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擦肩

顧亭遠雇了輛牛車, 往陳家村駛去。他腳力不足,若是徒步走到陳家村,怕要形容狼狽。

坐在牛車上,抱着書箱, 望着緩緩倒退的樹木, 心情飛揚。

要見到寶音啦!

雖然還沒見到她,但是想到離她越來越近, 仍是止不住地開心。

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有段時間沒見她, 心髒像是掉入荒漠中暴曬,期盼甘霖。

轱辘辘, 牛車緩慢又平穩地行駛。

真想她啊!

姐姐說,過兩日再讓媒人去提親。這次, 應該也會被拒絕。他不要心急, 成婚不是那麽輕易的事兒,好好讀書,該做什麽做什麽, 好事多磨。

但……

“駕!”身後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 由遠而近,速度極快,伴着少年的駕馭聲。

趕牛車的老漢急忙讓道, 把牛車趕到路邊停下。

等馬匹經過,才再次驅動老牛, 拉動板車緩緩前行。

紅衣烈烈的少年郎, 騎着駿馬飛奔, 伴着馬蹄聲噠噠噠遠去的, 還有揚起的灰塵。

老漢背過身, 低頭将臉埋進胸口, 躲避灰塵。望着板車上的瘦弱書生,他憨厚一笑,主動開口:“書生,你到陳家村幹啥去?探親啊?”

他背對飛揚的塵土,說話不受影響,顧亭遠也只好有學有樣,低頭将臉埋下去,回答:“嗯,探親。”

Advertisement

“啥親戚啊?”老漢揣着手,跟他閑聊,“本家還是遠親?”

顧亭遠思量着,慢慢回答:“一個很疼我的人。”

他說的不是寶音,而是岳母。

寶音當然疼他,她是他妻子,最疼他不過了。但岳母對他也好,每年的棉衣棉鞋都是岳母親手給他做,後來他去京城做官,寶音跟他一起居住京城,岳母每年都托人捎東西給他們,一次一大包,吃的、穿的、用的。

岳母把他當半個兒子了。顧亭遠心想,假如他不能娶到寶音,也要孝敬岳母。

當然,能娶到就最好了。

“喲,還是個重情的。”老漢看上去很高興,“那你帶啥禮了?”

顧亭遠笑了笑,回答道:“帶了些……”

陳家村。

“徐四!”曹铉一路疾馳,來到陳家院外,下馬。站在籬笆小院外,沖着裏面大喊道。

許是她現在不姓徐了,又許是院子裏的人太多,亂糟糟的,她沒聽見,曹铉等了一會兒,沒人出來。

于是他提氣,又喊:“陳寶音!”

陳寶音?姓陳?

叫誰?

院子裏幹活的人,倒是知道寶丫兒。誰不知道呢?村裏正在建陳氏族學,就是陳有福的閨女,陳寶丫兒做先生。至于陳寶音?似乎在哪裏聽過,但是想不起來。

廚房裏,錢碧荷耳朵微動,擡眼看向刷鍋的杜金花:“娘,似乎有人在叫寶丫兒。”

“誰啊?”杜金花說道,放下絲瓜絡,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走出廚房。

只見院子外面站着一名穿着紅衣的貴公子,生得那叫一個劍眉星目,俊美不凡。他好看得不得了,擱在平時,杜金花必定要誇贊一番。

“陳寶音!!”這個好看的少年郎,叉着腰,提氣大聲喊着寶丫兒的名字。

于是杜金花不高興了,皺着眉頭,走過去道:“喊啥呢?你誰啊?”

不會又是京城來的吧?

杜金花上下打量少年郎的穿戴打扮,頭上戴的工藝繁複的銀冠,身上穿的華貴耀眼的布料,腰間鑲金嵌玉的,就連腳下的靴子,似乎都繡了金線。

杜金花有些膽怯,同時又生氣。一個個的,來幹什麽啊?忘了寶丫兒,不行嗎?

杜金花不想寶丫兒被惦記。交情好的,來看望她的,難免惹出她的傷心事。沒交情的,或者有過節的,那就更別來。

“阿婆,我找陳寶音。”看到杜金花,猜測她可能是陳寶音的親人,曹铉客氣了一些。

一句“阿婆”喊得杜金花不開心。什麽阿婆!她只是個大娘!她繃着臉,如果不是曹铉穿金戴玉的,她早脫下鞋底子抽他了!

“你找她幹啥?”杜金花問道。

即便猜到她是陳寶音的親人,可杜金花的穿着打扮,連國公府的粗使婆子都不如。曹铉對她生不出敬意,劍眉皺起,不耐浮上眉梢:“她人呢?”

他大老遠的趕過來,徐四居然不出來見他。

他生在國公府,長在國公府,這兩年時不時就被國公爺扔去軍營裏,氣勢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稍稍表露出不悅,就叫人心中惶恐。

杜金花之前見過作威作福的人,是送寶丫兒回來的王嬷嬷。當時覺得王嬷嬷的做派不像個奴才,富貴模樣像地主太太。現在跟曹铉一比,啥呀,那就是個奴才。

“你,你找她究竟幹啥?”杜金花臉色發白地問。

“當然是有事!”曹铉更不耐煩了,“她人呢?叫她出來。”

陳寶音在大伯家教孩子們讀書。

杜金花不想叫她,還想讓她跑,跑得遠一些,別被曹铉找到。

“曹铉!”一道身影緩緩從南邊走來。

杜金花扭頭一看,頓時有點急了,快步出了籬笆院子,迎上去道:“寶丫兒,你怎麽過來了?”

