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夜(1) (1)
“哼,這周的第七只。”鐘旭狠狠地将手中看來已經殘舊不堪的小布袋紮了個結結實實,滿意地一笑。
把布袋塞進那只超級大的背包之後,鐘旭一邊拍着頭發與肩膀上的塵土,一邊抱怨着政府為什麽不把這幢已經超過60年歷史且已搖搖欲墜的筒子樓拆掉,害她捉一只等級極低的小鬼也搞得如此灰頭土臉,剛才要不是她身手夠利落,早就被房頂上突然落下的好幾塊大磚頭砸個永不超生了。
借着手電的光,鐘旭又走到右前方一面只剩半截的穿衣鏡前左右照了照,自認為已經恢複光鮮亮麗之後才舉步離開這已有數十年無人居住的房間。
下樓的時候,她盡量放輕了腳步,不是怕驚擾了什麽,而是擔心她稍一用力,這早已腐朽的木制樓梯會被踩個支離破碎,到時摔個生活不能自理就糗大了。盡管她幾乎已經用腳尖在走路了,樓梯還是不争氣地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音。
也不知是到了第幾層,剛剛跨過最後一級樓梯之後,她手中電量充足的手電突然滅了,鐘旭眉頭一皺,一種再熟悉不過的感覺迅速傳遍了每一個腦細胞,她迅速回頭往黑梭梭的樓道望去,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覺來說,身後能見的只是一片膽戰心驚的黑色,然而,鐘旭卻以超乎常人的準确與敏捷縱身朝黑暗中的某一個目标追去……
嗵嗵嗵嗵幾十聲巨響後,鐘旭已然追到了最頂層。
她停下腳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依然是木板鋪就的走廊,兩旁均勻地分布着10個房間,盡頭是一堵用石灰澆築成的牆壁,上面不知被哪個好事者鑿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洞,借着透進來的幾縷吝啬的月光,眼前的情景算是可以勉強看清。而令鐘旭奇怪的是,比起下面幾層樓的雜亂破敗,這一層樓真是出奇的幹淨整潔,甚至連一絲灰塵的味道都不曾嗅到。
她放慢腳步,從左邊的第一個房間開始,挨個踹開每間房門,不消20秒鐘,十間房屋之內的一切皆入她眼底——每間房子的陳設完全相同,除了一口透着青光的半人高大瓦缸外再無他物。
怎麽追到了這裏之後反而什麽都感覺不到了呢?!
鐘旭再次凝神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飛快地思考着,意識到這次遇到的可能不是個輕量級對手。
片刻之後,她退回到走廊的起點,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從裏面倒出一小點紅色的液體。這玩意兒叫通靈朱砂,是他們家祖傳的寶貝,鐘家後人只要用它塗在眉心即可開啓天眼,天眼一開,一切妖魔鬼怪均無所遁形,所有異境幻象也将消失無影。不過,鐘旭很少用到這個,因為一般的鬼物無法隐藏自己的鬼氣,所以抓它們就像在籠裏抓鳥一樣容易。算一算,這是她第三次請出祖傳的寶物。
鐘旭閉目把沾上朱砂的食指往眉心重重一摁,低聲念出一串咒語,接着用食指在空氣中劃了一個圓圈,喝道:“開!”
待她重新張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與幾秒鐘前已是兩個世界——
還是那十個已經被踹開的房間,還是那條木制的走廊,但是,一股股暗紅的血流分別從十個房間裏蜿蜒而出,早已形成一條血河,汩汩地往走廊的盡頭流去,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足以令人休克。盡頭那堵牆有了血河的浸潤,染了色一般漸漸從灰黑變成了殷紅,隐約可見一條條像血管一樣的脈絡在牆壁上延伸……
眼前的情景令鐘旭怒從心生,又是一只傷人性命的厲鬼!通常這類惡鬼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進入輪回,所以得靠吸人精血來提高自己的靈力,妄圖借此修得肉身長留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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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包裏掏出三只飛镖模樣的小東西握在手中,看定了對面那堵妖異的牆壁,口中念念有詞,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手一揚,三只飛镖穩穩地射向前方,千分之一秒後漂亮地插進了牆壁的正中心。一聲怪叫頓時從牆內傳來,緊接着,一團青黑色的的氣狀物體飛身而出,直直朝奔鐘旭撲來,霎時便只有一步之遙,一只僅剩少許腐肉的醜陋鬼爪從氣團中猛然伸出,一副誓要置鐘旭于死地的陣勢。
面對這個足以讓凡父俗子死一百次的物體的進攻,鐘旭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嘴角還泛起一絲輕蔑的微笑,哼了一聲:“找死!”
