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半響,他才聽到對方不鹹不淡回了一聲:“倒是好皮相。”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沈冠英在心裏暗罵,看你這個好色.淫.邪的還不是死到臨頭!他行刺那日,覆着人皮面具,哪能讓容洛書這麽容易就看出來?

那盞茶又被容洛書端到了嘴邊,就在沈冠英暗自心喜的時候,只聽“啪”一聲脆響,熱茶濺了他一身,而容洛書的衣裳,已經被完全染濕。

一粒銀珠子直接從樓上射下來,打了茶杯之後,就在地上滾了一圈兒,亮銀色的表面,已變得漆黑。

容洛書自然是看到了那粒銀珠子。

她第一反應,就是擡眼往樓上看,想知道誰救了她,但是搜尋了一圈,卻沒有看到哪個人有異狀,都是聽戲聽得如癡如醉的沉迷之人。

一片月白衣衫從樓上的欄杆旁邊拂過去,沒等眨眼,就不見了。

戲臺上,那虞姬正唱到:“十數載恩情愛相親相依,今日裏一旦間就要分離!噫呀呀呀……”

樓下面,當堂正中間坐着的容洛書就猝然遭襲!

只見那跑堂模樣的,從衣服裏拔出一把匕首,就朝着坐在那裏的帝姬刺了過去!

突現此變故,還在看戲的人一下就炸了!

可容洛書手下,三十六個人是幹什麽吃的?能讓沈冠英就這麽得手?

老九是這些人裏個頂個機靈的,見那跑堂的一下抽出匕首來,當機立斷,劈頭迎上去,手裏的金絲繡線彈指間就激射了出去!

臺上沈封揚一下就看到,那紅着眼睛一臉猙獰沖撲上去的,不是他那沈哥哥,又是誰!

一着慌,就唱錯了一句詞!不過臺下已經亂作一盤,誰還在意這些——除了賀鑫。

☆、瞬殺

三十六騎裏,老九不是最搶眼的,要說威嚴,他不如老大;要說謹慎,他比不上十一;要論手段,別說二十二,就算公認最不懂繞繞彎彎的老五,都要甩他好幾條街……

這麽些人,各有各的脾性,可他們這些人,一個個論過去,單打獨鬥,哪個都治不住他!

老九是他們這群人裏,個子最矮,身子最瘦弱的,原本不是練武的好材料,可就是沒人在武功上勝得過他。

他被師傅帶到老王爺跟前的時候,瘦的像個幹猴兒,胳膊腿和柴杆兒似的,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了似的。

就那雙眼睛,執拗裏透着一股子發狠勁兒,在桑銳揮手讓人把他帶下去的時候,盯住了老王爺。

桑銳看那雙眼睛,覺得有趣的緊,就又把人招了回來:“你不服?”

“不服!”

“喲!”桑銳看他那眼裏的狠勁兒,越發覺得有意思,“你這身板兒,怎麽打得過別人?本王要的,可是能護得了主子的人,你說你這麽弱小,能行嗎?”

“怎麽不行!我拳腳上打不過,就暗器和□□殺死敵人!”那麽小的人,就能說出這番話來。

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桑銳從那時候就知道,這個小孩兒長大了,得是有多狠的主兒。

不過這狠,恰巧對了他的胃口。

其他小孩兒被一起教着,卻沒一個能打贏老九的。那麽瘦小的一個人,打起架來,甭提那個狠勁兒!

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不讓你掉層皮根本不罷休!

簡直就是拿命和你死磕!在他的概念裏,不是贏就是死,所以他敢豁出命去打,為了贏,什麽狠手都敢下。

戲臺上,霸王和虞姬正唱到最精彩處,樓下的,卻已經沒有幾個在聽着了。

賀鑫一把抓住沈封揚的手,扯着他不讓過去,一邊唱着:“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旺一剎那。愛妃呀——”

沈封揚被那麽一扯,身子直接撇過去,剛巧錯過了那血濺華棠的一瞬!

樓下站的近的,當即尖叫着,沒命地往外擠,想要立刻逃離中央那片修羅地獄。

外圍的離得遠,眼巴巴往裏擠着,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等好不容易擠進來,看到了,也立刻瞪着眼,受驚過度的樣子,尖叫嚎啕着往外面沒命的擠。

就連跟在容洛書後面,堵在戲園子門口的那些官兵們都遭了秧,還沒打聽到出了什麽事兒呢,就見看客們一股腦子全往外冒,驚吓之間連他們都顧不得,推倒人也不看,直接踩上去,就像裏面不是在唱戲,而是閻王在裏面勾魂呢!

