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禍及池魚

? “小姐說的是文公子罷?”虹兒笑了笑:“文公子沒有回來過,小姐很想念他?”虹兒一向機靈懂事,擅體人心卻從不多嘴。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動提起文略。

我點點頭,頸上的鈴心微微的涼:“把窗子打開罷,我想透透氣。”

窗外晴空流雲,粉白色的花朵簇成大團綴滿枝條,有些伸出院牆外,懶懶搭在青色牆瓦上,零星花瓣随風飄落,有些被風揚起不知去向。

“小姐,”虹兒坐在方才放托盤的凳子,靠在床柱上輕聲喚我:“文公子是什麽樣的人?”

文略是什麽樣的人我也很想知道,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想知道。文略的小茅屋,床下竟然有條暗道,這個發現太意外,以至于我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合理推測。難道文略特地在床下挖一條暗道當做地窖儲存韭菜?那條暗道的路線設計很用心,一定是特地修建用來逃脫危險的。翻板就在文略睡覺的床上,要說他不知情實在是連自己都騙不過。雖然我早意識到文略不會是一個單純賣韭菜的莊稼漢,但他的真實身份似乎複雜到無法揣測的。

如果一個人的身份是假的,那他的名字自然也不會是真的。我們相處了那麽久,我将他當做生命的全部,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我不介意他對我隐瞞身份,每個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如果他是因為要隐藏身份,所以躲避在小茅屋,卻因此才救了我的命,我有什麽好抱怨他隐藏身份?我只是感到害怕,不知道他的模樣,不知道他的名字,連尋找他都成為一種奢望,難道我們真的永無相見之日?

“小姐!”虹兒把我從沉思中喚醒。我朝她笑笑:“文略是......是很好很好的人。”

虹兒若有所思的說:“文公子是很好,可是我家公子也很好啊!峪元城裏有很多大戶人家的小姐愛慕公子,可我從來沒見他對哪個姑娘正眼看過。俪夫人很受鄭彥公寵愛,生下十六世子之後,不少朝中官員都想把女兒嫁給我們公子,可是公子一個都不要,只看上了那個岳露晚......”虹兒見我臉色有變,以為自己說錯話,不該在我面前提起岳家小姐,慌忙改口:“可是公子從來都沒對哪個姑娘像對小姐你這樣好過!公子對小姐......”

我打斷她的話:“俪夫人,哪個俪夫人?”

虹兒被我問得一頭霧水:“俪夫人就是公子的表姐,鄭候的寵姬,十六世子的母妃。”

“鄭候的王宮裏有幾位俪夫人?”

“自然只有一位。”

“那有沒有名字同音的,比如有黃鹂夫人和鴨梨夫人?”

虹兒一頭黑雲:“當然沒有,就算音同字不同也會出亂子的,怎麽可能冊封兩位俪夫人?”

那天在緋光軒三個衙差說的話,言猶在耳,當時只覺得朝野之事,事不關己,即便改朝換代也與我這等蝼蟻小民無幹。沒想到那圖謀逼宮篡位的俪夫人竟是呂雲聲的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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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家有難了!

當日正午,王宮昭告百姓鄭彥公病薨,三世子冷辰順繼王位,十日後巳時繼位大典。

三天來我都沒有見到呂雲聲。俪夫人和呂家的關系俱榮俱損,很難說宮變之事呂家是否知情,有否參與,但無論如何這次塌天大禍呂家絕對無法置身事外。呂雲聲知道此事一定比我早得多,不管呂家是否參與其中,他洞察世事心明眼亮一定早有察覺,也絕不會毫無準備。

第三天傍晚,呂雲聲推開院門走到我面前。笑容燦爛依舊,卻有隐隐的疲憊:“坐在這裏是在等我麽?”

我點頭:“是。”

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随即一笑:“知道了罷,呂家遭逢了很大的變故。”

我點點頭。

“呂家在昊玉城有一處舊宅,那邊風景秀美,溪水石橋,四季如春,你去住些日子,等我忙完手邊事就過去接你回來,好不好?”他坐在我對面,眼中落進暖暖的夕陽餘晖,聲如溫玉,笑若春風,可我卻看得見暖陽春風背後大漠漫天的風雪。

我知道若就此離去,便再無相見之日。我搖搖頭:“我想留下來陪你。”

呂雲聲望着我,眼中的暖陽漸漸冷卻,慢慢浮現出月華的光澤。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的望着我,良久,別開臉冷聲道:“你必須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啓程。”說完起身離開,夕陽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桃花潇潇落下來,在燦爛夕陽裏打着旋兒,閃動暖暖的晶瑩,美得讓人窒息。

緩步夕陽影不語,桃花落處誰人見。

我一直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将此時此刻牢牢記在心底。我想,這或許是我與呂雲聲的最後一次見面。

翌日清晨,我和虹兒帶着行李和小白來到門口。馬車已經備好,管家命人将行李搬上車,看着我有些不舍:“姑娘,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點點頭:“您保重。如果有可能您可否将這邊的消息在方便的時候告訴我?”

