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意外

白熙急匆匆從城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長儀公主,可是,公主竟然不在!

“今日朝會沒有延遲,公主也沒有說不回來,為何天色已晚還不在家?”她冷着臉問長儀公主屬下的屬官。三日期限轉瞬即逝,她必須為劉家讨一個說法。

屬官行了個萬福禮:“今日朝會,皇後娘娘忽然身子不适,皇上因此召了公主前去侍疾。此時皇宮已經落鑰,想必是不回來了。”

這可難辦了,公主今晚不回來,她明天要去天一書院。那明天就是一天見不了面,必須想個辦法解決此事。

她換了一種口吻,略微讨好地對屬官道:“大人經常跟在殿下身邊,可知道最近徹查三皇子一黨的案子?”

這其中的內情她也隐約有些耳聞,據說是太子這邊在三皇子倒臺之後放出風聲,說三皇子一黨的官員只要反省自己彈劾三皇子就能免罪。因此三皇子一派的官員為求自保紛紛倒戈上疏,自己人捅起刀子來那當然是不遺餘力的,很快湊齊三皇子二罪。之後,太子就照着這個上疏的名單抓人就行,一抓一個準兒。出這個主意的人十分無恥,十分厲害!

“驸馬發問,臣不敢隐瞞。”屬官急着回家,只能如實相告,“公主門下的幾位大人也參與了此案,據說抓了很多人,其中還有什麽人犯給跑了。驸馬爺可要小心,殿下最近得寵風頭正勁,您也要小心被那些仇恨殿下的人打擊報複。”

“誰說不是呢。”白熙拉着屬官的手,皺着眉表現出深有體會的樣子,“我就想着,抓到人好幫公主的忙。就是不知道跟太子門下哪位大人接洽比較好。”

天都黑了好久了,屬官實在是懶得跟她在這兒磨嘴皮,只好敷衍道:“禦史中丞齊道全老大人正在審理此案,驸馬如果有心,可以找他。”

“齊道全。禦史中丞。”好像那日三司會審之時,這位齊老頭确實是幫長儀公主說過話。三法司原來是七皇子主管,出了刺客一案之後,皇帝将其中一部分權利交給了太子,禦史中丞又是太子的人,那麽此案必然就是禦史臺主審了。

既然有了眉目,她立刻馬不停蹄召來自己的新任護衛隊長。這個人叫寧虎,是長寧王剛剛給她派過來的,行伍出身,曾經跟子啊長寧王身邊多年,這次來還秘密帶來了幾十名精幹的護衛作為補充,為人十分可靠。

“想辦法打聽到原京衛游擊将軍劉贲關押在哪裏,人應該在禦史臺大牢關着,你去買通獄卒,我要去見他。”劉寶慶逃脫了,劉家少了個人,行刑的時間必定會往後推,那麽現在肯定還關押在禦史臺的大牢裏。

光去說情有些不合适,最好找劉家的人拿出些證據,證明他們确實沒有參與三皇子的什麽陰謀。這樣才算名正言順。正好今晚公主不回來,她可以悄無聲息把事情辦了。

她用過晚膳,換了一身不引人矚目的黑色細葛外袍,在書房裏畫了一幅寒梅傲雪圖。剛入亥時,她畫成此畫,準備蓋上霧堂主人的印章,忽而覺得不妥,又拿起來仔細端詳片刻,将畫揉了。

“心不靜,我在擔心什麽?”她自言自語,将揉成一團的畫拿到燈上點着,随手丢進承紙灰的通盆裏。

亥時三刻,寧虎翻進院來敲門,一身黑衣的白熙在他的帶領下消失在驸馬府的小門後。

長儀公主,又一次深夜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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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有太子親自過問,再加上有犯人逃跑,死牢防備更加森嚴。如今是趁着獄卒換班的空檔,買通了守門的人。所以小王爺,您要抓緊。”寧虎遞給她一塊面巾讓她戴上,“裏面很有些曾經的當朝大員被關押,為了避免他們認出您。”

“沒問題。”白熙戴上面巾,由寧虎叫來的一個獄卒領着進入禦史臺大牢。

裏面燈光昏暗,盡管白熙帶着面巾依然覺得氣味污濁令人作嘔。獄卒領着她走到一間石室,指着那唯一的一面木栅欄道:“就是這兒,小公子幫我拿着蠟燭照亮,小的年紀大了看不清這鎖眼兒。”獄卒說着将手裏那盞沾着積年老污漬的燈遞給她。

