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1)

攝政王說了半晌,喝了口茶潤潤喉:“那會,她趴在白衣男子背上,摟着他的脖子,一對梨渦笑的甜極了。我想她應該是中意着那個白衣的奚師兄吧……而姓顏的男子站在一旁,表情不大好好看,興許是心裏不舒服……”

攝政王緩緩訴說着,雲翎默不作聲的聽着,面無表情。一旁小王爺卻笑起來,道:“我明白了!倘若那女子真是親親的娘,那那個姓顏的,就是當今安命候了!”

攝政王沒點頭,也沒搖頭,算是默認。

李承序恍然一笑:“我算是明白了,原來您就是為這事同安命候結的梁子!”

“那會确實很生氣,本王尊貴一生,何曾被人那樣呵斥過?”攝政王緩了緩,繼而露出釋然的笑意:“不過如今事都過了,也就罷了……”

李承序刨根追底的問:“那他們走了後呢?後面就沒有故事啦?”

攝政王道:“後面就再也沒遇到過。本王曾想着去找她,卻連她的全名也不知道,天大地大,不知何處去尋。加上那幾年戰亂頻繁,本王整日東征西戰,這事就漸漸耽擱下去了……不過她送我的藥當真是難得的妙藥,那一次我傷的極重,原以為自己不死也要殘廢,卻沒料到敷上藥後傷口居然全好了,半點後遺症也沒有……”

李承序感嘆:“呀,雲親親,想不到你娘居然對我爹有過這樣的恩情啊……”

雲翎笑而不答,笑意裏頗有些勉強。

攝政王和顏悅色地向雲翎看去,甚是寬慰的道:“本王向來不喜歡欠旁人人情,眼下也好,你娘既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就沖着這份恩,你同承兒的婚事,本王不允也得允了。”

李承序欣喜無限,拉過雲翎一同跪下謝恩。

攝政王虛虛的扶了一把,問:“大婚的時間,你們倆希望是什麽時候?”

“三天之後。”李承序答的飛快:“越快越好!”

雲翎一驚,覺得這也忒太快了點,待要發表意見,李承序在底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她回看了他一眼,他眼神的意思赫然寫着:若不快點,我可保不準那墨蓮會不會被太後拿去煉丹!

雲翎只好跟着讪讪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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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攝政王撫須道:“這也太急了點。”

李承序坦坦率率地道:“兒臣一天不見親親便如隔三秋,做夢都想着盡早将她娶回府。”話畢,偏頭看了一眼雲翎,那眸光恨不得情深似海。雲翎暗地裏肉麻麻的打了個冷顫。

攝政王沉思了一會,“三天不行,你再急,起碼也得要七天。你的親事比不得民間百姓的随意,本王要上奏皇上太後,還要同禮部知會一聲,還有那三媒六聘的大小瑣碎禮節都不能省,這一系列流程走完,沒有個好幾天是不行的。這樣吧,回頭我讓欽天監看看日子,選個十天之內的黃道吉日,大婚便定在那天吧。”

李承序笑容滿面,拉着雲翎高呼多謝父王。

攝政王瞧着跪在腳下的一雙小兒女,冷峻的臉浮起笑意來,“起來起來!這是喜事,別老跪着!”扭頭朝外喊道:“小順子,傳晚膳!”

☆、第一百十八話 海棠之吻

回歸的途中夜已黑。行走的馬車颠颠簸簸,雲翎托着腮坐在車裏,若有所思。

李承序拿胳膊肘捅捅她,道:“你在想什麽?”

馬車外的夜,黑而陰沉,雨仍然下着。雲翎心同外面的天一樣沉悶,卻無法清楚的同李承序訴說,便搖頭不語。

李承序也不再追問,只說了另一番話:“親親,這事既然我父王答應了,那他很快便會同皇上請旨。等到旨意一下來,婚事真相你就得瞞的嚴嚴實實,不然可就是欺君大罪!所以除了你知我知雲舒知你爹知,再也不能讓第五個人知道。”

他鮮少這般一本正經,雲翎鄭重的點頭。過會詫異道:“啊,我爹也知道?”

李承序道:“對啊,不然他怎麽肯同意把你嫁給我?”

雲翎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李承序道:“就是你爹原先打算把你許配給雲舒而已啊。”

雲翎驚了一驚,道:“什麽?我爹他……他知道我跟哥之間的事?”

