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誰蒙夜色踏月來

?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虹兒扶着我驚慌失措。

呂雲聲一步過來扳過我的身子:“怎麽了,頭痛是不是?”

眼前發黑混亂暈眩,我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拼命想甩開抓着我的手。

“公子,韭韭姑娘受傷,此刻恐怕也無法趕路,還是先回去找大夫看一下為好。”領頭的護院道。

呂雲聲把我箍在懷中,手用力将我的頭貼在胸口,躊躇了片刻,沉聲道:“回府。”

我在馬車的颠簸中沉沉睡去,再睜開眼睛,燈光照得滿是通亮,我眯着眼适應了一下,才慢慢睜開。窗外夜幕沉沉,虹兒趴在桌邊睡着,呂雲聲靠在床邊,握着我的手,眉心緊蹙睡容疲憊。

我動了一下,他猛然睜開眼睛:“醒了!”

他俯身過來仔細看看我的臉,扶我靠坐起來:“頭還疼麽?”

我搖搖頭:“不疼了。”

他給我倒了杯水,坐在床邊看我喝完,接過杯子眼睛通紅的望着我,嘆口氣:“你吓死我了!”

我:“膽子真小。”

呂雲聲望着我,眼中映出燭火搖曳,一字一句輕輕落進我耳中:“是,我一直很膽小,所以不要吓我,不要一聲不吭就推開我,我會很害怕。”

看着他的眼睛,心裏泛起淡淡的疼,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注視,只好別開臉,怔怔望着窗外。月亮被屋檐擋住,只有涼涼月光斜斜照在窗棂上,四周蟲鳴此起彼伏。

“三世子要我随你進宮是怎麽回事?”被看得尴尬我只好轉移話題。

他神情一凜,沉吟半晌,淡淡道:“此次王權更疊有些波折,呂氏一門受到牽連處境岌岌可危。三世子不日繼位,權已在握,但勢單力孤根基不穩,所以,短時間內無法将呂家連根拔除,卻又恐有朝一日觊觎王位者卷土重來,因此,要握住些可以挾制呂家的東西。”

“他要将你幽禁宮內做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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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雲聲點點頭:“三日前世子下诏呂府,诏書言明要你随我一同入宮。我擔心此去兇險,不想讓你同行。雖然三世子一時之內不會要取我性命,但會有很多勢力想借我的命挑起事端。而且就算沒有殺身之禍,也很有可能一輩子被軟禁在王宮失去自由。所以,我才将你送走。”

虹兒被吵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小姐你醒了?”

看到呂雲聲坐在我床邊,她很有眼力的告退準備離開,卻被呂雲聲叫住。

他站起身對我說:“大夫來瞧過,說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你再睡一下,我先走。”

呂雲聲離開後,我讓虹兒也回去休息。熄滅油燈,月光便漫進屋裏,蒼涼的照亮半室,将窗外樹影牆瓦在地上扭出詭誕的形狀。我握着被角望頭頂紗幔層疊,心裏奇怪三世子怎麽會知道有我這個人,轉念一想又覺得好笑,他怎麽會不知道。從古至今哪個帝王不是耳目廣布,就算有心隐藏也未必躲得過,何況呂雲聲一直帶我招搖過市。三世子要我入宮,真的只是想以我挾制呂雲聲麽?我隐隐有種預感,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很多我一直探尋的真相可能就在不遠的前方。

夜裏我做了許多夢,紛亂繁雜光影重疊,醒來已經不記得夢見了什麽。

呂雲聲第二天來時,我正在彈琴,他坐到桌邊拿起一只茶杯在手裏把玩,半晌,才遲疑道:“你真的決定要與我一同入宮麽?可能會遇到危險,也可能被幽禁終身。”

我點點頭:“決定了,我聽說宮裏的廚子尖椒土豆絲炒得特別好吃,必須去嘗嘗。”

他望着我,如墨池的眼睛幽光波動,是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将你送走,而且能保證你的安全和以後的生活。你也不必......”

“必須去。這樣難得的機會怎麽能不去。”我打斷他的話,知道他想說什麽。呂家對我有恩,呂雲聲對我有情。施恩與我之人遭遇困境,我本就該挺身而出,即便龍潭虎穴,也應義不容辭,何況只是陪呂雲聲入宮做人質。若是我連這點綿力都不肯出,棄他們而去,陷恩人于險境,那就着實可惡了。

“那文略呢?”呂雲聲低頭盯着手裏的淨瓷杯,白皙的手指摩挲杯身:“你若是進了王宮也許再也見不到他。”

文略,是我一直不敢細想的未來。

我輕輕嘆口氣:“你當初将我送走時,想法是怎樣的?”

