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絞殺

“禀陛下,貴妃,郡王,宮人回報,阿家并未回宮。”

阿荷的回禀,叫閑話的賀蘭梵境一愣。許宸和齊行簡正弈棋,也俱瞧過來。

阿荷遲疑地看了賀蘭梵境一眼:“奴婢揣測着,阿家是往辛充儀那頭去了。擅自叫人去請,充儀回話說,現下只怕不方便,還叫貴妃移步,替充儀主持一個公道。”

她自然沒打着皇帝的名義去。

賀蘭梵境不禁大為驚訝。辛氏今日是發了什麽瘋了?

竟連她的話也不聽麽?

辛氏和菩提心……

當時她确實是委派辛氏去查了,可聖人也制止了,莫非……

賀蘭梵境目光,不自覺落在了許宸身上。

許宸淡淡道:“公道,她鬧什麽公道?菩提心的性子,還能欺了她去麽?”

阿荷道:“……太子也在。”

許宸默然片刻。

棋局黑白交縱,齊行簡帶着執棋人俯視衆生的态度,縱容的口吻:“左右無事,聖人,瞧瞧去麽?”

許宸點頭:“也好。”

……

婢女捧着食案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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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如是心中一片冰涼,緩緩執起玉箸。

她剛拈起一顆蝦仁,倏然被人打落了玉箸,許铄怒氣勃發,吓得辛充儀花容失色:“菩提心食蝦有性命之危!”

“侍醫早說過了!你要逼死她麽?”

辛氏萬沒想到太子能回護至此,任她智計百出,也比不過太子這偏到天邊去的心眼子!

“阿兄!”許如是打斷。

賀蘭梵境也有孩子,如今又是她在宮中地位最尊,許铄不能再被皇帝厭棄。

“你別說了。”

“辛充儀要一個真相,那我給你一個真相就是了。”許如是轉過臉去,不去瞧許铄臉上的神情。

許铄一滞,還是閉上了嘴。

許如是朝辛充儀謙恭一揖,辛充儀臉色緩和了些,道:“若你從實招來,究竟是誰主使。以聖人的寬仁,未必不能放過你。”

許如是低着頭,柔聲叫了陳媽媽。她朝陳媽媽走去,她一只手攏在懷袖之中,一只手去整理陳媽媽散亂的碎發。

陳媽媽哀哀地望着她:“阿家,您就是陳媵親女,就是陳媵親女!是老奴看着長大的,是老奴親手領回來的。切莫被旁人污蔑诋毀迷了心!”

她撐了那麽久,不就為了一點子希望。

只要不認,辛氏能拿她如何?太子在此,能逼她如何?

許如是含笑望着陳媽媽,她還沒有看清局勢。

這若是辛氏設局,據理力争則可。

可這醉翁之意不在酒。

辛氏?

她不過是枚棋子兒。

但她許如是何嘗不是別人攻伐的棋子?

她本不是菩提心,這事也跟齊行簡沒有關系。

但是孫子雲: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

她陷落了,可不就是要齊行簡必救麽?

殺人誅心。

聖人好手段吶。

“阿——”家字卡在陳媽媽的嗓子眼裏,她仿佛一個破舊的老風箱,只能發出些敗的聲音。嗓子上如今插着那支蜘蛛釵,藍寶石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湖水一般的,清澈得似乎能映徹陳媽媽心頭的不敢置信。

許如是想起陳媽媽指認她是菩提心時的光景,那時還是跟齊行簡博弈呢。倘若那時,不設法叫他想起蕭寄春,他怎麽會被如此低劣的手段迷惑呢?

人說意亂情迷,

他是心神亂了呀。

如今是撥亂反正的時候了。

金釵反射出一絲冷光,許如是捏着釵子拔下,平靜得像是在梳理發髻一樣。

“你——”

辛充儀被吓在宮人背後,半晌找回自個兒的聲音,指着許如是:“你、你、你竟敢行兇。”

“太子殿下,殿下,離這瘋婦遠些。”

許铄愣在原地,理也沒理她,怔怔望着他的妹妹。太子攜帶的扈從相互看了看,也不知道該不該護衛太子。

許如是将釵子攏在手裏,腳步虛浮,緩緩朝着對她步步緊逼的婢女走去,婢女抖若篩糠,她伸手撚起一枚蝦仁,“砰——”

食案摔落。

蝦仁滾落了一地。

許如是面色慘若淡金,回首對着痛苦捂着喉嚨的陳媽媽莞爾:“陳媽媽,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是你沒有保護好六娘——該叫菩提心,是你害怕被人問罪,拉着我出來頂替。”

此言不啻于一顆炸雷,将許铄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

許如是平靜地将蝦仁送入嘴裏,咀嚼了一下,味兒還不錯:“為了掩飾一個錯,反倒生出了其他的錯,這本不該的。我難逃其罪,你也一樣。”

陳媽媽,心眼太多了。

倘有人對她網開一面,必會反口污蔑齊行簡。

辛充儀又驚又氣:“是不是齊行簡,齊行簡指使你這樣做的?殺人滅口——”

沒錯。

就是要死無對證。

把威脅消除得一幹二淨。

釵身磨得尖,剛刺到頸上便泛出一點殷紅血光——

許铄沖到她身邊,打掉她手中的金釵。但聽門前一聲——

“聖人至!”

