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書信
許宸還能是什麽态度?
“他若知道此事,會不叫你放人?”許如是挑眉。
“那卻也未必。”齊行簡從容不迫。
許如是稍有些詫異:“你賭他不會叫你放我?”
齊行簡點了點頭。
許如是思緒有些紛亂,齊行簡這樣賭,怎麽看都是對她有好處的。事情挑明了,許宸要救她,齊行簡總得放了她。許宸不提放她,這個賭約齊行簡就輸了,還得放她。
她忽然有點看不明白齊行簡用意何在。
他難道還真是良心發現,刻意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她也做不了什麽,順水推舟應下,總不會比如今的局面更壞。
“那好啊。”許如是想明白了以後,露出幾分笑意,擡手将酒杯舉到齊行簡跟前,“一言為定。”
齊行簡捏住了她的手,就着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許如是一愣,他的手心粗砺,尤其是虎口處的繭子最厚,與十年前那個養尊處優的小郎君卻是大不相同了。
不禁心下稍軟,大拇指順着搭上了齊行簡的虎口。
齊行簡反手就攥住了她的手:“一言為定。”
許如是盯着他寫完,眼看着就要送出去了。齊行簡中途沒有一點要耍花樣的意思。
許如是其實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做?寫這樣一封甚至可以稱作是大逆不道的信件。換作她是許宸,如果有人敢這樣挑釁她的權威……
齊行簡用火漆封了口,剛拿起來,卻見着一只白皙的手摁在了信函上。
他順着向上瞧了瞧,她今日穿了件圓領窄袖的杏子紅衫子,襯得人更顯白了些。他嘴角噙起一抹笑:“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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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行簡臉上,那一雙濃黑的眉毛飛揚,幾欲插入兩鬓。雖是笑着,卻有幾分問詢之意。許如是讪然松開了信件,齊行簡撚起信,剛放進木函裏,有聽她低低說——
“你……你就不怕?這封信寄出去,若我是他,斷斷容不下這樣的臣子。”
“呵。”
“呵呵。”
先是零散的一兩聲,随即齊行簡縱聲笑了起來,震得端硯上的筆滾落在案幾上。
許如是好意提醒,見他這樣,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氣惱,嗓音微冷:“這封信送出去,你們之間從前的情分就算完了。便是他如今同意你的要求,除掉皇後之後,他便可以收攏大權,到時候你又有什麽資格跟他講條件?”
這封信不送出去,之前的事還可以敷衍過去。
笑聲徐歇,齊行簡撐着憑幾,跽坐着直起了身子,徐徐道:“即便沒有這封信又如何?”
沒有這封信?
許如是微微一怔,許宸和齊行簡之間還有幾分情義,許宸将來如登上帝位,齊行簡可以說是簡在帝心了。這回的事,也不是沒有斡旋的餘地。
齊行簡面色漸寒,他望着許如是,沉聲道:“便是沒有這封信撕開這層情分,他許北辰真能容許齊某操控隴西、拿捏回纥?”
當然不能。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許宸絕不是那種軟弱好拿捏的君主。他明白齊行簡的心思,絕對不會手軟。
許如是道:“只要你辭去節度使之職,将兵權交于朝廷……”
“你是要我束手就擒?”齊行簡玩味道,“兵權易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廢去爪牙,下場如何,端看君王如何處置。
“……”許如是是傾向于相信以許宸的性子,不會對他如何。但生死操諸他人之手,齊行簡的性子怎麽能忍得了?
“你真要把這封信送出去?”許如是并不希望雙方劍拔弩張,一點餘地都不留。一面是許宸,一面是齊行簡。
許如是看向齊行簡。
齊行簡忽然笑了起來,一把把她圈在懷裏:“你在擔心什麽?最想把這信送出去的人,不該是你麽?”
