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是嬌豔如花。唯一不妥的大概便是新郎的臉色。冷若冰霜不過如是。參加了那場婚禮的人都知道,那樣的面容,如何是參加婚禮的模樣。只怕是葬禮,也不該是那樣的冷漠冰寒。
新郎新娘雙方都沒有家長到場,直到教父問葉榛可否願意娶淩小小那一刻,場面終于不受控制的爆發。有人猛地推開教堂的大門,直直的奔到新郎面前,粗重的喘息合着不甚清晰的話語一同落入新郎的耳中。新郎本就卡在喉嚨不甘不願的說辭頃刻翻滾回肚子裏,眉目亦是舒展開來。他微微一笑,笑得舒心恣意,雲淡風輕。
他說,“我不願意。”
小舞和雲霆在最後一刻趕來,正巧聽見葉榛這句話。小舞果斷跳起來鼓掌,全然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頃刻集中在她的身上。雲霆亦是眉目一松,伸手悄悄攬住小舞的腰身。這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這些事,葉榛倒不曾刻意瞞着她。也不需瞞着她。他們兩個,一年來都不曾見面,何須說清道明什麽事。
那一天在婚禮上,葉榛手下的人和在警局的朋友,終于調查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有關徐長風的死,有關林萍同志病危時間的湊巧,有關老安的車禍。其中關卡諸多,葉榛一直無法拿到最準确的證據,因而只得拖延時間。
婚禮的頭一天,淩小小又見了安離最後一面。她說,如果安離想要小舞和徐長風是一樣的下場,那麽,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葉榛面前。那一刻,安離是驚慌的,末了,卻還是應了。她擔心葉榛的安全又如何,在葉榛一人和葉子小舞兩人的比較之間,她沒有選擇。更何況,淩小小愛着葉榛,那麽葉榛……應該是安全的吧!
其實到後來,安離也逐漸明白,淩小小不過是個可憐的小姑娘罷了。從小便沒有人真心疼愛她。她也并不曾真心的想要傷害過誰,徐長風從雲霆那裏逃出,穿越馬路的時候太急,絲毫沒注意那一場連環車禍已是有了一個開端。淩小小并不曾做什麽,只是拿了這件事來威脅她。甚至于老安出車禍,亦是他心下着急,闖了紅綠燈,這才丢了性命。
淩小小做得最緊要的一件錯事,大概就是挑了最精準的時間點,冒充護士進了林萍同志的病房,拔掉她的儀器,一分鐘後重又插上。
在望見葉榛失魂落魄的守在醫院樓下那一刻,淩小小幾是瘋了,她明知道走出這一步,再不可回頭,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下去。
安離曾接到過警局打來的電話,淩小小執意要見她。她拒絕了。雖然站在淩小小的立場,她确然是可憐又可悲。不得愛人,不得自由。可是為愛傷人,就不應該。她無法原諒她。
……
安離那一晚,一夜無眠。卻又隐隐的知足,至少她還是再見了他。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呢!只是相愛,終究不能在一起。因為幸福的代價太重,她已然承受不起。
安離是在幾天後的墓園再見到葉榛的。他穿了一身的黑色,孤寂的站在墓前。安離愣怔了好一會兒,才邁動步子走了過去。
少女的笑臉在墓前盈盈綻放,她買了和葉榛一模一樣的百合花,正是襯得那笑臉愈發清純脫俗。
“菲菲……”安離跪坐下來,凝着少女的面容低低呢喃。淚水在眼睛裏滾啊滾,終是沒能落下來。她雖難過,但還是不願在葉榛面前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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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離一早就開始明白小舞當年的心思,當你真的愛着一個人,是不願意讓他為難,讓他難過的。倘或她哭了,葉榛一定會很內疚。她不願他內疚。她并不曾真正的怪過他,只是無法原諒自己而已。她還是希望,葉榛是開心的。
葉榛幾是同一時刻蹲下身來,一手抱了安離的腦袋靠在他胸前。安離再是忍無可忍,淚水啪嗒啪嗒的就這麽落了下來。淚水很快浸濕他的衣衫,安離啞着嗓子低低呢喃,“我好想你。”
葉榛渾身一震,明知安離這話并非是說給他聽,卻還是不可自已的心頭一顫。他知道的,如何能不知道。安離念着過世多年的安菲,也做了多年的噩夢。