白熙一臉嫌棄,皺着眉伸出手,猶豫了片刻用衣袖裹着燈,用左手拿着那盞燈。借着微弱的燈光照過去,石室裏有老有小,看起來确實是一家子。她從前沒見過劉寶慶的家人,想必裏面正靠着石壁睡覺的中年男人就是他父親劉贲。老獄卒翻遍全身,費了好大勁兒才掏出鑰匙串,低下頭仔細地一枚一枚用鑰匙去試那把鎖。

“怎麽這麽麻煩。”白熙忍不住抱怨,“禦史臺的大牢連對鎖的鑰匙都對不上來?”

老獄卒沒有理她,依舊繼續手裏的動作:“公子有所不知,因為有人犯在押運途中打昏差役偷走鑰匙逃跑,禦史老爺下令,所有鎖頭和鑰匙都換了新的。小的們也沒來及标記。”

白熙這才緩和了臉色,未免驚動其他人,她低聲與老獄卒攀談:“也不知跑了的是個什麽人。老丈知道嗎?”

“就是這家的兒子嘛。”老獄卒道,“聽說是一家人受不了了,在路上合謀放跑的。哎,要我說也是那些人做得過分,都是判了滿門抄斬的人了,那些個年輕人還在路上侮辱了人家家的女兒。這不,現在那女娃瘋瘋癫癫地鬧得牢裏都不安生。怎麽小公子來看這家人,不知道這件事兒?”

“我确實不知道。”白熙趕緊假裝,“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原本與這家人呢有些故交,可是人在外地趕不過來。這不,天命難違,眼看着一家人要滿門抄斬,過意去,讓我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心願未了,有要交代的我就轉達給他。這樣他幫了這家人的忙,自己也了了一樁心願,省得日後自責老念念不忘。”

“公子的這位朋友倒是個好人。”老獄卒不疑有他,依舊費力地開鎖,“你燈拿低點兒,鑰匙拔不出來了,我試試還能不能開。”

白熙聞言立刻将蠟燭拿低,燈油一不小心從傾斜的托盤裏滴在老獄卒的衣服上。她趕緊一邊道抱歉一邊掏出手絹給老獄卒擦油。

“開了。”老獄卒站在門外對她說,“公子趕緊進去吧,時間不多了。”

“多謝。”白熙收了手絹。端着燈進去,末了轉身看着那個老獄卒,“總還是交代些私密的事,還請老丈回避則個。”

“哦哦,明白明白。”老獄卒連連應是,轉身走到遠處。

“劉大人,別睡了,我有話問你。”她走過去蹲在劉贲身邊,伸手搖醒他。

“你是何人?”

她趕緊摸出吳宇在天一書院的身份木牌:“我是平陽侯家的吳宇,劉寶慶的朋友。”

“你就是寶慶的朋友,吳宇!”劉贲激動坐地起身,忽然又停下動作朝石室內望去,“對不住吳公子。我家二姑娘鬧了一天,剛休息,咱們小聲些。公子來這死牢看我是為了何事?”

白熙收起木牌,壓低聲音:“劉世叔,劉寶慶被我保護,現在住在我的宅子裏。我知道你是被牽連的,為此已經請了人在長儀公主面前講情。現在需要你拿出些證據來證明你沒有參與三皇子的任何密謀,只是被牽連。”

劉贲激動地拉住她的手,連連道謝道:“謝謝吳公子相救!只要能保下我一家老小性命,劉家上下謹聽公子差遣。”

白熙擺擺手道:“我不要差遣你什麽,你只管說就好。”

“我有一本賬冊,記錄了與三皇子門下的幾位大人還有與三皇子禮尚往來的禮品和禮金。所有我收到的三皇子那邊送給我的東西,我全都按照等價還給他們了。這本賬冊就在我家後院的地窖裏。”