齊行簡看到她的耳垂霎時變得通紅,比外邊冰天雪地裏的紅梅還要嬌豔。他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許如是渾身一顫。
他的小娘子心軟了。
擔心什麽許如是扯了扯嘴角:“我才不擔心呢。”有什麽好擔心的,信送出去了,她才不會被困在這兒。
信最終還是送出去了。
許宸看了信相當生氣。
他怎麽可能會不生氣?齊行簡竟敢公然用他的女兒威脅起他來了。
一個外臣,妄圖拿捏太子。
賀蘭梵境還從沒有見過他對相熟之人還沒有發過這樣大的脾氣。陰着一張臉,并不說話。似乎随時都能拔劍殺人。
上回江陵郡王身死,殿下便恨不得提劍砍了皇後。最終卻也被勸阻了下來。
這回看起來竟比那回還要生氣。
許宸把信件拍在案幾上,賀蘭梵境隐約瞥見了“齊行簡敬上”幾個字,着實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才能叫他氣成這樣。
賀蘭梵境眉頭一鎖:“殿下和齊公之間可是鬧了什麽誤會”
“誤會”許宸冷笑,“他不僅扣下了菩提心,還敢找我讨了她去。”他是期望齊行簡加入朝局裏,幫他對付皇後宋王一黨,但齊行簡捏着手裏的籌碼就敢對他讨價還價——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對菩提心起的龌龊心思。
“殿下……”賀蘭梵境驚訝了一會兒,她都不知道齊行簡和菩提心之間有什麽交集。斟酌着用詞,“咱們如今勒令他送菩提心回來,一紙公文能夠管束住他麽”
許宸怒氣稍歇,腦子稍冷靜了些:“……不能。”齊行簡如今在外邊,朝廷的政令對隴西有沒有用處,端看齊行簡願不願意接受罷了。他手裏還有數十萬的精兵,甚至有實力左右朝局。
賀蘭梵境對許如是多少還帶幾分憐惜,但她卻也沒有關心則亂,比許宸要清醒得多:“那妾以為,殿下便不該做無用功,至少不能将他往皇後那邊推。”
許宸目光一寒,冷眼盯着她。賀蘭梵境挺直了腰杆,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
皇後近來找鮑妩找得頗為頻繁。
皇後對這個媳婦談不上喜歡,卻也時常通過她來了解一些他們這圈子裏的事情。而近來,皇帝病重,皇後除了拉攏了幾個在內廷、外朝都頗有勢力宦官以外,還時常借着鮑妩,同在外開府的宋王通氣。
鮑妩最近又帶來了一個新的消息:“表兄和太子最近鬧得頗為不睦,生了好些龃龉。”
“阿兄求了太子殿下什麽事兒,殿下近來對阿兄甚是不滿,一口就回絕了他的請求,阿兄有些惱火。”
皇後一聽便來了興致,太子一向跟齊行簡關系不錯,主動樹敵這還是頭一遭,何況齊行簡如今在朝中還是舉足輕重。
“究竟是求了什麽事兒?”
鮑妩小心翼翼地看了這位君姑一眼:“妾也只是聽說……”
“聽說什麽”
“聽說是與壽春公主有那麽幾分關系。”鮑妩趕緊補充了一句,“只是一些風聲,做不得準的。”
皇後凝眉,腦海裏浮現出那丫頭的情狀,冷哼了一句,才細細咀嚼起鮑妩話裏的意思。跟那丫頭有幾分關系……
能跟那丫頭有什麽關系
心中忽有幾分明悟。在大周朝,這種事情也不鮮見。該是許北辰素來重情義,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齊行簡,這股執拗勁兒倒是與當年不差分毫。
才鬧得兩邊關系都僵了。
皇後冷笑:“他倒是個好父親。”
說完,猶自不大放心鮑妩,又派了好幾批人去查,卻也只聽說兩邊關系鬧僵了,注意到許如是在回纥可汗死後滞留隴西未歸,皇後才對鮑妩的說法又信了幾分。
這才開始謀劃怎麽拉攏齊行簡去對付許宸。
作者有話要說:
考完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