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話
“她擔心我有出息後納小。”顧亭遠對姐姐說道。
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想要有人跟他一起商議,而姐姐是他信賴的人。
“她是這樣跟你說的?”聞言,顧舒容臉色古怪。
“不是。”顧亭遠搖搖頭,“但她弦外之音, 便是如此。”
他怎麽能不知道呢?從前, 他興許還不明白。但經歷過上一世,兩人之間的不愉快, 顧亭遠哪裏還不懂?
看着弟弟認真的樣子, 顧舒容有些想笑。這都哪跟哪?還沒出息呢,就擔心他納小了?陳家姑娘當真可愛。
“你因為這個, 丢了魂兒似的?”顧舒容問道,“陳小姐還說什麽了?”只是一句擔心而已, 弟弟怎會如此失魂落魄?一定還有更嚴重的話。
顧亭遠不答。
顧舒容便猜:“她總不會因此拒絕了你?”
才說完, 就見弟弟的面色又蒼白一分,顧舒容吃驚地道:“她當真如此說了?”
若只是一句玩笑話,也就罷了。但那位陳小姐的意思, 是認真的?弟弟未來的妻子, 竟有如此強勢的控制心?顧舒容皺起眉。
但是,同為女人,她又能夠理解她的擔心。
因為她有過同樣的憂慮。
當初, 她還是方家的未過門兒媳,方晉若要進京趕考, 不打算帶她, 她亦不能丢下弟弟跟他走。在方晉若走後的第一個晚上, 她心中惶惶, 整夜未曾安眠。
她徹夜在想, 方晉若出息後, 會如何?他會如何,方家會如何,她又會如何?今日如何,今後又如何?
她甚至想得更多,連方晉若被人榜下捉婿,回來後跟她解除婚約的情形都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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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晉若納小的事,她當然也是想過的。難受嗎?難受。但後來就淡了,他始終未有音訊傳來,思念、情愫、害怕等,全都随着時間變得淡薄了。
想要不難受,便是這個辦法。可顧舒容不希望如此,感情淡了,夫妻做得甚麽滋味?她當然想有人跟弟弟心貼心,熱乎乎的過日子。
“姐姐?”見她不語,甚至眉頭皺起,顧亭遠有些擔心起來。
聽到弟弟的叫聲,顧舒容回神,抿了抿唇,她忽然露出一個輕松的笑意:“這是好事兒啊!”
“啊?”顧亭遠不解。
顧舒容道:“陳小姐瞧上你啦!你不是總擔心她是瞧不上你,才總是拒婚嗎?這下好了,你不用擔心啦!”
陳小姐擔心他會納小,正說明她其實動心了。侯府長大的姑娘,眼光不是一般的高,能看上自家弟弟,那她弟弟也是很好的。顧舒容這樣想着,眉梢挂上笑意。
見他還不懂,她嗔道:“嫌貨才是買貨人!我的傻弟弟!”
那位陳小姐的控制心強,顧舒容雖然不大高興,但也沒有因此就覺得這門親事不好。
“這下你要稱心如意了!”她笑着道。
顧亭遠暈乎乎的,攥着手心,滿是不敢置信:“當,當真?”像是從天而降的驚喜,砸中了他,“她,她瞧上我了?”
這麽簡單?這麽輕易?她就瞧上他了?止不住的歡喜之情,從心底湧出,很快填滿了胸腔,讓他抑制不住嘴角。
“我還騙你不成?”見弟弟這麽高興,顧舒容也高興起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顧亭遠心裏咚咚咚的,嘴角飛快上揚,但還有一絲理智提醒他,前世她是真的嫌棄過、後悔過的,于是又忐忑起來。
見他一會兒喜上眉梢,一會兒面露憂慮,顧舒容好笑:“怎麽?高興傻了?”
搖搖頭。顧亭遠想到她對他說“別再來了”,忍不住擔心她是說真的,而不是姐姐說的那樣。
“行了,別擔心了。”顧舒容也搖頭,“你還擔心,人家姑娘家才該擔心呢!”
他若是變了心,當真納小,人家姑娘哭都沒地兒哭去。
“我不會。”顧亭遠認真道。
他每天要忙公務,早上要出門,傍晚才回家,看她都看不夠,哪還要別人?
“口說無憑。”顧舒容起身,去廚房端晚飯,“人心易改,你如今是個好的,誰知道以後呢?”
別說陳小姐不信他了,顧舒容是他親姐姐,都不敢打保證說他以後一定不納小。
陳小姐是個聰明的姑娘,想得遠。一般姑娘家都不會這麽想,巴不得夫君有出息。
“怎樣讓她不擔心?”顧亭遠跟出去,幫着拿碗筷。
顧舒容往筐裏撿包子,她今日下午蒸了一鍋白菜蘿蔔餡兒的包子,雪白的包子皮被捏出菊花頂,散發出噴香的氣味,随口道:“你待她好,日久生情,她自然就信你了。”
說完,補充一句:“你之前就不錯。”
此刻,陳家村。
“行了,你歇着吧。”杜金花說了一大車的話,口都說幹了,一時想不出更多的話,擡腳走出閨女屋。
門一開一合,寒風趁機卷進來,吹得陳寶音縮了縮脖子。好在杜金花動作快,趕緊關嚴實了,把寒風截斷,統統擋在外頭。陳寶音褪了外衣,抱着湯婆子往被窩裏縮。
冬日夜長,可是不睡覺又沒有別的事做。
就聽“吱呀”一聲,又是一股冷風進來,伴随着的是孫五娘的聲音:“寶丫兒?沒睡吧?”