容洛書被沈冠英的血濺了滿身滿臉,可不就是只活閻王!

樓上那幫貴家子,哪裏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聽到樓下的動靜,一個個都冒了頭,當即被下面濺了一地的血吓得直吸冷氣。

活閻王當堂坐着,他們怎麽敢下去?膽子小的,腿都吓軟,癱在地上了!

等那些看戲的跑完,整個戲園子都鴉雀無聲,臺上的霸王和虞姬也吓傻了似的,怔在臺上。

容洛書抿着嘴,看老九收了手裏的金絲繡線,哭喪着一張臉,反而有幾分委屈的模樣。

“少主……我不知道他這麽不禁打……”

沈冠英已經躺在地上了,進出的氣兒都沒了。

一擊瞬殺。

以前老九鼓搗那幾環繡線的時候,其他人還取笑他,說那玩意是姑娘家家玩的,老九秀秀氣氣,再團上兩環繡線,可不就變成個小娘子了嗎?

可現在,見識了那兩環繡線的威力,沒有誰能再笑出來了。

開了刃的金線,比刀劍可棘手多了,防都防不住,從四面八方罩下來,全身都能絞碎了——面前的沈冠英就是例證!

容洛書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就這麽盯着老九。

直到——

“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戲臺上的鼓樂班子已經停了好一會兒,樓下看戲的也跑完了,樓上的貴人們也是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驚着堂下坐着的那活閻王,哪裏還有半分看戲的心思?

可就是這時候,戲臺上,那虞姬突然清唱了起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上悲悲戚戚,殘紅未幹,抖着嗓子,就那麽唱完了最後一段兒。

只見那虞姬拔出佩劍,一臉決絕,就着脖子一抹,就如一片枯葉,直直往戲臺上墜下去。

那霸王握着佳人的一把枯骨,凄凄慘慘:“哇呀呀呀……愛妃呀!”

賀鑫背着堂下那一衆如狼似虎的人,摟着他的虞姬。

沈封揚半張臉貼在戲臺子上,眼淚不住地流,咬着唇卻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塗在臉上的胭脂混在淚水裏,滴了一地。

再也不會有人給他化妝描眉了。

他的霸王,已經死了。

半響,就聽見堂下容洛書說了句:“好!賞!”

一箱子夜明珠“嘩啦”一聲,被倒在了戲臺上,百十顆珠子滴溜溜地滾得到處都是,剎那間,将一個華棠戲院,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那些明珠,不知道沾着胭脂還是血,滾到沈封揚的面前。

多漂亮的寶貝啊!

閉了閉眼,他又聽那女子說:“現已查明,沈冠英系朝廷通緝之要犯,刺殺聖上,罪不可恕!而今伏誅,本宮知曉你們華棠園衆人是無辜的,刺殺之事是沈冠英一人所為,爾等并不知情,罪不及衆,各位不要驚慌!”

崔彥在樓上,将樓下的突變從頭看到尾,此刻只想冷笑:“錦容啊錦容,你現在自身都難保,還有閑心保這一戲園的人?”他回頭:“你說是吧?葉……”

原先坐在身後品茶的那人,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蹤影。

裴元進來的時候,一場霸王別姬的戲剛謝幕,滿地的殘血碎肉還沒來得及收拾。

張隆腿還軟着,湊上去和他低聲說了幾句,裴元的臉色就刷地一片雪白。

目光在張隆青青紫紫的臉上逡巡了一圈兒之後,又驚疑不定地在堂下坐在那裏,一臉波瀾不驚的容洛書身上轉了幾轉。

剛剛進宮從皇帝那裏領出來的口谕,怎麽也說不出口。

陛下有旨,殿下此間不得出帝姬府一步,還請殿下速速回府吧!——這麽說?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左右權衡了一陣,裴元還是決定,閉嘴吧。

前幾日,這錦容帝姬說把那些重臣們貶了就貶了,今兒又在這京城最大的戲班子裏當衆唆使下屬殺人,手段之殘忍血腥,簡直令人發指!

這樣的人怎麽能叫人不怕?

相比之下,裴元是寧肯抗旨,也不敢跟帝姬發生正面沖突的——好歹皇帝還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這帝姬,呵,沒準一句話沒說對,小命兒就交代在這兒了!