巧了,陳寶音正跟孩子們一塊兒休息。她坐在院子裏喝水,孩子們散得到處都是。虎頭在門口,看到了騎着駿馬的曹铉,頓時大叫起來:“馬!大馬!”

其他孩子們聽見了,紛紛興奮地跑出去:“大馬!”

“好高!”

“馬上有金子!”

其實是馬鞍做得精致,裏面的金線折射出燦燦光芒,被孩子誤認成金子。

陳寶音聽着孩子們的呼聲,眉頭皺起來。擱下茶碗,往家裏走來。果然,人是沖她來的。

還好,來的是曹铉。

“想你了,過來看看。”陳寶音挽上杜金花的手,表現十分自然,沒有絲毫擔心或者害怕。

杜金花果然被安撫住了。寶丫兒不害怕,至少說明不是來尋她晦氣的,壓低聲音說道:“這小公子瞧着脾氣不好,你莫惹了他。”

“我曉得。”陳寶音點頭。

走到曹铉面前,放開杜金花的手:“娘,你去忙吧。”

叔伯們幫忙蓋屋子,家裏管他們兩頓飯,每天做飯是個不輕省的活兒,家裏的三個女人都被困在廚房裏,從早忙到晚。

“哎。”杜金花知道閨女心裏有數,她自問也幫不上忙,只好擔憂地走了。

“你跟我來。”陳寶音看向曹铉,示意一眼,擡腳向前走去。

清澈安寧的眼神,讓曹铉有些心虛,想到剛才對杜金花不敬,摸了摸鼻尖,跟在她身後,邁步往前走去。

不想被村裏人看熱鬧,陳寶音帶他來到河邊,一處清靜的地方,停下腳步。

“你想幹什麽?”曹铉卻戒備地看着她,退後一步,“你該不會想跳下去,誣賴我吧?我告訴你,你就是跳下去,我也不會救你的!”

陳寶音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視線相觸,曹铉漸漸的尴尬起來,可能是周圍太過安靜,令他有些不自在:“咳,我說,那個,你在這裏還好嗎?”

“你怎麽又來了?”陳寶音沒回答他,問道。

曹铉一聽,臉上浮現怒氣:“還不是姓霍的!”上次他們趕巧了,前後腳來到,霍溪寧不讓他在這裏,跟他打了一架,把他的眼睛給打青了。

他哪會讓自己青着臉在她面前晃?指定會被她嘲笑。于是,回去休養到現在。

“嗯。”陳寶音沒問他具體情形,她對那塊長毛的月餅,喪失了所有好奇,“那你這次來,是做什麽?”

曹铉聽她問,心跳加重一拍。望着身前少女清麗脫俗的臉,發覺她跟從前不大一樣了,少了幾分跳脫和張揚,多了幾分沉靜和安定。

但,她還是她。

漸漸的,他口幹舌燥起來,視線飄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道:“想問你,跟我走嗎?”

好熟悉的話。

陳寶音眉頭一挑,不像聽到霍溪寧說這話時的惡心,聽到曹铉說這樣的話,她覺着有些好笑。

沒急着拒絕他,感受着河風從周身擦過,聽着樹葉被吹動的簌簌聲響,她微微偏頭,靜靜瞧着他英氣勃發的俊美臉龐,問道:“跟你走?做什麽?”

做什麽?還能做什麽!曹铉心口一跳,只覺得她不正經,竟然這樣問。

“當丫鬟!”他惡狠狠瞪着她,“一個月給你五兩銀子,你來不來?”

陳寶音真的要笑出來了。

“丫鬟?”她走近他,繞着他慢慢走動,“曹铉,你這樣想,很久了吧?”

他們兩個一直不對付。

因為什麽,陳寶音已經記不得了。總之,有記憶的時候,兩人已經不大對付。她做點什麽,曹铉總要插一腳。禮尚往來,如果她發現曹铉要做什麽好事,也會搞他一下。

時間久了,梁子就結下來。她看他不順眼,他看她也煩得很。

“那你來不來?”曹铉雙手抱胸,垂下眼睑,看着她道。

陳寶音挑眉反問:“如果換成你,你答應嗎?”

曹铉一愣,立刻想到她說的情形。如果他落魄了,她要他當小厮,那……

那當然是不幹的!

是了,他早該知道,徐四是塊硬骨頭。曹铉看着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又看了看她瘦了許多的臉,心裏忽然悶悶的。

這裏不好過,他知道這裏不好過,被父親扔進軍營裏時,每天吃苦受累,什麽錦衣玉食都是放屁,他一開始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別提多難熬了。

他都過不下去,徐四只是個女子,怎麽忍得了?

她都瘦了。她以前臉兒圓圓的,看着都想掐一把。現在瘦的,掐都掐不起來了。

“就,就當我求你。”他喉嚨滑動,說着異樣艱澀的話,“徐四,跟我走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