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節下課

繁重的課業累得幾個大小夥子喘不過氣。昨天張子豪十一點半才洗漱上床,卻還是整個宿舍裏最早的。連飛揚十二點半才畫好手裏的最後一筆。“以後會比這更忙吧?”他在心裏嘆氣。正在收拾雜物,聽得右邊有動靜,擡頭,見徐放從右邊鋪上下了地,一臉的頹然、深陷的眼窩加上亂遭的頭發在深夜裏現出別樣的風采。連飛揚立刻聯想到三句半:“夜雨孤墳鬼吹燈,枯藤老鴉冷寂風。一縷游魂枯草中。”看到連飛揚僵直的眼神,徐放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睡不着,冒個煙兒去。”連飛揚沒說話,低下頭繼續收拾東西。“要不要一起冒一根兒?”徐放仍不死心要勾引連飛揚,“去吧去吧。抽煙緩解壓力。”連飛揚默然搖搖頭。徐放大力嘆口氣,服氣道:“你果然夠定力!”整個一宿舍的男生都是上大學後學會的抽煙,原因當然是這門學科壓力大,課業繁重。只有連飛揚一直堅持不碰煙。他是個相當有原則而且定力十足的人,從這點上來講,讓人欽佩。

也難怪徐放睡不着,本來就用腦過度,上鋪的張濱已經翻來覆去半個小時了。單薄的小床被壓得吱嘎作響。連飛揚走到張濱旁邊,扯開張濱欲蓋彌彰的輩子,問了一嘴:“你這又是怎麽了?”張濱不好意思地探出頭,“我餓了。”連飛揚覺得自己也有點餓,便對張濱說:“下來吧,我這還有泡面。”張濱厚臉皮加了一句,“有火腿腸嗎?”

将火腿腸掰成段泡在面湯裏,泡面的香氣混着火腿腸的味道令人垂涎欲滴。冒完煙回宿舍的徐放看見後,急忙貢獻了自己的一小包辣白菜,然後特坦然地與他們分享起自制的辛拉面來。因為加了辣白菜,寒冬裏也讓人感覺到從心底裏生了火。大家一邊吸氣,一邊往嘴裏扒面。一袋不夠就再泡一袋。直到吃得想要吐了,張濱才打個飽嗝,摸着肚子說:“這下咱們可以一覺到天亮了!”連飛揚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喃喃道:“明天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徐放詭異地瞅了一眼連飛揚,道“你說什麽呢?神神叨叨的。”連飛揚回過神來,趕忙搖搖頭。默默躺上床,合了眼,假裝困倦。

也許困倦不是假裝的,可難以成眠。混沌中就從窗子見了啓明星。

沒有人記得,那天是連飛揚初戀女友,白映的生日。日子是那般有條不紊地前行,缺了誰地球照樣轉。連飛揚将所有的眼淚留在了決定分手之前,還自己安慰着自己,曾以為痛到無法活着,現在看來這不過得也挺好嗎?

只是這許多年,每一年白映的生日,連飛揚就會失眠。

終于在今年白映的生日那天,他出現在她眼中。

☆、心境的改變

直到多年後他歷經成熟,才理解白映所追求的,無非是全心全意。她也許在乎禮物的價值,因為價值在她眼中就是他在乎她的程度。她那時如何能理解他既對別人無心還是會送那許多貴重禮物的做法?連他自己都不理解。

連飛揚不知道,他不理解的,多年以後白映卻都理解了。原來心意,真的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比如李銘陽,他從沒有送過任何值錢的東西給她。因為正如李銘陽所說,他所有的一切,原就是屬于她的。他在乎的,只是心意。

晚上,連飛揚約了卓寧。

接到連飛揚的電話卓寧真是意外到了極點。她對連飛揚說:“哎呦。我又不是你的長輩,用不着給我拜年啦!”