李承序白了她一眼:“你爹又不傻!前些日子你要挂掉時,雲舒那反應,再傻的人也看出來了。你放心吧,他同意的很,眼下才會配合着我們一起做戲。”

雲翎淺淺笑起來:“他同意就好,我先頭還擔心他不依呢!”

李承序在一旁靜靜看着她,酒眸驀地有悲傷蔓延開來,但他垂下眼簾,将那抹情緒悄悄掩蓋下去。

亥時已過,栖梧苑內,夜深如墨。

雨還在淅瀝的下,仿佛沒完沒了永無止境。下人們都去睡了,雲舒獨坐于燈火下,遙看着窗外的雨,神情澹泊而清冷,忽的有細碎腳步聲傳來,他立時推門走到庭院。

那藕荷色的人影已撲身上前,嬌笑着摟住他脖子,“還真等我吃夜宵啊。”突然湊過去親了他臉頰一口,“你真好!”

雲舒一愣,再看她時,她已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拎出一個食盒子:“看,我給你帶什麽好吃的啦!這可是峒縣的特産!香噴噴的海棠糕!走,外邊冷,進屋吃去!”

海棠糕呈焦糖色,形狀同海棠花頗有些相似。面粉為皮,裏頭擱上豆沙餡,表面撒饴糖,味道香甜糯軟,入口松軟細膩,是道很值得嘗試的小吃。

所以這一盒子的海棠糕,雲舒吃了兩個,而雲翎吃了四個。雲舒指指她的肚皮,“少吃點,免得夜裏睡不着。”

雲翎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睡不着就鑽你被窩裏煩你!讓你給我講故事!”

雲舒無奈搖頭,問:“今兒你見了攝政王了嗎?事情怎麽樣?”

“很順利。”雲翎将經過講了一遍,但關于攝政王與蕭芷蘭的過往,她沒有提,她不曉得該怎樣去提。

她的母親蕭芷蘭,是她心口上的傷疤,時間越久,痛便越深。任何與蕭芷蘭相關的事,都會勾起她兒時悲涼的回憶,她幾乎是躲着她的名字。今天攝政王興致勃勃講着那些事,她卻回想着當年被親生母親施暴虐待的一幕幕。

她表情黯然,雲舒問:“可是有心事嗎?”

雲翎默了默,最終還是全盤托出。講完後感嘆道:“我從不知道娘親原來年輕時這樣善良可愛。這些年她對我做的,跟攝政王口中菩薩心腸的人,真是判若兩人。”

雲舒沉默不語,神情亦是蕭索。

雲翎道:“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知道她這些年過的也不幸福。她不愛爹,爹似乎也不愛她,他們兩的姻緣,簡直是一種折磨。”

雲舒握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眸子似一片浩瀚平靜的海,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痛苦與悲喜。他說:“蓮生,我們不會那樣。”

她仰起頭,看着他,清澈裏的眸子有水波蕩漾。

他說:“我會對你很好。我們的姻緣會很好。”他聲音有低啞的磁性,每一個字都回旋往複,像是寒冬臘月抱在心窩上的暖水袋囊,有着撫慰人心的力量。

她胸臆間一暖,方才因為破碎冰冷的心驟然恢複過來,臉上揚起一抹笑意,斜偎在他懷裏。他也随之淡淡笑着,去幫她捂冰冷的手。

她突然憶起什麽,抽回了手,從食盒子底層摸出一樣東西。

冰糖葫蘆!

山楂裹上晶瑩的蜜糖,紅彤彤的顏色,甚是惹人憐愛,可惜只有一串,是賣海棠糕的老板額外贈送的。

“哈哈!”她晃着手中的糖葫蘆笑起來,“你怕酸不能吃,所以糖葫蘆都是我的啦!”

她一口一個紅彤彤的果子,滿足的砸吧着嘴,拖長了音調遺憾道:“哎呀,真好吃,只可惜某人怕酸,吃不得……”

她一面說,一面舔着嘴唇,做出陶醉的表情。嘴角還有一小塊殘餘的冰糖,晶瑩的顆粒附在花瓣般的唇上,似細碎水晶閃爍着誘惑,雲舒深邃的眸光一閃,陡然傾下身來,一手摟住她的纖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霎那,他的唇輕快的湊了過去,和風細雨般吻上她的臉頰。她的心不由噗通直跳,無意識将臉一偏,嘴唇将将擦過他的唇,兩唇相觸,鼻翼間盡是他清幽的玉蘭花香,她感覺自己的大腦過電般,“嗡”一聲一片空白,右手不由自主一松,剩下的半串冰糖葫蘆掉到了地下,可愛的山楂果骨碌碌滾到一畔,像她紅紅的臉頰。