一片耀眼的紅光閃過,帶來一陣更凄慘的嚎叫,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怪物被彈到十米開外,軟軟地癱在地上,慢慢現了本相,鐘旭上前一看,原來是個女鬼,短發淩亂地貼在額前,面目還算齊整,甚至還可以說是姣好的,而齊腰以下全沒有了,只剩了些殘缺的皮肉,森森的白骨露在外面。
“原來,原來你是鐘家的人!”女鬼的語氣怪異得緊,包含着掩飾不了的膽怯與恐懼,原來,鬼也有害怕的時候。
鐘旭一笑:“看來你鬼齡不短嘛。”,她一邊從背包裏掏東西一邊繼續說道:“都是那些老鬼告訴你的吧?!不過可惜啊,你還是經驗不足。”
鐘旭說得一點沒錯,如果是一只有經驗的鬼,想必對鐘家人惟恐避之而不及,哪個還敢不知死活地在那兒張牙舞爪。剛才那道紅光正是她們鐘家伏鬼傳人所獨有的護身印,一個直徑一米的無形保護圈,任何鬼物只要一接觸到,輕則靈力全失,重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據說這護身印是鐘家祖先自創,而後代代相傳至鐘旭這輩。不過,護身印威力也有大小,跟本人的體質與能力成正比,像鐘旭的一位堂弟,自小體弱多病,幾乎無法發揮護身印的神力,一次硬要跟鐘旭一起抓鬼,卻差點成了那鬼的消夜。在鐘家的這輩人中,伏鬼法力最強的非鐘旭莫屬,她八字奇重,命格尊貴,且出生在正午時分,陽氣鼎盛到無以複加。當時她父親還準備給她取個跟老祖宗相同的名字——鐘馗,說是再沾點老祖宗的靈氣将來更厲害。還好母親以離婚威脅父親,好歹把名字改成了鐘旭,一來算是勉強接近祖宗的名號,二來“旭”者意為旭日東升,一切鬼物都無法與陽光對抗。這一切一切賦予了鐘旭作為一個伏鬼人的最佳條件,所以,鐘家護衛陽界的重責到現在基本上已經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個小布袋再次被鐘旭掏了出來。
女鬼見狀,驚恐萬狀地哀求:“求你,求你不要收了我,我不要進去!”她知道,這看似平常的布袋帶給她的将會是滅頂之災,“我……我已經在躲着你了,是你苦苦相逼,我不是有意攻擊你的!我并不知道是你!求你放過我!!”女鬼的身體胡亂地抖動着,努力想爬到離鐘旭近一點的地方。
鐘旭娥眉一豎,厲聲斥道:“孽障,誰教你擾亂人界,還傷人性命,今天是你咎由自取!”
話音剛落,鐘旭已經揭開系在袋口的紅繩,将袋口對準女鬼,口中念出一串咒語後喝道:“收!”
一股強大的氣流瞬間包圍了整個空間,五色的光帶在空中飛舞,最後彙成一股金光射向女鬼。
“不要啊,你聽我說……”女鬼凄厲地叫喊,可是已經太遲,只看到她一點點被扭曲,然後被分解成微小的光點,最後随着那道金光回到了布袋中。
鐘旭迅速紮好了布袋,照舊塞進背包裏然後若無其事地拍拍手,轉身下樓去了。
此時已近午夜,今年第一場冬雨剛停,四周全是刺骨的冰冷氣流,即便這是座繁華熱鬧的大城市,街上行人也比平日稀少許多。
鐘旭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加快了腳步往車站趕去,今天對付那兩只鬼耗費了她一晚上的時間,到現在連晚飯都還沒吃,得趕緊回家,奶奶一定準備了一大鍋鮮美可口熱氣騰騰的番茄煎蛋面等她消夜!想着自己最愛的煎蛋面,鐘旭忍不住流了一串口水。
去車站的途中要路過一個24小時營業的超市,鐘旭停下腳步,櫥窗裏的電視正重播着白天的新聞,漂亮的女播音員語氣凝重:“據警方透露,本市近日發生的人口失蹤案尚在調查中,另據可靠消息稱失蹤人數已上升至10人。”
鐘旭嘆口氣,左右看了看,随後走到前面的一個公話亭前,掏出電話卡插了進去,播了一串號碼。
一陣嘟音後,一個女聲從電話那端傳來:“你好,XX市公安局!”
