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給左問聽,他一定有辦法幫自己,可是那樣的照片太過不堪,若是被左問看到,俞又暖真怕他無法再原諒一次自己。

三年前,她沒出第一次車禍之前,兩人的婚姻就已經宣告失敗,這一年先是左問照顧她,後來則是她小心翼翼地維系這段婚姻,她實在不甘心就這樣眼看着婚姻滑入深淵。

下午,俞又暖為了湊錢,去試了試房間裏的保險箱。保險箱三重保障,一道虹膜,一道指紋,還有一組密碼。

俞又暖憑着第一直覺輸入,那是左問的生日。居然應聲而開。可惜令她失望的是,裏面并沒有什麽錢財,只靜靜地躺了兩份離婚協議書。

一份的日期是三年前,另一份的日期是一年前。

第一份協議裏,左問将手上擁有的俞氏股份都給了她,還有一半四維的股份。第二份協議裏,左問依舊将四維一半的股份給了她。

婚姻脆弱如斯,若非因為車禍失憶,俞又暖想左問大約是早就想迫不及待地想甩開自己的,甚至不惜犧牲許多股份。

夜裏做噩夢,是關兆辰惡心的模樣,還有過去的自己,簡直恨得令人齒碎。

早晨,俞又暖頂着一張慘白的臉路過腫瘤醫院時,想起了葉鸾,還有她身患肝癌的父親,以及為這對父女勞心勞力的左問。

葉鸾和左問的交往是在他們簽署第二份離婚協議之後,俞又暖忽然想知道,是什麽原因,左問放着那麽多的女人不選,居然選擇了葉鸾,而如今依然對她的事情那般上心。也許知道原因後,她就能知道,她的未來該怎麽選擇了。

葉鸾從醫院回家拿換洗的衣服,走到樓下時,卻被樹旁的一個身影所驚。那個女人她認得,左問的妻子,有着驚人美貌的俞家大小姐。

葉鸾深吸了一口氣,這段時間的确是受左問幫助許多,但她并沒有什麽需要怕俞又暖的,也自問什麽虧心事都沒做過,若真說是誰欠了誰,那也該是俞又暖欠她的,是她奪走了自己唯一幸福的機會。

俞又暖跟在葉鸾身後,走進她的公寓,小小一間,中間拉着布簾子将房間一分為二,父女的床鋪各占一邊。

窮困如斯。

葉鸾将一次性水杯遞給俞又暖,“家裏只有白開水。”

“謝謝。”俞又暖接過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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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鸾這段時間消瘦了許多,看起來竟然也漂亮了少許。俞又暖握住溫暖的紙杯,“你能跟我說一說你和左問交往的過程嗎?”

沒有趾高氣揚的蔑視,也沒有氣急敗壞的指責,俞又暖的态度格外平靜,在那一瞬間葉鸾也忽然就想将自己的故事告訴她,可旋即也知道說這些其實毫無意義,只是即使是一直卑微的葉鸾,也會有心有不甘的時候。

認真說起來,葉鸾和左問的故事的開頭,比大多數人的愛情故事開頭都更為戲劇化和吸引人。

葉鸾的母親去得早,父親早年就罹患肝癌,變賣家中房産治病、讀書,所以如今父女兩個才屈居陋室。

那日葉鸾的父親騎自行車出門買菜,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左問的車子駛過,司機奉命停車下來扶人,卻被葉鸾的父親反誣,是左問的車撞倒他的。

葉鸾趕到醫院看到的一幕就是,她父親拉着左問的衣服,死活不讓他走,要讓他賠錢。

司機在一旁說,車上有車載行車記錄儀,街角還有天眼,街邊的店鋪也有攝像頭,肯定能找出是他故意訛人的證據。

葉鸾将左問請到一邊,誠懇地向他道歉。她父親是心疼她,這一次他摔折了骨頭,老人骨脆更不容易好,葉鸾要工作賺錢,哪裏有時間照顧他,醫療費也是一大筆,葉家祥才不得已訛上了左問。

