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相(二)

“那晚,朕的親衛收到消息,就在春深殿外,聽得清清楚楚!”

衆大臣伸長了脖子等皇帝說出三皇子到底對白熙說了什麽,可惜皇帝自丢下一句自己什麽都知道的話後就不再言語,只是黑着臉坐着。

“公主,您說刺客沒有全死,是怎麽回事?”刑部尚書鬥膽在一衆大佬中間說話。

長儀公主伸出手,擊掌,門外立刻湧進一批衣着格外不同的武士。看見這些武士,三皇子與七皇子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武士們押着兩名滿身是傷的男子進入大廳,濃重的血腥味熏得在坐的大佬們紛紛皺眉。

皇帝親衛,居然交給長儀公主了!

“讓我來說吧。”長儀公主負手而立,雲淡風輕,“刺客案發之前,有人密報驸馬與北晉小王爺沈明交游甚密,本宮不放心因此派人跟着驸馬。”她先解釋了一下知道刺客事件的原因,順便以一句‘不放心驸馬’撇清了與白熙勾結的嫌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公主。

“之後呢?”有官員發問。

“說來也是巧合。本宮實在是過于思念驸馬,在陪同清河郡主游覽之時仍然念念不忘,因此提前結束行程回金陵。”長儀公主道,“碰巧在入城只是遇到了前去尋找我報信的驿館護衛。因此才順利趕到錦衣街擊潰刺客。”

“皇妹未免也太巧了些。”七皇子諷刺她,三法司的官員齊齊扶額,這個傻皇子!

“是呀七哥,就是這麽巧。”長儀公主篤定他說不出什麽來,直接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事實證明,長儀公主笑起來也是很好看的。

“當夜,本宮誅殺刺客,抓獲俘虜十人。為避免有人對刺客動手腳,特地安排人進宮通報父皇,得到父皇首肯,在路上将其中三人替換押送進宮。”長儀公主走到其中一個刺客面前,蹲下身來,單手掐住他的下颚,用力擡起讓衆人看清他的臉,“各位大人看清楚,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麽人。”

只見那名刺客已經是奄奄一息,長儀公主拔出身邊一名武士的劍,用劍挑開刺客的發髻。裸露出來的頭皮中有一塊并沒有長頭發,其上有一枚刺青,是一個古體的“良”字。

“不必我說,各位想必也明白了。刺客正是晉國國舅倪佑良門下的千機衛。”所有各國高層都知道,倪佑良門下有一個神秘的暗殺組織,其中刺客都會在頭皮上紋一個“良”字以防止刺客逃脫。這個組織號稱從不失手,就是有同伴死亡也會帶走屍體以免留下痕跡。

“公主,誰人不知千機衛從不留下屍體,怎麽這次竟然留下了一個大活人!”大理寺少卿站起來反駁,他沒有注意到皇帝意味深長的眼神落在他背後。

“多虧了公主及時趕到,刺客連逃走都來不及。”禦史中丞連忙道。

“謝中丞誇獎。”長儀公主的聲音聽不出喜悅,“這些刺客就是晉國國舅爺門下的千機衛。相信我不說各位也能知道,這所謂的刺客一案,其實根本就是晉國的一場內讧。”同時,南唐的武士拿出一份刺客的口供交給在座的人傳閱。

三皇子伸手悄悄在錦袍上抹汗,這個動作避開了所有人,只有白熙因為角度原因看得清清楚楚。是松了一口氣嗎?

“長儀公主!你這樣未免太武斷!”北晉使臣不甘示弱站起身來,“僅僅憑借一個刺客的紋身就要指責我大晉,我大晉不服。”

“貴使乃攝政王門下的西曹掾屬,怎麽可能在知道國舅的事情呢?您這樣一廂情願地否認,就不怕攝政王質疑您的忠誠?”白熙淡淡幫腔。就在剛才,她私下詢問了在場的大唐官員知道了這個使臣的身份。