他這邊心思電轉,那邊容洛書領着人就從戲樓裏出來了。

兩隊人一下碰了個正着。

裴元以前在京城裏多牛啊?橫行霸道遇見誰退讓過?只有別人讓他的份兒!鼻孔都是朝天的!

可見了這還帶着淺笑的帝姬,他連頭都不敢擡,孫子似的就給容洛書讓了道,只盼着趕緊把這活閻王給送走。

不成想這活閻王走到他跟前兒,突然就挺了,一聲輕笑,把裴元吓了個激靈:“殿,殿下。”

“裴将軍?”容洛書略略打量了幾眼,見他穿着武衛将軍的盔甲,也猜出了這個人的身份。

裴元戰戰兢兢應了:“是,小人裴元,見過帝姬殿下。”他不自覺就在容洛書面前自稱小人,卑微至極,卻讓容洛書更輕看他。

容洛書笑了一聲:“裴将軍帶的好兵吶!”她只這麽說了一句,也不管裴元什麽反應,提腿就走。

等她走了,裴元一擡頭就看見張隆那群人一張張臉腫如豬頭,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沒用的東西!”

張隆先被帝姬的人打了一頓,現在又挨了頂頭上司一巴掌,別提多委屈了,可又不能頂嘴,只能暗暗心中懷恨。

第二天,裴元和皇帝陛下一說,圍在帝姬府的那些京畿護衛軍就撤了個幹幹淨淨。

大家都眼巴巴觀望着,驚訝于皇帝就這麽就算了?倒是看帝姬,玩兒的更瘋,更荒唐。

京城裏的那些有頭有臉的名流雅士,又開始對那錦容帝姬一通攻讦謾罵。

因為容洛書又養了個戲子在府裏,那戲子是華棠園的老板,論姿色,可不輸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無憂閣頭牌分毫。這大燕唯一的帝姬,算是把一個放蕩好色的罪名坐得死死的了。

與此截然不同的,是皇上的态度。上一次,皇上還将帝姬叫進宮裏,大發雷霆,怒斥了一通。可現在,帝姬殿下把那戲子都接進府裏了,皇上那邊卻還沒有任何動靜,朝臣們都紛紛猜測着,陛下這次,怕是真的對帝姬心寒了吧?

既然皇帝都不準備向着帝姬了,那她這帝姬怕是也要當到頭了吧?只要她一失勢,有的是人想上來踩幾腳。

就比如,陳氏那兩個父女,又在皇帝耳邊吹妖風了。

☆、薄涼

今天是春滿樓頭牌絲嫣姑娘及笄的日子,也是,她開.苞獻出初.夜的日子。

多少風流的權貴少爺們眼巴巴地等着這一夜。

春滿樓雖是官家所營,可這麽些年,大家都明白,官家已經不大管這娼坊,托給了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富豪邱維手裏,做了官商勾結的營生。

聽說那絲嫣姑娘長得花容月貌,出生于鐘靈毓秀的天下禮教之源韶陽,婉約溫淑甚至比京城裏的大家閨秀都要知書識禮,更兼彈得一手好琵琶,宮裏的禦用樂師都是難以望其項背的。

更重要的是,這絲嫣姑娘和太常寺卿私交匪淺,而一向公私分明的太常寺卿虞大人更是為了這女子,公然拒絕了皇上欲賜婚與他與錦容帝姬的禦旨。

而邱老板又有多精明,今日之前,多有權勢的人,想見這絲嫣姑娘,都比登天還要難。這滿庭的公子少爺們,見過她的,不出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

崔彥見過這個絲嫣姑娘,不過那次還是托了虞韶泠和容洛書的福。那次他與容炀霆和容洛玹一起出來,恰好是容洛書坐莊,由着容炀霆領着來了這春滿樓。

旁邊工部侍郎的公子連鳴跟在崔彥身邊,腆着笑:“崔哥,聽說你見過那美人,怎麽樣啊?”

崔彥撩了袍子,和連鳴一起坐在樓上早訂下的貴賓座兒上,壓低聲音“啧啧”了幾聲:“那絲嫣姑娘,長得可真夠漂亮的,我告訴你,那茹妃娘娘,大燕第一美人對吧?”得到對方巴巴點頭之後,崔彥才繼續,“我遠遠瞧見過茹妃幾次,那風姿,真是遠非凡人能比的!”

