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星河泛舟

? 我心中大駭,她莫不是要在此對我暗下毒手,除之而後快?那我可太冤枉了,我本無意進宮,更何來與她争寵?若是因此被害,真是做了冤死鬼了。

“王後想是有所誤解,至我入宮以來,陛下見我不過兩面,數語寥寥,并未另眼看待。賜我宮裝,雖是聖恩深厚,卻也與我無幹,皆是照應呂家顏面。朝局政謀,韭韭不懂,但尚有自知之明。韭韭姿容平庸,才情疏淺,豈能得陛下垂青?”

準王後凝視我半晌,只看得我心中發寒,她忽而輕蔑一笑,撇開目光。

“你別害怕,本宮不會随意害你性命,畢竟你身後還有個呂家。不過你可要日夜焚香祝禱,祈望呂家權勢長久,不然......”準王後從鼻子哼了一聲,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準王後這般無所顧忌的表達對我的惡意,不管是有恃無恐,還是直言不諱,都讓我稍稍心安,至少暫時我并不會有危險。而我及時看清情勢,也好盡早想辦法脫身。

準王後左手搭着船舷,探出身子向水裏看:“姑娘也來瞧瞧。”

我遲疑了一下,未敢照做。

準王後嗤笑一聲:“不用緊張,本宮不會把你推下湖的。你的親衛如此盡責,此時下手也不方便。”說着朝湖岸歪了下頭。

我的親衛?未解其意,我莫名其妙地朝湖岸望去,遠處高岩上立着一人,白衣獵獵,正一瞬不瞬地望着這邊。

“孝昭侯爺對你倒是上心。”準王後漫不經心地道。

我慘然一笑,她不解地皺起眉心。怕她生疑多問,我趕忙探出身子看水中究竟有何特別之物。細看之下,竟是一驚:“這......”

“美罷?”

方才全部心思都放在準王後身上,只顧與她說話,竟沒有注意到水中奇景。蔚藍湖水清澈可見數米,卻尤不見底,湖水之深可見一斑。漸往深處,水色漸淺,及至視野之末,竟成青白之色。而不能見底的原因,竟然是水中浮沉着無數碧綠星光,盈盈一片綠海。

湖面蔚藍有如天空跌墜,湖中碧綠好似翡翠晶瑩。

“到了晚上才美,湖水黑沉如夜空,這滿湖綠光,璀璨宛若浩瀚星河!”

“這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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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

“啊!”

這美輪美奂的景致,竟是無數蟲子,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又渾身發毛!

“不用怕,這些浮游在此的小蟲,微如花粉,并不傷人,離了這湖水便死,蟲屍遇風而化,消失無蹤。”王後挽起衣袖,将一只手伸進湖中,劃動水花,攪動一片瑩綠光團,煞是好看。

“王後見識廣博,天下竟有如此奇妙之物!”我也效仿她,伸手進水中,掬起一捧,晶瑩綠光星星點點,在水中上下沉浮,可愛得很。忽然想起準王後說它們離水即死,忙又将水放回湖中。

準王後玩耍了一陣,有些膩了,便招呼船夫靠岸。

小船搖搖晃晃向岸邊駛去,王後接過宮娥遞來的錦帕,邊擦手邊說:“本宮見你是個識時務的,今日才來對你說這些話。與你也算大有毗益,望你好生思量。”

“王後放心,您的意思,韭韭明白。”

準王後滿意地點點頭。

小船一靠岸,呂雲聲便迎上前來。

“見過王後。”呂雲聲拱手躬身。

“侯爺。”準王後福身還禮。

“兩位慢聊,此處風大,本宮有些不适,先回了。”準王後回頭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領着兩個宮娥離去。

“晚兒!”

我避開他伸過來的手,繞過他徑直離去。

呂雲聲追上來:“她對你說了什麽?沒有為難你罷?”

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道:“韭韭只是呂家遠親,謀局之卒。此番随侯爺質寓宮中,人多眼雜,莫要過從太密,惹人非議。”

他原地愣了一下,又急忙趕了上來:“什麽謀局,什麽棋子?晚兒你為何這樣說?雖然我父親有所圖謀,可你當知我心!”

我暗自嘆氣。當初索娅對我欲訴往事,被冬夏制止後,許久未能再提起。想必是有人使了手段,從中阻止。冬夏當日之舉顯然是有意為之,現在看來他應是知曉一些內情。他又從何得知,又是誰能授意于他挾制索娅,自不必說。而索娅能居于王宮,想必與冷辰也有些關聯,或者她便是他的手下。

索娅當天挑撥不成,至那之後便再無蹤跡。卻又為何能在那一日,驟然出現,毫無預兆地揭開舊日傷疤,導致我與呂雲聲反目,若說無人相助或是撐腰,我絕不相信。細想之下,我與呂雲聲鬧僵,誰人得益?自然是想将我送給冷辰的呂老爺。

當日托名将我引去古月堂,卻至始至終沒有出現之人,真的只是被假借名號,毫無幹系?