連飛揚用難得嚴肅的語氣跟卓寧說:“我有事找你。”連飛揚的聲音一貫低沉,他說卓寧,看在也算交情一場的份兒上,見個面吧。他并不給卓寧拒絕的機會,直接懇求道,“就算我求你,我找不到其他可以傾訴的人了。“

“我可想不出你給我打電話還能有什麽可說的。”

雖然這麽說,卓寧的心到底軟了。她沒見過這樣低聲下氣的連飛揚。算起來,他們曾經關系也是不錯的。但自從白映和連飛揚鬧僵後,他們的關系就愈發冷淡,最近幾年更是毫無接觸。連飛揚這一服軟,讓卓寧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和白映,他和宋友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卓寧沉沉嘆了口氣。

卓寧趕到肯德基的時候,連飛揚已經在裏面等候了。諾大的肯德基只有他們兩個,這氣氛讓卓寧趕腳異常詭異。卓寧入了座,說:“我實在不覺得這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連飛揚苦笑道:“大過年的,能找到個可以說話的地方實在不容易。”頓了頓,連飛揚問卓寧,“白映跟你說什麽了麽?”

卓寧用詫異的表情看着連飛揚。

連飛揚尴尬地摸了摸鼻翼,然後聲音平靜地說:“我和周音分手了。”

卓寧裝作驚訝了一下,然後很快恢複了自然,“什麽時候的事兒?”

“昨天。”

卓寧問道:“白映知道了?”連飛揚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卓寧糊塗了。一瞬間她不知該說什麽,只好繼續問他:“聚會還好好兒的,怎麽說分就分了?”頓了頓又問:“是她說分的還是你說的?”還沒等連飛揚回答,卓寧接着自問自答道:“肯定是你說的了。她那麽喜歡你,一定不會和你主動說分手。”

連飛揚苦澀道:“算是吧。”

卓寧弱弱問道:“你今天約我出來,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想追我吧?雖然男未婚女未嫁,可我們真的不合适……”

連飛揚的有臉哆嗦了一下。他沉思了一下,說:“我就是想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

“她,你問的是那個她?”卓寧一臉天真的疑惑。

“你當然知道,我問的是白映。”

黑黑的天幕是那樣深邃,這深邃總因人的心境折射出不同的色彩。心情好的時候,會令人聯想到寬廣的銀河,浩瀚的宇宙;心情差的時候,它就如同無盡的地獄或是無法逃脫的黑洞。

今夜太黑。黑到讓連飛揚分不清這天幕究竟是高是矮。黑漆漆的壓得人喘息困難。

此刻的他倚着車門,昂首仰望。或許是年底的緣故,有些陽臺的窗戶裏有朦胧的燈籠的光若隐若現。但他所凝視的那片窗,卻是漆黑一片,就如漆黑的夜。

他不冷,至少此刻他不冷。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他鼓了幾次勇氣,卻還是不敢再進一步。此刻的她肯定已經睡了吧?現在她的生活平靜而溫馨,這是她多少年努力忘卻才換回來的,難道自己真要再去打擾?他爸已經給他打了三個電話,一次次催問他什麽時候才到家,埋怨他過年了還不和家人守在一起。他原本也很想的,可是,心又怎能是輕易可以控制的呢?

是呀。雖然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可他又不是天生就沒有沖動的。都說人過三十天過午,有些話就想今天說出口,親口告訴她,此刻,立刻。過了,不知還否有勇氣,有心情。

她一定睡得很香甜。見了他,是開心,還是憤怒?她或許會疑惑,他要讓她知道,他不敢否認他沖動,但他保證他絕對是清醒的。

她一定會吓一大跳吧?連飛揚的眼裏不禁流露出難得的柔情。

白映剛剛和李銘陽通完電話,睡又睡不着,所幸洗個臉,敷上了個面膜。明天争取有個好氣色。李銘陽說,等年後可能要帶她正式拜見他的父母。聽說他的媽媽很是直爽好相處,爸爸則有點嚴肅。想到電視劇裏那些高門大戶,白映想象着李銘陽父母的樣子,既期待又緊張。

白映筆挺挺地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只舉着手機看小說。忽然貌似聽到門那有些聲音。聽起來很像有人在敲門,卻很小。白映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的腦海裏又閃現出張菁說得那些話:有些賊就喜歡趁過年的時候下手。過年過得累,聚會喝得醉,禮收得還不少。先敲門試探,再下手……