葉榛在遇見安離之前,便對那件事略有耳聞。卻是在結婚前夕,得知了完整的經過。亦是那時才清澈的知道,為什麽岳母大人會急切的想要安離嫁出去?不知事岳母大人的病,更緊要的,大抵是因為安菲的緣故。
安離與安菲是親生姊妹,只是相差的年齡有些多。她長她八歲。
事情發生在安離考上大學那一年,安離帶着安菲逛街。小小少女對身邊的一切都賦予了極大的興致和好奇心。安離得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心下也是高興地,帶着安菲幾乎是予取予求。安菲不過是要些小玩意,花不了什麽錢,安離自然也就沒放在心上。
後來的意外是,安菲走着走着,突然開始吵吵着累了。安離就哄她,卻沒注意到安菲已經有些蒼白的臉色。直到安菲定定的站住,最後叫了她一聲“姐姐”,然後就暈了過去。
那一天,安離是真的吓壞了。好在商場裏購物的人不少,正好有個醫生,及時給安菲做了急救,這才保住了性命。亦是從那一天開始,安離才知道,安菲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她活不過十歲。那一天,已經是安菲九歲的下半年。林萍同志和老安做了長久地準備,只默默地接受着,并沒注意到她一臉的駭然。
安菲離開那天,安離怎麽都無法合眼,滿眼都是安菲笑容燦爛的模樣。直到半夜的時候,身體的疲倦感層層疊疊的襲來,安離終于閉上眼,卻是夢見安菲哭着拉着她的手,一聲聲的叫着她姐姐,問她為什麽會死?為什麽不肯背她?為什麽不和她一起離開?她一個人好孤單。
安離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卻是望見安菲推開門悄無聲息的走進來。安離幾乎于那一瞬間,就知道,她是在做夢。她拼命地想要醒過來,想要避開安菲,卻是怎樣都不能如願。她害怕極了,完全忘記了,夢境中微笑着小女孩是她最親愛的妹妹。她怎麽會害怕她呢?
安離徹底驚醒那一刻,後背濕了一片,整個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功夫,安離方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整個人回過魂來。
自從那天以後,安離就開始不停地做噩夢。幸虧是在學校,宿舍人多,她的恐懼心理才稍稍少一些。學校裏有一位心理咨詢的老師,她悄悄地去找過一次,那位老師并不十分專業,卻也看出了她的恐懼,只不停地勸說着她,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不要相信這世上有鬼。
安離後來便不去了,總覺得像是被人窺見了秘密一般。大一的那個暑假,安離到鄉下奶奶那裏住了一段日子,到底是不小心和奶奶說漏了嘴。奶奶便縫了個布包給她,或許是心裏有些底氣的緣故,那日以後,她做惡夢的次數果然少了很多。後來奶奶過世,她便一直戴着那個布包,從未離身。入夜後,亮着燈,多半也能夠安眠。
林萍希望女兒早點結婚,不過就是希望能有一個人好好的照顧她,別讓她晚上一個人,在暗夜裏無法安眠。
葉榛緊緊地抱着懷中的女人,眼眸猩紅。“安離,我愛了你好多年。”他低低呢喃,嗓音沉靜,卻又清晰異常。
☆、借口
安離驚詫的擡起頭,葉榛身子一頓,抱了她已經開始冰涼的身子大步往回走。一直到車上,葉榛方才抿唇一笑,緩緩開口,“幸好,你也愛我。”
他的話如久違的陽光,溫暖的照射進她的心裏。不可抵擋。
葉榛擡手輕輕攬住安離的肩膀,緩緩開口,“你一定不記得了,我最初遇見你,是你十二歲那年。我二十三歲。”
“葉榛,你……”安離一時沒忍住,下意識的哼了哼。暗戀少女?這種事,實在是……
葉榛垂下頭,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低低呢喃,“我沒想過我會一直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可能……是你太特別了吧!”葉榛微微一笑,“可是,就是記得了。總不能将腦袋剖開,拿出來那部分記憶。”
安離顧自搖頭,申請懵懂,“是你那次提過的那個……青梅?”那次葉榛提及時,她便隐隐的有些想到,只是不曾往深了想。葉榛年長她十一歲,不正是青梅十二歲那年,竹馬二十三嗎?虧得她直到現在才知道葉榛那時說的人,竟是她自己。
葉榛笑着點點頭,他不曾刻意記得,可就是記得了。
“我們……怎麽會?”安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們居然見過。”
“當然。”葉榛含笑看着她,“那天,你穿一件白裙子,像個天使。”
天使?安離便是聽着,便不由紅了臉。她怎麽就從不記得她有過天使般的模樣?
