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回身,就能看見他那面一挂就是四年的玄色蟠龍旌旗
是個藏寶圖,聽說,只有鬼滄的皇族才能看懂這張面具上的秘密。”
他将那張面具從祭臺上取下來,遞到了沈封揚的手裏,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拿着。
沈封揚的冷汗一下就流下來了。他接過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您這是?” 桑銳笑着,接過話來:“你看,你這個皇族都說認不得了,怕是只是謬傳吧?若非我與桑颉的父親私交甚篤,也不會替他将此物保存了這麽久。只是現在,你們鬼滄皇族都不認識這張面具了,怕是記在這面具裏面的寶藏再無重見天日之時了。”
他随意将那張面具丢回祭臺上,像是丢一個再也沒有用的垃圾。
沈封揚的心提了起來,又狠狠摔下去。仿佛桑銳扔得不是一張面具,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剛剛那幾句話,只怕是桑銳對他的試探罷了。
就在桑銳拿那張鬼滄族的面具試探過沈封揚之後,兩人便心照不宣,在沒有提過鬼滄寶藏的事情。
但是沈封揚一直心裏發慌。
總是感覺會有不詳的事情發生。
他們鬼滄族,善于禦獸,卻也如同獸類一般,對于危險和不詳,有着準得不可思議的直覺。
就在沈封揚惴惴不安的第二天,他做了個夢,夢見很多人死去。夢裏到處都是染血的樹木,毒物爬了一地,從一具人的屍體裏爬出來,鑽進另一具屍體,無休無止。
瘴氣和屍氣混在一起,毒死了一片又一片的人。沈封揚有種感覺,那就是他們鬼滄被滅族的場景。雖然他沒有經歷過,但是他就是清楚的知道。
他按着胸口狂跳的心髒,從床上一下子蹦了起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心口有一種被灼燒的痛感。
解開衣服,白皙的皮膚下,胸口處那片淺淡的血印已經變成了一片火紅色。沈封揚用手碰了碰,熱度灼人。
劇痛蝕心刻骨,猛地沖進腦海,沈封揚五指掐進皮膚裏,用力按着心口那處,痛得連氣都喘不上來。
這次的痛,比上次他吃了藥來平陵的感覺,更真實強烈。有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像是噬心的蠱蟲把心髒咬碎的感覺。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母親曾經給他和姐姐下過一個連心蠱。
母親的聲音就響在耳邊:“你們姐弟二人,是我們鬼滄族唯一的希望了,前路還不知道有什麽,你們今後會不會一直平安地在一起生活,也很難說。娘今天給你們下一對連心蠱,只要你們都好好活着,就能彼此感應到對方……”
那時候,沈封揚還傻傻地問:“要是阿姐死了呢?”
他那從小就長得美的不得了的阿姐狠狠地瞪着他:“阿姐才不會死呢!要死也是你這個小屁孩兒死!”
沈封揚的娘把差點打起來的兩個孩子拉開,笑容悲傷:“要是哪一方死了啊,蠱蟲會告訴另一方,所以你們兩個都要好好活着,知道嗎?我們鬼滄族,只剩下你們了。”
直到後來,沈封揚長大以後,才懂得了他的娘下這個連心蠱的深意——萬一一方死了,另一方一定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重振鬼滄。
用死來提醒另一個人,好好活着。
蠱毒發作的時間很短暫,但是疼得仿佛死去一回。
心髒上的灼燒感慢慢褪去,那片伴随了沈封揚十幾年的淡色血印,徹底消失掉了。
“阿姐……”沈封揚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淚一直從眼眶裏湧出來,“阿姐……”
他的阿姐,就像那片血印一樣,永遠不會陪着他了。
桑銳看完容洛書傳回的書信之後,哈哈大笑,連說了三個好。
桑颉在一旁問:“爺爺,您笑什麽呢?”
桑銳指着信紙:“陳枭那狗賊,死啦!被他那便宜女兒殺了!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坐在一旁的沈封揚剎那面無人色。
終于,等來了。
桑颉也笑了笑,轉頭卻看到面色蒼白的沈封揚:“唉?表兄?你不舒服嗎?”
“啊,”沈封揚放下筷子,勉強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前幾天受了涼,不太舒服。”
桑銳心情很好地揮了揮手:“不舒服就去休息吧,回頭讓府裏的大夫瞧一瞧。”
沈封揚便回去了。
桑銳折好信紙,吃了飯,便和桑颉一起去了軍營。
沒等到下午,王府的管家就慌慌張張闖進了王帳:“王爺,大事不好啦!”