這使臣只是一個邊緣人物,果然給她一句話吓住了,默默坐回去不再開口。只是他身邊的一個随從暗中離開報信,南唐這邊沒有阻止。就算擋住了他,還會有別的人通風報信。

“多虧了皇妹英明,暗中保下了刺客。本王還以為刺客被滅口,正為小白表弟擔憂,看來是我思慮不周,差點兒害小白弟弟做了僞證。”三皇子趁機出來為自己辯白。

“可是殿下,貴國留在三法司打牢的刺客是貴國驸馬原來的護衛,這又作何解釋?”北晉使者依舊不肯輕易放棄。

“這是在他住的地方搜到的,是一千兩銀子的大筆錢款銀票。此人不過是一介護衛,怎麽會有如此多的錢款?分明是被人收買。”長儀公主拿出一摞票據,“我們找到發行這些銀票的錢莊證實,此人是在半個月前忽然存入這麽一筆錢。而他在兩個月前就已離開長寧世子府與世子沒有瓜葛,并且有目擊者看見他在北晉驿館外探頭探腦打聽消息,想必就是為千機衛打探消息而得到大筆的錢款。并且此人曾經跟随長寧世子,對她的生活習慣很有了解,要掌握她的行蹤也容易。”

武士拿出錢莊老板的證詞,衆大臣傳看無誤。

“據錢莊老板交代,此人當時是用馬車拉着金錠存入的錢款。這些金錠如今還封存在錢莊的庫房,各位如果擔心的話可以自己去查證。這些金錠都是沒有我大唐官府蓋印戳的金錠,制式也與我大唐使用的不同,試問大唐之內,有什麽人能得到這些錢呢?”

不少錢莊貪財,北晉的金銀,大唐的金銀來者不拒,等收到一定的數額的時候再買通官府的鑄幣局融化了重新制作大唐樣式的金錠。畢竟大唐北晉雖然邦交惡劣但民間私下裏的商貿走私并沒有斷,這早已是公開秘密。

白熙趕緊忙不疊道:“父皇,兒臣絕對沒有一分錢不是我大唐的貨幣。如果父皇不信可以去抄兒臣的家。”吳宇開的是賭坊,所用的錢肯定是大唐的貨幣,而白熙又保證沒有這樣暧昧不明的貨幣,那麽久只剩下一個來源,那就是北晉。

“長儀公主英明啊。”衆大臣紛紛贊嘆,“如此說來,驸馬真的是無辜的。”這下終于洗清了白熙的嫌疑。

“陛下案子審到這裏,想必已經水落石出,可以結案了。”刑部尚書連忙向皇帝請求。

“退了吧。”皇帝擺擺手對北晉的使臣說,“至于之後的事情,就請貴國攝政王和國舅自己商量着辦吧。”

使者臉色難看,告辭之後拂袖而去,這邊南唐三法司的大臣們也紛紛離開。三皇子與七皇子起身正打算離開,忽然傳來長儀公主淡漠的聲音。

“三哥七哥,你們真以為事情就這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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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熙猛然擡頭。沒錯公主說過,她秘密留下了三個刺客送進皇宮,可是今日上堂只出現了兩人。她原以為第三個人是承受不住刑罰死了,現在看來,此事還有翻轉!

“皇妹你說什麽。”三皇子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刺客不是北晉的千機衛嗎?怎麽還有事情。”

“我說過,送進皇宮的刺客有三人,那麽這最後一人,皇兄你且看看。”

武士押着最後一人進入大堂,室內只剩下天家的人,連一名親信的大臣都沒有。

那個刺客早就被審訊折磨地沒有了精氣神,此時目光暗淡面如死灰。

“這人是誰?”七皇子疑惑,一個刺客而已,又不像那個眼角有疤的刺客一樣一眼就能辨認出來是白熙的護衛。

“七哥對他不熟悉,但是三哥,你該不會不認識吧。”長儀公主收回手,緊緊盯着三皇子,“他不是你費盡心思籠絡的镖客嗎?”

三皇子身體微微前傾,雙手在衣袖中緊緊握拳:“皇妹你說什麽,哥哥不太懂。什麽镖客,簡直無稽之談,和我毫無關系。”

“三哥你可以矢口否認,但是我有證據。”面對三皇子堅決的否認,長儀公主顯得信心滿滿,“父皇,兒臣請傳證人吳宇。”

“啓奏萬歲。”吳宇拜見了皇帝,“之前微臣在金陵郊區新開了一間賭場,總有數十名自稱鹹亨镖局的混混前來勒索,向當地官府報案也毫無作用反而還要被官府勒索。微臣出身武将世家堅決不肯服軟,可是手下的護衛卻不是那些混混的對手。因此微臣向表弟長寧王世子借來幾名精銳護衛這才将那些混混震服。可是微臣覺得那些混混武功不俗應該不是普通的混混,覺得事情蹊跷,就暗中派府中一個盜賊出身的門客跟蹤那些鹹亨镖局的混混,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和三皇子交情匪淺。”