“那一天,我們還說了話。”葉榛一笑,腦海裏不由浮現出當年的情景。
那時的他,雖不至于萎靡不振,卻也是慵懶無謂的,大抵是過一天算一天的姿态。父母離異,他成了可有可無的人。連最愛的設計也丢到一旁,無心顧及。
那一天,是他參加一個聚會。安離和他的父親老安也是受邀者。安離跳到他眼前來的時候,正趕上他厭倦了微笑應酬,走到僻靜的地界。她就這麽跳到眼前,煞有介事的拍拍他的肩膀,“哥哥,你在想什麽呢?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她純白色的裙子,他坐在長椅上,微微擡眼,才瞧見眼前少女嫩嘟嘟的臉蛋。可也瞧得出,模樣标致可人。那一刻的他,大抵談不上心動。他确然,也不可能對一個十二歲的少女心動。卻也是生了真切的記憶,以至于在後來間歇聽了老安公司的消息時,也會順便多探聽一些安離的事情。這麽一來二往,直到安離長大,他也才漸漸地放下,畢竟,還是個小姑娘。他只是不曾預見,會在幾年後的校友聚會上再次遇見她。那一眼,就是一生。
那時,他回答她,“沒什麽,只是無事可做。”
“怎麽會無事可做呢?”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還特意做出老成的姿态,“老安一直忙着和人喝酒,都沒空理我。”
葉榛瞬時被她逗得笑了起來,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她坐下來。安離倒也不扭捏,就這麽坐了上去。
“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安離還記得他剛才微蹙着眉。
“沒有。”葉榛搖搖頭。
“說謊!”安離哼了哼,毫不客氣的挑破他的僞裝。
葉榛忍不住笑出聲來,饒有興致的看着她,“你怎麽知道我在說謊?”
“我猜的。”安離哼了哼,說得義正言辭。
葉榛一直記得安離那時的神情,心知,大抵所有小姑娘在那個年紀,約摸都是那樣的情形。可愛的,天真的,活潑的。可他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後來具體聊了些什麽,他卻是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從那天以後,他開始回歸正途,開始專注于設計。倒不是小小的安離當真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只是她出現的時間剛剛好,雖然只不過是短暫的驅散了他心底的陰霾。卻也讓他記住那種快樂的感覺。
安離聽着葉榛絮絮叨叨講了好一會兒,才完整的串起來整個故事。臉頰亦是不可自已的紅了又紅,滾燙的要命。以至于葉榛俯下身吻住她的唇畔那一刻,她仍舊是迷醉不醒,深陷其中,全然忘卻了幾天前,她還信誓旦旦的覺得,他們之間再無可能。轉眼,她就已經墜入他的懷中。
安離醒轉回神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葉榛意猶未盡的放過香軟的唇,緊緊地摟着她,低低地嘆息,“安離,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等我正正經經的向你表白。我一直以為,等你愛上我那天,一定是最完美的時機。沒想到,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告訴你。”
安離記得,她說愛他那天,他們在民政局辦了離婚。
安離伸手勾住他的脖頸,側身輕咬他的耳垂。嗓音輕柔緩慢,“葉榛,我想回家了。”
她說罷,就轉身下了車。動作利落幹淨,葉榛怔怔的發呆,甚至忘了追出去。是了,終歸還是他自己的幻覺和想象。
她不過是湊近他的耳朵,灼熱的呼吸撩動耳側。她說,“葉榛,我該回家了。”
她不過是同他道別,只是他期望着,她是在與他說,她想要回家了。回他們的家。
小舞次日一大早就準時出現在安離的小家,一同跟在小舞身後還有雲霆。安離總想問一問雲霆,偌大個公司,總那麽丢棄着,真的好嗎?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說。只倒了兩杯水放在茶幾上,一言不發的等着小舞的喋喋不休。
不想,她等了好一會兒,小舞卻是直截了當的開口道,“安離,你與葉榛複婚吧!”淩小小早已入獄,他們之間合該沒有任何阻隔。為何還要生生的受這份相思之苦呢?