随後她睜大了眸子——他吻住了她的唇,然後……靈巧的舌尖在她唇角處一掃,将黏在她唇瓣上的那塊糖含進了自己嘴裏,再然後便這般施施然離開了。

“酸山楂雖然不喜歡吃,可糖我喜歡。”含着糖的雲家公子氣定神閑地道。

雲翎哭笑不得,誰知天人九指的蓮初公子繼續一本正經點評:“嗯,糖的味道不錯,就是量少了點,下次記得讓那老板多裹一層糖。”他轉過臉,故作風輕雲淡的模樣,眉眼處盡是掩蓋不住的——偷香竊玉得手後的得瑟,哪還像平日裏被傳成了谪仙般的清冷人物?

雲家妹子完全不曉得說什麽才好:“你……”

“你什麽你?”雲舒拍了拍她的後腦勺,“這麽晚了,快去睡覺!”人已經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走開。

雲翎仍保持着剛才的動作,看着他的背影,雙頰酡紅如霞光。

……

不愧是攝政王出面,朝廷辦事的效率一反常态快的驚人。賜婚旨意剛剛下來,下聘的隊伍就浩浩蕩蕩擡向了雲霄閣,那堆成山包的聘禮,将滿閣子的人都震得移不開眼。雲翎看着成箱成箱的珠寶首飾玲珑古玩,有種搖身一變化作珠寶大亨的感覺,兩只眼睛恨不得都要閃瞎了去!

而千裏之外的顏惜,正于風雪漫天的寒冷北燕趕回京城。

這半個月馬不停蹄奔波于各地,雖然異常辛苦,但貿易往來的事進展很順利,暫時不需要跟進,眼下他只消去向攝政王彙報一番,便可得閑幾日,好好休憩一下。

當然,休息的地點,他定在雲霄閣。

在書房談完正事後,攝政王春風滿面地問:“過幾日你可還在京城?若還在的話記得來府上喝杯喜酒。 ”

“喜酒?”顏惜微微一笑:“不知王爺這喜事是指?”

“承兒大婚。”攝政王看起來心情好極了,平日裏不茍言笑的他,今日裏喜笑顏開,“承兒要娶王妃了。這混小子浪蕩了這些年,眼下終于肯收心了。”

“恭喜王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攝政王笑着擺擺手,“不是什麽名門千金,說了小侯爺也不曉得,但是人還不錯,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顏惜笑笑,退了下去。

王府頗大,得繞上幾重曲水回廊方能走出大門。

曲折的長廊之上,一個少年迎面走來。那人個子不高,十二三歲的模樣,穿着一身明黃的龍袍。顏惜行了個禮,道:“皇上萬歲。”

小皇帝一見他,雀躍起來,“顏卿,聽說你從燕北回,可有什麽新鮮的玩意帶給朕?”

顏惜道:“自然是帶了,臣回頭便讓人給皇上送去。”

“那就好。”小皇帝滿意地道,末了又問:“對了,你看到皇叔了嗎,朕聽說他的王府裏有許多的藏書,便過來瞧瞧!”他頗郁悶的指指長廊上懸挂的大紅燈籠,大紅綢緞:“結果沒看到書,全是一攤紅紅紫紫的綢緞!”

顏惜笑而不語,小皇帝年紀雖然不大,心中卻自有溝壑,他既然微服私訪來攝政王府,自然不會是看書那麽簡答。當下也并不點破,只是笑容愈發溫和,似四月楊柳風般和煦:“王爺家辦喜事,這種喜慶之物自是要多多益善。”

小皇帝道:“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叔前幾日進宮請旨時,可高興得不行,人都年輕了好些歲。”頓了頓,又故作老成感嘆道:“也對,新娘子這麽好的姑娘,若是朕娶了,定然也會開心的很。”

顏惜順着他的話漫不經心道:“皇上,您認得新娘子?”

“當然!”小皇帝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他:“顏卿你怎麽問這話,朕能認識新娘子還虧你們顏家呢!對了,新娘子跟你交情不錯,我看這次你的紅包要封不少吧!”

“新娘子跟我交情不錯?”顏惜一愣。

“對啊,上次在地陵,你不是曾奮不顧身進去救過她嗎?”

