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相(終)

這場驚天大案在長儀公主一番連消帶打之下落下帷幕。

三司會審當日,南唐禮部正是向北晉使團遞交回函,言明此案是北晉國舅倪佑良刺殺小王爺沈明未遂。這是皇家對外宣布的此案結果。

北晉小王爺沈明笑眯眯謝過南唐使臣,并親自将南唐這邊的額調查結果封存交給手下連夜送回北晉交給攝政王。似乎是,皆大歡喜?

處理過北晉這邊的事情,皇室內部關于此案中三皇子與北晉勾結的處理更顯得不露聲色。

當日,三皇子忽然患病卧床不起。次日,百官群起而攻之,奏疏像雪片一樣飛來,個個慷慨激昂彈劾三皇子包括犯上忤逆、貪墨公款、勾結境外勢力等二十七條罪名。皇帝震怒,着免去三皇子爵位,廢為庶人軟禁府中,同時将三皇子生母容貴妃降位為嫔。

十日後,皇帝宣布由太子主持徹查三皇子黨羽,衆多官員紛紛落馬,金陵一片哭天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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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一下好不好!”

白熙氣喘籲籲站在林祯身後的茶鋪裏,說什麽都不肯走了。這幾人她她才回府休息了三日,長儀公主臨時起意說要去金陵的街上逛街,她當然一萬個不想,奈何長儀公主在家說一不二只能出來作陪。

長儀公主聞言停下腳步,來到茶鋪裏坐下。今日她換了一身寬袍大袖的書生袍作男兒裝扮,更顯得英姿飒爽器宇軒昂。白熙立刻狗腿地過去為她打扇。長儀公主看起來很有逛街的興致,自己在這邊喊累肯定破壞了她的心境,趕緊讨好一下。

“看您累得,汗都幹了。”雖然長儀公主是不會因為逛街這樣的事而出汗的。

“公子對下人真好。”小二來上了一壺茶,居然只有一個杯子!

白熙拿眼睛瞪他,說什麽呢!她就這麽像長儀公主家的下人嗎!太過分了!沒眼力勁兒的小二,活該一輩子當學徒小二。

“再拿一個杯子。”長儀公主在外都是一副天潢貴胄的氣派,随手一指旁邊的椅子,“坐。”

白熙立刻收起扇子坐下,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水。

茶鋪外走過一隊盔甲軍士,緊接着是一些上了枷鎖的罪犯,有老有小看來是連累了一個家族。茶鋪裏的客人紛紛走到店門前張望。

“聽說都是三皇子的黨羽。”有羽扇綸巾的書生搖頭晃腦感慨,“天家兄弟阋于牆,三皇子也不知是怎麽,估計是被太子和七皇子聯手做掉了。”

書生身邊的一個莽漢子大聲道:“你這個酸文人,你鳥都不知道,怎個敢說是太子和七皇子幹掉的三皇子啊!”

“區區一向不會亂說,太子、七皇子、三皇子那是一個穩定的三角平衡。任何一方都不能撼動另外兩方,那只有被另外兩家聯手才能做掉了。”書生顯得很是得意。

白熙冷笑一聲:“這些酸儒,不覺得自己比欽天監的人懂天文,卻個個都覺得自己比朝中大臣懂政治。”

“不錯,驸馬如今的見解可要強了朝中衮衮諸公數倍。”長儀公主給她續滿一杯。

白熙端起杯子煞有介事地做了一個敬酒的動作:“多虧夫子殿下教導有方,學生以茶代酒先行謝過。”言畢,一飲而盡臉色嚴肅。

“耍貧嘴。”長儀公主小她,“還要多虧了你在父皇面前的一番話,讓父皇徹底看清了老三的真面目。父皇畢竟虎毒不食子,沒有人說破,他只怕會刻意回避不願去想。”

“都是殿下運籌帷幄。”白熙由衷贊嘆,“殿下天人之智,白熙佩服。”

“回去吧,沒什麽可逛的。”長儀公主神情哀怨地看了一眼街上的店面,“聽說驸馬跟吳宇在勾欄院經常一擲千金為戲子購買頭面首飾,想必是因此囊中羞澀,連逛街都不舍得為結發妻子買點釵環。我還逛什麽勁兒呢。”

白熙一口茶直接噎住,為了避免噴長儀公主一身趕緊強行咽下去。所以……長儀公主是在問她要禮物?這不太符合長儀公主的個性吧……長儀公主這麽高冷的人居然問她要禮物!