安離勉強一笑,不知如何開口。她們兩人的情景約摸相同,倘或小舞能夠心安的和雲霆在一起,也許,她也會考慮和葉榛在一起。不過是,中間都隔着一條人命罷了。
安離默了默,轉了念頭随意道,“小舞,你總是說我,怎麽也不考慮考慮自己的事情?”徐長風的離開其實并不怪雲霆,頂多算是其中的一個因素而已。若是那般論起來,她才是罪魁禍首。
小舞一頓,“我還不想結婚。”
“你現在不想,還是永遠不想?”安離實在不願小舞這樣無限期的拖延下去,好賴,都要給雲霆一個說法。也給她自己一個說法。
小舞不悅的睨一眼身側的雲霆,低聲咕哝,“說了不讓你來,你非要來。”
雲霆臉色一黯,終是什麽都沒說。安離一滞,顧自站起身離開,留下一個安靜的空間給他們兩個。小舞從不是幹幹脆脆的人,安離是知道的。然而這一次,她真心希望小舞能夠和雲霆好好談一談,重新開始也好,徹底了斷也好。都要有個結果。
小舞捧着水杯不停地喝水,喝幹淨了方才側過身一眨不眨的凝着雲霆,鄭重其事的開口。一字一句,如鋒利的刀刃劃過雲霆的心髒。
安離走回客廳的時候,雲霆已經離去。安離輕輕攬住小舞的肩膀,低低開口,“如果不舍得就去追,不要後悔。”
小舞趴在安離肩頭用力的哼了哼,“安離,你猜我跟他說了什麽?”
“嗯?”
“我說,你知不知道,你長得很像我讨厭一個人?他不說話,我又說,很像當年差點強迫我的那個。”
“我看他的樣子,真的是很想伸手掐死我。可是,誰讓你長了那麽一張臉?”小舞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呵呵的笑着,看來沒心沒肺。
安離心口一滞,疼痛異常。小舞竟連這件事也和雲霆提起。那是多久遠的事情了。久到……已經安離須得仔仔細細的想,才能想起這故事所有的脈絡情節。卻不是她沒心沒肺就這麽不經意的忘記了,只是小舞想要忘記,她也就一同隐藏在心底,不去觸摸。
那時,小舞默默地做了籃球隊的啦啦隊員,只為了能悄悄地跟着徐長風一起行動。然後,那一天的賽事延長,小舞和啦啦隊的隊員告別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那時同城的另一所大學,小舞頃刻沒了主張。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撥了徐長風的電話,算是求助。結果,電話被一個女生接起。小舞不知自己說了什麽,便倉皇挂了電話。比着做賊還要心虛。
然而天黑路漫漫看不到盡頭,小舞走在路上,連一輛車都打不到。末了,只得鼓着勇氣走在路上,一邊走,一邊尋摸着可否有一輛出租車。
事情真切發生那一刻,是在小舞轉彎走到一條小路的時候。那條路并不偏僻,一道黑影猛地襲來那一刻,小舞的大腦陷入短暫的空白。幸而,她自小便獨立慣了,抗争到最後,衣衫破爛,卻還是掙脫了鹹豬手的掌控。
在安離最準确的記憶裏,小舞那晚一夜未歸。安離在宿舍裏擔憂的候了一夜,差點就要報警。卻是在淩晨的時候,望見小舞失魂落魄的走回來。她緊緊地抱住她,小舞寂靜無聲了整整一天,方才哭出來,斷斷續續地說出整個過程。
安離心知,小舞心裏必然極大地陰影。不知道的卻是,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小舞不願多講,她亦不會追問。
時至今日,安離沒想過小舞竟可以如此風輕雲淡的開口。微微張了張嘴,到底是輕聲問她,“真的像他?”
小舞的眼裏閃過不易察覺的晦暗,眨眨眼,便無謂一笑,“怎麽可能?”