白映打了個寒顫心說如果今夜平安,明天一定搬回家裏。

她馬上撥李銘陽的號碼,電話通了一遍又一遍,沒有人接。

白映蹑手蹑腳到廚房拿了把菜刀,緊握手中,又原封不動回到床上躺下裝睡。

敲門聲更大了。

白映的心安定起來了。雖然覺得奇怪,但她本能覺得賊人是絕對不會敲起來門沒完沒了的。難道是李銘陽?想到這,白映默默笑了起來。這個悶騷男,剛剛還說要盡快趕回來陪自己,難道是給自己個驚喜?或者,思念望眼欲穿了?白映在心裏暗爽,難怪給你打電話你一直不接,原來是故意的。你等着一會兒我收拾你。白映越想越覺得是李銘陽,幾乎要肯定了。

白映想起臉上的面膜。好!老娘一定要吓吓你,要不難消我心頭只恨。嘿嘿。白映把菜刀放回原處,等悄悄移到門口處的時候,手裏取而代之的是個手電筒。白映把手電打開,從前下方往臉上照。圓圓的黃色燈柱打在臉上,再加上一個刷白的面膜,怎麽想怎麽詭異。

門唰的一下開了。

對面的人果然被吓得後仰了一下。

顯然被吓到的,不只是連飛揚。

白映被吓得更慘。手電筒的光還照着臉,臉上的面膜筆直地掉在了地上。

“怎麽……是你?”白映結結巴巴問。

“你以為是誰?”連飛揚反問道。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再開口,白映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靜,聽不出情緒波動。

“卓寧給了我地址。”

“有事嗎?”白映冷冷問。

連飛揚忽然什麽也說不出來,準備好的話全都憋在了肚子裏。

“如果沒事的話,那拜拜喽。”白映說完就“砰”的一聲甩回了門。

沒有禮貌相待,是他不配;冷血,是還他欠下的債。

沒有聽到預期的關門聲,是因為在門縫即将合上的一瞬間,一只握緊拳的手臂伸進擋住了門。門被甩得那樣大力,那只手臂怕是被擠痛了吧?白映冷笑,裝作不知繼續推門,她看着厚厚的衣袖被擠得變了形,門那邊的人依舊沒有出聲。

白映怒極,一把将門拉開,怒斥道:“連飛揚,你究竟在鬧哪樣!”

多年前,他亦這般,帶着滿腔的怒火向她吼道:“白映,你這是要鬧哪樣?!”那時,她還忍痛回答,我只是不想放手。現在,她倒是真來了興趣,想知道連飛揚到底想要怎樣!

連飛揚終于緩緩的開了口,用他一貫低沉的嗓音開了口。他說,白映,我只是想知道,你心裏是否還有我。聲音極是哀傷。

白映就那麽直直地望着他,神色坦然。他等了一會兒,低下頭說,我知道了。說完,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寒顫。此刻,他這才覺得天有點冷。白映背過身去,嗓音略帶沙啞,“連飛揚,你喝多了,回去吧。我就當你今天沒來過。”

“不管怎樣,我從來都沒認為我們之間真正結束過。”連飛揚莫名其妙說了這樣一句話。白映仰頭深吸了一口氣說,“那是你那麽認為。對于我而言,早在一次次的被傷害中徹底寒心了。”

“對不起——”連飛揚的聲音充滿悔恨,“我一定,傷你很深吧?”

白映沒有回答,只最後說了聲“回去吧,太晚了。”最終還是關上了門。

連飛揚的電話一個一個的打進來,就如過去兩人吵架的時候。白映聽得心煩,索性直接關機。可就算如此,仍是一夜無眠。

☆、答案呼之欲出

東方逐漸顯出魚肚白的顏色時,白映就着晨曦的微光迷迷糊糊起身。望着鏡中的自己,烏青的眼窩似乎在嘲諷她昨晚特意敷上的面膜。她真想把一切當成一場夢,或許這一切就是一場夢。她強打起精神,洗漱,上妝,收拾東西。總要精精神神回家吧。晚上還要上夜班。

等到八點鐘左右的時候,天徹底明了。白映最後看了一眼屋裏,确定水電煤氣都關好,這才開門準備外出。就在她開門的一瞬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什麽擋在門口的東西被她推到了。她探出頭去,居然是蜷縮成一團、徹夜未歸的連飛揚。

說實話,昨天連飛揚的深夜突然到訪已經帶給她足夠大的震撼了,沒想到今天一早他又給了她一個更大的震撼。他居然在她門口整整守了一夜!她這裏可是外陽臺!他是如何挨過這漫漫長夜的寒冷、疲倦和孤獨?白映不敢想。此刻的連飛揚雙臂環身,狼狽地蜷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倚門而憩。