“失蹤的那十個人在石頭巷41號那幢舊樓裏,你們快去吧!”
“什麽?喂?你是誰?喂?”
完全不理會電話那頭的萬分詫異,鐘旭迅速地挂了電話,她可不想給自己惹事,跟人打交道比跟鬼打交道還要麻煩,若不是不忍心看這些無辜的人死無葬身之地,她才不打這多餘的電話。
鐘旭連打了兩個噴嚏,埋怨老天怎麽給個這麽壞的天氣,搞得她又冷又餓,只好對着雙手不停呵氣,三布并兩步往車站趕去。
颠簸了半個多小時後,總算到家了。
鐘旭的家在一幢普通的七層高的居民樓裏,這幢老舊的混凝土樓房陳舊老式,與周圍華麗峻偉的高級公寓格格不入。住在這裏的是這座城市裏最普通不過的人群,工人、雜貨鋪的小老板、出租車司機,還有那些工作了二十年卻還是個小科員的知識分子等等。鐘旭就是在這樣一個毫不顯赫的環境裏出生,長大,還算平安地過了二十三個最平凡也最不平凡的年頭。
這個時候,守門的刁老爺子早就鑽進熱被窩了,這老頭兩杯小酒下肚,睡得比豬都沉。晚歸的人一般只能給自己家打電話叫家人下來開門,否則整晚也別甭想進自己家門。就這個問題,起初院裏居民意見很大,無數次強烈要求讓刁老頭下課,只可惜,這老頭子是居委會頭兒錢大媽的侄女婿的表叔,沖這層關系,刁老頭兒穩坐釣魚臺,心安理得的享受每月500塊的輕松錢。對此,大家雖心有不甘,卻無計可施,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鐘旭繞到大門東邊的圍牆下,三下兩下爬上牆頭,稍一用力就輕巧地越過三米高的圍牆,每次回來晚了,她都是以這種方式回家的,方便得很。
從圍牆上下來穿過一片草坪,往左一轉就到了她住的三單元門口。此時所有的鄰居都關燈就寝了,整個院子安靜至極,只偶爾聽到一兩聲貓兒狗兒叫。
用鑰匙開了房門,一股熟悉的香味迫不及待地鑽進鐘旭的鼻子,反身輕輕關好門之後,她就像解放了一般,連蹦帶跳地往廚房竄去。
“回來啦?”鐘老太埋頭往熱氣騰騰的鍋子裏加鹽,頭也不擡地問道。
“再不回來我就餓死街頭了!”鐘旭沖鐘老太扮鬼臉,跑到竈臺前拈了兩片火腿腸塞到嘴裏。
“行了行了,別在這兒添亂啊。出去飯桌邊兒等着去!”鐘老太把裝着火腿腸的碗從鐘旭手裏搶了下來,把她趕了出去。
鐘旭吐了吐舌頭,乖乖地走到客廳,放下背包往牆角一扔,舒服地往沙發上一躺,輕松地哼起喜歡的歌。
“起來起來,喂豬了!”鐘老太把兩碗香氣四溢的煎蛋面小心地放在飯桌上。
還沒等碗放穩,鐘旭一躍而起,抓過筷子就塞了兩大口面條到嘴裏。
“你慢點啊,不怕燙掉舌頭!”鐘老太慢條斯理地坐下來,對着面前這個風卷殘雲的孫女嗔怪道。
一邊吃着面條,鐘老太一邊問:“今天收獲不小?”
“唔……”鐘旭滿嘴食物實在是開不了口,只得拼命地點點頭,費力的咽下超量的面條後,她才舔舔嘴發音清楚地說:“今天抓了兩只!不過其中一只還算有點來頭,會用幻術影響我的視覺,我用了通靈朱砂才搞定的!”她埋頭喝了一口面湯,又接着說:“原來失蹤的那十個人就是被這只厲鬼抓去當修煉工具了!唉,十條活鮮鮮的人命就這麽沒了。”
鐘老太嘆口氣:“十條命,十條冤魂。”
大快朵頤完畢的鐘旭滿意地打了個飽嗝,笑眯眯對鐘老太說:“好吃!!這手藝,開家鐘氏面館肯定是顧客盈門只賺不賠!!奶奶,考慮一下吧!”