左問大度,并未與葉家父女計較。

但是緣分有時候十分神奇,到來的時候人想阻止都阻止不了。左問早在和俞又暖離婚之前就已經買下錦天的新樓,裝修之後入住,偶爾跑步買菜,葉鸾就又見到了他。

左問是擡起頭稱重時,才發現老板是葉鸾的。

“你在這裏賣菜?”左問有些驚訝。菜市場很少有年輕女孩兒擺攤,因為批發蔬菜都是淩晨三、四點,對女孩兒來說太過危險,而且賣菜也是體力活。

葉鸾是迫不得已,她工資不高,但是葉家祥每個月的藥錢和營養品的錢不是小數目,她還想存錢給父親買房住,恰好她舅舅、舅媽在這裏擺攤,她就跟着他們進貨,蹭了一小部分的攤位,早晨來賣兩、三個小時的菜。

葉鸾死活不肯收左問的錢,上次如果不是他大度,她父親肯定不能輕易過關。葉鸾認得左問的車的标志,賣掉她也買不來一輛,車牌號也十分靓,左問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反正是窮人惹不起的。

左問堅持付錢,之後每次買菜總是優先照顧葉鸾的生意。這個女孩自尊自愛,而且自強,他同情并尊敬。

但也僅止于此。

葉鸾也不敢有任何奢望。直到那晚她遇到來酒吧買醉的左問,她是後來才知道那天是眼前這位俞小姐和那位林晉梁先生宣布婚訊的日子。

酒吧打烊,葉鸾收工,左問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整個晚上葉鸾都在觀察他,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沒有過去打擾,看着他一杯一杯的灌烈酒,有時候喝得太急還會咳嗽,到後來就趴着不動了。

“左先生,我們打烊了。”葉鸾走到左問身邊輕聲道。

左問毫無反應。

“你家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好嗎?”葉鸾又問。

左問絲毫無反應。

葉鸾為難地看了看同事小剛,“要不你跟我一起把他扶上計程車吧?”

酒醉的男人好像額外沉了百斤,葉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不省人事的左問塞入車內,自己的單車是不能騎了,上了計程車,怎麽也弄不醒左問,只能咬着牙将他帶回自己的公寓。

幸好這幾天葉鸾的父親去了她舅舅家小住,他腿還沒有好全,葉鸾要上班也照顧不了,她舅舅幹脆就讓她父親去他們那邊住。

也許是吹了風,一直沒有反應的左問,在葉鸾将他好容易扶到二樓公寓的小床上時,就吐了一地,連他自己的襯衣上都沾了污點。

“臭。”左問皺了皺眉頭。

葉鸾趕緊端了水來給左問漱口,又擰了溫水帕子給他擦臉,見他沉沉睡去,才把他的襯衣脫了,至于褲子卻是沒動,雖然知道這樣睡着不舒服,但是葉鸾并不想讓左問第二天誤會她。

淩晨三點,葉鸾手腳麻利地将房間的穢物打掃幹淨,又将左問的襯衣洗幹淨晾曬到陽臺上,開了窗戶通風,但味道依然還是難聞,家中沒有香水,她只能将花露水拿出來噴了噴。

忙完一切,葉鸾準備看看左問就睡的,哪知道卻見他滿臉通紅,額頭冒汗,一摸才知道他發燒了,幸好家裏什麽藥都有,她扶着左問喝了退燒藥,每十五分鐘就給他換一次額頭上的帕子降溫。

“水。”左問睡得并不踏實。

葉鸾将水杯端來喂了左問喝水,又重新扶他躺下,反反複複折騰,她也是疲倦到不行,只能給舅舅、舅媽打電話今天不能去進菜了。她靠在床頭,伸手去摸左問的額頭,卻被他輕輕捉住手,“暖暖。”

有那麽一瞬間,葉鸾還以為左問在叫自己,她的心在錯誤的時間狂跳欲離。

“暖暖,別結婚。”