連鳴等了半天,這崔彥卻說起了宮裏那茹妃,不由着急:“我問你絲嫣姑娘,你扯上茹妃做什麽!那樣的美人兒,幾百年也難得一個,就算有,也哪裏輪得到我們肖想!你倒是說是這絲嫣姑娘,到底是怎麽個漂亮法兒啊!”

崔彥眯着眼睛笑,表情滿是陶醉:“你是沒見着,要我說啊,那絲嫣姑娘的相貌,跟那豔冠天下的茹妃,也是不輸分毫啊!”

“這麽漂亮?”連鳴大張着嘴,滿臉不相信。

“那你就等着瞧吧,那可是平日裏難見的美人兒啊!邱老板藏了這麽就都舍不得讓人看見,你想想吧,能比茹妃差?”崔彥說着,就見對面一臉猴急,迫不及待往還空空如也的臺子上瞧,取笑他,“你先擦擦你的口水吧!瞧這急色的樣子!”

連鳴這才把目光撤回來,拿手一抹嘴邊,哪裏有什麽口水?這才反應過來遭了取笑,笑着捶了崔彥一下。

崔彥停了和連鳴說笑,看了一圈兒,“嗬”了一聲。這一片兒,坐得可都是他們這種權貴之子,若是他們的老子湊起來,可是整個大燕最頂尖的勢力了。

他和幾個相熟的人打了個招呼,平時他們幾個玩兒的好的,誰也知道誰的底細,出現在一處,均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怕是都荷包鼓鼓,等着一争佳人呢吧?

早幾日,春滿樓就放出消息,這些人聞訊而動,又被邱維的說客蠱惑,聽說那絲嫣美若天仙,都争着來一睹芳容了,更有懷着心思的,想和這樣的美人兒共度良宵呢!

容貌美絕,而又精通樂理,知書識禮的可人兒,誰不愛?可偏偏這美人兒還不似那京城裏高門大戶的閨秀們,就算招惹了,也不必擔心收不了場,到時候,多給些金銀便是!這種風流賬啊,他們盤算的可妙呢!

一群人早早到了,就等着到時候千金一擲,将美人抱入紅绡帳,想必一晚上,一條命都樂得銷.魂!

他們正說着話,沒想到容洛書領着人就進來了。

崔彥一見她,前幾日在華棠園一些不好的回憶一下子就湧上來了,捂着一張臉,哀哀道:“哎喲,怎麽哪兒都能看到這尊活閻王啊……”他似乎已經能預見到,今兒這裏也安生不了了。

他甚至想連美人兒都不顧,直接拔腳就跑了!

這兒坐的,不只是他,其他的人臉色也多少有些難堪了。

生在官家,朝廷上的事兒多少也耳濡目染,前幾天,整個朝堂上都念叨着,這錦容帝姬在皇帝禦旨禁足期間,強行出了帝姬府,收拾了京畿護衛不說,當夜還在華棠園縱容親衛殺人!

聽說那人死得慘啊!那帝姬親衛只一手,就将那人瞬殺而死,聽說是連囫囵屍首都沒留下,血濺的到處都是,那叫一個慘!

可就是這樣,皇帝也沒說什麽,不止把禁足撤了,更是連這事兒過問都不過問了。

崔彥當然知道皇上為什麽不過問了,聽他那右相老爹說,帝姬殺的那人,進宮行刺不假,可卻是皇帝指使的,而且還将這罪名嫁禍給了威北王,若皇帝查起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皇帝不說帝姬親衛行兇一事,大臣們哪裏敢提?可這帝姬,大概還以為皇帝默許自己橫行燕京,更加放肆了!

她這樣的行為,整個京城權貴都不滿了,這拉幫結派的,紛紛遞折子,彈劾帝姬,讓她早日滾回燕北去!

也是,天子腳下,都是一群驕橫的主兒,各自玩兒的好好的,突然出了個帝姬,而且這個帝姬還是個比他們更橫的主兒,這能服氣嗎?

可你拼爹又拼不過當朝帝姬,耍橫又橫不過手握重兵橫貫了的玄武城主,可不得受着乖乖被虐嗎?

這他們能答應?

巴巴地就給皇帝上折子,說你女兒怎麽這樣啊?這麽橫能行嗎?這滿城皇家貴戚,還能不能讓大家一起好好玩耍了?就算你兒子跟我們也不敢完全撕破臉皮耍橫啊!