老管家和藹的微笑點頭:“一定會想辦法告知姑娘的。路上小心,保重身體。”

我執起小白的爪子,朝管家揮了揮:“和爺爺再見。”

管家照顧過小白一陣子,就此分別也很不舍,摸摸它的小腦袋。小白好像知道要離開,大眼睛閃動水光,伸出小舌頭舔舔老管家的手指。

馬車碌碌駛離呂府,呂雲聲始終沒有出現。我并不意外,但沒能見到他仍然很遺憾。不知道文略是否會回來找我,或許他回來的時候呂府已經物是人非。也許我們就此錯過,也許與呂雲聲再無相見之日,事到如今很多事已經身不由己,未來如何無法知曉,但此刻卻清楚的心痛,是為了什麽呢?我摸着心口,為了什麽?

暮春芳草闌珊,涼風和陽光從簾縫裏透進來,灑落滿車金輝。離別之時沒有人與我折柳分袂,沒有人登高樓重倚望,更沒有煙雨霏霏,陽光明媚得一塌糊塗。

我自嘲的笑笑:“願身能似月亭亭,”

虹兒:“千裏伴君行。”小丫頭并不識字,此時卻突然接了這句詩,讓我有些驚訝。

“有人教過你這句詩?”

她一直撩開車簾回望來路,想來亦是十分不舍。此時放下車簾,回身對我道:“我是聽公子說的。今天我天沒亮起來收拾東西,公子正坐在咱們院子裏桃花樹下喝酒,他叫我不要叫醒小姐,獨自喝了一會兒,天亮便走了。臨走時就說了這句話。”

一陣風撩開車簾,掃過臉頰吹得眼睛生疼。

馬車開始颠簸,我撩開車簾向外看,車已經出城到了郊外。忽然馬匹一陣嘶鳴,車晃了晃停住。

虹兒吓了一跳,想探頭出去看,被我一把拉住。

外面一個男人的聲音:“回去!”

我們的車夫為難道:“可是公子說......”

男人打斷車夫:“老爺說不管公子說什麽,必須将她帶回去,事關呂府上下的生死,由不得公子任意妄為。”

呂老爺要抓我回去,不然呂府會有危險。我有些頭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一定要出去問清楚,手剛碰到車簾,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熟悉的聲音響起,如水過冰玉:“呂海,別管他們,你們快走!”

我剛想出聲阻攔,一陣馬蹄雜亂,車身劇烈晃動。我站在門邊身子不穩,一頭栽了下去。我第一反應是想,應該喊呂雲聲救我,還是喊大家不要亂?結果事實證明我是思想上的飛流瀑布,行動上的蝸牛散步。什麽都沒喊就已經摔在地上。一團白雲從天而降,鋪天蓋地将我裹進懷裏,擡頭看見他俊臉驚慌得失了血色:“有沒有事,傷到哪裏了?”

看到他的表情我有點想笑,覺得他太誇張,懸崖我都摔過,馬車算什麽!我準備拍拍土站起來,眼前一陣眩暈。

“傷到頭了麽?”呂雲聲前後上下查看我的腦袋:“疼不疼,說話呀,哪裏疼?”

我擺擺手:“不礙的,我很好。”

這時虹兒也馬車上跳下來,撲到我身邊,驚慌的喚着小姐,好像我已經摔得不在人世了一樣。

“公子,我們奉老爺之命帶韭韭姑娘回去,請公子不要為難我們!”一群呂府的護院騎在馬上,攔在馬車前面。我心說,用不用派這麽多人出來追截我們?就好像我武功蓋世、三頭六臂一樣!不想讓我走,派個人來傳個話不就得了!

呂雲聲看我确實沒有大礙,将我交給虹兒,吩咐道:“扶小姐上車。”

“公子,三世子下令要韭韭姑娘随您一同入宮,若是韭韭姑娘不去,三世子震怒呂府就要遭殃。老爺要我對您說,朝野翻覆,呂家危如累卵,若違逆世子之意,必将陷呂家于絕境。”領頭的護院說。

三世子要我随呂雲聲進宮?這個消息突如其來又難以理解,而呂雲聲顯然是不願意,于是執意将我送走。此刻情況複雜得超出我的理解範圍,腦中思緒紛亂,我努力理解現在的形勢,突然覺得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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