顏惜的笑僵住:“您意思是,新娘子是……”

小皇帝道:“就是上次救朕出地陵的勇敢姑娘,姓雲來着,朕已下了旨意,大婚之禮後她便是晉康王妃了。”

小皇帝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回話,卻見那素來從容的碧衣男子仿佛遇到了十萬火急的事,匆匆行了個禮,“臣有急事,先行告退。”

小皇帝還未允可,眼前青霧一閃,對面的人便已走遠。

小皇帝瞧着顏惜遠去的背影,驚道:“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一向從容不迫禮數周全的小侯爺竟也有心急火燎的時候?”

☆、第一百十九話 宜蘭郡主

小王爺來送喜服的這一日,準新娘子正在房裏被兩個丫頭擺弄着,籌備着幾日後的大婚妝容,而小王爺與雲舒在院外坐着,兩人沒聊一會,便聽房裏傳來殺豬般的聲音“——啊——”繞梁三月,直入雲霄。

李承序回頭看了一眼,甚為驚悚:“至于嘛!穿個耳洞而已,她叫的比開苞的女人還恐怖!”又沖房裏玩笑道:“親親,你小點聲,不知道的以為我現在就跟你洞房了呢!”

雲舒橫他一眼,“你能別在蓮生面前說這種話題嗎?”

李承序道:“我不說,你來說嗎?你臉皮那麽薄,那種香豔的事你說的出口?!”

雲舒清癯的臉閃過局促:“不用說,我日後自然會教她!”

李承序打量着他,半晌極不相信的搖頭:“你怎麽教?你自己都沒有經驗,你還是個雛呢!”

“啊呀呀呀呀呀——”一聲綿長而悠遠喊叫,小王爺銷魂地飛過牆院。

雲翎穿過耳洞後,發現院子多了一位少女。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穿戴打扮很是金貴,皮膚白皙,柳眉杏眼,容貌俏麗如三春桃花,美歸美已,眸子裏卻含了絲倨傲。

李承序将頭湊近雲翎耳邊,道:“這是李宜蘭,老頭子的四女兒,封號宜蘭郡主。”

他這話頗繞了繞圈子,雲翎想了想,明白過來:“她是你四妹?”

李承序道:“少來,我和她關系可不好,什麽姐姐妹妹的,我平日裏就喊她名字。”

雲翎道:“那她來做什麽?”

李承序道:“哼,多半是同王府裏的人一樣,好奇想來看看,這世間有哪個膽大的女人敢嫁給我這紅眼的怪物?”

雲翎默了默,她曉得世人将他的紅眼當做異類,卻沒想到連骨肉至親,也同樣涼薄。

李承序沒留意到雲翎的臉色,不悅地看着李宜蘭,“看夠了就快走,不然你不怕小侯爺趁着你不在,被其她狐媚子勾走?”

李宜蘭被一舉戳中心事,臉紅道:“你!”

雲翎迅速打圓場,将話題一轉,向雲舒道:“哥,我的事顏世伯跟顏惜知道嗎?記得叫他們封紅包啊!顏惜這家夥這麽有錢,不宰他我會抱憾終身!”

她話剛落,袖子便被一只手拉住,那手的主人一改之前的高傲,急不可耐地問:“你認識顏惜?”

雲翎點頭。

“很熟?”

雲翎想着也認識了十幾年,于是再次點頭。

李宜蘭眸中掠過不安,似拷問一般:“你們什麽關系?”

雲翎總結,“發小,哥們,世交。”

李宜蘭松了一口氣:“那你應該知道他的很多事情咯?”

雲翎想了想,顏惜的事情大半她都是知道的,于是點點頭。

李宜蘭翻臉比翻書還快,一霎變為無比的親熱,她親昵牽住了雲翎的手,道:“好嫂子,我們姐兩屋內詳談!”

李承序雲舒:“……”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雲翎都被宜蘭郡主纏住。

宜蘭郡主不厭其煩的詢問了N多的問題,當然,話題永遠只有一個——顏惜。

例如,顏惜生辰什麽時候,顏惜喜歡的顏色,喜歡的菜肴,喜歡的詩詞,初戀對象……恨不得連顏惜平日裏穿的裏衣顏色都要問清。

無數次問答中,雲翎頭一次發現其實她挺了解顏惜。起碼小郡主的問題她都答得上。不過那個初戀對象她搞不明白,因為顏惜的夫人們太多,她不清楚到底誰才是顏惜的初戀。

不過讓她驚訝的是,小郡主在聽到顏惜有十九房夫人時,淡然的不像話,平靜的像自家男人養了一群小雞小鴨而已。雲翎驚訝于她寬大的胸襟,“你真的不介意他有這麽多美人嗎?”