安離亦是附和着一笑,“是啊,雲霆自然不是那麽猥瑣。”盡然,安離心知,小舞對于拒絕雲霆的借口傷人傷己,卻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那一晚,小舞受了極大的驚吓,怎會記得那人的長相?
小舞側身挽住安離的手肘,下巴擱在安離的肩上,親昵地拱了拱,低啞着嗓音咕哝,“安離,如果我不是一根筋多好。”
☆、重新開始
安離心下一疼,如被人揪住了血脈,手指一勾,便會血流成河。末了,安離低低地嘆息,“你總不能……一輩子就這麽一個人。”
“你不也是?”小舞哼了哼,沉悶的氣氛頓時變得嚣張恣意。
安離無奈一笑,“你能和我比嗎?”她好歹也還有個孩子,有葉子在她身邊,雖然一顆心仍舊少了些什麽,但總比什麽都沒有的好。
小舞悶了悶,繼續咕哝,“如果你肯重新考慮葉榛,興許我也能夠考慮雲霆。”
“小舞……”安離深吸一口氣,“你不可以這樣。”她怎麽可以拿自己的幸福做賭注?
“我怎麽不可以這樣?”小舞哼唧,一臉的不在乎。
……
三個月後。安離仍是安離。小舞仍是小舞。雲霆和葉榛仍是她們的陌路不相逢。
葉榛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後,開始頻繁的出現在安離身邊,最初的“笑面虎”當真做了笑面虎。安離趕也趕不走,冷戰又沒什麽意思,索性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每每看着葉榛抱着葉子開心的轉圈,總會不經意的出神。
這一日,如往常一樣,葉榛下了班便直奔安離的住處,也不管她的态度,擡手就抱了小葉子。以至于,葉子開口會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
葉榛愣愣的看着葉子,差點沒激動地哭出來,卻還是紅了眼眶。安離瞧了個正着,不由揶揄他,“你看你出息的?”不就是寶貝兒子開口叫爸爸了嗎?至于嗎?
葉榛一頓,也不窘迫,甚是傲嬌的別過腦袋,繼續逗小葉子。然而小葉子明顯繼承了老爸的優良傳統,傲嬌的再也不肯叫一聲了。葉榛哄了好一會兒都沒效果。只好放下小葉子邁步走向廚房。
安離系了圍裙正炒菜,沒工夫理會他。葉榛便斜斜的倚着門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好一會兒,方才正正經經的開口,“安離,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和葉子合法化呢?”
安離頭也不擡,亦是正正經經的回答,“你一直都是葉子法律意義上的父親。”頓了頓,又是補充,“哦,實際意義上也是。”
葉榛頓時蔫下來,悶了悶,又是提起精神問她,“那你準備什麽時候讓我和你合法化呢?”
安離忍不住笑出聲,這問題他問過不知多少遍了。這一回,她的答案一如既往。“我們做什麽不合法的事情了嗎?”誠然這話打她嘴裏說出來,頗有些讓人浮想聯翩,但是,面對自己兒子的父親,安離琢磨着,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
葉榛忍無可忍,倏然大步上前,自她身後攬住她纖瘦的腰身。天知道,他整日這麽看着,看得到吃不到有多痛苦。
安離雖是習慣了葉榛整日裏這麽在眼前晃悠,卻還是在葉榛的觸碰下,身子猛地一僵。怔了怔,方才放松下來。葉榛眼見着安離沒做什麽抵抗的動作,不由得寸進尺。下巴抵在安離的肩上,輕輕的摩挲。灼熱的呼吸打在安離的耳畔,要人心癢難耐。
“葉榛……”安離不由輕呼出聲,嗓音是她自己也不曾料到的暧昧輕喘。
然而,事實上,她不過是要維持着手上翻炒的動作,沒心思理會他。他得寸進尺,她自然是要制止的。誰想到,一張嘴,就變了味道。
葉榛如蒙大赦,猝然湊近了些,微涼的唇輕吻安離的耳垂,小腹迅速變得灼熱難耐。安離再是不能淡定,果斷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環在腰上的手,“葉子看着呢。”
葉榛果然停了動作,轉頭看向葉子時,頗有些不能如願以償的怨念。葉子卻是開心的沖他裂開嘴,笑得天真無辜。葉榛這麽一怔,果斷走回客廳哄自己的寶貝兒子了。
一直到吃過飯,葉榛仍舊賴着不走。安離看着葉榛緊緊地抱着葉子不肯撒手的模樣,不知怎的就開口道,“你不是不信葉子是你的兒子嗎?”那一張化驗報告,終是在她的心裏留下傷害,不輕不重,卻還是傷害。
安離确信葉榛愛她,卻不知他現在的所作所為,他對她好,對葉子也好。是不是因為他愛她,所以也包容了這個他自以為的不是他的孩子?