鐘老太給了她個白眼:“說話怎麽老是沒個正經!”
“嘻嘻!”鐘旭一笑,起身從牆角把背包拿過來,掏出小布袋扔給鐘老太,“您老人家看着辦啊,我睡覺去了,明兒還得上班呢!”
說罷,她便打着呵欠回房去了。
剩下鐘老太拿着一袋子大鬼小鬼,徑直往最裏間的法堂走去,這些背負着各種罪名的鬼,大都會被鐘老太直接打入無道鬼獄,永世不得超生亦不得踏足陽界,天長日久,鬼獄裏的惡鬼會漸漸失去所有靈力,直至灰飛湮滅。
看着鐘旭一周來的成果,鐘老太頗感欣慰,這個孫女本就是為了伏惡鬼護人界才降生的吧。最近幾年來,她的力量越來越強,雖然她這個奶奶口中不說,可是孫女進步的神速讓她吃驚。作為鐘馗的後人,這本來這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鐘老太最近卻感到越來越不安,這力量對她孫女真的好嗎?
鐘老太定了定神。
她老了,身上所有的靈力早就開始慢慢消退,稍不留神就可能鑄成大錯。她将那個布袋——專門囚禁鬼魂的降靈扣放到房間內的符陣之中,對于即将面臨滅頂之災的魂靈的垂死哀求充耳不聞,凝神念動咒語挨個把降靈扣中的鬼魂打入鬼獄。
一個白色的旋渦在符陣的正上方漸漸擴大,把降靈扣中的鬼魂逐一吸入其中。
正當這次的工作接近尾聲的時候,鐘老太臉色一變,猛地睜開眼,急急咬破自己的手指,雙手合十,一道紅色的氣流直沖符陣中間而去,只見那白色旋渦漸漸縮小,直至完全消失無影——鐘老太在最後一刻關閉了鬼獄的的入口……
翌日早晨。
“天哪!!!”鐘旭一聲驚叫,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床頭的鬧鐘毫不留情的顯示此刻時間為8點25,這意味着鐘旭今天又會損失100塊人民幣——公司規定凡是遲到10分鐘以內不論原因統統處罰金100塊。這個月她已經被扣掉200塊了,再遲到的話,她夢寐以求的那款LV包就徹底泡湯了。
匆匆換上衣服,沖到衛生間捧了幾把水胡亂地擦擦臉,然後回到客廳背上背包,抓了一塊口香糖一邊往嘴裏塞一邊蹬上鞋子,鐘旭用宇宙速度奔出了家門。
樓下大門前的空地上二十多個的老頭老太太正熱熱鬧鬧打太極,她奶奶也是其中一份子,每天7點開始9點結束,雷打不動。
“我上班去了啊!”鐘旭邊跑邊沖鐘老太揮揮手,眨眼就消失在大門口。
望着孫女風風火火的背影,鐘老太苦笑。
看着經理那張比死了爹還難看的臉,鐘旭的頭低得快挨着桌子了。
“行了,什麽也別說了,這個月居然連續遲到三次,我決定對你處以500塊罰金,再有下次的話,哼,準備遞辭職信吧!”
鐘旭覺得自己的頭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
這老女人真是毒啊!
鐘旭心有餘悸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憤憤不平到極點。
“又中招了?”同一個部門的江婷湊過來壓底聲音問道。
鐘旭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我的LV啊!!”
她真想大哭一場。
江婷拍拍她的肩頭:“理解你的心情,唉,下次小心就是了!”
想想自己在捉鬼時的天下無敵十足霸氣,再看看眼前的處境,除了嘆口氣之外鐘旭什麽也不能做。随便抓一只等級最低的小鬼放在那老女人面前就足以讓她非正常死亡一千次,而自己居然要受這種人的氣!咳,誰叫他們鐘家被賦予的神聖職責偏偏是非盈利性質的呢?!每次行動不僅沒錢收大部分時候還要自己報銷差旅費,說實話鐘旭有時候常常擔心自己因為財政赤字導致三餐不濟暈到在這個光榮的崗位上。所以為了把此類狀況發生幾率降到最低,看在每月月底小心翼翼點着為數不多的鈔票所帶來的精神享受上,她在自己的額頭上貼了一個大大的“忍”字。
鐘旭狠狠地把一整杯涼水灌進肚子。
這時,旁邊兩個多嘴婆金娜跟何春的對話引起了鐘旭的注意。
“對面的長瑞前天又死了一個!”
