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語帶輕蔑,“恕臣直言,殿下的話全無根據,老臣可不信!”

容洛書點點自己那雙眼睛,笑了:“左相大人,本宮這雙眼睛,還真是鮮少看錯過人呢。只說你敢不敢和我打這個賭吧?”

“賭!可若殿下輸了,卻是怎麽個罰法?”左相梗着脖子,瞪視容洛書。

“這個好說,若我輸了,自會親自給左相大人尋一門十分滿意的親事。喏!”她一轉頭,指着坐在禦座下的那一排皇子們,開玩笑的心思又上來了,“我那些哥哥們都還未行束冠之禮,等我那最小的九哥行了冠禮,咱們的賭大概也能分出勝負來了,到時候,左相你若是看上我哪個皇兄當女婿,我錦容就算帶着玄武城的十萬大軍來逼婚,也得讓令愛和您的乘龍快婿入了洞房不是?”

她這一番話說完,在座的文武百官連帶着女眷們吃吃地笑出來,都知道她這是句玩笑話。

當朝為官者,誰不知道左相大人一直惦記着攀龍附鳳,和皇家結親?錦容帝姬這番話,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說得他臉上發臊。

皇帝和皇子們也笑,容綽更是難得調侃她:“這麽快就把哥哥們賣了?”

容洛書含着笑眉眼彎彎,打哈哈道:“都是一家人麽,自然不客氣,不客氣!”她嬉笑着又對剛被她賣了的哥哥們又是抱拳又是輯拱,全沒個正形:“皇兄們莫怪,莫怪……”

不知情的,見此場景,或許還真會以為皇家真的如此般和樂融融呢。

趁着氣氛好,大家都笑過之後,正事兒才被提上來。

“兒臣聽說,南诏王近日在邊境集兵?不知父皇意欲如何處置?”

容綽嘴角的笑還沒來得及收起來:“自然是不會放任。此次南诏集兵,無非就是看着我大燕的鎮國大将軍調回了京城,想着無人壓制,嚣張了些,再将鎮國大将軍調回南诏邊境即可。”

坐在身邊的皇後急急道:“陛下恕罪,臣妾家兄已經抱恙多日,卧病在床,恐難以舟車勞頓,遠赴邊疆了……”

白家近幾年被皇帝打壓着,勢漸衰微,好不容易白谵被調回來,他們白家才有了主心骨,怎麽能讓白谵再走,任由皇帝繼續消弱白家的權勢?

“這倒是難辦了。”容洛書也懶得戳穿這貌合神離的夫妻二人,“如今白将軍身體不适,而邊境又無人主持大局,也難怪南诏王敢如此嚣張。兒臣倒是有心為父皇分憂,聽說南诏邊境有我四萬大燕軍士,而南诏王已經集結了八萬大軍,兒臣願獻出五萬玄武軍,直接開赴南诏,父皇可派督軍前來,看我大燕如何教訓那不知好歹的南诏王!”

容洛書這話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此時大燕的兵力正是捉襟見肘,容洛書若能調動玄武軍讨伐南诏,正可解南诏的危局。

他這個當皇帝的自然是十分樂見其成的,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那麽相信容洛書的——一出手便是可随意調動的五萬大軍,若是錦容帝姬,或是威北王有了反心……

這些猜忌容洛書自然是知道的,故她又說:“外公說他年紀大了,人一老,就難免心思淡泊,一心只想兒孫膝下承歡,錦容聽了頗有感觸,也想多陪父皇些時日,等到南诏傳來捷報,我再回燕北也不遲。”這話裏,自己會當作質子的暗示已經做得足夠多了,容洛書就不信這些朝堂上的老狐貍和小狐貍聽不出來。

之所以這麽說,也是防着有些小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給她放暗箭。

“如此倒也好,只是鎮國大将軍無法披甲上陣,朝中還有何人可挂帥出征?”

容綽将目光凝在下座的朝臣武将身上。

沒等有人毛遂自薦,容洛書就笑嘻嘻地說:“我看新科武狀元就不錯。”

“軍國大事豈可兒戲!陛下一定要三思啊!”左相馮大人瞪了她一眼,怕是還顧慮着他與錦容的那個封侯拜相的賭約。這一轉頭,姓林的小子就在帝姬的扶持下官拜将軍,自己豈不是立刻就輸了?