☆、叛逃
王帳裏,桑銳正指着地圖上的西南疆域,和桑颉說着什麽。忽聽得管家咋咋呼呼地闖進來,眉頭立刻不悅地皺起來。
“擅闖營帳,成什麽體統!拉下去,先打二十軍棍!”雖說是伺候了自己十幾年的老管家,但是威北王治軍治下,完全不講絲毫情面。以前,容洛書還小的時候,參與軍政之事,一旦說了什麽不恰當的話,也是要被當衆罵個狗血淋頭的,不過好在她向來知進退,這種情況,統共也不過兩次。
管家連氣都來不及喘上幾口:“王爺!等老奴說完這幾句話再打不遲啊!”
桑銳把圖卷丢開,怒目而瞪:“你說!”
“今日老奴按例去打掃書房,卻撞見沈公子從書房裏偷偷摸摸走出來……”
桑颉頓時色變,厲聲疾喝:“你胡說什麽!”一邊偷眼看桑銳的神色,卻見對方面色不改,頓時也捏不準他的心意了。
沈封揚與桑颉,可是有着血緣至親的關系,如今,管家說沈封揚偷偷摸摸從書房出來,桑颉不由得就往最壞的地方想。
那書房裏,值得沈封揚圖謀的,除了鬼滄聖物,還有什麽?
若是……若是沈封揚真的打那個面具的主意,桑颉夾在桑銳和沈封揚二人中間,該如何自處?
想到這裏,桑颉不禁有些着急:“爺爺,我表兄他……”
桑銳卻擡手制止了桑颉焦急的辯解,斜睨了他一眼:“管家還沒說完,你急什麽?”他的視線又落回管家臉上,“繼續說。”
“是,老奴當時也沒多心,只以為沈公子大概是太無聊了,便去書房找些書看吧,便沒怎麽在意。等老奴打掃完書房出來,伺候沈公子的幾個小厮便慌慌張張跑過來,說四處都找不到沈公子,老奴擔心出了什麽事兒,這才失了方寸,直接找王爺來了。”
桑颉在一旁聽完就怒了:“人丢了不去找,反而來軍營裏擾亂軍紀,你們到底是怎麽辦事兒的!”
管家暗自着急,卻礙于桑颉與那個沈公子的關系,不敢直言,只能委婉道:“只是王爺的書房平日裏都不讓下人們随便靠近,今日沈公子從裏面出來,也不知裏面的東西……”
他的話還沒說完,桑颉便大怒:“管家的意思,是懷疑我表兄會竊走王府的東西嗎?”雖然他嘴上這麽說,但其實他确實擔心,他那表兄,真的會為了什麽虛無缥缈的鬼滄寶藏,盜取那張面具。
別說什麽寶藏,他也看了那張面具多次,卻從來沒有看出什麽端倪。
那天,沈封揚被容洛書的人送到威北王府,因為他的面容至少與桑颉有七分相像,一問之下,桑颉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存活于世的表兄!
而桑颉自己也算一個真正的鬼滄皇族後裔,卻看不出那張面具的玄機,恐怕他們所謂的寶藏,只是無稽之談吧?
管家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坐在主帥位的桑銳揮手制止了:“封揚賢侄與颉兒是為宗親兄弟,與本王自然是一家人,別說書房,偌大的威北王府,他哪裏不能去?更何況,王府裏的貴重之物,都在倉庫裏放着,若他真要拿什麽東西,本王便開了倉庫,任他拿又何妨?”
桑颉看了桑銳一眼,滿目感激。
桑銳靜思片刻:“你且下去,帶人去找賢侄,若找不到,怕是賢侄不習慣我們燕北的環境,住的不順心。若是這般,便由他去,不用找了。”
他最後一句話,有點兒讓人琢磨不透,管家卻是明白了。
只怕啊,書房裏丢了什麽東西,王爺心裏清楚得很!輪不到他們下人操這個心。
沈封揚揣着鬼滄聖物入關之後,還心有餘悸。
就這麽……順利的出來了?
他按住緊貼在胸口的那張寒鐵面具,長長舒了一口氣。
“阿姐,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害死你的人,我也不會放過。”沈封揚眼神暗了下來,低聲念出一個名字:“容洛書……”
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給他的阿姐讨個公道的。
只是他現在,孤身一人,如何能奈何得了燕都裏,手握千軍的容洛書?