“有什麽好介意?”小郡主慢條斯理品了口香茗,“等本郡主嫁過去,自然将她們全殺了。”

雲翎無言退後一步,心想小郡主跟小王爺這對兄妹在某方面還是十分相似的,譬如殺人就如殺雞那麽簡單。

雲翎在心裏無聲默哀,旋即換了個話頭:“小郡主,你怎麽認識他的,為什麽喜歡他?”

李宜蘭默了默,腮上漾起一片飛霞,憶起第一次邂逅的畫面。

那一日是深秋時節,細雨潇潇,木槿亭外花色如殷。她捧着一卷詩書自木槿亭外經過,腦中回想着書中的幾句詞。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是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為誰去……

她不過剛及笄,縱然覺得這些描繪愛情的字眼美好,卻從未有過真正的感觸。混混沌沌到了十五歲,最近聽到庶母們間的只言片語,似乎是她父王有意将她許配給一位姓顏的小侯爺。父親的旨令,她自然不會違抗,但對于自己近乎一片空白的感情經歷,還是十分懊惱。

多麽遺憾,有生之年,她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便要匆忙嫁給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

她沮喪地踢踢身畔的樹,擡頭卻瞥見木槿亭中,一人正長身玉立伫在那裏。

她毫不客氣脫口而出:“喂,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姹紫嫣紅的木槿花海中,那男子玉扇碧衣,墨發薄裘憑欄而立,聞言他轉過頭來,眉目如玉,淺笑生春。

“喜歡就是——”他遙望着遠方,深邃的眸子如春水蕩漾,輕聲道:“再也沒有一個人,你見到她微笑,會彎起唇角,見到她落淚,欲以身代。”

他到底說了什麽她沒聽明朗,那一霎她只看到他的笑,宛若四月的和煦微風。周身一切都似潑墨的丹青畫卷般,被清水緩緩渲染開來,畫裏湛藍澄澈的天空,萋萋蒼翠的芳草,朱紅碧綠的亭榭,一線金黃琉璃頂的瓊樓玉宇,緩緩逐一褪色,視線裏能見到的,唯餘他清雅絕倫的臉,他挺拔若青荷的身姿,他拂面楊柳風般的笑意……

她讷讷瞧着他,只覺得這天大地大的世間,這斑駁陸離的光影歲月,驟然岑寂下來,靜得聽見木槿花怒放的聲響,聽見落葉打着旋兒回歸宿命,聽得見秋風拂過屋檐翹角的梵唱,那樣奇異的光景裏,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清晰而分明,撲通,撲通,撲通……

她很快打聽到他的名字。

顏惜,他叫顏惜。

越潮顏惜,玉扇碧衣。

顏惜。她微微張開唇角,呵氣如蘭,如吟誦般吐出他的名字,這一刻竟是從未有過的歡喜。

原來,他就是傳聞裏,父王要将她許配的那個男子。

她高興至極,開始留意他,甚至刻意制造見面的機會。

他來府,她便在必經的長廊那守着他,造出不經意的“邂逅”,他去父親書房談要事,她便殷勤端茶送水給父王,他被父王留在王府用膳,她吃的慢到不能再慢,只為了能争取一時半會的相處……

然而她還是苦惱。縱然她如何熱情主動,他永遠都是那從容不迫的模樣,端着無懈可擊的微笑,禮貌而客氣同她相處,會同她談笑風生,亦會對她言笑晏晏,無論如何卻始終隔着一層疏離,任憑她怎樣親近,他都保持在那段疏離之中,從不讓她靠近。

她偶爾會安慰自己,興許他天生就是那樣的人,那種看似很親近,骨子裏卻對誰都疏離的男子。

直到那一日,她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那一日黃昏日落,霜霖葉落,緋霞如胭,她遠遠望見他獨處花園一角,手裏握着一根白玉簪,遙遙望着遠方的天空。他的表情是笑着的,卻微微含了一絲惆悵,似在思念着某個人。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神色,那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神色,然而,那些神情卻只對一只玉簪透露。

她走過去,擺出自己最得體的笑:“小侯爺,你手中簪子真別致,能送給我嗎?”

