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歸寧

這一天,塑料兄弟白熙和吳宇鬧翻了。吳宇上門索要明器,白熙拒絕退款。只因為長儀公主将吳宇的卷子判作不及格,吳宇痛失今獲得蔭職離開書院的最後機遇,他當然不服,厚顏無恥恬顏去堵淩雲堂院首蔡老夫子的門。可惜還是失敗,而淩雲堂對此沒有任何解釋,策論榜首再次被白熙取得。

“你聽說了嗎?長寧王世子白熙家裏那個代筆的老秀才回來了。”

今天,白熙路過天一書院的飯堂時聽見有人在背後咬耳朵。她的身份是半公開的,自然有人知道,略一思忖,她悄悄坐到飯堂的窗邊聽那幾個人說話。

“我也聽說了,而且因為他不讓給人他表哥平陽侯吳宇代筆,現在兩兄弟割袍斷義了。”

“那照這樣說,他只要在年底的策論課中拿一個頭名,就可以成為書院有史以來第一個軍事課不及格獲得蔭職離開書院的學生了?”

“不會吧,雖然成績夠了,但是畢竟有一門主課不及格。”

“老套。”黃衫書生搖頭晃腦故弄玄虛,“畢竟人家是長儀公主的驸馬,賣.身求榮嘛,公主總能讓他獲得蔭職離開書院的。”

“我去你大……大爺的!”白熙終于忍不住,手腳并用翻出飯堂窗戶,順手抄起一旁水缸裏的水瓢,對着那黃衫書生兜頭澆下。憑什麽她和公主單純的政治聯姻要被人诋毀成她倒貼!她就這麽不堪嗎!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好嘛,她可算是認出這酸書生了,不是七賢王一派的朱侍郎家裏的二公子嗎。

“你!”朱二公子也是個有脾氣的,搬起旁邊橫陳的板凳照着白熙頭上就敲過去。

“做什麽!”

白熙再睜開眼時,凳子已經飛到三丈之外,朱二公子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李夫子。”她也吓了一跳,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明媒正娶的公主殿下。

“公主……夫子明鑒,是白熙先動手的。”朱二吓得不輕。

“為什麽先動手?”林祯盯着她,臉上仿佛籠罩了一層冰霜。

“朱二出言不遜,教訓一下罷了。”瞧瞧瞧瞧,真是一番野性放肆的說辭,一聽就是一位青春叛逆的纨绔子弟,當然如果說話的人沒有矮半截的話。

“都給我起來,我在問話你們跪什麽?都散了,不許看熱鬧。”長儀公主發話了。

“謝……謝夫子。”公主生氣起來真的好可怕!

“白熙,不管是什麽原因,向朱思溫道歉。”

“得罪了,朱二……公子。”

朱思溫臉色十分不自然,他最讨厭別人叫他朱二。

“外衫脫了,給人家賠禮道歉。”

“夫子!”

有完沒完!她都道過謙了,居然還要脫衣服給朱思溫,好吧她承認那一瓢水把朱思溫的外衣弄得沒什麽幹處,可是她很篤定長儀公主也聽到了朱思溫的話,怎麽可以像沒事人一樣在這裏大模大樣地“主持公道”!

“嗯!”林祯壓低了聲音。

少傾。

“朱公子給你衣服。”不就是脫件衣服嗎!她大爺心情好,就當打發叫花子了!

“無妨,無妨……”朱思溫顫抖着手接過那件衣服,“夫子,白世兄,如果……如果沒有事情的話,那……那我就告辭了……”戰戰兢兢地轉過身,朱思溫與兩名狗腿立刻跑得無影無蹤。

眼見四下無人,兩人的氣氛瞬間跌入冰點。

“披上,随我回府,換衣服入宮。”林祯解下自己的披風遮住她。

“不穿!”白熙奪過披風抓在手裏,到底是不敢扔在地上。

“別忘記今日是本宮歸寧的日子,別到時候凍得鼻涕眼淚糊一臉地給本宮丢臉。”強硬地搶回披風給她裹上,林祯将她抱上馬車。是的,在天一書院只有夫子才有權利在其中乘車。

“不去!”生氣地靠在車壁上,“你明明聽到了!”