他的臉色蒼白,眉頭微微皺着,與緊抿的嘴角遙相呼應。他的眉已不像年少時那般張狂的上揚,鼻梁缺依舊英挺。怎麽看都還算是個好看的男人。白映用手背輕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覺得熱熱的,也不知道是手涼,還是臊了。

白映搖了搖連飛揚,“連飛揚,醒醒,醒醒。”

連飛揚紋絲不動。

白映看着連飛揚通紅的臉,用手輕輕在他額頭點了一下,熱得燙人。白映一下子慌了起來。該如何處理眼前的這個男人成了她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她忍着羞怯,顫顫巍巍伸手去摸連飛揚的口袋,找出他的手機。手機的密碼很好猜,無論是他的□□號,生日號還是家裏電話白映都背得很熟。翻開連飛揚的手機通訊錄,白映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她此刻能想到的與連飛揚關系比較好而自己認識的人,周音?白映搖搖頭。李峰?不好解釋。最後白映把電話打給了張子豪。

電話響了很久。

直到白映以為對面不會有人接聽的時候,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了進來:“大清早的你幹嘛呢,人家還在床上滾床單呢。”十足的撒嬌加賣萌。

白映的眉毛抽了抽,然後用很正經的語氣說:“張子豪嗎?我是白映。而且……現在已經八點多了……”

“白映啊……白、白映,你怎麽有我的電話?”張子豪吓得一下子坐起身,電話吓得差點摔到地上。“不,不對呀,這不是連飛揚的電話嗎?”

唉,該怎麽解釋呢?

“先不說這個。張子豪,你能不能出來一趟,把連飛揚弄走。”白映嘆了口氣,硬着頭皮說。

“這,怎麽個情況啊。大清早的,我有點淩亂……”

“我再說一遍,這不是大清早。”白映下意識地以手扶額。把連飛揚托付給這樣一個不成熟青年,真的靠譜嗎?

“這不是重點好吧!”張子豪強調道,“你總得把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告訴我吧。我先沖杯咖啡,坐等你講這個漫長有趣的故事。”大清早的,連飛揚居然和白映在一起,這消息,太勁爆了,太讓人無限聯想了。

“你以為是寫作文嗎?還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我只需要你知道,你的好朋友連飛揚,現在正發着高燒,坐在我家門口的地上。拜托你找警察也好,清潔隊也好,馬上把他清走。我再說一遍,立刻,馬上!”白映的嗓門高八度。

連飛揚居然在白映家門口。等等,他發高燒了?“你怎麽能讓他坐地上?現在可是冬天!”張子豪抗議道。

“那又怎樣?我打電話通知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我現在有事要出門,需要很久時間。如果你不怕你的好朋友有事,你就盡情在家磨蹭吧。拜拜。”

“等等白映,”張子豪急忙道:“我這就去這就去。把你的地址告訴我。”說完又小聲加一句:“真是冷血的女人,看連飛揚真要有什麽你會不會難過~”

“他的死活與我何幹?”白映冷笑一聲。

放下電話,身邊的姜昕雨迷迷糊糊問了一句:“什麽事?”張子豪添油加醋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還幸災樂禍地說:“這裏面絕對有故事。等着吧,我越來越期待了。”說完麻溜準備穿衣服。

姜昕雨制止住張子豪:“你幹嘛?”張子豪理所應當說:“出去接連飛揚呀!”姜昕雨兩眼上翻,為自己老公的情商真心捉急。“你,你什麽意思?”看到姜昕雨的眼神,張子豪心驚膽戰地問。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接!”看到張子豪滿眼的不解,姜昕雨無奈了,只好解釋道:“笨蛋,這說不定是一個契機,讓兩個人能夠有機會解開多年的心結……”

看了一眼還靠在牆上昏睡的男子,白映心中的堅冰被揉揉地化開了一個角落。這個一直狂傲的男子此刻卸去了自己的一身驕傲,渾身上下充滿疲憊和孤獨。白映只是嘴上耍狠,最終還是妥協地重新把門打開,吃力地将連飛揚抱起,準備把他拖進房裏。她試探地再次叫連飛揚的名字,微微嘆氣,自言自語道:“你這又是何苦?”低低的聲音從連飛揚口中傳出:“那天晚上,你也是這般等了我一宿。那種感覺,我現在終于懂了。”那種寒冷、無助、孤獨、絕望的感覺。