他臉上浮起素日一貫完美的笑,泰然自若地将白玉簪收回懷中,道:“這簪子玉質過于普通,郡主若喜歡,下次我可以送郡主品質更上乘的。”

他的口氣風輕雲淡,可收進懷裏的姿勢,如此珍惜而鄭重。

她心裏泛起苦意,她不知道那只簪子到底誰的,卻知道那簪子的主人,對他一定有着非比尋常的意義。

可這又怎樣,不管這簪子的主人是誰,她,李宜蘭,堂堂大周宜蘭郡主,定會以天之驕女的資本擊敗她,俘獲他的心。

……

“小郡主?宜蘭郡主?”

“啊,什麽?”有人在手指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回過神來,笑笑:“來,我們繼續,你告訴我顏惜小時候做的最囧的事是什麽?”

雲翎:“你還要問啊?太陽都下山了,你都問了一個下午了……我肚子好餓……你聽,它在叫……”

李宜蘭驕橫道:“不行!本郡主的問題還沒問完,你得跟我講完才能去吃飯!本郡主現在命你的肚子不準叫!”

雲翎:“……”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親親,存稿快用完了,而且最近工作很忙很忙,基本上處于幾個月沒有假的瘋癫狀态,故而不能像以前一樣一日三更了,但會保持穩定的兩更,時間是在中午的12跟下午6點左右,希望各位親愛的體諒哈!

另,祝各位新年新氣象,事事順心。

——遙遠的題外話,喜歡我,就收藏或留下腳印點評一下吧,偶會很開心,哈哈~~~~~~~~~~~~~~

☆、第一百二十話 少主醋意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李宜蘭終于問完了所有的問題,雲翎這才得以解脫。

而那畔,小王爺跟雲霄閣主商量好了一系列婚禮必備的事項後,便要下山。臨走時他招呼雲翎送送他,雲翎也就應了。

夜色靜谧,兩人并肩走在雲霄閣的花階小路上,天上一輪彎月如勾,星子寥落。

待路過一個偏僻的院落時,李承序左右觀察一番,确定無人後,低聲道:“墨蓮的事我已同父王說了,父王去找了太後,太後忍痛割愛,大婚當日會賜給我們做新婚賀禮。”

雲翎一怔,想不到墨蓮的事竟如此順利,暗想這事李承序三言兩語說的輕巧,其實定是經歷了諸多不易的,只不過他只字不提。當下頗是感動,又聯想他這樣的人,時而暴戾,時而糊塗,時而天真,乖張善變,可對自己同雲舒卻是一片真心,于是由衷道:“承序,謝謝你。”

李承序嬌媚一笑,桃花眼裏酒波微漾:“你要謝我啊,好啊,喚我一聲親親夫君就行了!”

雲翎:“……”

李承序斜睇她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裏光波璀璨,“害羞什麽,過幾天你得天天這麽喊我。”

雲翎:“……”

李承序抿起薄唇,笑的傾國傾城,伸手摟住了雲翎肩膀,雲翎剛要推開他,李承序飛快道了一聲:“不要動!”他說的很輕,臉色卻在瞬間嚴肅。

往年的默契讓雲翎立刻明白過來,有情況!

李承序湊近她的鬓旁,極親熱的模樣,仍是妩媚的笑,嘴裏的話卻跟臉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樣,他暗啐了一句:“八婆!看什麽看!”

雲翎亦做出甜蜜的模樣,口裏的話同樣的不好聽:“八婆是誰?”

李承序道:“你向斜前方瞟瞟,第三顆樹後面有一個八婆!正在偷窺!”

雲翎留心一瞥,還真看到一個腦袋,不是李宜蘭還是誰!

李承序道:“她多半是質疑我們的關系,我們倆這麽突然成婚,她多少是疑惑的。所以,絕不能被她看穿!”

雲翎道:“那怎麽辦?”

李承序道:“她要看,就讓她看好了!”話落突然高聲大喊:“親親愛妃,本王要走了,本王會想你的,離別之前,來,給本王香一個!”

雲翎猝不及防,李承序已湊過唇去,在即将觸碰到雲翎臉頰的剎那,他寬袖一擺,遮住了兩人的臉。

月光旖旎,夜色撩人,樹梢下的兩人投下一片斜長陰影,風姿絕倫的男子正半摟着女子,親吻她的雪膚香腮。

事實上這是一個逼真的假動作,兩人只是頭挨得比較近。

樹後的人,果然被假象欺騙,緩緩瞪大了眼。

李承序彎起唇角清魅一笑,這才放開雲翎,佯作深情地輕撫了她臉頰,道:“芙蓉如面柳如眉,愛妃真是個可人兒!”