如果葉榛當真那麽想,她不想再解釋,卻也不想葉榛如此委屈自己。
葉榛怔了怔,緩緩地開口道,“等我把兒子哄睡下,我們再好好聊聊。”
葉子一向乖巧,葉榛沒費多大功夫,便自卧室裏走了出來。
兩人坐在陽臺上的座椅上,瞧着這座城市的霓虹閃爍,夜風微涼,心卻是寂靜無謂的。
葉榛一眨不眨的凝着窗外,緩緩道,“說一點也不介意終歸是假的。”安離心下一顫,頃刻荒涼如水。耳畔他的嗓音卻又低沉傳來,“我拿到報告單那一刻,真想問你,那個男人是誰?”
“你到底是有多愛他,竟然願意和別的男人結婚,卻還是要生下屬于你們兩個的孩子?”
“後來,我冷靜下來,沒費多少力氣,便調查清楚這報告單的準确性有待商榷。”
安離心下一涼,一直瞧着葉榛側臉的目光,到底是緩緩地收回。卻原來,他并非是信了她,不過是他知道那報告單有假。淩小小有意離間他們兩個,弄一張假的報告單也沒那麽難。
葉榛卻是倏然轉過臉,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安離沒察覺,就這麽被他牽引入懷。她心下堵着一口氣,正要抗争,葉榛已是緩緩開口,“你知道我去看望淩小小的時候她問我什麽嗎?”
安離別過臉,清清楚楚的表明。對于他和別的女人的事情,她實在沒興趣知道。
葉榛心下一喜,雖然明知道安離心裏是有他的,然而這樣直截了當的表現出來的時候終歸是少數。葉榛心知,這樣就被取悅,實在幼稚,可還是忍不住勾唇淺笑。
“她問我,為什麽明知道不是我的孩子,還要那麽愛你?”
安離一頓,也不抗争,只靜靜地等他的答案。
葉榛微笑着垂下頭,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極是寵溺的笑笑。“安離,我在等那個調查結果的時候,已經完完整整仔仔細細的想過,孩子是我的最好。不是我的,我也一樣愛你。我已經愛了你十一年,會愛你餘生的三十一年,四十一年,不會因為孩子不是我的就不愛你。我愛你只是我愛你,與其他的一切事物都不相幹。”
安離眼眶一紅,果斷垂下腦袋,心下暖的一塌糊塗,沒了一絲一毫的章法。末了,方才哼唧,“你怎麽不早說?”
他那時拿着報告單在她面前,說不盡的傷人。
葉榛擡手把玩着安離的長發,“我想你離開我,可能會安全一點。我也能夠早日找出故意離間我們的那個人。”
他附在她耳邊低低呢喃,“我那時沒想到會有後來這些事,安離,終歸……還是我對不起你。我以為……”
安離伸手掩住他的唇,“我沒怪過你。”她并非不能明辨是非的人,她是真的……沒有怪過他。
葉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倏爾卻只是溫暖的笑了笑,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自那日後,葉榛再不曾提起複婚一事,只是愈發頻繁的往安離的住處跑,安離迎着他,總會産生莫名的錯覺。這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是不是也很好?
安離這邊還沒理清思緒,小舞那一端已是淩亂得一塌糊塗。雲霆原本守着男人的尊嚴,當時拂袖離去,正正是說不盡的氣惱無奈。結果沒過兩天,就又冷着臉出現在小舞面前。
他喚她“高陽”。
小舞乍然聽見,還未扭過臉瞧見聲音的來源,已是如炸毛的小獅子一般,扯着嗓子就吼了,“是誰喊本姑娘呢?”