在平陵之時,偶爾聽到,西南齊安王和南荒容洛琊都起了兵,只是相比之下,齊安王的兵力似乎更雄厚一點。
不過,也聽到他們私下裏在西南有動作,似乎容洛書早就在西南那邊,安插了勢力。
如此一來,實力雄厚的齊安王便不是他優先投奔的對象了,西南并不絕對安全,反而最有可能被容洛書率先平定下來。
如果是沈封揚領兵的話,也會先對付西南軍。畢竟如果先打南荒的話,一來南荒勢弱,難免會選擇和西南聯盟,二來就算兩方不會聯盟,那西南軍趁兩軍交戰,直取燕都後方,做那鹬蚌相争的得利漁翁,也是容洛書絕對不想看到的局面。
沈封揚扣緊了懷中的面具,低聲吩咐外面的車夫:“往南走。”現今之際,唯有投靠南荒之主,容洛琊。
他懷中,可是這亂世中,天下觊觎的制霸關鍵——錢,想必,最近才稱王的容洛琊一定很需要這些東西。
他一定會幫自己的,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标——讓容洛書死。只有容洛書死了,這天下才是南荒王容洛琊的,也只有容洛書死了,他阿姐的仇才能報。
他的族人,已經被安頓進了玄武城,衆目睽睽之下,容洛書絕不可能對他們實行滅族之舉——若她那樣做了,玄武城瓦解那便是頃刻之間的事情!玄武城,可是數十族群組成的一座城,今日她玄武城主對鬼滄滅族,城中子民會怎麽想?誰知道明日不會輪到別族呢!
這就是沈封揚敢沒有後顧之憂叛逃出來的原因。
果不其然,在日夜兼程趕赴南荒之後,沈封揚見到了容洛書的二哥,剛剛弱冠及年,氣質還介于少年的意氣用事與青年的成熟穩重之間的南荒王,容洛琊。
面容秀俊的男子親自出來,疾步将沈封揚迎進王府,笑聲爽朗:“本王以為,今日一位貴客臨門,已經是幸運至極,不想,原來是雙喜臨門,又來了一位貴客啊!如此,成事之日不遠矣!”
沈封揚有些拘謹地跟着容洛琊,走進原先還是鬼滄王宮,現在已經變成南荒王府的地方,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奢華更是遠勝當年。
這就是他們鬼滄原先的王宮。
沈封揚默然。
他出生在鬼滄發生族滅的第二年,當時,正是僅存的族人們四處躲藏,都絕望的時候,他的到來,不僅意味着族人們身上的蜇鬼滄已經失效,更表明,老天垂憐,并非真正要将他鬼滄族抹滅于世。
故而,他錯過了那段鬼滄族最絕望的歷史,也并沒有見證,曾經的鬼滄王宮,是多麽奢靡。
他從出生起,就沒有享受過真正鬼滄王族的待遇,可從小到大,卻要背負起,振興遺族的責任。
委屈來得毫無征兆,幾欲讓沈封揚落淚。
不過,還沒等他自傷身世,便穿過廊腰缦回,登入正堂。
客座上的男人,徐徐起身。
清貴高絕,傲世無雙。
沈封揚簡直驚得無法!葉岚?他怎麽會在這裏?
清傲矜貴的男人依舊一襲銀月白衫,風華無雙的面容下,眉目沉沉如不可預知的深淵。
只是今番再見,葉岚看起來有些虛弱,竟有傷重之态。
沈封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在門口,看着葉岚站起來。
畢竟,這個人卻是有恩于他——他的族人們,全部都是眼前這個男子用計送出燕都的,而那時,他和容洛書,好像還是合作的關系,只隐隐聽容洛書提到過,她好像答應了葉岚什麽條件,葉岚才會幫他。
可是,現今葉岚出現在了容洛琊的王府,那麽,是不是說明,他和容洛書的合作關系已經結束了?
君禦岚輕咳,便牽動腹中的疼痛刺骨鑽心,面上卻半分聲色未動:“沈公子……還是該叫你鬼滄皇子呢?”