“武狀元林覺祖上三代從軍,父皇怕是知道的比我清楚吧?”

容綽一方面驚訝于容洛書的知情,另一方面又覺得她這個信息提示的着實及時。

林家的确三代從軍,也曾立過赫赫戰功,只是到林覺這一代已經沒落得不成樣子了。

“那便這樣吧,封林覺為此次讨伐南诏的行營都統,兼行前鋒之職。若你能在此番中立下軍功,得勝歸來,那麽就由朕做主,讓馮愛卿的女兒嫁給你。”

容洛書回座之後,卻不見了随手放在案幾下的那只小狐貍,正要差人出去尋,卻見岸上的酒觥像個不倒翁似的晃了幾晃,跌落在案上,酒水霎時濺落四座,坐在她身邊的那些女眷們都驚呼起來。

“呀!”

這一驚一乍的,又把衆人的目光引了過來。

皇後面子上就有點兒挂不住了:“何事驚慌?”

容洛書坐在最中央,衣衫濕了一大片,卻不見着惱,單是含笑撥弄了一下随酒水從酒觥裏掉出來的小狐貍:“喏,這個小東西闖的禍。”

那只小銀狐濕淋淋的趴在案上,已經給酒灌得眼睛都掙不開了,抖着毛,想支棱起身子。

一群女孩兒倒是挺喜歡這小東西,圍過來叽叽喳喳地說着,皇後也看着喜歡:“那是只小狐貍吧?拿上來與本宮看一看。”

容洛書直接用手把那只小東西捏起來,放在宮女的酒盤裏,讓她給皇後端了過去。

“真可愛啊!”皇後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那只小狐貍的毛,倒是很喜歡看這只醉狐貍的憨态可掬的樣子,“是那只銀狐的幼崽嗎?倒是怪招人疼的。”

她話都說道這份兒上了,摸着那只小狐貍不撒手,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等着錦容帝姬開口賣她這個面子呢。

可容洛書就是笑,也沒有其他的表示。

容洛玹給她遞眼色:“難得母後喜歡,皇妹不如把這小狐貍送給母後,平時逗個悶子也好。”

容洛書終于開了口:“這狐貍原本是想着送給我府裏的那位,用來讨好美人的,既然皇後娘娘喜歡,便送給娘娘吧。”

她一說起帝姬府裏的那“美人”來,人們臉上的表情可就精彩了——昨天傳的沸沸揚揚的那個消息,今日又活泛起來。錦容帝姬在府裏養了個豔美的男寵,甚至還想将他招作驸馬,是陛下大發雷霆,此事才作罷的。

皇後尴尬地笑了笑,她怎麽說都是母儀天下的大燕皇後,和一個男寵争搶玩物的消息傳出去,豈不是讓天下笑話:“還是罷了吧,狐貍騷腥,養在宮裏怪不合适的。”

容洛書點點頭,附和着一笑:“娘娘說的也是。”

☆、鬼滄

自從玄武關的五萬大軍接到手令,直接開赴南诏之時,遠在燕都的容洛書行事就格外收斂起來,煙花地是再也沒去過的,自然是沒有再見過那個叫靖寒的啞公子。

齊安王父子這才相信,錦容帝姬正真鐘情的,是那個豔媚如妖的忘川公子。

流言都說,錦容帝姬每日從書坊畫社,與一群文人雅士吟詩賞畫之後,都會按時回府,與那忘川恩愛溫存的。

本來容炀霆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他安插在帝姬府的眼線回報,錦容帝姬從來沒進過忘川住的西苑,這麽多天,兩人更是連一面都沒有見過。

精明的齊安王容紀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被自己這個剛及笄的侄女兒擺了一道。

利用忘川這顆棋子牽制錦容的這步棋,完完全全下錯了。

忘川再一次見到容洛書,已經是很久以後了。搬到帝姬府之後,日子像是一下從地上升到了雲端,簡直安逸得像是做夢一樣。

容洛書依舊是第一次見時候那麽閑散的樣子,臉上總是帶着一抹淡淡的笑,卻叫人看不出她究竟是高興,還是惱怒。

只有那雙眼睛,一直是明烈得像是永不止熄的火焰,只要陷進去,就能把一切都燒的灰飛煙滅。

她懶懶散散地倚在椅背上,看着一本詩畫冊子,看見忘川進來,才略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裏,是半點兒喜歡都沒有的——甚至連那種像是對寵物的喜歡都沒有。