這算是還債嗎?白映忽然覺得既可笑又哀傷。

白映本想把連飛揚安置在沙發上,想了想,還是把他扶到了自己的床上,給他加蓋了床厚被。打開冰箱,切兩片白蘿蔔,兩片生姜,一把香菜梗,放入水中熬煮。煮了約十五分鐘,加了幾塊冰糖,倒出慢慢的一晚端給連飛揚,命令道:“喝下去。”

連飛揚聞了聞,皺眉道:“什麽東西?味道這麽奇怪?”

白映瞪了他一眼:“□□!”

連飛揚咕咚咕咚全喝進了肚。剛喝完便覺身上暖呵呵的好受了許多。“什麽東西,這麽靈?”

“朋友告訴我的偏方。治寒症最有效。”這些年白映不喜上醫院,有個傷風發熱都喝這個,真的特別靈。

放下湯碗,連飛揚撒嬌道:“我餓了,可不可以給我煮點吃的?”

白映氣得牙癢癢,咬牙切齒道:“連飛揚,你怎麽會這麽厚顏無恥?”

這要是在以前,連飛揚聽到這些話肯定早就受不了了。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脫胎換骨再世為人。他只是讪讪笑笑,一狠心将自己的自尊、臉面全抛到九霄雲外去,“面子不管飽。”連飛揚說。

無賴!

白映恨恨去熬粥。對于這個自己深愛又痛恨至極的男人,白映還是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粥熬好的時候,連飛揚已經沉沉睡在了白映的床上,自己的睡衣正被他殘忍地壓在腦袋下,貼着他的臉。她嘆口氣,将粥放在桌上,坐在床邊,覺得有些好笑,那個曾讓自己愛得至死不渝、恨得刻骨銘心的人,那個曾讓自己朝思暮想卻又發誓永不原諒的人,此刻就安詳地躺在自己前邊,一如昨日。

他的眉頭仍有些緊蹙,可臉色卻不似剛才那般蒼白了。白映的心情百轉千回。為什麽對他還是會心軟,會束手無策?自己還恨他嗎?應該已經不恨了吧?要不怎麽會這般用心照顧他?可真的不恨嗎?

其實還是很恨的吧?這種恨不若幾年前剛爆發那般強烈,卻如同對他的愛,深入骨髓,随着血液流淌,萬死不滅。

可下一眼,當白映看到他緊緊抿着的雙唇,又心疼了。此刻的他睡得不省人事,可一定不好受吧。這種心疼讓白映發現了自己最柔軟的痛點。若說恨,是不是心裏還有?否則,自己怎會如此這般牽腸挂肚。

他過得好,她無法忍受;他過得不好,她也情願和他一同受苦。

這便是她的矛盾,她人生的悲哀。

白映小心的将手伸出,試探着,膽怯地用手背碰觸他的右手,見他絲毫沒有反應,終于忍不住,将他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那一刻的熟悉,是白映深切懷念着的。他的手很涼,白映記得以前的時候他的手總是很溫暖。他們牽着手走過春夏秋冬,走過大街小巷,白映甚至對他的每一條掌紋都熟悉萬分。此刻白映已經沒有勇氣再去觸摸他的掌紋,她只是僅僅握住他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

真真是愛不得,恨不能,情難舍,意難平!

連飛揚并沒有睡很熟,他一直處在半夢半醒中。明明感覺到白映就在身邊,踏實,溫馨的感覺圍繞着他,想睜眼卻沒有力氣。其實他真的很想,很想誠摯對她說聲抱歉,為這些年給白映帶去的傷害。

昨天晚上,他和卓寧進行了長達五個小時的談話。

最開始,卓寧就直截了當說:“連飛揚,你一直欠我一個答案。在回答這個之前,我拒絕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連飛揚苦笑:“都多少年了,對于這個與你無關的問題,你何必如此執着?”

卓寧要問的,其實只有一句,連飛揚當時為什麽非要和白映分手?

