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年關将至
粥永遠是那個糙米粥,菜除了酸蘿蔔之外,就只有院角堆着的幾顆大白菜。
每天拌蘿蔔絲,炒白菜,喬郁的嘴很快就饞了。
住的不好穿的不好都能忍,唯獨吃的不好,是怎麽樣都忍不了的,得想個辦法弄點吃的打打牙祭。
又在家裏休養了幾天後,喬郁帶着喬嶺一起,出了門,這天已經是臘月十五,他們還連過年的什麽東西都沒有置辦。
新衣服不說,連吃的都沒買。
走之前,喬嶺小心翼翼的拉出喬郁床底下的一個破舊的粗瓷罐子,從裏面摸出了幾個錢串子。
這還是喬郁第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錢。
跟喬郁想象中的古錢幣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中間的方孔變成了圓孔,正反兩面各印着幾個看不出是啥的字。
喬郁一看就覺得糟糕,果然是他不認識的字。
看來他不但教不了喬嶺,還得讓喬嶺教教他了。
每個錢串子上都穿着十個錢幣,一共是七串,還有一串只剩了三個。
一共是七十三文。
在此之前,喬郁已經問過喬嶺,這個時代的物價。
雖然還有不少地方沒搞懂,但基本東西他自認已經沒啥問題了。
他以前學歷史的時候大概學過一點古錢幣的購買力,有的朝代五十文才能買一斤肉,二十文才能買一斤米。
不過好在這個央國,物價倒是不高,不知道跟天/朝古代具體有何不同,東西倒還都算便宜。
二十文錢就能買上一斤肉,八文錢就能買上一鬥米,差不多能有一斤還多。
不過物價不高是跟天/朝古代做對比的,而不是跟他們手裏僅有的七十三文錢做對比的。
七十三文錢,就是光買米也就只能買九斤。
每頓煮飯的話,連半個月都吃不下來。
喬郁掂着這幾個錢串子,覺得自己十分可憐。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說的估計就是現在這個情形了。
兩人出了院門,喬嶺走在前面,頭沒往回看,手卻一直拽着他的衣角,估計是怕他又犯頭暈,在大街上摔倒了。
喬郁看着喬嶺拽着他的那只瘦小的手,心裏美滋滋的想着有個弟弟就是招人疼。
任何時代都有着亘古不變的規矩,那就是階級。
哪怕是自诩平等的天/朝,其實真正平等的東西也沒幾樣,有人的地方就有階級,三六九等會從骨子裏将人隔離開來,天/朝是這樣,這個年代也是一樣。
喬郁從醒來就沒出過院門,但并不妨礙他從喬嶺口中知道他們現在的情形。
他們現在住的這個院子,在漢陽城的最西邊,央國以東為尊,認為太陽東升西落,東邊自然是四方之首,南北次之,所以在漢陽城,東邊是皇宮,還有皇親國戚住的地方,而南北方則魚龍混居,有達官顯貴,也有商賈豪家,西邊則是公認的整個漢陽城的貧民窟,住的都是最下層的貧民。
喬嶺說喬家原本的房子在南邊的落霞巷裏,是喬父花了不少銀子置辦的,賣的時候一應是趙家管事幫着,喬嶺連現在房子裏住的是誰都不知道,也更是沒去看過,估計看了也只是徒增感傷,不如不看。
西街的院子大多老舊,一眼看去,并沒有幾家有像樣的門臉。
他們住的院子更是泯然在一衆老舊房屋中,出了門就看不出有任何區別了。
西街小巷錯綜複雜,因為地位不高,所以也沒什麽人管,房子修的裏進外出,巷子歪來扭去,喬郁看的眼花才好不容易把他們走過的路記下來。
出門不遠,喬郁就看到了一群聚在一起不知道玩什麽的孩子,大的比喬嶺還大些,小的則有一個蹒跚學步的,估計是家裏兄長帶出來玩的。
一群孩子湊在一起又笑又叫的似乎還挺開心,喬郁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喬嶺,只看到他目不斜視臉都沒轉一下的後腦勺,似乎對這些同齡孩子沒興趣,他們玩的什麽也毫不在意。
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還是裝作不在意。
喬郁在心裏嘆了口氣,想在喬嶺頭上揉一把,忍住了。
他們沒注意別人,沒成想倒是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喬嶺帶着喬郁走過人群的時候,突然從旁邊傳來了一聲怪聲怪氣的叫聲。
“喲,這不是前段時間搬到西街來的病秧子兄弟倆麽?來的時候我看那個樣子,還以為快不行了呢,這是又活過來了,聽說還是從南街搬來的有錢人呢,啧啧啧,就這個......”