他手上動作滞了一下,微微擡眼望着書案上青瓷花瓶中嬌豔的孔雀菱蘭,緩緩道:“你會在那裏安全的生活,山水秀美,鄉情宜人,有時彈琴看書,閑來采菊南山,平日裏和仆人聊聊天。可能很平淡,或許會寂寞,但至少是安穩無憂的生活。也許有一天,有人踏着夕陽推開院門,遠遠的望着你坐在大槐樹下撫琴,或許是文略,或許是我。”

“如果朝春暮雪,青絲白發,始終沒有人踏着夕陽推開院門,微笑着牽起我的手,帶我走出那方孤寂的院落。那麽之前那些逍遙悠閑的日子,與我來說皆是埋葬人生的墳土。”我看着呆呆望着我的呂雲聲,一字一句的說:“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诏書中寫明,呂雲聲與我要在三世子繼位之日入宮。

三世子繼位之日,果然是衆監星官日推歷數夜觀天象,擇來的黃道吉日。晴空萬裏,豔陽高照。十足神選之王,順天應命的預兆。

前朝舉行繼位大典,由于是在國喪期內,所以并沒有大肆歡慶,但儀制禮法不能從簡,宮裏宮外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我和呂雲聲呆在內宮別院,也沒人理會,正樂得清閑。

別院有棵古樹,幾人環抱粗細,陽光透過層層葉帳落下只剩金黃碎屑,風拂葉浪好似撒下無數金塵。我倆坐在樹下乘涼,聽前朝大殿禮樂聲聲,我忍不住問呂雲聲:“三世子,哦不,鄭文公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呂雲聲,抿一口茶,淡淡道:“不清楚。王宮規制嚴明,內戚不受宣召不得入宮。表姐雖曾為寵姬,也只有父母雙親得以入宮探望。三世子冷辰雖為存世長子,但一向為人低調,在各位世子中并不出衆,五年前得病出宮訪名山求醫,三年後歸來,未待月餘便離奇失蹤。鄭彥公派人尋找未果,只好作罷。此次突然回來,力挽狂瀾,面南登基,想來是早有謀劃,以前種種行事為人只是斂其鋒芒,為掩人耳目,厚積薄發。”

“這樣看來冷辰為人城府極深,兩年前失蹤是他為繼承王位布下的局,就連五年前出宮恐怕都是蓄意為之。”我暗暗稱贊,高瞻遠矚、深謀遠慮,果然是當帝王的料。

“深藏不露,作壁上觀固然是好。只是此局讓自己遠離朝野,以致勢單力孤,要坐穩王位恐怕還要煞費一番功夫。”說完站起來,拿掉我頭上的一片落葉:“回去罷,這裏風大,別着涼。”

午飯還真的有尖椒土豆絲。

我看看呂雲聲,他夾一筷子放進我碗裏:“你不是要吃麽?”

我拿起筷子剛好塞了些辣椒進嘴裏,眼淚鼻涕瞬間湧上來,呂雲聲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眼底滿是戲谑笑意。我瞪他一眼:“吃飯的時候笑,晚上會尿床的。”

呂雲聲一頭黑雲:“不是玩火會尿床麽?”

我:“看來你尿過!”

呂雲聲默默又給我夾一筷子辣椒絲放進碗裏。

我嘴角抽了抽,自己點的菜哭着也要吃完。

長夜初靜,宮燈十裏。

我和呂雲聲坐在院中下棋,華燈繞玉街而過,如游龍盤伏,別院卻依舊月光清冷。四周種着滿牆綠蘿,夜風中墨綠葉浪起伏,零星幾朵不知名的小花點綴其中,遠觀猶如瀚海星光點點。

“下這兒。”開局不多時,他就已經不耐煩我淺薄的棋路和舉棋不定,開始指手畫腳。

我黑着臉,無奈道:“你幹嘛不自己玩?”

他捏着黑子審視棋局,理所當然道:“這不是給你一個學習的機會嘛,你還算有點悟性,用點心早日提高棋藝,我一個人下棋很悶的。”

我忍不住翻個白眼,用力過猛差點沒回來。

呂雲聲一直絮絮叨叨給我解棋,就在我實在不勝其煩準備拂袖而去之時,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擡頭發現他怔怔望着前方,順着他的目光我回頭,見一紫色人影正從茫茫夜色中朝這邊走來。随着他的步伐,衣袂輕輕擺動,将周身月光漾出晶瑩漣漪。在一片暗色中,紫色蟒袍竟然如此顯眼真是不可思議。他緩步走近,墨黑發絲在頭頂绾一個髻,月光在黑發上像銀泉一樣流淌。俊秀的五官,精致端正。這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眉間眼底、行動舉止無一不風流蘊藉,而身上的紫袍玉帶卻彰顯他尊貴的身份。

在王宮之中,人與人之間的區別最容易識別的标志便是身份和地位。這樣的服制,來人只能是鄭文公,冷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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