“地窖?”白熙有些困惑。

劉贲趕緊解釋:“我家的宅子小,是個二進的小院子有好些年頭了,因為地方小,好些東西沒有地方放。家父就在後院挖了個地窖放東西。當年我不得不屈從三皇子的拉攏,早就想着難免有一天手牽連,因此寫了那本賬冊保命。你放心,那個地窖的入口很難找,抄家的官兵又只關心錢物不會發現的。”

“那好,你在這張紙上畫一下那個地窖的位置。我好派人去取。”她從衣袖的口袋裏拿出紙筆,“世叔受委屈了。”

畫圖的劉贲手一頓,一滴豆大的眼淚落在監牢黴爛的稻草上:“大人受些委屈沒什麽。只是苦了二姑娘。”

“世叔吉人自有天相,我這就離開了,在此地盤桓過久會引來麻煩。最遲三天,我一定能救你們出去。”她轉身,正要離開監牢,忽然一只巨大的,如同小貓一樣大的老鼠從她腳邊竄過,驚得她大呼一聲跌坐在地。

這一聲不要緊,正好将劉家的人全都驚醒了。

“公子?”老獄卒聽見她叫喊,趕緊跑進來瞧。

就在這時,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褴褛的女人沖上前來,伸出雙手,從白熙的背後掐住她的脖子。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撞倒了她手裏的油燈,白熙也被她摁住,趴在地上。這女人力氣大得吓人,白熙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被她掐着脖子,摁得整個人狼狽地趴在地上,很快就感覺血往頭上湧,呼吸不暢,雙手無意識地胡亂抓撓。

劉贲與老獄卒見狀趕緊上前一人一邊拉開那女子。女子在兩人手裏猶自掙紮,口中楠楠不清好似在唾罵什麽。

“阿荷,聽爹爹的,別鬧,別鬧。這是來救你的人,求求你別鬧了。”劉贲用盡全力摟着女兒,眼淚止不住往下落。

“不好!衣袖着火了!”老獄卒指着白熙驚呼。

原來是油燈被打倒之後,白熙被掐脖子,雙手亂動的時候沾到燈油,混亂中被火苗引燃。兩人光顧着拉開劉家的二女兒,忘記了油燈。

發現時,火已經沿着寬幅衣袖燒,即将燒到白熙的左手。

老獄卒顧不得那麽多,當即脫下外衫撲打火焰。劉贲撿起油燈照亮,可是被油引燃的火哪裏是那麽容易被撲滅的,老獄卒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滅了火。兩人趕緊手忙腳亂地扶起已經不省人事的白熙。

“小公子,小公子。”老獄卒扶她坐在牆邊,掐着人中将她弄醒。

衣袖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連她的白白嫩嫩的小左手都被火苗燙得又紅又腫。她摸着脖子,忍者左手火辣辣的疼,靠在牆上休息。左手地衣袖已經連裏衣的袖子都燒壞了,劉贲幹脆為她将左手的衣袖卷起來。燈光下,一枚嬌俏的胭脂痣點綴在她纖細雪白的手臂內側,離手腕只有兩寸。

“對不起吳公子,我的二女兒因為……哎,受了點兒刺激,自那以後就有些喜歡攻擊人。我代她想你道歉。”

“無妨。”白熙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冷着臉道。

“公主!”監牢裏的一名老者忽然站起來指着白熙高喊,“安寧公主!”

劉贲趕緊過去扶老者坐下:“吳公子見諒,這是我爹,幾十年前曾經是一名邊軍的小将。衣冠南渡之時,父親也在随軍,作戰時腦袋受傷。現在人老了,腦子就更加糊塗了。”

“您說什麽!”白熙忽然激動,顧不得手上火辣辣的疼,拉住那名老者,“老爺爺。您說什麽!您剛才說安寧公主?您知道她!”

“不可能,不可能。”老頭擺手,連連後退,“你早就死了!別來纏着我,不,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別纏着我……我什麽都不知道!不關我的事。”他後退到牆邊,靠着一個劉家的小孩子蜷縮着,渾身顫抖的樣子就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吳世侄,你多包涵,家父一直都是這樣,腦子糊塗。”劉贲趕緊打圓場。

“少爺,少爺,快走了,要換班了。”寧虎居然直接進了天牢,一手拉住她。

白熙還想再問些什麽,看看寧虎焦急的眼神和蜷縮的劉家老太爺,只得離開。她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覺得一定要救出劉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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