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沒事吧？”鄧朝一坐在他旁邊問他，“要喝點水嗎？”

他害怕方緒因為哭了太久而脫水，而方緒一句話都沒有回他，他有些手足無措，生活閱歷還沒有告訴他如何安慰一個正在哭的男生，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方緒。

也許第一眼看方緒，會覺得他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安安分分上學，有着良好的成績，被上帝多偏愛了一點，但是每多看一眼，好像就能發現他身上的不同。比如，美貌不會打折，盡管鄧朝一再文雅的表達，都不能敘述出他偷偷關注方緒的一點點內心悸動。

“你要不要……”

“——我想睡覺。”

鄧朝一再次開口的時候卻被方緒打斷了，沙啞的嗓音昭示着他們剛剛發生了什麽。鄧朝一穿得整整齊齊蹲在床邊看方緒，而方緒渾身上下只蓋了一條薄被。

“需要我回家嗎？”鄧朝一問。

“你是不想呆在我家嗎？”方緒反問他。

“不是這個意思。”鄧朝一說，“我怕我在家會影響你。”

“……哦。”方緒說，“我以為你是不喜歡呆在這。”

方緒說話似乎總是這樣，好似話裏帶刺，像個刺猬，稍不留神就會讓他豎起尖尖的針刺，但或許再慢一點，讓他柔軟一點，才會發現，他是在不停地試探你，想要你好，卻又不必傷害自己。

鄧朝一的姿勢從蹲下變成了站立，幫方緒調好了空調溫度，準備離開。

“鄧朝一……”方緒在床上叫了他一聲。

“嗯？”

“晚安。”

方緒說完，就整個人鑽進了被子裏，灰色的大床被罩住了他小小一個人，連頭發都沒有露。鄧朝一對于這場對話全然失笑，笑他睡姿可愛，笑自己美夢成真，這或許就是他內裏最深處的偏愛。鄧朝一記得他跟徐彬講過，方緒其實是座島，遠看幽深不知底，走進了才發現裏面開滿了矢車菊。

鄧朝一在給他關上門的時候，方緒突然又說了一句話：“你明天有空嗎？”

“怎麽了？”

“我明天下午想去提車，你能陪我去嗎？”

“應該可以。”鄧朝一說，“我發給你一張我的課程表。”

等到鄧朝一回到房間的時候，他手機裏多了一條訊息，來自dbsiskl，是方緒的課程表。不過這張課程表做了更加精細的安排，比如空餘時間一欄裏方緒把它劃分成了很多個小格，似乎要把一分鐘掰成四分鐘來用一樣，但是他卻給鄧朝一留下了完完整整的一欄。

dbsiskl：我們以後還可以維持這樣的關系嗎？

dbsiskl：我不會煩你，更不會打擾你，我會保密。

D：可以。

鄧朝一可以說是想也不想就打下了“可以”二字，然後把自己的課程表發送了過去。難過的方緒并沒有很快地回複他，可能這個時候方緒只把他放到了離心二十米遠的位置。

鄧朝一這一晚睡得很好，可能是最近壓力過大得到了放松，讓他沉睡了一晚上。第二天的時候，鄧朝一做了很大的準備去敲響方緒的房門，才發現他卻早早離去，他忽然想到課程表，點開看了之後才發現他有早課。

D：怎麽這麽早就走了，也沒叫我？

dbsiskl：我很早就走了，看你還在睡。

dbsiskl：所以才有打算去提車。

鄧朝一一想到方緒早上的時候來看過自己就很開心，他把手指按到了手機的home鍵，屏幕暗了下去。

下午的時候，方緒和鄧朝一一起去提車。W市的4S店是在中心區，而大學城卻靠近郊區，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到店裏。因為事先跟店員打過招呼，沒有多久就拿到了車，一輛亮白色的野馬。店員們準備了花束，方緒把他塞到了車後座，簽了名就開車帶鄧朝一回家了。

方緒開車的時候很認真，甚至在車上都沒跟鄧朝一講話，鄧朝一東摸摸西摸摸，最後說了一句：“我也挺想買一輛的。”

“你先學車。”方緒說，“我可以把這輛送給你。”

鄧朝一被方緒這樣爽快的态度吓到了，好笑地他說：“幹嘛啊？”

方緒說：“總覺得，你應該在我身上要點什麽好處。”

鄧朝一聽完去看方緒，方緒臉崩得很緊，鄧朝一無法估計他的情緒，但他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心裏的不開心。

“那倒不必。”鄧朝一拿出手機看了看，跟他說，“本來就是各取所需，不是說不幹涉對方生活的麽，沒必要再這樣。”

方緒過了好一會，才“嗯”了一聲。

方緒把車開到學校，鄧朝一下了車，跟方緒說了再見。方緒問他下一次見面可以是什麽時候，鄧朝一不知道他是怎麽解讀的，但是他知道方緒不容這個答案出錯，鄧朝一說，星期六晚上我來找你，方緒點點頭，就開車走了。

直到車停在了院子門口，方緒才拿出手機在備忘錄裏打上日程安排。

星期六：20:00——未知，和D

在經過不算很長時間的思考之後，方緒鄭重地打上了“約會”二字。

星期六：20:00——未知，和D約會。

方緒想，距離星期六的20:00還有68個小時。

他回到家中，将昨天的弄髒的床單放進洗衣機，換上了新的床單，在陽臺坐了一會，在院子裏拔了拔橡樹旁邊的草，又在一樓打開了掃地機器人，這樣似乎整個房子都會變得好看一些。

方緒想，Tiz說的沒錯，做/愛會讓人身心愉悅。他多出來了一點點時間，去看這個渺小又偉大的世界，試圖去在不怎麽明确的回憶裏再次找找有關鄧朝一的回憶。比如在競賽班的時候除了老師又多了一個暗黑的影子，他尚未在記憶裏看清是誰的臉，但是他能很明确地指出，這是鄧朝一。又比如外出比賽的時候，車的前座有一個經常嘔吐的小孩，這可能也是鄧朝一。

他像往常一樣，把學習資料準備好，帶着筆電去了圖書館。他在圖書館裏看到了《假面自白》，他第一次抛下所謂的學習煩惱，青年憂愁，在圖書館看起了書。

就像書裏說的，他的前途只有兩條，一條是走上坡路，另一條是拼命裝懂，究竟走那條路，這是由他的軟弱性和勇氣的氣質來決定。方緒動動腦筋，想着自己一定會走上第三條道路，通向的是他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