沈封揚咬了咬唇,沒做聲。
他的身份,在這個天下最頂級的幾方勢力之前,怕是早已成了公開的秘密,唯一能吸引他們的,只不過是手裏的那一張面具罷了。
“咳,公子莫非已經忘了葉某?”君禦岚盯着沈封揚,一雙清冷的鳳眼,勾起似笑非笑的驚豔弧度,看着竟然要比沈封揚更魅惑。
這便是她容洛書心心念念,即使回燕北,也不忘帶回府中,生怕他人窺探,便安置于帝姬府的男人。
現今看來,便也不過如此。
盡管君禦岚非常清楚,比起這個妖媚的男人,容洛書對他身後的鬼滄寶藏更感興趣,但是,他還是不可抑止地不爽。
也許是容洛琊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暗潮:“沈公子不必拘束,既然你與葉公子相識,那本王便不介紹了。今日我們相聚在寒舍,只為一個目的,那便是,大燕江山,理所應當是本王的!可恨我那十皇妹,仗着她外公的玄武軍撐腰,竟然幹起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勾當!大逆不道敗壞綱常,理應出兵讨伐!只是南荒向來荒蠻,這軍費糧草……”
容洛琊的視線在君禦岚和沈封揚兩邊來回逡巡,他又何嘗沒有自己的算計?
葉岚此番來,軍費自然不需他操心,大燕首富,多少錢沒有?可要想讓葉岚出力,他自然少不了拿等價的東西來換,甚至不止——葉岚此人,聰明絕頂,更是從不吃虧的性子,你若想讓他幫你,必得付出更大的代價才是!
可沈封揚來了就不同了,他是來幹什麽來的?——鬼滄族的寶藏,他說他會親手奉上!
容洛琊的視線來來回回在沈封揚身上掃過幾圈,心裏便有了幾分輕視。
沈封揚的神态,分明是那楚楚可憐的小白兔,既然入了狼群,不把他拆吃入腹,豈有道理?他道行尚淺,如何鬥得過這麽一群萬年妖孽?
可是,君禦岚一句話,便讓容洛琊的滿腹算計都落了空。
☆、毀滅
君禦岚說:“葉某今日來,是與王爺結盟的,并非為送錢糧而來。”
容洛琊的臉色立刻變了。
“錢糧便罷了,不過,葉某可以為王爺提供更好的東西。”
容洛琊繃直脊背,眯起了眼睛:“哦,葉公子不妨說來聽聽,什麽東西,能好得過戰争中的錢糧呢?”
“既然是結盟,那葉某提供軍馬如何呢?”君禦岚如墨的眼裏暈開一團深不可測的黑。
容洛琊吃了一驚:“公子的意思,可是要為本王招兵買馬?”
君禦岚微微颔首,容洛琊只當他默認,更是大喜過望:“兩位真是小王的貴客啊!既然為戰之本,軍馬糧草已經全無後顧之憂,那我們便可以商讨如何攻入燕都了吧?”
他略一招手,侍者便把一副山河圖呈了上來。容洛琊指着南荒一片:“這裏是我們。”手指上移,在燕北偏下方一個被标記了的紅色圓點:“這裏便是燕都了,現在已經被燕北玄武軍控制。”他點了兩下,冷笑,“容洛書就鎮守在紫皇宮中,美名其曰,攝政監國。”
君禦岚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瞳孔依舊忍不住一縮。
有一種想要徹底毀滅掉這個人的偏執念頭,一直在心底徘徊不去。
沈封揚偷偷看了容洛琊一眼,狀似無意,實則挑唆道:“只怕是王爺的這個妹妹想執天下牛耳呢……”
君禦岚看了沈封揚一眼,沒說什麽,倒是容洛琊輕蔑地笑開:“她一介女流之輩,妄想登頂至尊,只不過是滑天下之大稽!”