忘川在那樣的目光裏打了個寒噤,他不明白,自己作為帝姬殿下的男寵被圈養起來,而主人卻不喜歡自己,那麽為什麽還要對他那麽好。

安排自己單獨住一個院子,月俸每個月都會給很多,只要自己看上的珍寶,第二天都會被送來……

以前在無憂閣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待遇——一直是強顏歡笑的,被迫着媚笑去讨好那些惡心的客人們,被迫着出賣自己的身體。

如果他能夠有選擇的權力,他多希望能像無憂閣的靖寒那樣啊。同樣是美貌的男子,憑什麽他可以有自己清靜的別院,可以安靜地看書寫字,老板也從來不會逼迫他去接客。

可是來到帝姬府之後,以前想要的生活,全部都成為了現實。

他有了自己獨立的院子和書房,還有很多奴仆珠寶……所以,他是絕對不會放開錦容帝姬這棵大樹的!死也不放!

“知道今天我為什麽來找你麽?”估摸着時間,人也晾夠了,容洛書才慢吞吞地問了一句。

忘川擠出一個膽怯而讨好的笑容:“小人……不知。”他試探着靠近書案後的人,放軟了身子,不自覺地就用在無憂閣裏學的那一套讨好人的本事來引誘她,以前,只要客人一看到他動情的神态,無論他有什麽樣的要求,都會立刻答應的。

容洛書既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制止他,單是淡淡地說了一聲:“看來你還是沒長記性啊……”

只是這麽一聲,忘川就憶起了那日,他們第一次見面,手腕上的痛楚,此刻似乎依舊還在,還是那樣的清晰。

忘川腿一軟,從順地跪在她腳下,抖着嗓子:“殿下饒了小人這一次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容洛書将他的下巴擡起來,笑了笑,那笑容卻完全沒有溫度:“進府的第一天,我怎麽告訴你的,嗯?”

見忘川一雙狐媚的狹長鳳眼四處亂轉,容洛書道:“把人帶上來。”

那個齊安王府的眼線一出現的時候,忘川的面孔就刷地變成了一片慘白色。

“吶,你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安分?”容洛書突然一腳踹開他,帶笑的臉看起來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狠勁兒,“吃裏扒外的東西!”

“殿下!小人冤枉!”容洛書那一腳踹的狠,直接讓忘川嘔出一口血來。不顧心口的疼,忘川爬起來,拽住容洛書的衣角,“小人真的什麽都沒說……是邱老板逼我的,他說我如果不監視殿下的話,他就會派人殺了我。”他流得滿臉都是淚,直覺覺得這樣短暫的好時光不會長久了。

“是嗎?”容洛書招過來一個侍衛,将腳邊的忘川拉開,“本宮常年領兵,最忌諱別人在我身邊安插眼線。犯了本宮的忌諱,你知道有什麽下場嗎?”

忘川眼裏的神采漸漸灰敗下去,他知道,自己這次,怕是必死無疑了。

“不過,”忽聽的頭頂一聲輕笑,“本宮改主意了,誰叫你我,有夫妻之實呢?”

可無論是忘川,還是容洛書,這兩人都心知肚明,所謂“夫妻之實”,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那晚不止容洛書被算計了,忘川又何嘗不是被害者!他被完全迷暈了,怎麽可能與容洛書有夫妻之實?

可是容洛書現在這麽說,更讓他猜不到她要打什麽主意。

如果忘川熟讀兵法,他也許知道,有一計,叫做反間計。

“吶,這一次放過你,不代表有下一次哦。”容洛書笑着,示意綁着那個齊安王府眼線的侍衛可以動手了,下一刻,那侍衛就利落地将劍□□了那個眼線的後心,那人甚至連一個喊冤的機會都沒有,就悄無聲息地倒下了。

忘川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滾燙的血液濺了他滿身滿臉。

可是容洛書還在笑着,一直在笑。

直到那一刻,忘川才稍微窺探到一點點,這個在燕北那片修羅場上,生活了八年的帝姬,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看到了?”容洛書将目光落回忘川臉上,“這個人便是你的榜樣,你可要時時刻刻記着他的樣子,這副,死在你面前的樣子呢。”

忘川機械地點點頭,這副畫面,他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時時刻刻都不會忘。

“很好,那麽現在,是不是可以和本宮說說,齊安王府的那父子倆,交代你的任務了?”