于是最近容綽很頭疼,有幾次沒忍住,直接在禦書房就摔了折子:“一群眼皮子淺薄的!”都以為他費了這麽大勁兒把他這個帝姬留在京城是為了什麽?

燕北重地,是直接和他們大燕的死對頭月支相接壤的,這幾年,月支和大燕更是連年打仗,只要月支攻破玄武關,長驅直入,直達燕京,他大燕只有亡國的份兒!

可就是這麽重要的軍事要塞,軍權卻不在皇帝手裏,這是什麽意思?這群讓錦容回燕北的到底懂不懂?

這是說,大燕的命脈,現在完完全全捏在威北王桑銳和錦容帝姬手裏!若一日收不回軍權,這爺孫女二人,一個不高興,直接将玄武關大門一開,哼,管你什麽高管權貴,皇家子嗣,統統做亡國奴去吧!

這邊皇帝簡直被他這群不成器的臣子們氣昏,那邊容洛書打着主意,可比鬼神莫測多了。

經過幾番試探,她也差不多摸出了皇帝的底線,故而敢更加肆無忌憚地放肆。

現在,她是越高調越好,越惹人嫌越好,只有這樣,她才越安全,能回燕北的把握越大!

只要回了燕北,她哪用這麽步步為營。

這一段時間,她也看清了,她外公算計來算計去,把自己女兒都算計進去了,也該明白,這普天下,他只剩自己這麽一條血脈,就算他再貪戀權勢,不想放手,可燕北的擔子,還得自己擔起來。

而父皇對自己再疼惜,也架不住這皇權中心,那麽些人虎視眈眈着,不說別人,就算自己那些個哥哥們,能看着她騎在他們頭上?

而她的性子天生就不是能忍的,鋒芒畢露,最容易遭嫉恨。她要是呆着這權力中心,要是讓她看着這官場黑暗,卻又不得議政,非得逼瘋她不可。

到時候,她防的了初一,防不過十五,遲早得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只會落得跟她母親一樣的結局!

好歹她母親心裏還有父皇一個盼頭,雖然後來父皇負了她,但是她至死不知,最不幸,卻也最幸運!

放眼這京中,卻有哪個值得她做這樣的犧牲?

葉岚?

呵。

她是喜歡他不假,可這喜歡,遠遠不到能讓她把命舍進去的地步。

說她薄涼又如何?這天下,哪人不薄涼?遇到一個愛別人勝過愛自己的,何其難!

☆、服毒

容洛書進來的時候,開.苞事宜還沒有開始,她來得不早不晚,剛是時候。

反正現在她去什麽地方也一定要帶着三十六個人,一來他們已經被盯上,一旦散開,只能是被各個擊破的份兒,二來,她嚣張的依仗就是這些人。

雖然以容洛書的功夫,未必能在這燕京吃了虧,可帶着這些人,那就是完完全全武力碾壓了。

她可以保證,除非京城這地界兒,開進重騎兵來,還是那種重型□□全套配備的騎兵,人數上不了百絕對拿他們這三十六個人沒辦法。

之所以她這麽信心滿滿,敢四處得罪人,就是因為他們三十六個人全身上下都是燕北最精良的配備,銀絲軟甲貼身,一人一套,各色暗器明兵,放眼天下,都是最頂尖的。

不說情報上說過,燕京湊不起能弄死他們的兵力,而重騎兵更是明令不能入京。

想想看,重騎兵號稱戰場殺器,若是開入京城,那得引起多大的恐慌?

容洛書領着人,直接上了樓,就坐在崔彥他們對面,直沖着他們笑。

而崔彥見那些官家子弟,看着容洛書都是一臉厭惡的模樣,更是沒有半分對帝姬的敬意,連禮也懶得行。

他不禁感嘆,這帝姬剛來的時候,各方勢力都巴巴地恨不得貼上去,巴結獻媚的很,而現在,竟能把這帝姬之尊,這樣不待見,這帝姬還真是好本事啊!

她這是已經犯了衆怒了!

這麽下去,只怕是會自取滅亡吧?

一時間,樓上陷入了一陣怪異的靜默,有些難熬。

容洛書坐在那裏,也沒有和他們這邊打個招呼的意思,就那麽懶懶地倚在椅子上,唇邊挂着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容。

那笑容,乍一看,倒是和善的很,可看得時間長了,就能覺出那笑裏的冷意來,讓人覺得難受。

漸漸的,四邊竊竊私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一幫人眼神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往那邊瞧,卻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在議論突然進來的容洛書。

容洛書他們這群人,來得不早不晚,再過片刻,今夜的重頭戲就要在對面滿是紅綢裝飾起來的高臺子開場了。

時間已經沒有多少。

她還是沒有等到她以為會來的人。

今天,柳絲嫣就要行開.苞禮了,虞韶泠難道不來麽?

