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保媒

馬車辘辘地行駛在夯土道上,掀起一陣煙塵。許铄終于離開了危機四伏的皇宮。

許铄和許如是對着同車的江陵王妃長揖:“多謝四叔母仗義執言。”

江陵王妃搖搖頭,道:“你們是大王的侄兒、侄女,此事又是義之所至。只是阿铄,我難免要提醒你一句,當年大王年輕氣盛,與宋貴妃不睦,自身未有行差踏錯,尚且被構陷至此地步,更何況你這次還是被抓住了把柄。”

許铄面露慚色:“還多虧了叔母跟菩提心神機妙算。”

許如是搖頭:“我和叔母連你的狀況怎麽樣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叫我見你,更不知道她要怎麽害你。”

許如是現在想起來才後怕。

這回的事實在是太巧合了,如非在跟許铄進去的時候,灑掃宮人無意間打破了瓷瓶,若非她第一個沖上去,用買給三郎的偶人替換,如果宋貴妃不那麽心急叫聖人過來做成鐵證如山,即便有江陵王妃求情,也沒有用。其後又有江陵王妃語出驚人。其中差了哪一步,這次的事都絕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宋貴妃太自信了。

她以為宮中是她的地界,旁人翻不出花去。

“若非我當時瞧見賀蘭阿姨縫制布虎,才想買偶人給三郎,這一回……”許如是一嘆,她這回也不勸許铄了,總該叫他吃一塹長一智。許铄重感情不假,可是感情用事卻不是個好習慣。

許铄垂着頭愈發喪氣。

江陵王妃卻忽然道:“莫高興得太早了。這一回躲過去了,日後可就沒這樣輕松了。”

許如是這一路與江陵王妃同行,深感她不說則已,一說話必然有的放矢。

她和許铄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遷居東宮?”

許铄如今已經是太子,遷居是必然的,可一旦遷入宮裏,那就是在宋貴妃眼皮子底下待着了。兩人面面相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卻說齊行簡甫一掌兵,便詳查了各地的戰況,便發現先前的捷報雖非虛假,卻是敵軍有意相讓,官軍好大喜功,一軍被引得孤軍深入被包抄了後路,幾方節度使又各自為政,互不相幫,這才釀成了一場慘劇。

Advertisement

甚至他剛到前線的時候,有的人連他的話都不聽,桀骜不馴,直到他領着隴南的兵收攏了潰兵,重新打了一兩場勝仗之後,情況才好一些。但也有一些藩鎮态度暧昧,連後趕來的許宸也感到很頭疼。

節度使掌管藩鎮的財政、行政和軍務,若生異心,亂起來可不好辦,又把事情反饋給皇帝。可是在皇帝眼裏,這些“小事”哪裏比得上東都失陷、長安遭受威脅那樣的大事,當即督促他們不要耽擱,盡快出兵平叛。此外一切,都由他們便宜行事。

說得是好聽,可是這個節骨眼上,把節度使逼向叛軍,那是在給自己添不痛快。

但平叛的速度起來了,節度使卻越發驕橫。

幾個勝仗下來,軍中大擺筵席,許宸吃了幾口悶酒,便出外吹着冷風,思索平叛之後,如何解決這個尾大不掉的局面。

宴席過半,齊行簡也不耐煩跟一群醉漢打科插诨,去找許宸商量軍務,才進大帳,便見許宸面露喜色捧着一封書信:“繁之兄,是梵境、阿铄、和菩提心寄過來的信。”

“梵境有孕了!”