雲霆雖然一向知道小舞的脾性,卻從不曾見過小舞這般滿眼怒氣的模樣。他的手指微微握緊,終是一步一步緩慢地靠近她,“我們重新開始吧!”
“靠!”小舞果斷暗罵出聲,你這是什麽邏輯?然而,小舞還沒溜過神來,粉嫩的唇瓣已是被人掠奪,簡直是嚣張放肆。
小舞拼盡全力方才一把推開他,衆目睽睽!這是衆目睽睽之下啊!還能不能有點眼色了?
小舞幾是氣得吐血,張了嘴,唇畔一張一合,卻又不知道到底說些什麽好。雲霆看着她怒極的小臉反而松了手指,擡手撫向她的臉頰,悠悠然的開口道,“高陽,我愛你。”
這是表白嗎?這怎麽能夠是表白呢?還能不能再草率一點?能不能?小舞心裏的小人怒吼完,倏地被小舞的理智啪地一掌拍下,想什麽呢?這是重點嗎?就算是天時地利人和,他表白的感動天感動地,和你有一毛錢關系嗎?沒有!
末了,小舞只得極是無語的将他從餐廳裏拉出來,走到僻靜的地界,方才忍着一腔怒火,盡量平靜着開口,“雲霆,雲總,你到底想怎麽樣?是我上次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好!那我就仔仔細細的跟你說清楚。”
“首先,咱們兩個身份懸殊,我對你沒興趣,對你身前身後的事也沒興趣。”
“其次,你該不會忘了我們中間隔着一條人命的吧!安離和葉榛,你看得不是很清楚嗎?他們兩個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而且那麽相愛,不過是一個誤會,現在都還不能在一起。你以為,我們兩個這種情況,要怎麽在一起?”
“小舞……”雲霆深邃的眼眸緊緊的鎖住她,漆黑如墨。巨大的悲痛隐藏在眼底,不為人知。
“最後!”小舞毫不留情的打斷他,卻又在開口之際,自嘲的笑了笑。“有些話我始終不願與人講,這事便是安離知道的也不夠清楚。”小舞說着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緩緩道,“那一晚,我不是差點被人強迫。雲霆,我是二手貨了,你明白嗎?”小舞說罷,便深吸一口氣,隐住眼底的潮濕。卻又在轉身之後,淚水嘩然流落。
☆、我等你回來
多可笑啊!她埋藏了幾年的秘密,最終,卻是以這樣的方式說給愛她的人聽。
小舞大步離開,卻又每走一步,心就涼一分。心底那份莫名的期待終于清清楚楚的告知她有關愛情的真相。
她愛雲霆嗎?她一直是不知道的,或者,是從未想過,亦或是不願去想。她辛辛苦苦愛了六年的人事徐長風,這是她一直堅信的事。如同古代女子對丈夫的忠貞一樣,小舞從未想過,她會愛上別的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是小舞打小信奉的事。雲霆的出現,無異于對她自己的信仰埋下了一顆□□。當她于最初的相遇,贊他長得帥,模樣棱角分明之時,只怕心裏已有預感,不然也不會如此排斥他。
那時,她一心一意堅守着對徐長風的愛。雲霆,不過是偶爾跳出來的男人。如果非要算上一層親近的關系,大概也就是,他是她最好朋友的男朋友的好哥們。
乍然知道徐長風死去那一刻,她有如五雷轟頂般的難受,一顆心如被人生生剜去,一刀一刀,鮮血淋漓。她愛了整整六年的人啊!最殷切的盼望,不過是能夠時時看見他。到最後,卻成了再也不見。
當他尋來時,她望着他眼底濃烈的情意,幾乎要哭出來。仿佛六年來所有的盼望都落了地,生了根,有了歸處。天知道,她多想随他離開,離開那座莊園。她察覺到他緊握着她肩膀的離去,像是痛惜着心愛的寶貝,不舍,難捱。
然而,人總是這樣。不論是誰,在你心底的排名總有個一二三四。她如今在這世上不過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最親近的也不過是安離和徐長風。
安離有葉榛,卻不知還能夠擁有多久。徐長風卻還是有親近的家人。一二三四的排名在心底頃刻成形。小舞甚至不必想,也知道,是該讓徐長風離開的。即便是安離仍舊有美滿的家庭,即便葉榛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安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