果然,男女之情麽。

也不過如此吧?

古人早就告誡過這群癡情的女人了吧?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不可說也,不可說也。

所以,從頭到尾,只是柳絲嫣一個人自作多情,沉浸在一段妄念裏脫不出身來吧?

男人吶,還真是薄情呢,對吧?

唇邊的笑意更冷了幾分。

老五從樓下上來,彎下身子在容洛書耳邊輕聲說:“虞大人……還是沒有出門。”

略一點頭,容洛書示意她知曉了。

老五退在她身後,他一貫心眼太實,完全摸不準容洛書的意思。

來春滿樓之前,他被少主特意指使,去了太常寺找虞大人。少主說,一定要告訴他,今夜是春滿樓絲嫣姑娘的破.身之夜。

就連另一角兒上坐着的崔彥都察覺出來了,自從那個手下和錦容帝姬悄聲說了什麽之後,那帝姬雖然還是那副笑臉,可眼神完全不同了。

怎麽說呢?

帝姬的那雙眼睛,和所以人都不一樣。

亮,特別亮。

亮的仿佛能看穿世間一切陰晦的一雙眼。

明烈的像火焰。

那雙眼全心全意看着你的時候,你會有種在那火焰裏化為飛灰的錯覺。

可現在,那雙眼睛裏的火焰閃了閃。凝神去觀察,還是那麽一雙眼睛,依然能洞悉人心似的銳利,可總覺得,有什麽在裏面完完全全破滅掉了。

應該是,信仰吧?

對某種信仰,完全失望了。

那雙眼睛,已經失去火焰該有的溫度了。

只剩下焚燒盡一切的偏執。

崔彥不知道這樣的人——這樣有能力颠覆天下人生死的人——有那樣的一雙眼睛,是福是禍。

總歸,讓人惴惴不安。

柳絲嫣吶,你快就出來吧。看看在場這麽多人,到底有沒有你心心念念那個他!

容洛書唇邊笑意更深,九分漫不經心,一分諷刺,混在一起,卻叫人看不懂。

你沉溺的,不過是一場自以為是的幻境。

邱維還在大廳與貴客周旋,平時他都是待在無憂閣的,畢竟貴族裏的貴族才是頂會玩兒的,他們會直接進無憂閣,那裏方便他巴結。

不過今兒他們都在前庭這春滿樓裏,邱維是個什麽樣的人啊?都修成人精了!他當然是圍着這群貴人轉了!

當秋娘一臉死了兒的表情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上次秋娘一臉死了爹的追到他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她告訴他,她懷上他的種了。

那時候他正巴結着一個孀居的郡主,為了安撫那老女人,他把春滿樓這塊肥肉割給了秋娘。

可後來那老郡主還是知道了這事情,皇家的人,多傲啊?郡主下嫁,男方哪能三妻四妾?

于是他攀上高枝兒跟皇家沾親這事兒就吹了。為了洩恨,他親手把秋娘未滿周歲的兒子沉了湖,當着秋娘的面罵,說他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野種。

現在秋娘這種表情,他一下就有預感,一會兒她說的事兒,絕對比當年那件事兒還狠。

上次她的消息攪黃了他一次飛黃騰達的機會,這次,保不準就會當着這麽滿堂權貴的面兒,扇他的臉跌他的價砸他的招牌!

果然,一向潑辣爽利的秋娘慌了神,告訴他,柳絲嫣那小賤蹄子,喝了□□啦!一條命去了半條,郎中正和閻王搶人呢!

邱維一聽,頓時兩眼有些發黑。

柳絲嫣今兒要是不出現,不等真閻王把她的魂兒勾走,這滿堂的公子少爺就能立刻變成活閻王,把他這春滿樓給掀了!

這群人平時多狂啊!等這麽長時間,沒等着美人兒,可不得把場子都給砸了嗎?

砸了這春滿樓他也不在乎,可關鍵這事兒傳出去,他邱維還能在這天子腳下的富貴地兒立足嗎?

生意人最要緊就是一個信字,今兒要是沒一個絕代美人兒來撐場子,他邱老板的招牌,可就砸在這兒了!