許宸并不是第一次當父親,可是他對賀蘭梵境的感情本就不一般,再加上這段時間連日苦悶,總算聽見一個令人開懷的消息,格外顯得興奮。

齊行簡興致缺缺地“嗯”了聲,神情稍有些陰郁,他也曾經有過兒子,如果沒有夭折,現在也該到他腰間那樣高了。

許铄忽然想起齊行簡孤家寡人,與那亡妻又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篤,又一直忙于征戰,故而一直不曾續娶,膝下更無子嗣,他多次勸齊行簡續娶納姬,總要傳承相香火。

他拍了拍齊行簡的肩膀,十分大度道:“繁之兄,你無須這樣,大不了這孩子生出來,讓他認你做仲父。”

“……”齊行簡皮笑肉不笑,“不必了,續弦一事,我已經有了打算。”

許宸奇道:“你原本,也沒聽說你怎樣,不聲不響的,便找到續弦的人選了?不知道是哪家女公子,這樣有福氣。”

齊行簡默然片刻,似笑非笑地看向許宸:“如今事情還沒定下來,胡亂說話,未免有損人家名聲。”

“嗨,我們私底下說一說,又不會傳出去。”許宸言語間很有幾分在軍營裏被養出的匪氣,“繁之兄,你為大周立下了汗馬功勞,是大周英豪,将來是要上淩煙閣的人物,你要娶誰家的女兒,那是誰家的榮幸。有哪個會拒絕你?”

齊行簡耐人尋味地笑了笑。想起那個要他制怒的小丫頭,目光沉了沉:“齊某年愈三十,又屬鳏夫,人家心疼女兒的,誰肯把人嫁過來?”

許宸也是真心替他着急,許多年都每一個看得上眼的,如今好容易有點意思了,怎麽着要拉扯兄弟一把。

許宸道:“繁之兄,你何須妄自菲薄。你不過而立之年,正是風華正茂、年富力強之時,又有世襲罔替的國公之爵,家中人口也簡單,長安哪有能比得上你的?我若是有女……咳,我家娘子還小。你若是不棄,将來我替你保媒!”

齊行簡神色古怪地看向他,似乎想要笑,卻又沒笑出來:“那臣就先行謝過殿下了。”

“你這就見外了,咱們當年在軍營裏,互稱表字即可。又不是長安那麽多規矩。”許宸當即就笑了。

齊行簡想了想,怕将來不好見面,這句北辰兄到底叫不出口。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許如是的那封信上邊:“信有三封,殿下怎麽不接着瞧下去?”

許宸注意力便轉移過來,順着看下去了,齊行簡不動聲色地瞧了一圈,也沒什麽發現,許宸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齊行簡道:“怎麽了,殿下?”

許宸把許铄被宋貴妃陷害一事簡單說了說,見齊行簡猶有疑惑,便解釋道:“菩提心這丫頭,平日裏玩鬧的時候,弄出來一套密文。專門抄送那些不好落在旁人手裏的信件,解法只有自家人知道。”

又演示了一遍,齊行簡腦子裏略微一轉,便明白過來了,他道:“前線戰局已經穩定,殿下何不回轉長安,回護江都王,再将節度使的情況禀明陛下。”

許宸略一沉吟,又猶豫了,他道:“繁之兄,你有所不知,先前菩提心自請和親,是迫于貴妃那邊的權宜之計。我是不想她嫁去回纥的,她年幼時吃了不少苦頭,才回來多久?回纥苦寒,那位可汗又年老喪妻,年紀足以做她父親了……”

那位回纥汗王,如今也不過三十來歲。齊行簡眼角一抽,縱然他心中對那位可汗恨極,聽見許宸這話,心中也不禁泛起幾分怪異之感。

許宸不覺奇怪,繼續将許如是說的計劃全數漏給了齊行簡,他待在前線,自然也是為了尋機會插手回纥之事。

卻聽齊行簡笑道:“如蒙殿下不棄,這些事情交給齊某便是了。”

齊行簡的能力,他是不懷疑的。許宸思索了一會兒,目光灼灼地望着齊行簡:“我大周的安穩、菩提心的前程,就全交托于齊兄之手。能得友如此,夫複何求?”

齊行簡微微一笑,珍而重之地點了點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