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霁月

如果說白熙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最先發現的絕對不是身邊簇擁着無數追随者的長儀公主。最先發現她有問題的肯定是那位塑料兄弟吳宇。就比如說他今天又慧眼如炬地發現了,劉寶慶被長儀公主的人強行帶走之後,白某人無比挫敗的樣子。

“怎麽不帶着你的護衛出來了?”吳宇拉着她的手袖,一副斷袖情深的樣子。

之前白熙新換了一批護衛,嚣張到不行,日日帶着寧虎等人招搖過市,前呼後擁十分威風。在大報恩寺被長儀公主教做人之後,她憤怒地趕走了寧虎等人,并言明一個月之內不得出現在她面前。

“本少爺輕裝簡從,你有意見嗎?”白熙甩開他的手,昂首闊步看似傲氣實則心虛地快步走開。她還沒想好怎麽跟吳宇交待劉寶慶的事情。

吳宇一見她生氣,連忙追上讨好:“怎麽的了,那些奴才們惹到你了?要不我派幾個人跟着你?別生氣了,我給你說親愛的弟弟,還有更生氣的事情呢。”

白熙被他煩得鬼火直冒,想到在長儀公主面前吃的虧心裏就是一陣窩火,她簡直覺得自己的好脾氣快要被長儀公主和吳宇給磨光了。

停下腳步,瞪着吳宇,白熙大聲道:“還有什麽事情能讓我更生氣!”

“沈明又回來天一書院了,還跟我換座位了,現在他又坐在你後面了。”

去你大爺的!

白熙也不顧受傷的燙傷了,抓着吳宇衣領大力搖晃:“吳宇混賬!你還是不是人啊!色迷心竅推你弟弟進虎口?要不要臉!”

吳宇被要得頭暈眼花,連忙抓住她的手解釋:“這不怪我啊,那天咱們沒上課去了城南戲班,誰知道沈明那小子就坐了我的位子。第二天我又沒去上課,今天再來,人家已經在那兒坐了三天了。你說我堂堂七尺男兒,也不好跟一個十歲的小崽子搶座位不是?”

“然後呢?她給了你什麽好處?”白熙放開手,沒有好處吳宇會跟沈明換座位?

“嘿嘿,他答應讓我參加清河郡主舉辦的賞櫻會。”呵,沒見過世面的男人。

“混賬東西!”接下來必是一頓老拳伺候,“為了一個女人,出賣自己的弟弟!無恥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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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學,今日我們講的是《史記貨殖列傳》。諸位知道,歷朝歷代,但凡改朝換代必會涉及到貨幣更疊……”授課的夫子端坐着說話拖拖拉拉,極具催眠功效。幹瘦的身形,讓他看上去宛如一棵死而不倒的古樹。雖然不是什麽吉利的形容,但用起來确實非常合适。

“小白,小白。”沈明操着那稚氣未脫的聲音在後面叫她。

“……”

白熙充耳不聞,理都不理她。

“長儀公主是這樣叫你的對吧。”沈明拿了一只幹淨的狼毫筆。筆尖沿着她天一書院院服的領口緩緩掃過她的脖頸,之後是耳後、耳垂。

“你……你要做什麽!”白熙的聲音都開始顫抖,奈何淩雲堂裏只有幹瘦夫子一個人要死不死的聲音,害得她根本不能挪動椅子。

“叫了你那麽多聲都不理我,生氣了。”沈明繼續着手上的動作。

白熙皺着眉頭往前坐了一點,但那支筆就像幽靈一樣如影随形,怎麽都躲不掉。

“別亂動哦,你不想左右人都注意到這邊吧。”那支要命的筆終于停了下來。

“你大老遠過來上課,不會就是想捉弄我吧?”白熙咬着牙問。

沈明正色道:“當然不是,只是,看你今天不太高興,逗一逗你罷了。”

“要想讓我高興,大可不必這麻煩。閣下挪走就是了。”白熙刺她一句。

“那不行,我專門說了,要坐在天一書院政史策論頭名的後面。好跟着你,提升我的學術造詣。畢竟我還要在真名比才上一鳴驚人呢。”多麽的冠冕堂皇,真是虛僞無比。

白熙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好歹也是堂堂的長寧藩王世子,為什麽連一點拿得出手的勢力都沒有?護衛護衛是垃圾,被長儀公主各種吊打;情報情報是垃圾,被沈明耍得團團轉;連她自己都要受連累,受長儀公主和沈明的窩囊氣。

“小白哥哥,我這麽關心你,你感覺不到嗎?”沈明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比長儀公主如何,你心裏肯定有數。至少我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對你我可是非常放任的。你就不想投入我的懷抱,擁抱自由嗎?”

兔崽子,欺人太甚啊!什麽叫來你懷裏,擁抱自由!你以為你是誰啊!