“是,我聽到了,那又怎樣呢?”林祯反問道。

“他們居然在背後侮辱我,那怎麽能忍!”白熙急了,“從來言語比刀劍傷人更深。”

“是,本宮知道言語比刀劍更讓人心碎,可是今日,如果沒有本宮攔着,那一凳子砸到你頭上絕對會要了你的性命。莫非與受些許羞辱相比,你更願意被人用凳子打死?”

“士可殺不可辱!”白熙幾乎是哭着對林祯喊出這句話。

“收起你的眼淚。”

“哼哼。”細不可聞的啜泣。

“士可殺不代表就一定要死,不受辱的方法有很多種,比如,讓對方先死。”林祯宛如一個童話裏的老女巫一般挂着陰沉的笑容,“你今日受了委屈,來日叫他們百倍償還如何?”

“嗚……什麽意思?”白熙接過林祯遞過來的手絹。

“真名比才。”林祯道,“今年三皇子向父皇建議,為了刺激天一書院學生學習的積極性,真名比才的魁首可以被破格擢拔為書院夫子。想不想試一試?”

“真名比才,政史和軍事都要比,容我再想一想……”猶豫不決這就是她性格最大的弱點,她素來自诩喜歡謀定而後動,但最後的結果往往是選擇不動。

“本宮只是點到為止,驸馬願意參加最好,不願意的話也不勉強。只是我知道這個朱思溫在我七哥那一派的年輕人中頗有些才名。如果能壓他一頭,我們臉上都有光。”

“殿下。”

“怎麽?”

“你是為了太子才嫁給我的對吧。”她冷不丁地開口。

“不,我是為了大唐。”

“……”太子為國本,那還不是為了太子,她小聲地腹诽。如今她爹長寧王盡管心存觀望之意,但明面上已經向太子一派靠攏。

“殿下。問你一個問題。”換衣服的時候,白熙悄悄朝屏風後的林祯望去,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在絲制的屏風上搖曳生輝。

“什麽?”

“為什麽是人都覺得我們的婚姻是我倒貼?”

林祯一身淡黃色宮裙,簡單素淨:“只是認識你的人會這麽想。也許坊間的人還覺得是本宮倒貼你長寧藩國呢。”

“不敢不敢。”白熙誠惶誠恐地低頭,“公主今日歸寧,穿得也太素淨了些。萬一皇上與皇後……”豈止素淨,連她這男裝的圖案配色都比長儀公主的繁複。恐怕會令兩位高堂覺得公主受委屈,平白惹他們擔心。

“本宮在宮中一向是如此,驸馬不必操心。”林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這個人啊,心裏還是向着她的。

==

“兒臣叩見父皇母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拜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皇上皇後太子,白熙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她身為世子各大佳節也時常參加宮宴,不過從前都是坐在遠處只聽見個聲音,如此近距離地觀看還是第一次。

“吾兒不必拘禮,這兩天就留在宮裏陪朕與皇後說說話吧。朕與皇後都很想念你們。”皇上的笑倒是容十分慈祥,與坊間傳聞的喜怒不行于色的陰刻之君的形象相去甚遠。

“父皇怎麽只提您與母後,兒臣也很想念皇妹一家呢。”敢這樣說話的自然是太子殿下。

白熙循聲看去,太子殿下的臉色略有些蒼白,好在精神還是不錯的。眉宇間的神情與皇帝頗為相似,但相貌上倒是比較像皇後。

“真是一轉眼,熙兒都長這麽大了。”皇後與皇帝相視一笑道,“之前為祯兒選驸馬的時候本宮都吓了一跳,居然,熙兒也到了婚配的年齡了。本宮原先還擔心你們小兩口處得不好,現在看來倒是一番琴瑟和諧的樣子,甚好。”