滿樓上下的貴家公子,就看到剛剛還在樓底下和人談笑風生的邱老板,和春滿樓的鸨母咬了幾句耳朵,就臉色大變,急匆匆往樓上跑。

連鳴不耐煩地吞了個百合酥,不滿地抱怨:“這美人兒架子也忒大!怎麽現在還不出來露個面兒啊?反正今夜也是要脫光了□□的,擺什麽譜啊!”

他這話說得粗俗,讓崔彥也忍不住橫了他幾眼。

不過話說回來,這等的時間确實久了點兒……

看邱維上去,容洛書使了個眼色,二十二會意,不動聲色跟了上去。

邱維一進天香閨,就見一地狼藉,床邊的銅盆裏都是污穢的嘔吐物,柳絲嫣躺在床上,昏迷着,娥眉緊蹙,面色蒼白,即使如此,也有一副嬌弱的美态,沒哪個男人不會心生憐惜的。

郎中和婢子們手忙腳亂,才拉回柳絲嫣半條命。

邱維不忍心罵柳絲嫣,對着秋娘可不會客氣:“看你幹的好事兒!連個人都看不好!好端端的,怎麽就讓她服了毒!”

秋娘也委屈啊,這絲嫣平時看着好好的,怎麽到了這關鍵時刻,突然就尋死了呢?

“你讓我現在怎麽跟下面的貴人們交代呀!我這時候上哪去找一個和她一樣的美人給那群小霸王!”邱維覺得,他這次真的要栽了。

他正盤算着後路的時候,忽聽的秋娘說:“若只是美人兒的話,我看您後面的無憂閣裏,那靖寒就不錯,頂十個絲嫣吶,也是綽綽有餘的!”

這一句,就仿佛黑暗裏,給邱維指了一條明路似的!

這京城貴圈,髒得很。有些權貴,還偏偏就好男風這一口,專門玩弄精致漂亮的男人。

而且這類人還不在少數,要不然邱維為什麽有一個春滿樓,還要弄一個無憂閣?

不過這靖寒,卻是……

邱維想着,那樣的姿色,确實頂十個柳絲嫣,也是綽綽有餘的了。

但是憑那副眉眼,呵,像極了這大燕最不能招惹的男人,想必單單就這個原因,就能讓很多人熱血沸騰吧?

把整個大燕最有錢的爺壓在身下的感覺,很多人都想嘗一嘗吧?

不過,那靖寒卻是他為了置葉岚于死地,隐藏的最深的一張牌。

如果哪一天,葉岚落在他手裏,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用靖寒将葉岚換掉,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掌控葉岚的一切……

多妙啊!

他甚至千辛萬苦才搜尋到的一組奇方,毒啞靖寒的嗓子,等他再開口的時候,便和那葉岚一模一樣了——算算日子,那也快了吧?

不過現在,迫在眉睫,當下之急,如果解決不了,那麽取葉岚而代之的計劃,永遠也實現不了!

拿定了最後的主意,邱維朝後面去了。

秋娘目送他離開,隐藏在面皮之下的那一抹恨意終于毫無顧忌釋放了出來。

邱維吶,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

用不着我,等靖寒一出現在世人面前,自有人,能替我殺了你。

☆、啞言

靖寒的書房裏掌着燈,遠遠看去,就能看到那片明亮的燭火,所以邱維找他的時候,完全沒費什麽勁兒。

邱維進來的時候,靖寒看着手裏的一卷兒異文志,完全沒有注意到書房裏突然出現的一個人。

昏黃的燭火下,他的眉眼越發澄淨溫和,不似凡間人。

邱維想起他第一次見他,是在他的勢力被突然冒出來的葉岚一壓再壓之後。

這個人,穿着素淨的衣衫,依靠在街邊的牆角,安靜地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慈悲而澄淨。

那時候他驚呆了。

那個矜貴清傲的男人,怎麽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救世的佛一樣。

真是,太可笑了。

什麽時候,能看見純白色的天空呢?

——他聽見這人說的第一句話。

純白色的天空?

根本就不會有吧?

後來,他便知道了,這個人和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一個滿是欲.念和陰謀的念頭逐漸生了出來,然後慢慢豐滿。

他要讓葉岚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去死。

不僅讓他去死,他的一切,都會是他的。

這些年,他一直準備着,時刻準備着,準備着将葉岚取而代之。

于是,靖寒在只有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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