“放肆,吳宇!聖駕面前,你休要血口噴人!”三皇子“嘩”地一下起身,擡手掃掉了面前的一摞案卷,“你說我與那镖局的混混交往,有什麽證據。”

“案發之後,本宮已向太子請命,命京衛立刻搜查鹹亨镖局,這便是從其中找到的三哥你的親筆信。”長儀公主拿出一封信,“你可以繼續否認,但是這個人,他是不會說謊的。”

一個人被武士從門外帶進來,三皇子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地。

“微臣叩見吾皇萬歲。”那人朝皇帝行了大禮,“請讓微臣自己解釋。微臣劉賀,是皇上在鋆徽元年視察之時秘密從地方軍隊提拔進京衛的武官。鋆徽三年,三皇子成年開府籠絡微臣,微臣因此做了三殿下的親衛首領,官正五品。三皇子籠絡那些鹹亨镖局的镖客,并未逃過我的眼睛。而這個人,就是鹹亨镖局的大當家。而三皇子已經早已收買長儀公主身邊的武官宮洺,一旦長寧世子翻供就立刻傳他上堂供認刺客是長儀公主命令他派遣的,将安排刺客的罪名扣在長儀公主的頭上。”

三皇子血紅了眼睛盯着皇帝:“父皇真是好手段!”他竟然一直沒有察覺!自己身邊的親信居然是他父皇早就安排下的一顆棋子!真是他草灰蛇線心思缜密伏線千裏的父皇啊!

“三哥,你真是使的好手段。先勾結北晉制造假刺客一案,收買長寧王世子的護衛營造她勾結北晉賊喊做賊的假象。之後再以謊言離間我和驸馬,誘惑我的驸馬當場翻供将刺客的罪名嫁禍給我。”長儀公主微微一笑。

“父皇!兒臣只是聽說有人刺殺,想着如果能刺傷北晉的人更加能讓皇妹和太子被責罰。兒臣只是讓镖客去攪渾水,絕對沒有勾結北晉!父皇明鑒!”他連連叩首猶自不死心。

白熙當即上前一步對皇帝道:“父皇,請聽兒臣一言。若三殿下的計策順利進行,您必然會認為長寧藩與太子和公主勾結制造事端,壯大長寧實力提高太子勢力。兒臣鬥膽說句不敬的話,您必然會大義滅親廢掉太子。請您先別生氣,您想,如果事情真得演變到那個地步,北晉必然提出極高的價碼要挾大唐,如若不答應恐怕就會開戰。為了避免開戰,您只能答應北晉過分的要求。所以開不開戰,這中間是一個度的把握。”

她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這其中必定會有一個度。長寧藩與太子聯姻就算是不情願也已經結為一體,太子與長寧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麽三皇子嫁禍長儀公主安排刺客,要炮制這麽一場驚天大案将太子拉下馬,他就必須保證北晉不會真得打進來。否則一但開戰,皇帝為了籠絡長寧藩就肯定不敢動太子與長儀公主。

在太子和長儀公主被陷害之時,三皇子必須進言極力促成何談,兩方勢必會勾結演戲以保證北晉不會真得開戰。而能夠保證北晉不打進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北晉勾結,許以重利,出賣國家。因此,三皇子必定會與北晉勾結,而不是所謂的順勢而為攪渾水這麽簡單。

“老三!”皇帝怒火中燒,抓起身邊的一個杯子砸向三皇子,當場将三皇子打破頭。

白熙本着大蛇打七寸,落水狗往死裏揍的原則又道:“兒臣再度鬥膽,如果兒臣之前被刺客毒殺在春深殿死于奸謀之下,兒臣的父王難保不會會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那麽就正好順了北晉的意。”

火上澆油!将她被刺殺的罪名成功扣在北晉頭上,制造出三皇子勾結北晉反而被北晉利用的假象,成功将沒腦子白眼狼賣國賊的帽子扣在三皇子頭上。實在是無恥之極!

三皇子,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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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晉驿館裏,沈明第一次生氣地砸了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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