君禦岚略彎了唇,仿若看兩個跳梁小醜。滑稽的是誰,怕還未可知。
容洛琊手指一轉,在地圖上随着湘河劃出一條路線來:“到時候,我們的軍隊便可走水路,取道湘河,直逼燕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商議完畢,見兩人都沒有意見,容洛琊便将君禦岚送出王府,安排沈封揚住下,明裏暗裏都有催要寶藏的意思。
沈封揚只想着拿出籌碼,借容洛琊之手将容洛書殺掉,自然不會怠慢,入府的第三天,用自己的血,養出了那張藏寶圖。
鬼滄族先輩設計了那一張面具,王族裏一輩又一輩傳下來,若非鬼滄王及其繼任者之血不可開啓那一份寶藏,所以,就算別人得到了那張面具,也完全沒有用。
威北王桑銳擁有那張面具數十年,多方打聽,也摸到了一些關于開啓寶藏的蛛絲馬跡。
起先他還不相信,只有鬼滄王及其繼任者之血有讓面具上的藏寶圖顯形的功效,但是在暗地裏用幾個鬼滄人的血試過,甚至桑颉的血也沒用之後,他不得不信了,關于鬼滄族血液古怪的傳言,是真的。
甚至鬼滄的直系王族和旁系王族的血也是不一樣的,那張面具,只有在天下唯一僅存的鬼滄直系王族沈封揚手中,才是一張藏寶圖,而在別人手裏,不過是一張沒用的面具。
至于埋藏寶藏之地的機關,更是叫人叫絕!以王族之血為引,供血者必須站在寶庫機關之外,一刻不能離開,取多少得看供血者的意思,若取得多了,他可以拒絕開門。
沈封揚仗着老祖宗的機關,自然不怕容洛琊做出卸磨殺驢的事情。
三人的同盟,便就這麽成了。
至于西南齊安王的軍馬,兩邊早就達成了共識。
天下大勢,看着已成鼎立之勢,可實際卻遠非表面這般簡單。容洛書的燕北軍和玄武軍,絕對占着壓倒性的優勢,兩邊聯合起來,怕是也難壓得住容洛書一兩頭,更不要論他們二人相争起來,只有都被容洛書收拾掉的份兒!
故而,容洛琊和齊安王都打着先弄垮容洛書,他們二人再争個高下的主意,到時候成王敗寇,争霸天下,也不必再有後顧之憂。
只不過,能拿下多少河山來,在容洛書沒死之前,就各憑本事吧!
三方還沒有開戰,容洛書便已經疲于奔命,難以支撐這個岌岌可危的政權了。
今早探子回報,說西南叛軍将皇帝派去的安撫使殺了——說是安撫使,其實只是容洛書派去,試探齊安王與自己的三皇兄是否反心不改的探路人。
若他們只是不滿于昏君暴政,自然不會打定心思要反,可若她的皇叔皇兄圖謀的是大燕的江山,那這懸崖勒馬,怕是不可能的了。
聽到安撫使被殺的消息,容洛書就明白了,她的皇兄,哪裏是真正打着清君側的幌子來的?他這分明是準備奪權!
若是如此,兄妹情分只能盡于今日了,他日再相見,刀劍相向,他二人,便是敵人!
原本容洛書也覺得,反正那個位置,姓容的坐,誰不是一樣?可事到如今,已經走到了今日這一步,若她不争一把,敗北而亡,死得不光只有一個她,還有數十萬燕北軍士!
三十六他們協助容洛書處理政事,卻對容洛書一直按兵不動很不理解。
“少主,王爺那邊已經催了好幾次,說西南那邊該行動了,您倒是趕緊拿個主意啊!”
老九不滿道:“您說您到底顧慮什麽啊!這戰場上,也講究先發制人,您這好幾天也沒個動靜,時機早就錯失了!”
那幾天他們也催,一催,容洛書還是那一句:“再等等。”眼睛卻盯着地圖上東面那邊不放,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十一心細謹慎,随着她的視線,試探問道:“您在擔心東面?”
容洛書反問:“東面有誰?”
“高昌王李昊!”
容洛書笑了。
十一恍然大悟:“莫非您擔心李昊會在側面進攻,打我們一個沒有防備?”
當時,容洛書眯着眼,是這麽回答的:“西南和南荒兩地都鬧翻了,這個高昌王竟然還沉得住氣,毫無動作,卻是反常了。”
可前幾日,高昌王的動作遲遲而來,将文涵呈與禦前,說願意出兵,捍衛天子之尊。
這個消息,像是一針強心劑,讓心慌至今的滿朝文武都大為欣慰——有了高昌王的幫助,那平定西南和南荒,便有十成的把握了!