“二嫂,啥事啊?”陳寶音從被窩裏探出頭。
孫五娘也不在意她坐沒坐起來,直接往她床邊一坐,就道:“我瞧着娘走了,我才過來的。剛才娘是在跟你傳授吧?”
說着,她擠擠眼睛。
陳寶音便笑笑:“咋?”
“不咋。”孫五娘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說道:“我就是跟你說,咱娘要是讓你賢惠啊,你可千萬別聽!”
對此,她特別有話說:“男人啊,就得管着!你二哥,你才來不久,不知道他。他以前多混蛋?碰見大姑娘小媳婦就跟人逗悶子,你再看他現在?他也就敢跟大娘、阿婆逗逗悶子。”
說到這裏,孫五娘很得意:“還不是我一巴掌一巴掌打出來的?”
陳二郎長得俊哇!不光他跟人逗悶子,想跟他逗悶子的也不少嘞!剛嫁過來時,孫五娘沒少吃醋,幸好她不賢惠,天天跟陳二郎幹架,這不,陳二郎改啦!
“二嫂跟你說,賢惠啊,都是面子上好看。裏子?哼。”孫五娘撇撇嘴,又有些勝利者的得意,“寶丫兒,這過日子啊,得看裏子。誰過得好不好,自個兒心裏知道。”
陳寶音就想笑。孫五娘過得好不好,可不光她自個兒知道。整個陳家,乃至整個陳家村,都知道她有裏子。
“嗯。”她認真地點點頭,“我記心裏啦,多謝二嫂教我。”
聽她這麽說,孫五娘就很受用:“哎呀!咱也不懂啥,肯定沒你多。就是吧,這過日子,你聽二嫂的沒錯兒!”
“嗯!”陳寶音用力點頭,以示認真。
孫五娘很高興,覺得寶丫兒真是可親,跟她說話兒都能聽進去。整個陳家,就沒有好好聽她說話的,連陳二郎有時候都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寶丫兒可真好!
“你放心,不管你嫁到啥樣的人家,對方要敢欺負你,二嫂不饒他的!”孫五娘豪爽地道。
陳寶音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二嫂,你真好。”
嫁到陳家多少年了,沒有一個人說她一個“好”字?孫五娘心裏喝了蜜一樣,恨不得把小姑子摟懷裏親香,她內心一片火熱:“你就是我親妹子!”
“那我叫你嫂子還是姐姐啊?”陳寶音眨巴眼睛道。
這下孫五娘被問倒了。猶豫了下,她道:“叫嫂子吧。叫嫂子也是一家人!”
陳寶音的臉埋進被子裏,悶悶地笑:“嗯,嫂子!”
說了會兒話,陳二郎叫她了,孫五娘揚頭喊了聲“聽見了聽見了”,然後跟陳寶音道:“那我走了。你有話不好跟別人說的,都能跟我說。咱娘如果說了什麽,你不好說,也跟嫂子說,嫂子給你扛着!”
特仗義的孫五娘,豪情萬丈地起身,一團火似的往外去了。
陳寶音有些羨慕地看着她的背影。二嫂真讓人羨慕啊!無憂無慮,心裏不擱事。
“吱呀”一聲,門又開了。
“寶丫兒,睡了沒?”細細的聲音,是大嫂進來了。
陳寶音稍稍起身:“大嫂,我沒睡呢。”
“哎,你別起,別起。”錢碧荷快走幾步,把她按回被窩裏,然後在她床邊坐下,眼神憐惜,“吃飯時,說的那些話,沒把你吓着吧?”
她也是為了那些話來的。
陳寶音搖搖頭,說道:“沒有,我膽子大着呢。”
“也是。”錢碧荷輕輕舒了口氣,放心了一些,“沒吓着就好,我還擔心你二嫂太孟浪,吓着你了。”
孫五娘那脾性兒,要麽不管人是啥心情,要麽就是她自以為的對人家好,總之很叫人頭疼。
“我也不是第一天回來了,二嫂啥樣,我知道的。”陳寶音坦然道。
錢碧荷點點頭,沒再提孫五娘。想了想,她說:“大嫂也有些話想跟你說。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大嫂有話直說就是。”陳寶音道。
錢碧荷便道:“那我就說了。”她抿抿唇,有些緊張,擱在膝上的手指都捏起來了,“你二嫂說的話,有道理,但又不對。”
“怎麽說?”陳寶音好奇道。
“男人,是要管着,管着必定比不管強。”錢碧荷說道,她先嫁進來的,當然看清陳二郎的變化,“只不過,咱何必找個要管着的男人?”
一口一個男人,錢碧荷臊得不行,也怕小姑子抹不開面兒。但是,趕在這了,現在不說,下次機會還不知道在哪兒。
“咱好好挑,挑個不用管的男人。”她飛快說道,聲音輕細極了,“畢竟是過一輩子的,成日管頭管腳的,累的是誰?總歸是落了下乘。”
像陳大郎,生性老實,從來不用錢碧荷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