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太上皇
許宸今日得了皇帝親口許諾的太子之位,自是十分歡喜。他是長子,又有功于社稷,聖人也許諾把太子這個位置給他。只不過聖人偏愛宋貴妃和三郎,遲遲不肯給他正名。
拖得久了,許宸心裏也沒什麽底。大周的皇帝多薄情,他們又不缺子嗣。像太上皇年輕時,便寵愛淑妃和八皇子。他那時是個極其強勢的記住,勵精圖治,重用賢臣,并不好糊弄,卻也因為淑妃挑撥廢了太子,想要立淑妃的八皇子做太子。可後來貴妃進宮以後,太上皇對八皇子又冷淡了。這才立了如今的皇帝做太子。
太上皇當年威服四海,對兒子們愛時視若珍寶,不愛時連念都不會念一下。也幸虧貴妃沒有子嗣,他父親才能在太子的位置上戰戰兢兢待了那麽多年。
因為太上皇強勢,聖人積年累月在夾縫裏生存,便養成了優柔寡斷的性子。許宸知道他父親一貫懦弱,極容易受人擺布。
當初撇開太上皇稱帝便是受了他和宋貴妃、宦官何護等人的撺掇。
許宸對宋貴妃始終有些忌憚。但如今他已是金口玉言定下的太子,以聖人的心性和要面子的德行,要廢太子也不是那麽容易了。
回到家中又聚了家人,吃了家宴 ,賀蘭氏、辛氏薛氏等敬酒,許宸都是來者不拒,吃得雙頰發紅。
酒過三巡,許如是觑着許宸心情不錯,正待宴後把韋乾的事兒說了。誰知道剛想站出來,便有人通報宮裏頭來人了。
許宸起身相迎,見了來人,許宸有些驚訝:“怎麽竟有勞阿翁親自來了?”
阿翁正是對權宦何護的尊稱。聖人對此君十分仰賴,如果說宋貴妃在宮中一手遮天,那麽這何護在朝中炙手可熱。
何護是成年後因為家境貧苦,因而自殘入宮,他身體壯碩,甚至還留有一些胡須,又在朝中有官職,更兼和聖人親近說得上話。便是面對着太子,他濃黑的眉宇之間很有幾分自矜。
許宸請他入席吃酒,何護直接拒了,道:“聖人催得急,還請殿下速速随老奴進宮。”
許如是一瞧天色,如今進宮,到了宮裏都該是下鑰的時候了。這麽急着催,想來是發生了大事。
她能想到,許宸顯然也想到了,必是急事。
待問何護,何護卻是口風極嚴,只推說不知,便催着太子殿下走。顯然是連太子殿下的面子也不賣。
許宸出門前,囑咐了賀蘭氏主持好這場家宴,他這個時辰出門,顯然今日是要住在宮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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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宸匆匆進了宮,到了聖人的居室。宮人大多都被遣走,屋裏空空蕩蕩。
便見聖人把一封信函擲在他腳底下。聖人雖然用力,可書信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也沒有聲音,反倒顯得有些滑稽。
聖人靠在憑幾上,氣頗為不順,胡須也抖得厲害:“……你就,喝得這樣醉醺醺的來見朕?你的禮儀體統都丢到哪裏去了?”
今晨還和顏悅色地贊“應為太子”,如今大加斥責,多半只是個引子。許宸也不辯解,伏地認錯,靜靜等着下文。
聖人繼續罵道:“難怪教養出那樣一個……孽根。”
到底也罵不出什麽太難聽的。
“瞧瞧你兒子幹的好事。太上皇不回來,他身為使節,不僅不勸阻,反還勸朕憫上皇年老體衰,多寬宥些時日!”
許宸意識到事情嚴重,看了地上的書信一眼,彎腰撿起來,才道:“阿耶,大父不肯回來?”
聖人沒好氣地應了聲,猶自不解氣,很恨道:“你教的好兒子啊……”
許宸沉聲道:“兒知道阿耶生氣。大郎顧念曾大父,卻不知茲事體大,怎麽教訓都不為過。”
“可如今他為阿耶的使節,是去接太上皇的,這個點罰他,太上皇必然更有顧忌。阿耶要是心中不樂,便罰兒吧。”
聖人頓時攥住了憑幾,罵不出口了。他畏太上皇如虎,一聽許宸搬出太上皇來,便想起從前他父親指點江山是如何的不可一世。
從前人告他的妃妾的兄長謀反,他連個屁都不敢放,在宋良娣(宋貴妃)勸告下跑到太上皇的興慶宮跪着指天發誓,自稱與其感情不睦,要與妃妾恩斷義絕。
聖人始終記得那天的忐忑和恐懼,雖然他如今已經貴為皇帝,在太上皇面前,卻總像個還沒有長大的幼童。
罰大郎?才封了他為太子,緩和了關系,怎麽可能為這件事罰他?
許宸看聖人又驚又怕的模樣,不禁生憐,恭身上前,為聖人倒了一杯飲子,又把信收拾得齊齊整整的,雙手奉給聖人:“阿耶,您莫着急、莫急。大郎信中可提及太上皇不願回來的原因?”
聖人見他執禮甚恭,在未得至許可之前不敢私自查閱信件,氣霎時消了大半,接過杯子,定了定神,把信重新遞給他:“大郎,你看一看吧。”
許宸這才一目十行地看起來。許铄首先在信裏告問了大父和父親安,緊接着又敘述了發生的事。
在許宸看來,這封信說的是太上皇聽說皇帝要迎他回長安,本是高興的,可頒了旨之後,卻又一直推阻此事,他沒完成接太上皇的使命,自然不敢回來,只能假借侍奉曾大父的名義暫時留在蜀中,發了這封信回來求助大父和父親,要如何将曾大父勸回來。
雖說夠不上随機應變,但也擔得上穩妥二字。
許宸松了口氣。只要想了法子遞到蜀中去,叫許铄圓圓滿滿地将太上皇接回來,聖人也不會有二話。
但聖人那封旨意裏究竟寫了些什麽?
許宸一問,聖人立即便派人去中書省調取聖旨留檔,兩父子對着聖旨逐字逐句地研究,一時也沒有發現,聖人不免有些焦急,許宸耐着性子勸了聖人許久,直至入夜,才被安排到東宮裏。
許宸步入東宮裏,東宮已經有數年沒有人住了,雖是春日,庭中的梧桐葉打着旋兒飄落下來,淩亂地堆在地上,頗有幾分蕭條。
許宸又想起聖人今日的态度,成為太子的喜悅被冷風一吹,淡了不少。
雖然許铄身為使節,是要負一些責任,可旨意是中書省草拟,三省修訂,報給皇帝審閱的。
皇帝卻第一個抓着許铄指責。
許宸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也曾見過聖人在太子之位上坐了數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外人看着無限尊貴,太上皇卻多有猜忌,不免曲意奉承,小意讨好。別的皇子不受寵愛,尚有封邑,尚可做個富貴閑人。
太子卻站在高處,一旦跌落下去,好一些的是廢為庶人,差些的,便直接處死了。
如今,他竟也走上父親的老路了。
宮裏的事,許如是自然是不知曉。但許宸獲封太子,對她也是有所影響的。如今賀蘭梵境便籌謀着搬遷的事宜了,這樣一來韋乾也頗為尴尬,宮裏自然不能叫他跟去了,如此一來,他和柳氏的隐患也要盡早找許宸解決了。
許如是醞釀了幾天,許宸卻總是不着家,她卻意外地收到了一封許铄寄回來的家信。因為不是八百裏加急的信件,比寄給聖人那封,到得要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