即使酒醉,男人的聲音依然幹淨而簡短,可又帶着一點點祈求,讓葉鸾忘記了收回手。

半晌之後再無動靜,葉鸾以為左問已經睡着,想抽回手,卻被左問死死扣住,他眉頭皺在一起,也不說話,只是不放手。

葉鸾只能靠在床頭休息。

再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你醒了?”葉鸾低頭去看左問。

左問愣愣地看了葉鸾良久,腦子才重新恢複運轉,“昨晚是你在照顧我?”左問已經坐起身,低頭看了看自己光着的上半身。

☆、Chapter 63

? 葉鸾臉一紅,“嗯”了一聲,起身去陽臺上摸了摸左問的襯衣,已經七分幹,“我把你的襯衣吹一吹吧?”

“不用。”左問已經站了起來,從葉鸾手裏拿過襯衣穿上。

葉鸾就那樣愣愣地看着左問扣紐扣,忘記避嫌。他的手指非常修長,扣扣子的動作是那樣漂亮。真的是漂亮,就像一幅油畫,襯着她破陋的公寓都像入了畫。

左問給司機打了電話,側頭問葉鸾,“你這裏地址是什麽?”

葉鸾趕緊報了地址。“你想吃早餐嗎?我下去給你買,你昨天發燒了,現在……”葉鸾有些語無倫次,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了。

“不用,謝謝。昨晚多謝你了,你很會照顧人。”左問雖然記不太清昨晚的事情,但是他能感覺到很安心。

“不客氣。”葉鸾低頭道。

“麻煩了你一個晚上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葉鸾。”

左問重複了一遍,葉鸾在他嘴裏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多年以來從沒有考慮過愛情的心,突然就潰不成軍了。

“你昨天是在酒吧打工嗎?我看見你了。”左問又問。

葉鸾點了點頭。

左問已經了然眼前這個女孩子生活的困苦,沉默了片刻道:“很抱歉,今天早晨是不是耽誤你賣菜了?”簡陋的公寓,大約用了十年的床單,非常幹淨整潔,但依然能看出主人的困窘。

左問最後并沒有掏出鈔票打發她,不知為何,葉鸾松了一大口氣,目送着左問離開。

俞又暖默默地聽着他們兩個人的故事,有一句話左問也曾經對自己說過,他說葉鸾很會照顧人。所以葉鸾并沒有騙她。

但葉鸾也是個女人,每個人都有私心,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所以葉鸾并沒有将左問醉酒之後的話告訴俞又暖。

之後左問和葉鸾的故事簡直就是韓國偶像劇了。

左問早晨跑步買菜的頻率開始增加,總是去葉鸾的攤點,有什麽買什麽。

到最後連葉鸾的舅媽都忍不住開口,“他是不是對你有興趣啊?”

葉鸾的心為了這句話狂跳不止,可是她這樣的人,怎麽會入他的眼呢?他另外有一個“暖暖”。

“一起吃頓飯吧。”有一天左問買菜的時候很自然地道。

葉鸾看着左問的眼睛,她自卑而惶恐,可這一刻她實在舍不得拒絕,而且一切都是那般的水到渠成。

以後的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左問帶她出去吃過兩頓飯。再後來左問不讓她早晨再賣菜。

“我工作忙,你能幫我買菜做飯嗎?”左問接下來的這句話,讓原本已經打算拒絕的葉鸾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想每天都能看到他。

當然,他們的交集真的就是一頓晚飯時間。左問十分忙碌,過去的半個月能抽出時間每天去買菜,其原因不言而喻。葉鸾想見他,就只能到他家給他做晚飯,但很多時候左問連晚飯也沒時間回去。

但是已經足夠。

吃過晚飯,左問會送她回家,葉鸾偷偷地打量左問的側臉,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牽他的手,可就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又開始遲疑。

可是左問好像背後有眼睛一般,輕輕一動,就握住了她的手,然後葉鸾就聽他說,“做我女朋友吧,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好聽的情話嗎?

