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舊事
宋王王妃?
宋王是……許宥。
許如是突然反應過來,那富貴女郎分明就是鮑妩。
書裏鮑妩溫柔賢淑,處處留情,因而人見人愛,迷倒的人包括但不限于炮灰男配表兄齊行簡、齊行簡的路人甲從兄、宋王許宥、許铄、叛軍将領若幹、回鹘将領若幹,但現在劇情都改成這樣了,她也沒有經歷離亂,養在深閨裏,看起來也沒有變成書裏那樣黑化,一定要爬上皇後之位。一路平平安安地嫁人了,還能惹出事情?
“阿妩……我,你別誤會。”為首的那個似乎後退了好幾步,嗓音幹澀,一口洛陽雅音說得不怎麽純正,但語氣有一種百轉千回。
他并不算高,仰起頭,隔着一衆簇擁着鮑妩的仆婦,與她遙遙對望,“我此來長安,正是要向大周國主求親的。就算你……”
他這話,顯然沒把健婢大喊的那句宋王王妃聽進耳朵裏。那健婢更是氣得臉都青了。
許如是聽起來就知道裏邊有八卦,一面覺得心癢,一面又有點怕被鮑妩影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鮑妩倒顯得比較冷靜,直接打斷他沒說完的:“勿要吵嚷,覆羅兄是我故人。——覆羅兄,上次隴西一別,別來無恙。你此來長安,也不知妩本該款待,只是如今已為人婦,多有不便,還請覆羅兄見諒。我家郎君最喜歡結交覆羅兄這般豪傑,若蒙郎君不棄,來府中也可與我家大王把酒言歡。”
她這句話一出,可比婢女硬邦邦的一句宋王王妃紮心。一口一個已為人婦、還請見諒、我家郎君,這話說的……許如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軟刀子割肉才叫疼。
有點意思。
覆羅懷義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似乎有些受傷:“阿妩——你從前……”從前他與齊行簡共事的時候,她分明還對他青睐有加,雖然沒有挑明,但他以為她該明白——幫助大周平叛以後,他便會回去,按周人的禮俗,三書六禮娶她。
她怎麽就嫁人了呢
鮑妩不勝其煩,幾乎都不想跟他寒暄下去。自戰亂以後,回纥人總要挾着朝廷要金帛財寶,又在攻下洛陽後燒殺搶掠,她是不太喜歡回纥人的,但當時朝廷馬放南山安樂多年,又恐懼叛軍兵鋒,借了回纥的兵馬。表兄要與他們共事,她也不好得罪他們帶累表兄。
“三嬸,我
第一回 過來,也不知道這邊哪裏的傀儡戲最好,您先前不是說要帶我去瞧一瞧麽”
Advertisement
鮑妩擡頭一看,小娘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她心中生出些感激,道:“就來。”
又對覆羅懷義福身:“——失陪了,覆羅兄。”
“不妨事的。你忙,你忙。”覆羅懷義讪讪一笑,眼含不悅地看了許如是一眼,許如是卻看也沒看他,挽着鮑妩頭也不回地走了。
操/持傀儡戲的藝人十指翻飛如風,無數的細絲牽引着精致的傀儡進退作揖,靈活猶如真人。戲文咿咿呀呀地唱:“父修正道駕鶴走,為娘偏叫閻君收。兒呀兒,地獄苦寒不勝住,何年才将為娘救……”
唱詞并不是什麽高深莫測的東西,反而說的通俗,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佛門講俗經正是給那些目不識丁的百姓聽的,倒也正合宜。
鮑妩擺脫了覆羅懷義,才問明白了許如是的身份。知道她親娘身陷,又添幾分憐惜。見得這幕目連救母的戲碼,怕勾的許如是傷心,便悄悄叫人去換,許如是根本聽不懂那稀奇古怪的唱腔,有點疑惑:“唱得好好的怎麽就換了”
鮑妩微微一笑,也沒答。
陳媽媽送來剛買的桃花飲和春分餤,許如是剛拈起一塊,見鮑妩眉頭一點褐色的小痣倒是讓她想起來件舊事。
那時候,齊行簡和她感情才方好轉,她找人從院裏一棵桂花樹底下挖出了一壇年前埋的酒,她和齊行簡煮酒笑鬧之餘,又分了幾份送到齊太公和鮑妩那兒。
鮑妩吃了酒,便渾身發疹子,一身細白皮肉凝脂似的,上邊四散的紅點子像是兇狠蠹蟲,要把那好好的人啃壞了。
其實許如是懷疑鮑妩只是過敏,但古代可沒有過敏一說。
加上蕭寄春從前就跟鮑妩不睦,她後來對鮑妩示好時間也短,鮑妩這一出事立時就有人猜到她頭上了。
齊行簡的從兄大怒,從族裏施加壓力,要革除她宗婦的名分,許如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押解到宗祠。
一盞盞晝夜不息的長明燈在堂上幽幽地閃動着火光,像是一群要擇人而噬的怪物,渾身散發着腐朽的氣息。許如是被強逼着跪在長命燈前,她又委屈又惡心地聽着從兄痛斥她造的孽,幾乎都默默做好的任務失敗的準備了。
這位從兄隐然已經是家族的話事人了,他定了調子的事,誰還敢駁斥不成?平日裏贊過她的“慈善”長輩也紛紛斥責起她的行為,仿佛一個個都有金睛火眼,突然看清楚了她“毒婦”、“惡女”的本質。喊打喊殺的。
齊行簡來宗祠,把她從地上扶起來,面對着盛怒的從兄,俯下身撣去她裙裾上的灰塵:“酒是我親自打開的,也是我送去的。大兄是不是也要将我扭送到官府,革我出宗族?”