雲翎胃裏翻湧一陣,配合着李承序做戲,嬌嗔道:“王爺厚愛,臣妾多謝王爺誇獎。”

她的嬌嗔讓李承序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他強抑住笑,故作依依不舍,“愛妃,本王得走了,夜深風大,你還是快快回屋吧。幾日後我們再見!”

雲翎努力做出不忍分離的表情,末了還要極為惆悵的長籲一口氣,盡嘆別離之愁,直至小王爺的身影遠遠看不見了,才将餘光若無其事朝樹後掃去,發現樹後空無一人,這才放下心來。

她沒留意,在不為人知的另一個角落,碧衣的身影怔怔伫在哪裏,将之前那“纏綿一吻”盡收眼底。

夜風愈發大起來,加上這院子偏僻無人,夜風便顯得更料峭了些。雲翎攏了攏衣領正要回屋,沒走幾步,碩長身影将她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她吓了一跳,看清後愕然道:“咦,顏惜!你怎麽來了!”

顏惜站在她面前,像往常一樣含着笑,笑裏卻半點溫度也沒有,“聽說三日後,雲世妹将成為晉康王妃?”他拖長了話音,将晉康王妃四個字咬的重重的。

雲翎擺手道“什麽王妃不王妃的,幹嘛那麽見外。”晚風吹的她臉頰微微發疼,她換了個避風的位置,靠在牆角後,瞅着顏惜道:“咦,你不是很忙嗎?怎麽有空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中意的宜蘭郡主在這裏!”

顏惜截住她的話:“誰中意她了?”

“不是因為她……”雲翎思量片刻,打了個響指,得出最後一個結論:“那你是專程來賀喜的嗎?”她拍拍他的肩膀,贊道:“不用那麽客氣,咱倆十幾年鐵打的感情心意到了就好,人不方便可以不來的!”

顏惜眼神幽幽暗暗,口氣冷到了極處:“敢問雲世妹,你我之間鐵打的感情,是怎樣的鐵法?”

“發小十幾年難道還不夠鐵嗎?”雲翎看不懂顏惜表情:“咦,你今兒幹嘛老喊我雲世妹,口氣怪怪的!”

顏惜緩緩一指牆角的星辰花:“你如今說跟我只是發小,那它算什麽?”

“它?它是花啊!”雲翎這才意識到他跟往常有些不大一樣,他彎着唇角,看似是笑着,眸中卻有深不可測的陰霾,她端詳了他半天:“哎?你不高興?你在生氣?”她揣測着:“可是因為我同小王爺的事沒通知你?哎呀,你別生氣,我其實想第一時間就告訴你的,可時間太急了,誰知道成個親這麽多瑣事,我忙的暈頭轉向所以就……”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顏惜笑了一聲,周身似籠罩一層寒冰,“為什麽是他?”

雲翎愣了半晌:“你說李承序嗎?為什麽不能是他?”

顏惜依舊在笑,眸中卻有海浪翻卷拍岸而過,他上前一步,“若是雲舒我能理解,可為什麽是他!?”

“是他不行嗎?”雲翎道:“你今天好奇怪,怎麽盡說莫名其妙的話!”

顏惜烏瞳中有痛楚一閃而過,他逼近一步抓住她的手腕:“究竟是誰莫名其妙?是誰在生辰那天接受了我的花我的禮物我的心意?究竟是誰答應了我的心,卻在半個月不到的光景裏,招呼都不打一聲,便要鳳冠霞帔嫁與其他人?你說,究竟是誰!”

他逼視着她,漆黑如夜的瞳中似燃燒着憤然的火,她禁不住後退了幾步,“你說什麽,什麽心意?我聽不懂……”

“我要說什麽,我那天告訴你了!我已經借着一萬株星辰花告訴你了!”顏惜提高了聲音,一字一頓:“吾心唯你,終身不移。”

雲翎臉色僵住,瞠目結舌看着顏惜:“難道,這句話才是星辰花的……寓意?”

“不然我要跟你說什麽?”

“不,這是個誤會……”雲翎抽身退了退,有些倉惶,她勉強擠出一抹笑:“顏惜,這種話不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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