……

許宸一進門就看見滿地狼藉,許如是和許铄兩個氣氛詭異,辛氏縮在一角跟個鹌鹑似的,望着許如是目光多有畏懼。

一見了他宛如救星般:“聖人,這賤婢親口承認,她假冒公主,玷污皇室血脈,還請聖人——作主!”

許宸如聞驚雷,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賀蘭梵境面色煞白又惶恐,齊行簡已然擠開了許铄,将許如是護在懷裏,看也不看辛氏,便朝他望來。

目光凝冰。

那次宮變以後,許宸已然得知許如是冒充了菩提心。

冒充了他死在黎明前夜的小女兒。

齊行簡知道,他知道。

這促成了他們的一場深談。

——“臣本于名利無意,只是爬得愈高,便愈覺高處不勝寒涼。便攥緊了手頭握的東西,聊以**。”

含元殿寂寂無聲,博山爐袅袅的煙雲缭繞,齊行簡眉眼舒展,不自覺放緩了語調,染上十分的柔情:“臣如今卻想,富貴權勢,不過外物,倘能博得一人平安喜樂,那麽舍了也便舍了。”

“待聖人徹底掌握朝政,齊某自會乞骸骨。”

齊行簡用手中權柄,交換了許如是平安富貴,交換了這秘密永不見天日。也換來了許如是不必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

心照不宣的,許宸制止了賀蘭貴妃的探查。

然而秘密如今竟然被人公之于衆。

權力交接的當口。

許如是咽下喉頭微腥,輕輕推開齊行簡:“此事系陳媽媽始,賤妾貪慕富貴,以有此事,與人無由——”

“呵。”

齊行簡止住她跪伏的動作,事實上他看見那枚染血的金釵,渾身血氣上湧,止不住地顫抖。

她纖長白皙的手指上、頰上,沾染了斑斑點點的鮮血,溫熱鮮活,紅得像那年的櫻桃。

許宸竟敢!

他竟敢背諾?

他竟敢拿她設局?!

“菩提心。”許宸見齊行簡神色不對,立刻咬死了菩提心三個字,“你年歲小,禁不住吓。阿耶在此,你無須怕人脅迫。”

養了那麽多年的孩子,要說不知她脾氣秉性,要說心中沒有半點憐愛,要說對她舍生救護沒有半點感動,那必然是假的。

這事本可以糊糊塗塗過去的!

偏有人揭露出來。

許宸如今見了辛氏,簡直恨不得給她兩巴掌,誰叫她自作主張!誰叫她自作主張!

他叮囑了賀蘭,怎麽就忘了叮囑辛氏了!

齊行簡目中寒光微斂,輕輕拍了拍許如是後背安撫,順着就接過了許宸的話頭:“如娘,別怕。自有替你聖人主持公道。”

他目光落在那盤光明蝦炙上:“竟有毒婦,居心叵測,要借此害你?”

局勢轉變之快,叫許如是猶自發懵,她不敢輕易去接許宸的話頭,生恐掉進了什麽陷阱裏。

要建立信任,需得積年累月,不斷呵護。

要摧毀它,卻只需要一瞬的功夫罷了。

許如是兀自沉默着,齊行簡也不催,他伸出手,指腹輕柔地揩去她臉頰上的血痕。

那廂許铄卻回過神來,高聲道:“阿耶,求阿耶快诏侍醫入宮!菩提心适才被逼,吃了蝦仁——”

許宸勃然大怒,罵道:“毒婦安敢害吾兒?”

一心替聖人分憂的辛充儀比許如是還難以置信,她是為了聖人呀!

辛充儀膝行而前,顫聲道:“聖人!婢妾、婢妾是……”

許宸不容她說完,徑自擡手招呼了侍從進殿,将其索拿:“将這罪婦拖出午門——”

辛氏剛欲争辯,卻忽然發覺嘴巴不聽使喚。齊行簡卸掉她下巴,随即雙手緊緊扼住她的咽喉,一緊一扭。

齊行簡目無表情,卻仿佛剛從地獄爬到人間的修羅。

只聽得一聲曼妙的脆響,衆人便見辛充儀脖頸一歪,仿佛飄散的紙花,打着旋嗒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絞殺。”許宸話音方落。

衆人反應過來,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許如是面色數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聖人,齊繁之并非、并非是禦前不敬。”

“殺得好。”許宸當先一個贊道。

“這等毒婦,郡王,殺得好。”賀蘭梵境笑得難看,卻也連聲附和。

齊行簡面無異色,徑直朝她走來。

許如是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辛充儀,默然片刻,不知是哭是笑。許宸宣诏了侍醫,齊行簡擁着她,低低道:“如娘,沒事了。”

一場大戲落幕,許如是回頭。

忽見許铄怔怔盯着那盤殘存的光明蝦炙發呆。

作者有話要說:

賀蘭:萬臉懵逼。

小辛:我太難了。

許宸:豬隊友,別說了,朕心裏苦。

齊行簡:都得死。

全局最慘小辛,死于劇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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