“十月十二日那天早晨,他向我求婚了。”

俞又暖手裏的紙杯瞬間被捏扁,水流到了她衣服上,她也沒有感覺,連眼淚流出來了她都不知道。

原來她,俞又暖,實在是高估了自己,原本以為這世界上唯有她之于左問是不可替代的,如今才恍然大悟,其實生活并非童話。

葉鸾停頓了許久,然後從衣領裏拉出一條項鏈來,那上面挂着一枚戒指。

俞又暖從葉鸾手裏接過那枚戒指,一克拉左右,淨度很高,牌子是俞又暖比較喜歡的,以葉鸾的收入不吃不喝好幾年大約可能買得起。

所以葉鸾并沒有說謊,左問真的向她求婚了。俞又暖心裏自嘲地想,白老師大約會很喜歡葉鸾這個兒媳婦。

“十月十二日麽?”俞又暖喃喃。那天改變了好幾個人的命運,而俞又暖的車禍就是在那天下午發生的。

之後的事情俞又暖就都知道了,左問不得不放棄了葉鸾,因為彷徨無助地自己只認定她第一眼看見的他。

所以當時葉鸾抱着左問的時候,左問冷冷地讓自己先走,所以葉鸾父親癌細胞複發,左問盡心竭力四處找人給他做手術。

俞又暖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将幹癟的紙杯放到桌上,站起身道:“打擾了。”

葉鸾送俞又暖到門口,俞又暖轉過頭看着她,真不是很漂亮的女孩兒,身材也不是很好,小腹的贅肉遮掩不住,可是左問于萬千人中選擇了葉鸾。

“你是個好女孩兒,真的很好。”自尊自愛,自立自強。“左問喜歡的女孩兒,不會太差。”

葉鸾愣了愣,沒想到俞又暖會說出這樣的話。在看不到俞又暖後,葉鸾掏出手機給左問撥了過去。“你太太來找我了。”

左問擺手示意Andy出去,起身走到窗邊,“她為難你了?抱歉,我保證沒有下一次。”

葉鸾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他們是夫妻呢,所以左問替俞又暖道歉,而自己,真的只是個外人。

說不上來自己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壞,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是左問幫了她,讓她父親的命又延長了時間。可是這輩子,除卻巫山,她大約也再得不到來自于愛情的幸福了。

“她沒有為難我。”葉鸾輕聲道:“我只是覺得俞小姐的狀态有些不對。”

“謝謝。”左問道:“你父親好些了嗎?”

“嗯。”

“如果有困難,就告訴我。”

“嗯。”葉鸾淚如雨下,很快就挂了電話。

而至于俞又暖呢,從來沒将葉鸾放在眼裏過的俞又暖,如今只覺得茫然。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具有欺騙性,但她不得不感激左問,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并沒有推開她,真是個善良的人。

原來男人能忍受綠帽子的原因除了是真愛之外,還可能是不愛。

俞又暖想,反正都這樣了,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裏去,她有錢,很多錢,即使國內鬧得沸沸揚揚,但國外的人并沒有時間看華人的八卦呢。茫茫人海,誰又會知道俞又暖是誰呢?

她,盡可以抛開那污濁、肮髒的過去,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俞又暖到家時,左問似乎已經等她良久。她低下頭捋了捋長長的額發,将它們別在耳後,再将手包和外套遞給女傭。

“我們談談。”左問道。

“嗯。”俞又暖應了一聲,兩個人去了書房。

“別去打擾葉鸾。”這是左問的第一句話。

俞又暖輕擡眼皮看了左問一眼,又重新開始眺望遠處的湖泊,上面籠着白霧,有一種凄清的唯美。

“嗯。她是個好女孩兒。”那樣的生活不僅沒壓倒她,反而讓她長成了秀麗的松樹。

左問狐疑地側頭掃了俞又暖一眼,“你有心事?”

“沒有。”

“五百萬買什麽了?”