“真的啊?那樓真那麽邪?”
“可不嗎,聽對面的小胡說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五個了。所以我昨天一早就趕去李大仙那裏請了十個護身符回來呢!”
“哎呀,我們離他們那麽近,會不會也惹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啊?早知道就不要搬到這裏來了嘛!不行,我也要去找李大仙!”
“誰知道老總從哪裏聽來的說這裏是聚寶之地,租金還是以前的兩倍呢!咱們搬來還不到半個月呢,千萬別惹上啊,太恐怖了!”
鐘旭一下來了精神,看來又有的忙了。
第一次來到這個地區的時候,鐘旭就知道這裏不是一個清淨之地。上班的第一個晚上,這幢寫字樓裏所有不該存在的東西就被她清理得一幹二淨。回頭再看看金娜跟何春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鐘旭覺得好笑得很。
有她在,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從小到大凡是跟鐘旭有頻繁接觸的人從來都不容易染上疾病更不容易碰上不該碰上的東西,包括她現在的同事,那老女人也是受益者之一,非但不知感激,反而恩将仇報。真該把她扔到對面去喂鬼以解心頭之恨!
鐘旭走到窗前,打量着對面的長瑞大廈,這座大廈是市裏最豪華頂級的寫字樓,裏面進駐的都是最有名的大企業大財團,很多人都以能在長瑞大廈工作為榮。那六十層的高樓,巍然而立,迎着冬日稀薄的陽光,晶亮的外殼折射出層層疊疊的好看光芒。可以清楚地看到螞蟻般大小的人群從大樓前進進出出,川流不息。
那裏其實并不缺少人氣,然,冷得透心。
鐘旭沒來由得好奇起來。
“鐘旭!你在窗前發什麽楞?那份統計報告你準備拖到什麽時候?!”
老女人氣惱的女高音把鐘旭從冥想中拖回現實。
鐘旭乖乖地回到座位上,拉過厚厚一摞文件夾,埋頭繼續枯燥得要死的工作。
可是,那可惡的老女人還不肯放過她,走到她旁邊,用手狠狠拍了拍她桌子:“你給我用心點!再出什麽纰漏我饒不了你!要知道,你這個位置有一萬個人排着隊在等呢!”
鐘旭頭也不擡,心想如果殺人像殺鬼一樣不犯法,她第一個幹掉這老女人。
“啊,還有,等下你把我辦公室裏的那盆寶貝花兒拿到頂樓去曬曬太陽!”老女人轉身離開時還不忘丢下一句無聊透頂的話。
“可是,現在沒有太陽……”鐘旭看了看窗外陰沉的天氣,小聲說道,剛剛的那一點陽光已經在幾秒鐘之前消失不見。
看着老女人投回的想吃人的目光,鐘旭把下面要說的話連着口水都咽了下去。
氣喘籲籲地從頂樓回來後,還來不及休息,鐘旭又被老女人抓進辦公室。
“你明天下午3點跟我一起到對面長瑞的豐旗集團去辦點事,我就不到公司了,到時你把這些文件帶上!”
順着老女人的手指,鐘旭看着文件櫃旁三個超巨大的紙箱倒吸了一口氣。
帶着一整天的疲倦和滿心的忿忿不平,鐘旭推開了家門。
“今天這麽晚啊?!”鐘老太探出頭問道。
“唔!”鐘旭一邊脫鞋一邊有氣無力地應道。
走到客廳,鐘旭才發現家裏來了客人——
鐘老太和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面對面坐在小圓桌前,桌上兩杯綠茶正冒着熱氣。
見到鐘旭,這男子立即起身點頭示好,并主動伸出手:“這位一定是鐘小姐!”
鐘旭疑惑地伸出手去:“你好,請問你是?”