☆、原因複雜

連飛揚剛提出分手的時候,白映第一時間求助遠在北京的卓寧,希望卓寧幫她勸一勸連飛揚,挽回他們的關系。

白映給卓寧打電話的時候卓寧正在準備全國大學生創業大賽。那時卓寧已經經過了好幾次初賽複賽,導師對她期望很大,隊友也都依賴她,她能分出的精力實在有限。因為,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戰鬥。所以,在白映沒日沒夜給她打了幾天電話之後,終于在一次小組讨論的時候,她關了機。

可能在她的認知裏愛情不是那麽了不起的東西,失去的痛她也嘗過,無非就是那麽回事呗,挺挺就過去了。那時她也不知道白映為了連飛揚瘋狂到什麽程度,後來發生的許多事情,讓卓寧驚出一身身的冷汗。她沒有真正經歷過愛情,那種已經得到的相知相許和在搖籃裏就已被扼殺的懵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或許她本人也和白映那種愛情至上的性情不同。總而言之,她忽視了白映那時候痛苦的程度,她并沒有重視到白映那時需要的依賴。

盡管那樣,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做什麽。尤其是張菁的電話打來,劈頭蓋臉給連飛揚一頓罵,卓寧只好硬擠出了一天時間飛回S市。因為時間太寶貴,所以她下了飛機,直接就去找了連飛揚。

連飛揚很容易找。他們有固定的自習室,只要一打聽,很容易知道。門是敞開着的,裏面并不像想象的那麽安靜。卓寧只掃了一眼,輕而易舉就鎖定了連飛揚的位置。當看到有只柔若無骨的小手用拿着紙巾幫他擦汗的時候,卓寧忽然就明白了張菁在電話裏傳出的憤怒。卓寧低聲輕輕嗓子,抖動抖動了面部肌肉,以風情萬種的高調姿态昂首走進自習室。

連飛揚正在心無旁骛地畫圖,忽然被手捂住的眼睛讓他手下的筆頓時走歪了一下。他氣惱道:“昕雨,別鬧。”周圍的人都驚訝地看着這個出現在連飛揚身後的高挑美女,心裏暗暗羨慕連飛揚的女生緣。只聽姜昕雨結巴的聲音從前方傳出,“你、你是哪位?”

“把手放開,卓寧。”連飛揚的聲音冷冷的。

“幹嘛這樣冷冰冰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依舊是甜得發膩的聲音,卓寧把手從連飛揚的眼前拿開,搭在了他的肩膀,整個人從後背貼了上去,嬌聲嬌氣道:“小連,好久不見,人家好想你。”

包括姜昕雨在內的所有其他人,意料之中地華麗麗被閃倒。

卓寧心裏暗暗得意,心說老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先給你身邊的那個小三兒一個下馬威!

前有周音大美女癡心不悔不離不棄,中有白映不惜一切生死相許,後有姜昕雨不計前嫌追随左右,這當又出現了一個女神級人物,怎麽個情況啊這是,大家紛紛淩亂。張子豪無奈搖搖頭。他當然記得這個從張菁嘴中膜拜過的名字,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女魔頭。其實以前白映就總說我們三姐妹如何如何。三姐妹,白映,張菁和卓寧。

“我們出去說。”連飛揚放下手中的筆,臉色變得鐵青。該來的總要來,張菁已經來過,就差卓寧了。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卓寧贊同的回應一句,待看到姜昕雨悄悄拉住連飛揚衣角的那只小手時,卓寧露出萬分真誠的善意微笑:“這位小姐是你的新女友嗎?一起跟過來呀!”“跟”字是多麽居高臨下的字眼,但卓寧那親昵的語氣讓姜昕雨實在挑不出毛病。說完,卓寧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居然轉頭對張子豪笑了。笑中,卓寧又用極其純情的語氣對張子豪說了一句,“張同學也一起來好嗎?聽說上次也是張同學陪連飛揚一起赴約的。這麽精彩的橋段,沒有張同學的參與該是多麽令人遺憾啊!”

張子豪驚訝道:“你,你怎麽知道是我?”