好吧,跟了長儀公主确實失去了自由,而且不光沒有自由,她深刻地覺得自己簡直就成了長儀公主的奴隸。但是和沈明交好完全就是與狼共舞好不好!長儀公主固然專橫霸道,但至少是對她還是不錯的。

“姓沈的,你別太放肆。信不信我喊非禮?”她弱弱地回了一句。

“那你,倒是喊呀。”沈明故意奶聲奶氣地道,“看看他們到底會相信是誰非禮誰。”

“以為我不敢是嗎?”白熙嘶嘶抽氣,“非……”

“非禮勿視!奉大理寺丞憲命,請吳宇公子如大理寺協同調查!”

白熙一口唾沫嗆進了肺,咳了半天才緩過來。

大理寺丞,下命令,讓吳宇進大理寺配合調查?開什麽玩笑!

果然,後排的吳宇一臉無知天真地看着她。

朱紅色官服的大理寺官員拿着明晃晃的文書在書院夫子的帶領下走進淩雲堂。也不給吳宇解釋的機會,大理寺的差役半是拉半是請地将一臉懵懂的吳宇帶走。官員朝呆坐着的授課夫子行了個禮,話不多說,随即轉身離開。

“小白,如果我是你,現在就該想一想,自己怎麽洗清嫌疑了。”沈明在她背後幸災樂禍地笑道,“吳大公子是你的表哥,他做了什麽事,你應該也有參與吧。這種驚動大理寺的好事,他一個人怎麽敢做?”

白熙拂袖而起,對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的授課夫子拱手:“學生家中有急事,告辭。”

在一衆學生震驚的眼神注視之下,她飛奔出淩雲堂,只來得及看見吳宇被帶上大理寺的馬車。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莫非是收留劉寶慶之事洩露了?糟糕!幸好人已經交到了長儀公主手裏,這算是洗清了他們的嫌疑。

白熙再一次感慨長儀公主的英明。趕緊跑到自家下人停馬車的地方,她要去救吳宇。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寧虎的手下的一名護衛滿臉大汗地跑過來,正好碰見跑出天一書院大門的白熙。

“我不是說過……”她的火氣還沒下去,看見這些護衛就煩。

護衛一臉委屈地撓頭:“不是小的故意要煩少爺,不是,是世子爺。您叫我們盯着三法司死牢的動向,然後,就在今天早上您上課的時候,劉家老爺和獄中好幾個等待審判的罪官一道,自殺了!”

“什麽!”白熙倒吸一口涼氣。

劉贲自殺了?她不是已經說好了要營救劉家的人了嗎?為什麽會自殺!殺人滅口?天變得太快,讓她猝不及防。說起來,她之前夜入死牢用的是吳宇的身份,想的吳宇跟劉寶慶關系更好一些能盡快取信于劉家人。好吧她承認,自己是故意不想暴露身份。

這麽說來,反倒是她變相地害了吳宇。

“世子。”寧虎已經備好了馬車趕來,“不妙啊。剛才大理寺的人帶走了吳少爺,屬下派人一路盯着,剛才探子回來報,說吳少爺一行跟丢了。但是那條路,不是往大理寺去的。”

“不是,你們都等會兒。”腦子完全不夠用了,“你回去,繼續監視死牢的動向,有什麽新的進展立刻報告給我。寧虎,你馬上派幾個得力的人去打聽,大理寺到底有沒有調吳宇去協助調查,如果有,是為了什麽!然後留幾個護衛,我要去朝會散會後朝臣回衙門的必經之路神武門去見長儀公主。記住,要得力的護衛,我無法保證能穩穩當當地通過威德門穿過六部的衙門趕到神武門。”

護衛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慢着!找人,去通知我姑姑和姑父!去平陽侯家通知,快去!”

平陽侯自受封之後就交卸了兵權,現在領了個揚州将軍的閑職,全家住在揚州。此事出在金陵,又事發突然,恐怕平陽侯是鞭長莫及。

必須先見到長儀公主,但是長儀公主最近為了躲那些求情、求救的大臣行蹤詭秘,不到神武門就無法找到長儀公主。現在是卯時四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朝會一般會在辰時結束,那麽她還有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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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熙一路催命似地催護衛駕車,馬車橫沖直撞,穿過金陵的鬧市區。

辰時差三刻,日頭東傾。

威德門的禦林軍照例是明哨三處暗哨兩處,盔甲軍士巡邏,兩刻鐘更換一班。第一處明哨的士兵拉來拒馬樁,禦林軍雪亮的□□從拒馬樁的分叉中伸出。原本空空如也的宮城上瞬間布滿弓矢。

護衛勒緊缰繩,馬匹長嘶一聲嘴角溢血。

“我乃長儀公主驸馬,長寧王世子白熙,有機要文書必須面呈長儀公主。”白熙挑簾子,單手擲出皇家勒刻的身份金牌,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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