然而讓她尴尬的是,她翻遍了全身居然沒有找到一分錢!沒辦法,她身為長寧王世子從來都沒有帶錢的習慣,環顧四周,她的小厮沒有跟過來。總不能跟公主借吧!

“那些戲院的女子如何能跟殿下相比。您千萬不要自降身份與她們比較。”白熙趕緊拉起林祯,快步跑到隔壁的書齋,“殿下如果喜歡,讓我在書齋為殿下寫一幅字如何?”

“寫字?”林祯看向她,“你的字寫的很好?”

白熙立刻驕傲地擡頭:“殿下可聽說過‘霧堂主人’?”

“聽說是前年金陵字畫圈聲名鵲起的新秀,最擅長丹青與行楷,據說是一名致政多年的官員。怎麽,他是你的老師?”林祯猜測。

“不是!”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霧堂主人正是在下。”她得意地朝林祯眨眼。

“看不出來。”林祯放下茶杯實話實說,“今年開春,我皇兄太子還請人去墨硯齋求霧堂主人的字畫,可惜墨硯齋說此人從不露面神秘得很。每次出手必然遣人在深夜放在墨硯齋門口,書童清晨就會看見。”

“殿下你看這是什麽?”白熙拿出一枚拇指大的白玉印章,上面赫然刻着“霧堂主人”四個字,“微臣剛天一書院時癡迷丹青書法,因為纨绔名聲不佳導致作品無人欣賞。為了讓作品出人頭地,不得已假托‘霧堂主人’之名裝門面。”

談話間,白熙已經揮筆寫下一幅字,輕輕落上霧堂主人的印章。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與。”林祯輕輕念誦,“驸馬為何寫這幅字送與本宮。”

白熙輕輕一笑道:“這是臣送給殿下與太子殿下的禮物,能幫助太子繼承大統。殿下,其實三皇子真正被廢的原因,是皇上做了決斷對不對。”

“你說我聽聽。”林祯笑着看她,四周的書客都被護衛打發走。

“其實我的護衛承骁與北晉勾結的證據是殿下僞造的對不對。”她替林祯收起那副字,“不僅如此,甚至連那些刺客的刺青都是殿下僞造的。目的,是用假的證據來證明真的結論。因為,這樣的密謀之事,是不會留下證據的。”

“不錯。本宮确實是用假的證據證明了真的結論。”林祯颔首,“案發之後,父皇通過安排在老三身邊的人知道了老三會将安排刺客的髒水潑到我頭上。而我。金殿上沈明揭開承骁的面具,你告訴我刺客不是你的人,我也選擇了相信你。事後我暗中調查承骁,只從他的鄰居口中得知他曾經交往過幾名口音怪異的人以及搜到那些銀票。從口音怪異這一條,我推斷出他被北晉收買。但是以此為證據顯然是不夠的。所以,我安排錢莊的人做了僞證,捏造了所謂北晉現金收買承骁并被存入錢莊的證據。畢竟,現金是最難追蹤的。”

“殿下那夜來春深殿看我時說過,您要借此機會讓皇上看清楚一些人的真面目。應該是早已猜到三皇子七皇子回借此機會陷害你和太子,所以你将計就計引得他們紛紛出手。不過他們越是上蹿下跳反而越引起皇上的反感。皇上感到三皇子與七皇子為了皇位都可以出賣國家,這種行為終于使皇上給他們判了死刑。因此,皇上才會啓用安插在三皇子身邊的人。也正因為這樣,皇上才放心将親衛交給殿下,殿下才能捏造假的證據将我摘清嫌疑。”

林祯輕輕鼓掌:“完全沒問題。看來是我之前太小瞧你了。我将刺客送進宮,其實就是在賭父皇的心。如果他在情感上倒向老三老七,他必然将手裏的刺客捏住不讓他們透露消息,那麽我們也就完了。只是老三老七太過心急,在金殿上表現出明顯的針對。而你又恰到好處地遇刺引起父皇的懷疑,這才有了翻盤的機會。至于那些人頭上的刺青,不過是事後僞造的,為了使刺客指征北晉國舅倪佑良的證言看起來更加完美而做的。”

“殿下難道不擔心我真得與北晉勾結?”白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案情最撲朔迷離的時候殿下居然毫不猶豫選擇相信我?真得敢這樣拿大唐天下來賭?”

