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潑皮嬸娘

喬郁對着銅鏡發呆半晌,鋪子老板終于不耐煩了,收了收臉上的笑意問道:“公子看好了麽?可是想好要買什麽衣服了?”

喬郁猛地回過神來,沖老板一笑,說道:“想好了,就是我還做不得主,得回去過問一下爸......爹娘,等過了晌午我再随他們一起來看看吧。”

老板瞬間有些不大高興,但聽喬郁這麽說 ,又不能徹底将人得罪了,只得又勉強笑道:“好好,公子若是看好了,還請早些來定下才是,我這店雖然小了點,但近年關生意還算可以,要是公子遲個兩天,說不定看上的樣式就沒了。”

喬郁嗯嗯啊啊的一陣點頭,領着喬嶺走了。

鋪子老板看不出喬郁那些話是不是騙人,雖然不是很高興,但到底還是恭恭敬敬的将人送走了,沒敢發出火來。

喬郁解決了心頭大患,倒是覺得沒什麽好逛的了,反正逛了也買不起,不如回家。

一路上喬郁都沒再說話,拎着東西默默的跟着喬嶺往回走,喬嶺回頭看了他好幾次他都沒注意到。

直到兩人到家了,放下東西,他才長長的嘆出口氣來。

喬嶺垂着頭站在他跟前,躊躇半晌後問道:“你是不喜歡哥哥的樣子麽?”

從制衣鋪子出來之後,喬郁就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又聯想到喬郁剛剛看過鏡子後的表情,也不怪喬嶺亂想了。

喬郁擺擺手:“有一點吧,就是不習慣,算不上不喜歡。”

喬嶺還是低着頭:“我爹爹說我長得像他,哥哥長得像我娘。我娘很好看的。”

喬郁心道,就是因為長得像你娘你娘又好看,我才鬧心。

嘴裏卻說道:“真沒有不喜歡,就是跟我之前的樣子差別有點大,所以不太習慣,過兩天就好了,你別老是多想。”

關于借屍還魂這件事,喬郁沒有跟喬嶺多講,喬嶺也從來不多問,但看得出來喬嶺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好奇的,而喬郁不講也是因為不知道怎麽講,講到他以前的樣子,就難免扯出一個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時代。

太難形容了,不如不說。

兩人剛放下東西,喘了口氣,外面院子裏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喬郁從門口探出臉,“誰?”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說道:“是笙公子麽?我是趙嵘。”

喬郁扭臉看喬嶺,張了張嘴巴無聲問道:“這誰?”

喬嶺放下手裏的粗瓷杯子,沖喬郁說道:“趙管事。”

喬郁長長的哦了一聲,朝門口應道:“來了來了。”

然後整了整衣服,起身去開門。

喬嶺跟在他身後,慢慢吞吞的朝門口挪去。

門一開,一個穿着黑色布襖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兩手提着滿滿的東西,看到喬郁眼裏閃過一陣驚奇,喜道:“喲,笙公子氣色大好啊!”

喬郁笑着請人進去。

“托趙伯父的福。”

趙嵘一邊往裏走還一邊又回頭看了喬郁兩眼,有些感慨道:“好了就行,好了就行,只要身體好了,什麽都會好起來的。”

然後又跟喬嶺打招呼。

“嶺公子看着也精神了不少,看,之前就跟你說你哥哥一定會好起來的,你還不信。”

喬嶺沒說話,因為除了他和喬郁本人,誰也不知道,喬笙早就已經死了。

喬郁見喬嶺神色郁郁,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說道:“知道你心疼哥哥,沒事,會好起來的。”

喬嶺聽到喬郁話裏有話的安慰,勉強沖他一笑,去廚房端水去了。

趙嵘忙在喬嶺身後說道:“嶺公子,這水就免了,我就是領老爺的話,來這看看,老爺說今年年後事情多,到時候怕來不了,所以讓我帶點東西來給兩位小公子拜個早年,東西我就放在這裏了,最近鋪子裏事情多,我就先回去了。”

說着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荷包放在桌上,朝喬郁福了福身子就想走。

喬嶺從廚房跑過來,一伸手将人攔住了。

“趙管事,你替我謝謝趙伯父的好意,這東西......你就拿回去吧,我們不能收。”

趙嵘像是早就知道他會有此一說,擺手道:“這可不成,這是老爺吩咐下來的事情,叫我拿來我就拿來,要是再讓他知道我又給拿了回去,不是指着讓老爺說我辦事不利麽,我可不敢。”

喬嶺小臉憋的通紅,攔着趙嵘不讓走。

“趙管事你拿回去吧,我們真不要。”

趙嵘其實心裏知道,喬嶺說什麽都不要趙家的東西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第一是趙德申有令在先,其次是他心裏始終覺得人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好好的富家公子,說落魄就落魄換成旁人是怎麽都忍受不了的。不光是心理上受不了,就吃穿用度也沒幾個能忍的。

喬家兩兄弟倒是有骨氣,除了喬笙病重,竟死守着一口氣也沒求過人。

但不求人是不求人,送上門來的東西要是不要,就顯得有些傻了。

趙家主母是個潑辣難纏的倒是沒錯,但也不過是嘴上罵個幾句,又不能少斤肉,管他那些作甚,看這院子這屋子,人難道還能靠臉面活着不成?