從兄張口要教訓齊行簡不悌兄弟,齊行簡又自顧自笑道:“也是,我這一支出了事,大兄也就好名正言順從我阿耶手上把族長的位置繼承過去了。”
他張嘴那嘴巴就不饒人。從兄氣得七竅生煙,他從兄受齊太公提攜之恩,齊行簡一個人把事情扛下來了,他也沒敢把事情鬧大。
許如是想笑,她其實也不知道齊行簡會信任她沒有動手腳,不知怎麽的,竟有一點欣然。心裏頭一回覺得,快穿這工作好像也沒有這麽無趣。除了能聽見點好感度的響動,也還有點別的什麽。
她嘴角剛咧起一個笑紋,就被齊行簡擰了擰兩頰上的腴肉,數落道:“人家叫你來你就來,你怎麽這麽聽話?”
許如是拍掉他的手,笑眯眯順口就道:“我知道你會來啊,有什麽好怕的。”
齊行簡打量了她半晌,又什麽也沒說。要不是許如是就聽見好感度一直在漲,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了。
但那時候的齊行簡實在不是憋得住話的人,實在憋得難受,咳了一聲,有些自矜地問着她:“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許如是:“嗯?”
“比如……”
“啊,是了,”許如是關切地望着他,齊行簡頃刻間多了幾分自得之色,“表妹怎麽樣了,她還好吧?”
齊行簡臉色瞬間就不是那麽好了,陰沉沉問:“她要是好了,某些人能急成那樣?”
背着手就把許如是甩在身後了。
許如是踩着小碎步去牽齊行簡的手,齊行簡回頭睨了她一眼,許如是細聲低語:“跪得腿酸。”
他才輕輕哼了一聲,反手把她的手牢牢握起來。
現在想一想,那時候的齊行簡多好哄,現在怎麽就學成了個老奸巨猾模樣。歲月果然是一把殺豬刀。
這事最後是請了幾位侍醫查驗了,才發現送去的酒水并無異樣,只是那是桃花酒,鮑妩的體質碰不得桃花,她自個兒都不知道,才把這樁案子了結了。
鮑妩臉上原本光潔無瑕,那一病之後,眉頭就添了這麽一粒兒褐色的小痣,鮑妩本人雖然不介意,但齊行簡還是有幾分歉疚的。
許如是知道鮑妩性格,對着不厭惡的人很難拒絕出口,所以在書裏顯得非常優柔寡斷。剛才她拒絕那個回鹘人這樣果斷,她其實也有些詫異。善解人意地找陳媽媽換了杯扶芳飲遞給她,把桃花飲放在了自己的面門前。
鮑妩有些詫異,她不能食桃花,正不知道怎麽開口,這小侄女怎麽就能恰恰把她最不喜歡換走了,又恰恰遞上了最合她心意的?
只見小娘子笑道:“扶芳飲清冽,适合三嬸。桃花飲甜膩,卻更合菩提心的口味。”
鮑妩暗自好笑,覺得自己想多了。小女孩貪嘴罷了,只是湊了巧了。
許如是端起杯子,啜飲一口,沒想到鮑妩竟然還頗為警覺。
作者有話要說:
ps唱詞改自目蓮救母戲文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