衆人奏請,立刻準了高昌王的呈書。政事上,容洛書是萬萬不敢獨.裁的,只得依了他們,倒是也盼着高昌王能對這場戰争有所助益,對容洛玹和容洛琊也算是一個震懾。
君禦岚出了南荒之地,聽得月支那邊,君雲騰還在被自己的親族監禁着,出不了亂子,才稍微放心。
要不是君雲騰不出兵的主意打得太堅定,他的母系姬氏也不會跟他翻臉,直接将他囚禁在星華宮中。
也是應了那句成也母系,敗也母系的話。
這當中曲折,君禦岚也頗費了心思,否則,他和君雲騰的處境也不可能對調,換做了君雲騰被監禁。
只因為他主張覆滅大燕,這才被姬氏家主推了出來。
不過無論怎麽說,只要他能脫了那群人的控制便好。
外面莫雲低聲禀報:“主子,東面的高昌王已經按您的意思,呈書給了大燕皇帝,也被準了。”
君禦岚淡淡地應了一聲,手中那顆黑玉棋子慢慢收緊,握在掌中。細汗附在蒼白得幾乎晶瑩的額頭上,腹部因為颠簸跋涉而裂開的傷口,流出的血将白衫都染濕。
唇角一掀,腹部的劇痛仿若不存在,君禦岚的笑容跟手中黑色的寒玉棋子一般冰涼。
容洛書,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你毀滅在我手裏的樣子。
指尖的那顆棋子碎裂,刺穿了他的指,鮮紅的血順着白皙如玉的指流下來,滴落在棋盤的星位上。
☆、殘酷
千裏之外的西南邊境,新落成的齊安王府奢華輝煌,邱維将靖寒帶到容紀的面前,面上難掩喜色:“王爺,今兒靖寒能開口了!”
自那次,容洛書自作聰明,将靖寒送給君禦岚之後,君禦岚一氣之下,又讓靖寒重新回到邱維的無憂閣了。
本來,他都打算放棄靖寒這顆棋子,重新布局了。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想從容洛書身上得到什麽,只是有種脫出他掌控的感覺攪擾得他心亂。彼時,既然容洛書想要靖寒,那他便做一個成人之美的君子,成全了他們二人,日後,便忘了容洛書這麽一個人,也算解脫。
但是他卻預料錯了。
有些人,看見的第一眼,就忘不掉,逼迫自己忘記,反而是一種更加難以忍受的折磨。
君禦岚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但是從容洛書大婚那一日,她親手從背後捅了自己一刀那一刻起,君禦岚就知道,容洛書是個沒有心的人。
她還想讓自己怎麽樣?低聲下氣去祈求她的愛嗎?呵,那種連喜歡都能随口拿來算計別人的人,哪裏會真心喜歡一個人?
她沒有心。
既然沒有辦法真心喜歡我,那我就親手把你毀掉吧。
畢竟,我那麽喜歡你呢。
堂下,眉目澄淨的男子低垂着眼,樣貌便已與君禦岚有九分相似。
容紀心喜:“既然如此,靖寒,你便說句話來聽聽。”
“王爺,我是靖寒。”多年不說話,靖寒的音色稍啞,可聲音,确實和君禦岚別無二致。
在場的容洛玹和容炀霆均是一愣,像!太像了!
容洛玹看了靖寒一眼,又轉頭去看齊安王:“皇叔,這下,我們便可以利用此人控制西南的商道命脈了嗎?”
齊安王高深莫測地點點頭,一旁的容炀霆附和道:“可不是!葉岚他是絕對想不到,自己苦心經營的西南商道,最後卻是給我們做了嫁衣!一旦掌握了西南商行命脈,軍隊揮師北上完全不是問題,皇兄你榮登九五的那一天也指日可待了!只管放心吧!”
容洛玹淡淡笑了笑,可見也是心情極好的:“這李代桃僵,的确是條妙計!邱老板,若本殿下有登頂至尊的一日,你便是最大的功臣!”
容炀霆戲谑道:“皇兄此言便差了,我與父王,難道沒有天大的功勞嗎?”
不等容洛玹應答,容紀便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三殿下即位,本就是名正言順,你我父子,不過是順應天道,如何敢談居功二字!”
一番話,将略顯尴尬地容洛玹解救了出來:“皇叔謙虛了,小侄全憑仰仗皇叔,若大事可成,自然要待皇叔如父皇一般尊敬,表弟如親兄弟一般和睦。”
三人又彼此虛僞客套一番,才散了。
只待容洛玹一出去,容炀霆的臉色便沉了:“他容洛玹不過是被陳枭驅趕至此,投奔父王的一條喪家之犬,此番倒是反客為主了!”
容紀輕瞥他一眼:“誰讓他才是先帝子嗣呢?若不是他來投奔你我父子,我們豈不是師出無名?”