沒等對方答話,鐘老太搶先說道:“這位是盛唐集團的少東司徒少爺,你肯定聽說過的啊,啧啧,年青有為,最近經常在電視節目還有報刊雜志上見到他……”
“奶奶……”她白了鐘老太一眼,實在是受不了她老人家語氣裏的興奮與驕傲,活像那少東是她親孫子一樣,就算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也用不着這麽拍馬屁吧。
“鐘夫人過譽了。少爺兩字就免了,叫我司徒月波就好,或者司徒也行啊。”司徒月波微微一笑,優雅地一擡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鐘旭坐定後,不由得打量起面前的男子來。
這人臉上的表情始終是平和且自然的,但是一舉手一投足都透着一股豪門大家的氣勢,高貴逼人卻毫不落俗。
看着他,鐘旭立刻條件反射地聯想起自己公司的老總那副不可一世的熊樣。同為商界裏打滾的高層人物,那家夥,與這司徒月波一比,高低立見。
“這次冒昧造訪,主要是為了家父。”司徒月波開口說道,眉頭也随之緊鎖起來。
“你父親?”鐘旭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态。
司徒月波嘆了一口氣道:“家父最近,最近……”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方才繼續:“遇到了不幹淨的東西,雖然我私人認為這看來很荒謬,但是,我們試了很多方法,完全不奏效,如今他老人家已經卧床不起,我們實在走投無路,所以……”
“所以找到我們?”鐘旭搶過他的話頭,“不過,我到是很好奇,你憑什麽覺得我們能幫你?還有,你所謂的荒謬是什麽意思?覺得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是嗎?或者覺得找些人來伏魔驅鬼是荒謬透頂的行為呢?”
“旭兒!你說什麽呢?”鐘老太見勢不對,狠狠踩了她一腳,低聲斥責道。
“哎喲!奶奶你……”鐘旭痛得差點跳了起來。
“司徒少爺你千萬別介意,我這孫女說話從來不經過大腦的。”鐘老太滿臉堆笑,“喲,茶都涼了吧,我再去沖一壺,你們慢慢談啊。”鐘老太起身往廚房走去,臨走之前還不忘賞給鐘旭一個“不端正态度就不給你飯吃”的可怕眼神。
“呵呵。”司徒月波一笑,誠懇地說道:“鐘小姐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任何嘲弄或是诋毀的意思在裏頭。我自小在國外生活,三個月前才回國幫助家父打理集團內的事務。說實話,在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無神論者,如果剛才無意中冒犯了鐘小姐,我道歉。”
聽罷這番入情入理的解釋,鐘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啊……抱歉,剛才我誤會了。恩,關于您父親的情況,可以詳細地把前因後果說說看嗎?”
“大概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父親把集團總部遷進長瑞大廈。怪事就從我們正式進駐長瑞那天開始。據當時父親的助理描述,那晚他和家父處理公事直到午夜,是最後離開公司的人。他們乘電梯離開時,明明顯示電梯是下到了一樓,但是,每次打開門都還是在22樓。連續試過好幾次後,心生不安的他們只好走樓梯,總算是平安離開了。”
“之後,怪事更是接連發生,先是有公司的女職員莫名其妙暈倒在衛生間,後來又有職員在走廊被不明物體襲擊,幸虧發現得早,不然醫生說他肯定會失血過多而死。最離譜的是,電腦部的一個主管一夜之間變得舉止怪異,上個星期……他在辦公室裏上吊自殺了。”
“先等等!”鐘旭打斷了他,“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你們那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死的死,傷的傷,怎麽沒有在外界激起任何風波呢?”
“盛唐若要封鎖消息,這座城市裏就沒有人敢開口。”司徒月波的語氣平淡至極,但是,讓人不得不信。
“哦……這樣啊?!”鐘旭愣了愣,眼前這男人身上有股深藏不露的威懾力。
“請繼續!”