卓寧誇張地用手背捂住嘴,嗤嗤地笑了起來。笑了一下後,卓寧嬌嗔道:“以我們和小連的關系,當然會對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倍加關心啊。你不知道,上次菁兒回來後就拿着你的照片給所有人發了email,要求大家務必每日對着你的照片三醒其身,日後遇到了你好照應着些。”

張子豪聽得頭皮發麻。他很奇怪那三個奇葩是怎麽相遇并成為姐妹的。真難為連飛揚挺到現在,他的前半生一定過得十分辛苦吧?哎,張子豪現在真不知道究竟是張菁可怕還是卓寧可怕。都是boss級的人物啊。看到姜昕雨依舊堅定站在連飛揚旁邊,他就知道他非去不可。他擔心姜昕雨被欺負。原來談判的二對一模式一下子變成三對一。可看到卓寧處亂不驚的風姿,張子豪終于相信張菁所說的惹她賠錢惹卓寧賠命了。

張子豪所擔心的和上次一樣的劍拔弩張的情景并沒有發生。實際上這才是卓寧的高明之處。卓寧與張菁所處的位置還不一樣。她畢竟和連飛揚是有交情的,不會像張菁一樣直接劃分階級立場。

四個人在操場上走。卓寧和連飛揚在前,姜昕雨和張子豪在後。卓寧的意思很明顯,我和連飛揚說什麽,不怕你們,不避諱你們。

“你是怎麽猜到是我的?我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裏挺讓人意外的。”卓寧問連飛揚。

“是挺意外,卻不難猜。”連飛揚回道。

“哦?”卓寧一挑眉。

“那個動作太親近了。周音一向舉止有分寸,昕雨又在我前方。”連飛揚說。

“為什麽你不猜是白映?”卓寧又問。

“感覺不是她。”連飛揚說,看到卓寧住了腳,不依不饒的盯着他看,連飛揚終是松了口:“她一直用玫瑰味的護手霜。”

“好的,我問完了,現在換你問我。”卓寧說,然後指着一個水吧,反客為主道:“進去坐吧。我們還有的聊呢!對吧?”最後那句,她問的居然是昕雨。弄得昕雨“啊?”了一聲。

“你剛說什麽?”連飛揚有點跟不上卓寧的思路。

“你難道沒有什麽要問我的?比如,我為什麽忽然來這裏?一杯芒果奶昔,謝謝。”卓寧對服務員說完,又問其他三位,“你們要喝點什麽,我請。”然後一張百元大鈔遞給服務員。姜昕雨看了一眼連飛揚。連飛揚點點頭,姜昕雨說:“我要一杯熱可可。另外要兩杯加冰可樂。”姜昕雨知道連飛揚和張子豪經常喝可樂。

連飛揚還是沒有說話。

卓寧也不說話了。她時間很緊,可卻不能表露出任何一點着急的神态。否則談判就落了下成,主動變成被動。她在等,必須等到連飛揚先開口。她知道連飛揚善于博弈,可對上她卓寧,他未必贏。她卓寧可是出生在官宦之家。

連飛揚終于開口,卻不是發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你來也正常。有什麽好問的。”總之,連飛揚非常淡定。

“多大的事,不就分個手嗎?看你說的。”卓寧笑道,“不過既然說到了這,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麽分手?”

“沒感覺了。”連飛揚的答案永遠一成不變。不過卓寧可不會被輕易糊弄過去。“什麽沒感覺了,別拿這個詞糊弄我。分手可以,但必須給對方一個交代,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否則,便是懦夫了。連飛揚,你過去不是這樣的人啊!”

連飛揚又不說話。

“原因,我需要知道原因。不是逼你和白映和好。我只要原因而已,就這麽難回答嗎?”卓寧當然不會簡單地只要原因。但這卻是卓寧必須首先搞清楚的,只有清楚了這個,才能對症下藥。

“你就當我是懦夫,當我不不負責任,當我對不起白映好了。總之,我現在已經有了昕雨,我和白映不可能回到過去了。”連飛揚說。

卓寧冷笑一聲。“你帶着她見過大家了嗎?”

“我不需要。”連飛揚道。

“為什麽不需要呢?是因為你知道,我們所有人都不會支持你的選擇,都不會祝福你的。實話告訴你,我們不同意!”卓寧冷冷道。

“可笑,難道我處女朋友,還需要別人的同意?”這回輪到連飛揚冷笑了。

“難道你真的甘願放棄我們這個圈子裏所有的人?從此與大家形同陌路?你不在乎?”卓寧連着問了三句。

“為什麽我和姜昕雨在一起就一定要失去他們?你又算什麽?原來看在宋友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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