兩人推搡半晌,一個不讓留下,一個不肯拿走,誰也沒辦法說服誰,喬嶺急了,扭頭看喬郁,說道:“哥哥你快說話呀。”

喬郁略一思索,走到趙嵘跟前,說道:“這樣吧,我折中想個法子,嶺兒,去拿紙筆來。”

喬嶺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出于對喬郁的信任,還是去取了紙和筆。

喬郁一看拿來的宣紙毛筆就十分頭大,這還是喬笙留下來的東西,算是他家少數還跟富貴人家沾點邊的東西,但奈何喬郁完全不會用,于是也就完全擱置下來。

現在喬郁依舊不會,只怕光是拿筆姿勢都會暴露身份,只得悄悄給喬嶺使眼色。

喬嶺會意,将宣紙鋪開,毛筆捏在手裏,等喬郁發話。

喬郁走到桌邊,将趙嵘放在桌子上的荷包拆開,倒出裏面十個小巧精致的銀錠子,頭也不回的說道:“嶺兒,我說你寫。借據,今借到趙德申趙伯父紋銀十兩,半年內定連本帶利歸還十五兩,借款人喬笙。”

喬郁說完回頭,發現兩個人一站一坐的都看着他愣了。

喬郁看看喬嶺,“寫吧,別愣着了。”

喬嶺又愣了一小會兒,低着頭開始寫字了。

随後他又起身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一方印臺,沒等喬郁說話,就伸出拇指在印臺裏按了一下又朝字據上按去。

“哎,別......”

喬郁沒來得及阻止,上前去一看,手印已經印上了,而最後借款人那裏也只寫了喬嶺一個人的名字。

喬郁沉下了臉,“把我的名字寫在後面。”

喬嶺看喬郁臉色難看,沒敢多說,老老實實的把喬郁的名字也寫上去了。

喬郁也按了個手印,随即将字據遞給已經完全愣住了的趙嵘。

“趙管事,東西我們就收下了,謝謝趙伯父的好意,但煩請您把這個也帶回去一并給他。”

趙嵘有些為難:“這,老爺說了這是給兩位小公子的,無需小公子歸還,自然也就無需立什麽字據。”

喬郁聞言将銀錠子又裝進荷包,朝趙嵘一遞。“既然這樣的話,趙管事還是把東西拿回去吧。”

趙嵘也沒轍了,将字據一接,往懷裏一收,嘆了口氣說道:“行行行,我這就把字據給老爺拿去,不是我倚老賣老,說句托大的話,兩位小公子這是何必呢?老爺和喬老爺可是過命的交情,喬老爺不在了,老爺想替他照顧你們,你們收着就是,何必管別人怎麽說,多少不還有老爺撐腰麽,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他肯定還是覺得,兩人立這字據純屬多此一舉,要知道當年趙德申發跡前也沒少受喬父的幫扶,要不是有趙家主母擋着,兩人就是住到趙家去,也沒什麽說的。

喬郁笑眯眯的也沒接他的話,只說道:“那就麻煩趙管事了。”

趙嵘擺擺手,“跑趟路而已,有什麽麻煩的,那我就先走了,免得等下老爺找。”

兩兄弟恭恭敬敬的将人送走,看着趙嵘的身影拐遠了之後,回來關了院門。

喬嶺低着頭一個人走在前面,也不跟喬郁說話,那樣子,一看就知道有小心思了。

喬郁伸手将人攔住,問道:“小嶺你跟我說,你是真不想要這銀子,還是怕趙家嬸娘再來說些難聽的話?如果是後者,你別怕有我呢。如果是前者,我現在就把銀子送回去,把收據要回來。”

喬嶺猛地回過頭,眼眶已經紅了。

“趙家嬸娘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兄長已經病的起不來了,他就躺在床上,聽她罵他是個掃把星,說就是兄長克死了爹娘,讓我們離他們家遠遠的,免得再給他們家招什麽禍害......”

喬嶺說着說着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抹眼睛,不讓喬郁看他哭。

喬郁聽的太陽穴青筋直跳,恨不得現在就去揪着那個女人揍一頓,又見喬嶺哭的十分傷心,有些心疼的抱了抱他。

“你先聽我說,在你心裏,你哥哥是掃把星麽?”

沒等喬郁說完,喬嶺就已經脫口說道:“當然不是,我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那不就對了,她說你哥哥是掃把星,難道你哥哥就真是掃把星了麽?她說喬家敗了就真的敗了麽?我偏不,不但不敗,還要比從前更厲害,然後再到她面前說,你狗眼看人低,但我偏不如你的意。”

喬嶺被他的形容逗的破涕為笑,不哭了。

喬郁緩和了一下表情,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想再跟趙家有什麽瓜葛,但趙伯父還算疼你,背着趙家嬸娘也想幫着照看你,你要是知恩圖報,就好好振作,以後有個好前程,也不枉他費這些心思。”

“至于錢的事情,你別多想了,你要是不想要,我就給他退回去,我們另想辦法,樹是死的人是活的,總能解決的。”

喬郁說完替他擦了擦眼淚,喬嶺笑起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格外漂亮。

“我想通了,不還,反正借條都寫了,算咱們借的,我就要用她的錢掙更多的錢,然後氣死她。”

喬郁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嗯了一聲,拉着喬嶺的手進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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