襲雪白衣衫,筆挺猶若寒冬雪松。晨曦的光亮中,他清癯的臉暈出一圈珠玉光澤,整個人染上與塵世格格不入的空靈之美。半晌他若有所思道:“這看起來似乎是最快捷的法子了。”又問:“那拿到墨蓮後該怎麽辦?”
李承序道:“墨蓮既然拿到了,過個一年半載,我就找借口解除跟親親的姻親關系。我也想墨蓮到手就放她自由,但皇家姻親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樣随意,所以你們大概得等個一段時間。等我們關系解除,她便能光明正大同你在一起了。”
雲舒道:“那你突然成親,不到一年又解除,你不怕你父王責怪?不怕朝野百官的非議?”
淡金曦晖下,有譏诮的意味在李承序眸子閃過,他自嘲的笑笑,“怕什麽,這些年本王的荒唐事做的還少嗎?也不缺這一件!老頭子好歹是我親爹,頂多罵幾句,關幾天,至于其他人……”他酒紅的瞳孔中掠起一絲暴戾:“他們要是敢多嘴,本王就将他們丢進池裏喂我的紅鯉魚!”
雲舒沉默良久,終于道:“這件事,如果蓮生同意我便同意。”
日上三竿,雲翎剛從被窩裏爬起,便聽到了一句讓她匪夷所思的話。
栖梧苑裏,李承序紅衣妖嬈,酒眸璀璨,向她一字一句朗聲道:“雲親親,嫁給我!”
紫衣黛衣小六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只有當事人雲翎最為淡定,她自語道:“我一定是還沒醒……”轉身就朝卧房走去。
“喂喂!”李承序攔住她的去路,“你不是在做夢!”
雲翎看看小王爺,又瞟瞟雲舒,道:“哥,你就由着他說這些話?”
雲舒環視左右,只一個眼神,黛衣便自覺将一群下人都招走,房裏只剩下三人。
雲舒道:“你沒有聽錯,我們在同你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關嚴了門窗,随後将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雲翎斷然拒絕:“不行!”
李承序極為郁悶地道:“為什麽不行?難道讓你嫁給本王便這麽委屈嗎?就是做做樣子你都不肯!”
雲翎道:“不是我委屈!而是對你不公平!”
雲舒在一旁默了默,道:“我先頭也猶豫的很,就是覺得對小王爺不公平。”
李承序道:“有什麽不公平?”
雲翎道:“我嫁給你,換取你們家的東西,這難道不是赤裸裸的利用嗎?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的婚姻應該是美好的幸福,怎能拿來做交易?”
李承序不滿地嚷道:“這怎麽叫利用?你自己也說了,我是你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這就是互幫互助!”
雲翎道:“反正我不同意。我不要拿自己的需要去坑自己的朋友。”
李承序道:“你哪裏坑我了,你這是在成全我。你知道嗎,當年你們倆的救命之恩,我沒有一天忘記,讓我報報你們倆的恩情,也算了了我一樁心願!”
雲翎道:“什麽恩不恩情,我根本沒想要你回報!你念念不忘做什麽?”
“忘?”李承序眉頭一蹙,竟發起火來:“叫我如何忘?!當年你為了救我,差點丢掉小命!雲舒為了護我,重傷累累!你知不知道,當我面對着你們鮮血淋漓的傷口,我有多愧疚嗎?多痛恨自己的無能嗎?!”
“眼下我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報恩的機會,你為什麽不成全我?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重要的朋友,可關鍵時刻你壓根不願接受我的幫助!你是看不起我的能力,還是壓根不把我當朋友?”
雲翎愣了,萬沒想到李承序居然為了幾句話,惹出這麽大的脾氣。
李承序不依不饒,繼續道:“收起你方才說的話!我且問你,難道你就不想解除身上的血咒?難道你還願意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難道你就不想雲舒白頭一生不分離?你們經歷過那麽多絕望,眼下終于有了起色,你為什麽要将到手的希翼抛到一邊!!你僅僅為了一個虛無的、也許會傷害我的理由,就将這麽多愛你的人關心你的人的希望全部捏碎!這太自私!也太自以為是!”
他的話語激撞而來,一聲比一聲高,一句比一句急,雲舒一看架勢不對,出來打圓場,道:“小王爺,別這麽說蓮生,她不是那樣的人。”
“雲舒,你別勸我,我今兒非得把話說清楚!她糊塗,我們不能跟着糊塗!”李承序酒紅的眸子閃爍着迫人的光,指着雲翎道:“我告訴你雲翎,我不管你怎麽想,利用也好,交易也罷。你都必須這麽做!因為你沒有選擇的餘地!那墨蓮深在皇宮,如果你不用這樣堂而皇之的方法拿到,那你害的第一個人就是雲舒!依着他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性子,一定會想方設法潛進皇宮謀取墨蓮。皇宮大苑內精兵無數,有多危險不必說,倘若你甘心讓雲舒去送死,我無話可說!”
最後一句話落地,雲翎的臉色一變,她扭頭去看雲舒,好半天後聽她輕輕道:“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