左問的聲音淡淡,但俞又暖的心跳已經停止,面色慘白一片。左問回身去書桌上拿了個牛皮信封遞給俞又暖。

倒出來一看,裏面是一個手機,關兆辰的。

“沒有備份了,關兆辰我已派人處理。”左問道。

俞又暖握住牛皮信封的手因為用力而蒼白,良久才吐出一口氣,“多謝。”

兩個人再也無話,俞又暖耳朵裏回響起關兆辰來電時說的話。“又暖,我不想這樣對你的,但是左問逼得我走投無路,他聯合圈內大鱷将我全面封殺,沒有戲拍、沒有代言,什麽都沒有。俞又暖,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嫁的是什麽人?你以為左問對你是真心的嗎?你知道我為你擦奶沫的那張照片是誰發給爆料大V的嗎?又暖,如果這些照片落入左問手裏,你覺得他會怎麽對付你?”

俞又暖瑟瑟發抖,沒有人可以逃開自己欠下的債務,也沒有人做錯了事而可以不受懲罰?即使失憶也不行。

左問對她從未信任,她每日的一舉一動都有私家偵探向他彙報。所以每一次他都能及時找到她,她的所有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只是她也沒有抱怨的資格,俞又暖自嘲一笑。信任是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別人給與的。

可是生活這樣下去也再也沒有意義。她永遠愧對他,思及便覺得累,而他永遠也不會信任她。

無望的一段婚姻。

但其實人生還有很長,除了婚姻還有很多東西。他們離過婚,各自都重新有了可以再築婚姻的戀人,想來重來一遍也不是難事。

新的離婚協議書已經拟好,就裝在俞又暖的手包裏。本打算再徹夜狂歡一次,然後就……

夜晚風涼,俞又暖回過神來時,左問已經不在身邊,她走進去見左問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關兆辰的手機在浏覽。

有十幾張照片,香豔程度可比《男人裝》的封面,若由那些女星拍攝只會覺的養眼,那是她們的職業,拿錢吃飯,可如今換做俞又暖,只讓人覺得……

厭惡。

對,就是厭惡,厭惡得一眼都不想看,俞又暖撇過頭。

“你當時長腦子了嗎?拍的時候就沒想過将來?”左問嫌惡地将手機扔到一邊。

問她麽?她其實也不知道當初的答案。

俞又暖看着左問摔門出去,不久後拿着一柄工具錘進來,“啪”地一聲将手機砸得粉碎。仿佛還不夠洩憤,手繼續揚起、落下,不僅手機砸得粉碎,連書桌也不能幸免于難。

俞又暖的耳邊持續響起鐵錘的聲音,最後才見左問将那堆垃圾扔到垃圾桶內,兩個人相向而坐,俞又暖直視左問眼中的失望與疲憊。

發洩過後的左問比俞又暖預期中的要平靜和理智許多,正是這份理智,叫俞又暖越發害怕,她甚至更希望左問罵她、打她,也好過現在的平靜。

此刻俞又暖覺得自己不是左問的妻子,只是一個等待他宣判的囚徒。可是她還是想辯解,“我,以前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了,我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情。”

這辯白無力得俞又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那畢竟是她曾經做過的事情。

左問神色淡淡,“我有事出差,我們彼此也都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冷靜一段時間,其實只是分手的代名詞。