林祯狀似憂郁地嘆息:“原本我也疑慮,可是春深殿那一夜,你靠在本宮的胸前委委屈屈的樣子使本宮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你。”

其實她沒有告訴白熙,那一晚,如果白熙有任何做賊心虛的舉動,皇帝已經對白熙動了殺機。雖然皇帝心裏已經大致清楚她是被陷害的,但是作為皇帝,寧願将錯就錯先解決掉長寧藩這個大問題再緩緩解決三皇子與北晉勾結的問題。是她用自己的任性向皇帝證明了她和白熙的感情,打消了皇帝對白熙的顧慮。而之後皇帝将親衛交給她查案,這其中,要是她們互相之間有絲毫的欺瞞,皇帝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她和白熙相互猜忌,那麽皇帝會更加防備白熙與長寧藩甚至可能将白熙冤殺并不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地徹底解決長寧藩。

索性,她賭對了。

“微臣也是,那一夜見到公主前來就毫不猶豫地信了。”白熙後退半步忽然一撩衣袍跪在長儀公主面前,“但是。是微臣不好。那日我在金殿上曾經短暫地懷疑是殿下陷害我。我向殿下請罪。請殿下不要怨我。”

“起來。”林祯上前扶起她,“你我夫妻,何必說這些話。”

“那邊的朋友,可以出來了吧。”林祯牽着白熙的手,對着屏風之後道。

屏風後應聲晃出一個綠色的人影,不是最喜歡穿綠色衣袍的沈明小王爺又是誰?

沈明挂着燦爛的笑容,鼓掌道:“長儀公主真是好智謀。你故意上街閑逛引得我跟随。在這家書齋将我短住,讓我在這屏風之後聽見了真相。難道是想學諸葛孔明來一個三氣周瑜不成?”

周瑜七歲讀兵書,十三歲封都督,正是天下神通頭一份。沈明與之相比也不遑多讓,可惜周瑜最後因為自負,在計謀失敗後得知真相被氣死。

“沈小王爺素來寬心,怎麽會被氣死。本宮只是覺得,騙一個小孩子實在是不忍心,因此才邀請你來聽一聽事情的真相。”林祯淡淡地看她,似乎是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故事也聽完了,小王爺可以回去休息了。本宮與驸馬也要回府了。”

她拉着白熙,留下兩個潇灑的背影,不着一字盡得風流。

沈明看着長儀公主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道了一句“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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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白熙與長儀公主更衣之後在房間裏各自看書。

“今天白天,你說這幅字是送給本宮與太子的禮物,解釋來聽聽。”長儀公主放下書,長臂一舒将坐在床邊的白熙撈進自己懷裏。

白熙當即紅了臉,又不能推她胸口,只得敷衍道:“就是因為太子想要霧堂主人的作品嘛,殿下送給他你們都高興。”

“不說真話,看本宮怎麽罰你。”長儀公主纖手擡起白熙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

“呀。”白熙害羞地閉上雙眼,怎麽辦怎麽辦……這個姿勢好暧昧,公主要……她還沒有準備好呢!

“怕疼也沒有用。”長儀公主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不說真話就這個下場。”說完輕輕一笑,放開她。《論語》有,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她的驸馬這是在告訴她,只要她和太子孝順皇帝,這就是最好的表示自己毫無野心的方式。她的驸馬本就十分聰明。

“驸馬早點休息。”那個撩人的女子就!就這樣!就這樣自己蓋着被子睡覺了。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驸馬爺為何像一只炸了毛的白狗,穿着睡衣跑到院子裏捂着臉吹風,也不知道驸馬爺為什麽在夜裏叫下人送涼水過去。

長儀公主!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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