喬郁聽的腦袋上青筋直冒,而喬嶺就沒那麽多心理活動,他還沒等那怪聲怪氣的人說完,就已經拎着拳頭一拳砸在了人臉上去。
喬郁這才注意到,被打的人似乎是那群孩子中年級最大的,大概十二三歲的年紀,個頭比喬嶺高了不少,長得五大三粗的,一臉兇橫,看着就不怎麽讨人喜歡。
當然,現在哪怕是個天仙,當着他的面說了這種話也不可能會讨他喜歡。
那小子似乎完全沒想到個頭矮了他一大截的喬嶺敢動手,因此喬嶺那一拳砸在他臉上的時候,他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臉上火辣辣的痛起來了,才猛地嚎叫了一聲,捏緊拳頭,想往喬嶺身上招呼還擊。
被喬郁一把捏住了手。
喬郁這身體大病初愈,沒什麽太大力氣,但他上輩子常年混跡健身房和武館,身體死了但經驗還在,對付的又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崽子,所以他也并不需要什麽力氣,用的都是巧勁,只一下就又捏的那小子鬼叫起來。
站成一圈的孩子還沒看明白發生了些什麽事,挑頭的就已經被一招KO,剩下的自然也都偃旗息鼓,三兩下做鳥獸散。
最後就剩那剛會走路的小孩子,在他們身邊傻站着,然後又被他去而複返的哥哥一把抱走了。
被抓住手腕捏的生疼的小崽子還不服氣,掙不出手就猛地擡腿朝喬郁腿上踹去。
喬嶺眼疾手快的在他腿彎處又狠狠的踢了一腳,小崽子腿一彎,面朝着喬郁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喬郁想笑,結果岔了氣,又開始咳咳咳的咳起來。
喬嶺連忙伸手在他後背給他順氣,小臉皺起,不住的問:“哥哥,怎麽樣?哪裏難受麽?”
喬郁擺擺手,提着小崽子的手腕将人拽了起來,然後笑眯眯的湊過臉去,在小崽子耳邊說道:“我這個人沒什麽別的毛病,就一條,護短,下次要是再讓我看見你在我弟弟跟前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當心我抽的你嘴開花。”
喬郁的話其實那小崽子根本沒聽懂幾句,但他用那張笑眯眯的臉一臉溫和的說狠話的樣子卻莫名讓人心肝一顫,小崽子還想嘴硬罵幾句,但嘴張了又合到底還是沒敢說。
只故作惡狠狠的朝喬嶺說道:“你們給我等着,別以為只有你有兄長,看我哥哥當差回來了怎麽收拾你們!”
說着猛地掙開喬郁的手,頭也不回的跑了。
喬郁直起身子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還是有點頭暈。
喬嶺伸手扶他,他笑道:“沒事,就頭有點暈,沒那麽嬌氣的。”
“走吧,去置辦點年貨,就我們兩個人也得好好過個年。”
喬嶺嗯了一聲,但還是不由分說的扶住他胳膊,靠在他身邊慢慢走着。
喬郁回頭看了一眼,小崽子已經跑的沒影了,于是問道:“他是怎麽回事?你們之前有過節?”
喬嶺搖搖頭:“沒有,我們和哥哥搬過來那天見過一次,後來往我們院子裏扔過石頭,我想去揍他的,哥哥不讓,說以後都是鄰居。”
說着他還擡頭看了喬郁一眼,有點怕喬郁也像他哥哥一眼教育他。
誰知道喬郁聞言十分贊賞的拍了拍他的肩。
“下次他要是還敢來,你叫我一起,保管打的他滿地找牙,管他什麽鄰居不鄰居的,他上門找揍,就先揍了再說,有事哥給你撐腰,別怕。”
喬嶺愣了愣,眼睛一彎,笑了。
“你和哥哥一點都不一樣。”
喬郁哼了一聲,“那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這小插曲一過,兩人又慢悠悠的朝西大街走去。
富有富的樂子,窮有窮的活法。
西街人窮歸窮,但買賣地方倒是也不比別的地方少,金銀器皿古玩字畫或許不多,但一應吃喝還是少不了的。
喬郁還未出巷子,就已經開始聽到傳進耳朵的各式叫賣聲。
賣糖糕米糕的,酒釀圓子的,米面糧油的,簪花胭脂的,熱鬧的不行。
他頭一次出門,也是頭一次見識真真意義上的古朝街市,心裏還挺激動。
拽着喬嶺就大步匆匆的往外走,穿過最後一條小巷子後,一頭紮進了人潮擁擠的西大街。
正值年末,年關将至,哪怕是再貧窮的人家,這種日子,也會買幾壺燒酒,稱斤把豬肉,哪怕過完這個年再繼續勒緊褲腰帶,也必須在這幾天裏盡量吃的好一點。
喬郁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過這樣濃烈的新年氣氛了。
他還很小的時候,跟着爸媽一起去過鄉下老家,過年的時候奶奶會早早就把過年要吃的東西買回家裏,一整個年關都有吃不完的東西。
而後來經濟越來越發達,吃的越來越好,想吃的越來越少,年味也就越來越淡了,爺爺奶奶去世後,他爸媽就很少回鄉下老家了,而比起随吃随買的新鮮蔬菜,媽媽也不再提前囤買過年的東西了。
再後來,爸媽車禍去世,他一個人,每年過年比起待在家裏,更喜歡去外面随便哪裏玩玩逛逛,就再也沒感受到過年應有的氣氛了。
而現在喬郁覺得自己又重新找回了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