……

齊安王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從邱維那裏,經過被一吓之後,大病不起的忘川這裏,直接傳到了容洛書耳朵裏。

老九将二十二傳回來的那封密信燒了,側頭問:“少主,您說這消息是真的嗎?”

“至少有七成把握。”容洛書眯了眯眼睛,“齊安王和陳枭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在這樣的大事上,沒有理由陷害他。”

老九睜大了眼睛:“那陳枭真的是鬼滄王族的餘孽?若如此,老王爺豈不是……”

容洛書立刻瞪住他:“外公他老人家和鬼滄餘孽永遠不會扯上關系,桑颉将軍只不過是他老人家從戰場上撿來的孤兒,你記住了麽?”

老九自知失言,連忙點頭:“是,屬下謹記。”

等老九退出去之後,容洛書才微觑着眼睛,看着書案上跳躍的燭火,想起了幾年前的一件事兒。

那時候,她和桑颉同在威北王府裏讀書,是威北王桑銳親自教二人騎射打獵、行軍布陣。

有一回,兩人看書看煩了,就在書房裏四處亂走,沒想到誤觸機關,跌進了密室裏。

那密室幾尺見方,不大,卻擺滿了不知名的祭器和從未見過的一面圖騰。

那圖騰似狼似虎,似鷹似龍,威風凜凜的,看着分外可怖。

更讓人恐懼的是,那圖騰下面,小小的祭臺上,擺着一張格外恐怖詭異的妖獸面具,青面獠牙的,即使像容洛書和桑颉這種已經跟着威北王上過戰場,見過嚴酷厮殺場面的人來說,看到那樣的面具也止不住驚叫出聲。

後來,桑銳才告訴他們二人,那是百年前被滅族的鬼滄族的圖騰,而那個妖獸面具,是鬼滄族的聖物,藏着鬼滄族最大的秘密。

桑颉是鬼滄族的後代,是在容洛書找了很多鬼滄族的書,看過之後才知道的。

因為她親眼看到過,桑颉可以禦狼——和書裏描述的那種可以駕馭百獸的神秘民族一模一樣的能力!

他們是在深秋圍獵的時候,遇上狼群的。在塞北,狼是很常見的動物,但是圍住容洛書和桑颉的那群狼,很特殊。

那是一個大得離譜的狼群,足有百十來只之衆,更為恐怖的是,那群狼有狼王,它們是在狼王的領頭下圍住兩個人的。

有狼王的狼群,比有腦子的人還要可怕千百倍。

狼是一種非常有智慧的生物,而且報複心特別強。

在容洛書看到那只皮毛漆黑油亮的獨眼狼王的時候,真的都絕望了——那只眼睛,是她親自射瞎的。

依着狼記仇的個性,那一次,是絕對的不死不休,他們這一群人,怕是都要當了這群狼的腹中餐了。

不到一個時辰,護衛的幾百個侍從都在這群狼的利爪下被撕成了碎片,就連他們的馬匹,都沒逃過被開膛破肚的厄運。

到最後,只剩下被一群狼圍在中央的桑颉和容洛書。

它們的眼睛又大又圓,發出像名揚天下的燕北隋珠那般翠瑩瑩的迷人光芒。

本已是一場在劫難逃的死局。

就是那一次,容洛書見識到了書上那句“天賦鬼滄,禦獸為王”的古老傳言。

那是一串很奇怪的聲音,從桑颉的嘴裏蹦出來,不像任何一種語言,含混不清,介于某種野獸喉嚨裏的無意義的咕嚕聲與某種有調子的曲子之間。

後來的事情,容洛書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那群本來虎視眈眈的狼,突然像發瘋了一樣開始互相撕扯起來,嗥叫着飛奔到了遠方,頃刻間全部消失不見。

等那群狼離開之後,桑颉還在無意識地重複着那個奇特的調子,直到完全無意識地暈了過去。

他們的馬匹,已經被狼群全部咬死了,容洛書背着他,穿過了一片荒原,背後,是滿地殘敗的血腥。

“鬼滄……”時隔多年,再次念出這個名字,容洛書的聲音裏依舊帶着好奇和一絲敬畏。

明日,父皇的壽宴上,便會見到。

陳太傅安排的,鬼滄族的,刺客麽?