我不想挑撥他們父子關系,不願提及此事。

見我不理他,呂雲聲閃身擋在我面前,截斷我的去路:“晚兒,你別這樣,我們談談可好?我真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聞言我胸口一滞,沒來由的湧起一股怒意。戾氣沖上頭頂,我緊攥着拳頭,幾乎要将指甲掐進皮肉,用盡全身力氣低吼一聲:“滾!”

憋了許久的怨氣噴薄而出。我沒再多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走出五六步,身後傳來呂雲聲沉啞的聲音,竟帶着隐忍得哭腔:“晚兒,我好害怕!”

呼吸驟然凝滞,剛剛還熱血激流的心,好像瞬間被冰封。我幾乎就要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了。可是血淋淋的往事歷歷在目,我那可憐又可悲的自尊,在心中對我冷笑。狠狠咬了咬發酸的牙根,沒有再遲疑,徑直離開了。

剛過酉時,宮人們便開始忙着裏裏外外地掌燈。琉璃燈火彩映屏,明珠夜華熠流光。燈火通明的宮殿,映襯得勾月越發灰白。

虹兒不能随行,沒有她在,餐食起卧都很不順意。好在我不是矯情的人,将就幾天倒也不太要緊。用過晚飯,宮娥過來收拾了碗筷,我随手拿起一本書,在燈下翻看。燭影在紙上踩着節奏跳躍,沒多久睡意襲來,我支肘撐額,開始哈氣連天。

就在我準備寬衣睡覺之時,房門“篤篤”地輕響了兩聲。

“進來。”我合上書朝門口望去,好奇是誰這麽晚過來。

門“吱呀”一聲徐徐敞開,出現的人竟然是青衣羅帶,低眉含笑的冬夏。

“韭韭姑娘,文公子請你即刻到鏡湖一敘。”

“文略?!”我詫異地脫口而出。

冬夏唇邊笑意更深,微微颔首。還未待我再問,他便向我躬身一禮,退出門去不見了蹤影。

思量片刻,我起身從衣架上拿起錦緞披風系好,将燈吹熄,掩好房門,朝鏡湖去了。

山裏的夜晚,比燈火輝映的峪元城黑得純粹剔透。那裏的夜晚總是籠着一層朦胧的光,隔着喧嚣的繁華,星月掩面。而這裏的黑夜分外清透。

鏡湖染了夜色,月光鋪滿水面,明亮異常。遠遠望去,着實極像面鏡子。

在湖畔站了片刻,下午乘過的小舟從遠處劃來。船上只有船夫一人,登船之後,也不等我吩咐,小舟便破開湖水,悠然向湖心駛去。

“是誰吩咐來接我的麽?”我四周眺望未見其他人影,難道冷辰在對岸等我?

船夫并未答話,只是默默撐船。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小舟來到湖心,緩緩打了半個轉,竟停了下來。

“怎麽停了?”一絲恐懼爬上心頭,暗暗後悔自己不該如此魯莽登船。

船夫原本站在船尾,我轉頭看去時,他已經矮身鑽進船篷,朝這邊來了。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小舟左右搖擺,四面湖水茫茫,我不會水,毫無退路。

船篷裏人影一閃,船夫挺身鑽了出來。寬大鬥笠壓下遮住了臉,他一步步靠近,壓迫感逼得我喘不過氣。

心一陣急跳,就在我準備閉眼等死時,船夫慢慢擡起手,忽然将頭上鬥笠取下。月光灑落,映出一張俊秀的臉。

“還是那麽笨,竟沒猜到是我?”冷辰将鬥笠往旁邊一扔,笑嘻嘻地湊了過來。

我用力閉上眼睛,強忍住一腳将他踹下湖的沖動。

“陛下屈尊降貴,在這夜深風冷之時,假扮泛客船夫,只為戲耍民女,真是有心了!”

他見我動了真氣,哂笑一聲,在對面坐下。

一陣湖風掠過,遍體冰涼,才發覺剛剛竟已驚出了一身薄汗。湖面被風吹皺,漾起波光粼粼。湖水如墨,碧綠光芒如繁星閃爍,小舟搖搖晃晃,仿佛蕩漾在浩瀚星河之中。準王後所言不虛,這夜晚的鏡湖,美若幻境,令人嘆為觀止。

冷辰與我對面而坐,一如下午時我與準王後,也乘的此船,也駐在湖心,也是這樣對坐。只是那時的鏡湖,不比此時美得動人心魄。那時我還以為,我與冷辰,此生再不會有這樣持心交談的機會。他沒有說話,只是凝望着我,沒有着任何冠飾,只用錦帶束起發髻。風撩起耳邊一縷亂發,發梢彎彎落在唇邊,緊抿的薄唇方稍顯柔和。

黑暗凝固了時間,我們就這般凝視彼此,想說的話太多,反而只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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