“半個月前,父親的精神越來越差,起初只是夜裏常做噩夢,大家都以為是他平日過于操勞所致,找了醫生診治,吃了一些鎮靜類的藥物,可是毫不奏效。後來情況愈發嚴重,父親不僅夜夜被噩夢纏身,白日也時不時的胡言亂語,一會兒說有人掐他脖子,一會兒對着鏡子大叫說自己的頭不見了。最讓我們吃驚的是這幾天,家父的身上居然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各種淤青和奇怪的傷痕,連最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家中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這才提醒我們父親很有可能是遇到了不幹淨的東西。所以,我這才冒昧來懇請鐘夫人和鐘小姐,無論如何請幫我救救我父親。”司徒月波的眼裏俘起一層似隐似現的水光,“為人子女,看着父親痛苦的樣子……我真的很難受……”
不可想象,這麽一個常常被閃光燈包圍像太陽一般驕傲耀眼的男人竟然會有如此脆弱的表情,而且這時候他還那麽誠懇的在祈求她的援助。
剎那間,鐘旭覺得自己偉大了起來。她找不出拒絕這男人的理由,更何況,捉鬼本就是她職責所在。
“司徒先生,你先不要着急,你放心,令尊的事我管定了!”鐘旭一字一句地說。
“真的?”從司徒月波的臉上看到了大大的希望。
“當然,我鐘旭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她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不過,我到是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來找我們的?別告訴我你是查黃頁查到我們家的。”
“黃頁?”司徒月波一愣,旋即一笑:“鐘小姐說笑了,其實,這只能說是我們司徒家的造化和你我間的緣分了。鐘小姐是不是有一位中學同學名叫蔣安然的?”
“蔣安然?”鐘旭仔細一想,一拍手,“啊!沒錯!當年念中學的時候我們還當了三年的同桌呢!關系還挺好,只是中學畢業後聽說她跟着她父母去了國外,從此就斷了聯系!”
“事情就是這麽湊巧,我弟弟剛好與她是大學同學,她父親與我們盛唐有生意上的往來,偶爾會相互拜訪,前幾天她剛巧從國外回來,得知我父親的近況後,就囑咐我們來找你,說你一定可以幫我們,本來她今天要與我一同前來的,可是她臨時被父母叫回渥太華處理一些急事,不然你們老同學還能得以一聚呢。”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這個蔣安然哪,我們都差不多有十年沒見過了。”鐘旭哈哈一笑。
說起這個老同學,她想忘也忘不了,這麽些年來知道她鐘旭不凡一面的除了鐘老太和鐘家各位親戚之外,大概就只有這個蔣安然了吧,當年鐘旭曾經救過她的命,不過當時出了點意外,讓蔣安然目睹了她伏鬼的全過程,當時就把這丫頭吓得暈了過去。後來鐘旭半懇求半威脅地與她約定不準把當時所看到一切外洩,對她的超凡能力蔣安然必須守口如瓶。看來,老天的安排真是出人意料,當年的一次失誤居然造就了如今這司徒月波與她鐘旭的一段緣分。
“她除了讓你來找我之外,還說了其他的什麽嗎?”
“沒有了,只是說如果你不問,千萬不要提及她的名字,她好像挺怕鐘小姐的。”
鐘旭一挑眉:“她當然怕我了,因為她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以後若是有機會見到她,我會跟她算帳的。”
看着司徒月波一臉茫然,鐘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桌子:“行了,不說其他的了,明天我要到長瑞去辦事,正好可以到你父親的公司去看看。”
“是嗎?太好了,明天幾點?我派人來接鐘小姐。”司徒月波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急急地問。
不如派人來幫我搬那老女人的超大文件箱吧?!
鐘旭真想這麽說,可是轉念一想,怎麽能讓他看到自己被人折磨的慘像呢?辛苦建立在這位太子爺面前的女英雄形象可不能那麽快就被破壞了。
她搖搖頭說:“不用來接我了,辦完事後我直接上你們公司去就可以了,大概在下午四點左右吧,你在你的地盤等我就行!”
司徒月波恢複了起初的優雅平和,說:“那我就恭候鐘小姐大駕!”
話音剛落,司徒月波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今天實在是打擾了。”
“喲,司徒少爺這就忙着要走了呀?不如留下吃個便飯吧?”鐘老太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笑得比花兒還燦爛。
“謝謝鐘夫人好意,晚輩還有些事要處理。”司徒月波邊說邊從公事包裏掏出一張小紙,恭敬地遞到鐘老太面前道:“晚輩的小小心意,多謝鐘夫人和鐘小姐肯施以援手。”
鐘老太想都沒想馬上就伸手接了過來,以餘光不露痕跡地一掃,立即現出看見了天使的表情。
“哈哈,司徒少爺實在是太客氣了,您的事兒就是我們的事兒,您盡管放一百個心吧,令尊福大命大,定能過此一劫!”鐘老太的聲音起碼年輕了20歲。
司徒月波的笑容有點僵硬。
鐘旭張大了嘴看着自己的奶奶……
“還愣在那兒幹嘛?還不送司徒少爺下去?真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