☆、刺客

君禦岚會出現在皇帝六十大壽的壽宴上,對容洛書來說,完全是個意外。

她都差點兒忘了這個人。

自從上次,他們之間談判破裂,容洛書就當機立斷,将他判為棄子,置在一邊了。

君禦岚一直在等着,等着這個大燕帝姬來求他——扳倒陳枭,是非他不可的。

但是直到他出現在這場宮宴上,他都沒有等來這個大燕帝姬。

仔細想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沉不住氣。

在皇帝通過閣老葉庭滄,委婉地表達想要邀請葉岚赴宴這麽一個意願之後,君禦岚罕見地答應了。

而葉庭滄也知道,皇帝真正想要的,是一份普天之下,只有葉岚給得起的壽禮——十萬大軍三月的糧草。盡管明知君禦岚是敵國月支的皇子,他也一向主張讓外孫遠離大燕的政.治,但是這次他還是同意了君禦岚參加壽宴。

無論什麽地方,只要有像葉岚那樣的男子存在,鮮少有其他人能不黯然失色的。

那些京城裏的王孫纨绔,在那個清貴矜傲的翩翩公子面前,都該捂着臉立刻離席,省的醜态畢露的。

人比人,比死人。這句話說得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身後的宮娥還在小聲嬉笑着,滿腔春懷:“哎呀,葉公子看過來了……”

容洛書微不可查地聳了聳肩,心想,那種神仙般的人物,看得上幾位宮娥才見了鬼了。人家房裏,可是有兩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絕代佳人呢。不過光是想想,都覺得那兩個女人有一種亵.渎神明的罪過呢。

沒有哪個人,能配得上這樣的人物。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這京城,待的時間越久,知道的越多,就越清楚那位號稱天下最有錢的爺的根基有多深,不是她這種只是暫時停留在這繁華之地的人可以撬動的,也不是哪個皇族能撬動的,甚至連皇帝也不行。

她終歸是要回燕北的,那裏才是她的歸屬之地,終老之城。雖然這位爺是秀色可餐沒錯,但是惹不起的,還是不要碰的好。

伸手去拿面前的酒壺,沒想到一壺酒已經被她倒空了。

陸辰意拎着一壺酒過來,放在她的桌子上:“自斟自飲有什麽意思,我和你一起喝。”

酒意有些微微上頭,容洛書側了一邊身子,笑着擺手:“不能再喝了,再喝便醉了。”

陸辰意驚奇地看着她:“平時喝三四壺都不見你醉,今日只喝了一壺你就醉了?”

容洛書指了指那只空了的酒壺:“宮裏的酒,純度比外面高多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陸辰意知道容洛書喝酒有個規矩,在人前,喝盡興,但是不能醉,故而也就沒勉強她,自己開始倒着喝起來。

“我琢磨了好長時間,”他一邊喝一邊低聲說,“這事兒沒葉岚幫忙還是不成。”他剛入朝為官,沒進來前不清楚這官場的黑暗,現在也摸清了一些門道,扳倒陳黨,遠不是他之前想的那麽簡單。

“嗯?”容洛書腦子有點兒熱,一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就朝對面的葉岚那邊看了過去,卻見對方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喂?你真醉了?”陸辰意突然覺得肩上一沉,帝姬殿下尊貴的腦袋就壓在了他肩膀上。

“嗯……”容洛書剛打了個盹兒,沒注意就歪了身子,撐着坐起來,頭有點兒疼,“沒事兒,剛剛迷糊了。”接過宮女奉上來的毛巾,擦了擦有點兒發燙的臉頰,容洛書借機醒了醒酒。

等她放下毛巾,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早就不見了陸辰意。原來剛剛由皇後提議,參宴的貴女們已經開始奉命獻舞了。