白熙:“……”她果然是沒有什麽存在感的。

“是啊母後,兒臣也有些吃驚呢。當年驸馬尚在襁褓之時,長寧王抱着他來觐見,本宮與皇妹都抱過他呢。”太子笑道。

抱抱抱過她……怪不得公主無時無刻不對她進行教導。

“皇兄。”長儀公主語帶埋怨。

“诶,這才幾天,就護上了。真是多虧父皇聖明燭照,為皇妹指了一樁好姻緣。”到底是太子殿下,三言兩語就哄得皇帝皇後面帶笑意。

“都別拘着了,開宴吧。”

“謝父皇。”

==

家宴後,她們住在了長儀公主原來的寝宮。因為長儀公主與太子自小感情深厚,公主的寝宮與太子東宮相距并不遠。

也許是因為與宮中的氣場不合,白熙有些睡不着,加上明日不用去天一書院上課,她在與公主請示之後離開寝宮,在宮人的帶領下夜游皇宮。

不遠處的涼亭站着一個黃色的身影,身材高大,氣度不凡。

“參見太子殿下。”她連忙上前拜見。

“是朕。”那人轉過身來,赫然是當朝皇帝陛下。

“兒臣魯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白熙立刻撩衣袍下拜。

“不必拘禮。”皇帝虛扶一把,“你是長儀的驸馬,就等同于朕親生的皇子。”

“兒臣多謝父皇厚愛。”她不敢怠慢,連忙道,“兒臣沒想到父皇竟然走這麽遠來到此處,方才還以為是太子殿下出來看風景。”禮數不周,幸好皇帝并不放在心上。

“太子與朕确實很像。”皇帝若有所思。

“皇上聖明燭照,治理天下政通人和上天庇佑,太子自然繼承了您的器宇。”白熙道。

“真是會說話的,難怪長儀喜歡。執意要嫁給你。”皇帝坐到石凳上,“你也坐。”

“謝父皇。”

什麽!是長儀公主執意要嫁給她?誰知道她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麽孽,上天要如此懲罰她!對的,白熙想着,自己上輩子一定是一位纨绔的大少爺,看中長儀公主的美色,将她霸占,順手奪走了長儀公主家裏的財産,把她的情郎逼死,還縱容十五個小妾欺負她,一定是這樣!所以這輩子長儀公主過來報仇了!

“朕聽說你在天一書院時常拔得政史策論的頭名,太子對你也十分賞識呢。”皇帝把話題引到這上面。

“一些淺見,竟入了陛下與太子的法眼。”她謙遜地說。

“你也不必總是妄自菲薄,朕相信長儀的眼光,她不會為自己挑一個一無是處的驸馬的。”倒是皇帝反過來在寬慰她。

“兒臣一定會努力,不會讓陛下與公主失望。”

“現在是長儀護着你,可是她到底不能護着你一輩子,朕希望有一天能換作你來保護她。長儀是朕最寵愛的女兒,作為一個父親,朕希望她能一世平安,可是朕年事日高,百年之後的事情,朕無法顧及。如果你保護不了她,朕只能另想辦法。這些,你可懂?”

“陛下春秋正盛,肯定能萬壽無疆。”皇上在說什麽,是在威脅她!竟然如此嚴重!

“這些哄人的話就不要拿出來說了。朕知道長儀現在對你很嚴厲,但是,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苦心。”

“兒臣,多謝父皇教誨。恭送父皇。”

皇帝起身離開,不知從何處就冒出披堅執銳的衛士,浩浩蕩蕩地護着皇帝離開。這等護衛,取白熙小命簡直是如易如反掌。

如果你保護不了她,就只能另想辦法。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要……

“呼。”皇帝這一番看似溫和的警告讓她渾身是汗,僵坐在春夜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