“別這麽對我,左問。”俞又暖在左問拖着行李箱離開時,忍不住跑上去捉住他的手。

左問只是輕輕拿開俞又暖的手,頭也不回就走了。

左問在一個禮拜後回到俞宅,期間沒有電話來過。他走進房間時,俞又暖正抱着腿坐在露臺上。連日來的冷清和自我反省将她逼得幾欲發狂,再見到左問時心情卻異樣平靜。

“又暖,我想我們的婚姻不能再這樣下去。”左問的聲音有些疲憊,他坐到俞又暖的身邊,揉了揉她的頭發。

俞又暖知道他為自己費心不少,長達十一年的婚姻,自己總是那個闖了禍卻不懂收拾的人,累他許多。

怎麽辦?比不愛更令人絕望的是疲倦。

其實左問很可以不必使那些手段,她再愛他,但應有的骨氣卻還是有的。

“我們要……”左問的話被俞又暖打斷。

“我們離婚。”俞又暖搶先一步地道。

☆、Chapter 64

? 俞又暖探身從床頭櫃中将文件拿出來,“協議我已經拟好。”俞宅歸她,手中現有的俞氏股份已經足夠她将來闊綽的生活。至于四維的股份,她沒有要。

左問的眼睛眯了眯。

俞又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拿起旁邊的煙盒抽了一支出來,點燃吸了一口,結果嗆得連咳了好幾聲。

待平靜後俞又暖将頭靠在門框上,側身對着左問,眼睛落在對面的門柱上,語調平展得仿佛被熨鬥熨燙過一般,毫無情緒起伏,“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每時每刻都要看你臉色行事。沉默寡言,只知道工作,毫無情趣。車禍後,你幫我重新生活,我很感激,但——再多就沒有了。”

俞又暖轉過身,抽了一口煙,這一次總算可将白色的煙氣吐出,定定看着臉色十分陰沉的左問,“這一次我們不要在拖延,明天早晨就去民政局行嗎?”

“所以,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法,所以離婚就是你對我的報答?”左問笑了笑,“我是不是應該感激你沒有分我的財産?”

“不用。我自知有愧,但即使這段婚姻繼續,可能此類醜事還将無法避免。”俞又暖看向左問。

“俞又暖,你真的很醜陋。”左問良久才說出這句話來。

“嗯。”俞又暖重新轉過頭,背對左問。

這七天俞又暖都坐在露臺上,眼淚早就風幹了,此刻是麻木後的平靜。但不得不說,真的很輕松,內疚、慚愧、自厭,還有滿屋的寂寂,都通通滾蛋吧。

當一個人內疚到極點之後,她的選擇通常不會是舍命相報答,反而是重重壓力逼得她不得不恩将仇報。因為太多的情意和愧疚壓得她,讓她知道她還不起,索性只能賴賬。

次日早晨,俞又暖和左問一同出現在民政局大廳內,諷刺的是他們辦理離婚的櫃臺後面坐着的還是上次那個工作人員——盧雅惠。

自然,俞又暖是壓根兒不記得的,因為她再次失憶了嘛。

但盧雅惠一眼就認出了俞又暖和左問,這樣的俊男美女,想忘記都難,這一回可是第三次見面了。

第一回的時候,眼前這位俞小姐是板栗色的大波浪,妩媚而驕矜,她對着那個男人說,“我不離婚。”

那個男人說:“你不離婚,我就訴訟離婚,但財産就會重新分割。”

盧雅惠身為女人,自然更同情女人,何況左問那張臉太過冰冷,一看就是薄情。

俞又暖終于滿眼都是淚水,“真的不能原諒我嗎?不過是幾張照片,我根本什麽都沒做,就是想氣氣你。在攝影師工作室照的。”

那個男人只說“簽字吧”。

渣男!

盧雅惠對眼前可憐而美麗的女人說:“抱歉,今天網絡斷了,兩位不如周一再來?”

後來這對小夫妻就再沒出現,盧雅惠也見怪不怪,很多離婚本就是沖動下的産物,冷靜後自然就和好了。

第二回見的時候,是兩年以後的事情了。盧雅惠第一眼并沒有認出俞又暖來,只覺得這女人非常漂亮,短發很有女人味兒。她問他們考慮清楚沒有,兩個人嘴裏雖然都說考慮清楚了。但有些事情他們自己似乎都不知道。

男人看女人的時候,眼神明明就很缱绻,而在男人不注意的時候,女人看他的眼神也格外幽怨。明明就是一對兒沒有溝通好的戀人。

盧雅惠再次用同一個借口打發了這對鬧別扭的夫妻。果然,後來他們就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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