那些年輕的男子們都去前面看那些淑女們跳舞去了,眨眼間,宴席上便只剩下了兩個人。

容洛書是因為沒注意到,所以沒去湊熱鬧,而君禦岚沒去看,是壓根兒就不屑去看。

“呃……”直接面對那個清貴的男人,容洛書覺得還有點兒尴尬。

但很快,她發現自己完全沒必要有多餘的感覺,因為對面那個男人壓根兒就沒看她這邊。

他斂眉垂目,給自己斟了杯酒,慢慢飲下,就連喝酒的姿态都那麽賞心悅目。

容洛書看着看着,就不自覺地走了神。

“殿下看夠了麽?”直到對面那個男人突然出聲,聲音裏帶着些淡淡的笑意。

“咳!”容洛書趕忙低下頭,掩飾似的摘了顆西域進貢來的葡萄塞進嘴裏,沒想到一咬,酸得整張臉都皺起來。

對面的男人直接笑了出來。

“呵。”輕輕一聲,笑得容洛書心裏有些癢。

無端地,讓她想起古書裏,那些誘惑年輕書生的狐貍精來。

對面那位,道行絕對比那些狐貍精高出不止幾百個段數,他那裏還沒做什麽呢,自己這邊就有點兒把持不住了。

容洛書有些惱怒地站起身,想要回去,卻看到了什麽似的,停住了。

那裏有個朝臣似乎喝醉了,步子晃晃悠悠,将旁人撞得東倒西歪。

她盯着衆人圍住的那處,入了迷似的看着,完全沒注意到身邊已經站了一個人。

“看什麽呢?”

清淺的茶香混着醉人的酒香飄逸在容洛書的鼻端,她一轉頭,就看到了葉岚那張近距離看,更加精致無暇的臉。

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近,容洛書長這麽大,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會臉紅。

“錦容。”皇帝陛下在看過衆女争奇鬥豔之後,龍顏大悅,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完全不輸任何人的女兒,不由出聲搜尋。

容洛書急走了幾步,才在人們注意到她和葉岚之前,讓兩人拉開了距離。

身後的葉岚目送她急匆匆地走開,危險地眯起了眼睛,神色有些不悅。

“兒臣在此,父皇有何吩咐?”

皇後笑道:“衆位名門閨秀競相獻舞于禦前,不若帝姬也舞上一曲,為你父皇賀壽如何?”

容洛書思量了片刻,一笑:“如此也好,只是錦容不善歌舞,不如以劍舞一曲,為父皇賀壽。”

得了應允後,容洛書随手從階下侍衛手中抽出一把劍來,走到中央的舞臺上。

“願以此舞,獻于父皇,錦容願用手中之劍,護衛我大燕萬裏河山!”

那把普通的佩劍,在帝姬殿下手中,像是有了靈性一般,如一條銀蛇一樣舞動着,滿殿罩着一片寒光劍影,所有人都被這樣淩厲的劍勢鎮住,不由看得發愣。

收勢之後,容洛書倒提着那把劍,正要上前,卻沒料到,之前盯着的那個人已經趁所有人不注意,移動到了禦座下。

“父皇小心!”

那人已拔出了手中劍,向禦座上的皇帝刺了過去!

群臣聽到帝姬高聲示警,齊回頭,看見一個穿着朝服的刺客握着劍,沖向了大燕的皇帝。

鐵劍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刻下一道迸濺火星的劃痕後,直接朝着那刺客飛了過去。

趁着那刺客回身躲閃飛劍的空隙,容洛書足尖一點,如縱雲梯,袖中利劍頃刻抖出,當膛一劍,就将那刺客胸前的衣襟劃破,一大片蒼白的肌膚頃刻滲出一道細淺的血跡。

見一劍沒有重傷他,容洛書再次逼近,意欲再補一劍,卻讓那刺客得了空子,退開了。

容洛書的劍法很快,當朝的将軍們,怕是也難有幾個能比得上。此刻她與那刺客鬥在一起,旁人很難插.進手來,卻也看得出,兩人武功,具是不弱。

不過時間一長,那刺客就讨不了好處了,容洛書的招式直接有效,招招致命的狠辣,顯然是具有豐富的實戰經驗的,那刺客就有些捉襟見肘的困頓。

眼看着他漸顯疲态,馬上就要被擒獲,人群中突然沖出一個人來,趁着亂,撒了一把□□,将那刺客直接擄走,沖出了殿外。

等到煙霧消散後,容洛書皺着眉,撿起那兩個刺客丢下的東西。

那是威北王府親衛的令牌。

皇帝看着那面令牌,良久沒有做聲。

“父皇,這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外公他絕對不可能做這等弑君忤逆之事的!”

容綽擡手止住了容洛書将要說的話:“通知皇宮禁衛軍,封鎖紫皇宮,一定要把那兩個刺客抓回來!”