容炀霆更加不忿:“父王,您何不等奪了江山,自立為帝呢?那樣,我們父子何須再看旁人臉色,戰戰兢兢?”
容紀卻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呀,到底還是年少氣盛。放心吧,父王只有你怎麽一個兒子,做什麽,自然也是為你好。”他突然湊近容炀霆耳邊,低聲道,“容家的江山,遲早得是你的,你且稍安勿躁。”
他這話說得含糊,容炀霆卻聽明白了,當即悚然一驚:“您是說……”
容紀搖了搖頭,示意他住口:“塵埃落定之前,你可別忘了,南诏那邊的五萬軍馬,可是你那表妹的人。這仗啊,還指不定鹿死誰手呢。”
他說着,面色也凝重了起來。
容洛書,他的這個侄女可真是手段高超啊!數月之前,便趁着南诏禍亂,将五萬軍馬安插到了西南邊境,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那武狀元林覺首次領兵,初戰便大勝而歸。
如此猛将,卻不知有沒有被容洛書收買?畢竟容洛書對林覺有提攜知遇之恩,若林覺是容洛書人,也沒有半分奇怪。
只是聽說,林覺的岳父,左相馮青山,在不久之前,因貪腐才被容洛書查辦監斬,若林覺為容洛書效力,他的娘子馮黛兒想必心存芥蒂。林覺向來對馮黛兒百依百順,也許并不會站到容洛書那邊。
如果乘機将林覺和他手中那五萬玄武軍收歸己用,在逐鹿天下的路上,也是一份大大的助力。
容洛玹從齊安王府出來,臉色便不大好。那父子二人的态度,他如何聽不出來?他們三人,并就不是同心同德。自己更是半被脅迫,才打起了謀劃天下的主意。
畢竟,可不是哪個皇室子孫,都樂意将皇位拱手讓給一個來路不明的白癡皇子。
今番,南荒容洛琊也起了兵,他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騎虎難下了!
邱維大着膽子問了一句:“殿下可是有心事麽?臉色這樣差?”
容洛玹這點心思,怎麽好讓邱維這個齊安王父子的人知道,只得搖頭嘆氣,但笑不語。
他這副樣子,倒是落進了一邊的靖寒眼裏。
靖寒也只剩下苦笑。
那人真是料得半分也不差。這三人,怕是出師未捷,便要先栽在那人手裏了。
他們以為自己是他們手中的棋子嗎?這般利用自己,沾沾自喜,卻不知道,早就掉進那人的圈套裏了!
這廂齊安王府緊鑼密鼓地開始行動了,那廂南荒王府卻出了大事!
容洛琊已經氣得砸碎了兩張桌子:“你們怎麽給本王辦事的!讓人偷襲了不說,居然把沈封揚都給丢了!”
鬼滄秘寶,容洛琊還沒有拿到百分之一二,再次取寶的時候,他的人卻叫人給襲擊了!
來者迅速而隐秘,出手更是毒絕狠辣,将容洛琊派出去的數百人屠戮了個幹淨,僅僅逃回三五人。而這裏面,沈封揚作為開啓寶藏的關鍵,更是被逼得掉進藏寶的洞穴,當即寶藏便關閉了!
說來,鬼滄族留下的玩意兒也真夠邪乎的。容洛琊初聽到沈封揚掉進去了,也沒怎麽在意,心說派人去挖,實在不行的話就把埋藏寶藏的山門給炸開算了。
沈封揚在的時候,直接開門取寶藏就行了,故而容洛琊也沒做多餘的事情,一來為顯示他的誠意,二來鬼滄族建造的藏寶的地方确實堅固,不容易毀壞。
但是現在沒辦法了,沈封揚人都掉進去了,容洛琊除了炸毀山門,就再沒有其他辦法了。
可等他炸的時候,問題來了,半座山都快被炸飛了,那個藏着寶藏的地方的影兒都見不着了!
聽進去過的人講,那地方像一座掏空了山體建在裏面的墓室,絕對不可能連山都炸飛了都找不到!
那便只有一個可能,那個藏着寶藏的地方不在那座山裏面!
可是不在那裏又在哪兒呢?容洛琊都快把方圓十裏掘地三尺了,金銀珠玉的影子連半個卻也見不到!這不是怪事是什麽?
早就聽南荒的湘雲族講,鬼滄族人邪門的很,這事兒,八成就是見鬼了!
容洛琊都差沒哭着來求君禦岚了,可一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