他又看向容洛書:“朕會還威北王一個清白的。不過在這之前,你就留在燕京,先不要回燕北了。”

刺客這麽一個小插曲一過,在皇帝的撫慰下,似乎沒有這麽一件事兒似的,又重新熱鬧了起來,只有容洛書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兒。

一直到晚上,刺客還沒抓到,容洛書心底的不安更擴大了些。這時候,卻沒想到有一個人主動找上了她。

☆、燈會

老九進來,在容洛書耳邊輕聲禀報了幾句,容洛書驚愕地擡頭,看到了走過來的葉岚。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派人給我把那兩個人盯住了。”她吩咐了一聲,老九便退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此處是昭和殿的偏殿,專供宴上的女眷休息用的。容洛書所在的位置有些清冷僻靜,鮮少有人會注意到這邊。

“葉公子來此,意欲何為?”容洛書請他坐下,客氣而疏離地笑了笑。

“本來是想告知殿下一個消息,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

容洛書揚了揚眉毛:“哦?公子既然特意來見錦容,不妨說說罷,也許公子的消息,跟錦容得到的消息,不一樣呢。”

君禦岚擡頭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道:“有人看到,那兩個刺客從祈安門出去了,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

容洛書沉默不語。

君禦岚将一塊手令放在桌子上,卻什麽都沒說。

那是皇帝的手令。

那兩個刺客,是皇帝親自下令送出去的。

“葉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容洛書看着桌子上那塊純金令牌,笑得有些發寒。

“殿下不會到現在,還天真地相信着,你與陛下,是真的父女情深吧?”君禦岚那雙華麗至極的鳳眼睨着她,勾出鋒銳得要将人割傷的弧度。

他語帶譏諷,口吻寒涼,讓容洛書驀然變了臉色。

許是不忍,君禦岚收了那副咄咄逼人的氣勢,“殿下不必如此防備,是陸辰意求我來的。”他低下頭,看着那塊令牌,“他說殿下,奇貨可居呢。”

半響,容洛書笑出聲。

呵呵,好一個奇貨可居!

“葉公子真是擡舉錦容了。”此時此刻,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非得抓住葉岚抛來的這根浮木了。

父皇已經開始忌憚她,這一次的行刺,聯系前因後果仔細一想,容洛書早已明白了七八分。

陳枭奉皇帝之命,找了兩個刺客,當着容洛書的面演了這麽一出戲,栽贓給威北王府,目的很簡單。

容綽不想讓容洛書再回燕北了。

桑銳已經老了,而他手中的兵.權,已經大部分落在了容洛書手裏,只要把容洛書拖住在燕京,天高皇帝遠的燕北自然會有機可乘。

到時候,皇帝下旨,派人去燕北接管,旁人自然無話可說。

這打算,真是妙極了!

不過,他到底是所托非人!今日那兩個鬼滄刺客,是真正想要對皇帝下殺手的!

容綽自以為此計萬無一失,可卻不知道陳枭打着更陰毒的主意。

此次,若那兩個刺客能将容綽刺死,自然是最好不過,到時候他們就可以直接控制皇宮,為鬼滄族複國!

但若殺不掉皇帝也沒關系,反正失敗了也有借口搪塞,因為這本身就是皇帝自己要演的一場戲。

“你會如何幫我?”

君禦岚看着容洛書的眼睛,那雙清冷深幽的眼睛映出了容洛書的樣子:“明日酉時,我在幽篁館的猗竹亭等你。”如果現在就告訴她,那麽這麽多天,豈不是都白等了?

他告辭出來,看到容洛書的侍女托着一件藏藍色宮裝進來,上面放着一張美輪美奂的黃金劍戟戰神面具。

“殿下今晚也要去看花燈煙火麽?”君禦岚看着那張面具,嘴角浮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容洛書拿起那張黃金面具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有些期待地笑了笑:“聽說每年父皇壽宴,晚上的花燈會,都很熱鬧。”

“是麽?”君禦岚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不知殿下知道這燈會的習俗麽?”

“嗯?這燈會還有習俗?”容洛書放下手裏的面具,揚着眉看他。

君禦岚忽一笑,卻沒回答,直接走出去了。

這一笑,冰消雪融似的,容洛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像心都給化得找不着了。

她轉過頭問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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