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筝姬【十二】
叛軍仍然在逼近,太子幕僚言明皇宮中有一條直通城外的密道, 姜蘿便讓齊衛找出密道的位置, 然後姜蘿親自帶着玉玺去查探。
密道的入口需要玉玺開啓, 姜蘿不放心假手于人。
皇宮不知道變成什麽樣子了,那些宮人都死了大半, 封鎖這麽久雖然讓人送了食物和水,卻沒有人分發管理。遠遠比不得以前的夥食水平,和姜蘿一樣是高粱餅子鹹菜粥。
一路上看見的人很少,上回死的人,姜蘿命人挖了深坑,直接掩埋在皇宮裏,現在還能看到幹涸的血跡。
只有皇帝和忘塵抱在一起分不開的屍體被齊骁燒成灰,随手撒在風裏。
惑亂朝綱,敗壞姜國根基,實在不配葬入皇陵。
宮中應該還有皇帝的妃嫔、躲過一劫的宮人,中毒的大臣、皇親國戚, 姜蘿一個都沒見着。
有些想強行闖出去, 被外面看守的人殺掉了,有些住在一起, 定時去領食物,其他時候都在念佛,還有些互相看對眼,死前溫存……運氣不好的直接毒發身亡,被姜蘿派遣的侍衛挖坑掩埋。
剩下的活人大多數都很老實, 不敢在外面亂逛。
入口在皇帝寝宮中,姜蘿掀開龍床上的被褥,什麽都沒有。
研究了一下床腳的瑞獸、雲紋,找半天才找到機關,有一只瑞獸的頭可以扭動,轉開後顯出一個放玉玺的機關,姜蘿放進去後,輕輕一按,床板就開了。
讓一半人守在外面,姜蘿與另一半齊衛一同下了地道。
很久沒人打理了,兩邊石壁長了青苔,水汽很重,地上有些濕滑,剛進來的地方有機關,可以關地道,怕年久失修,姜蘿并沒有動。
繼續往前走,百米左右,漸漸開闊了,入眼是一個幽深的水池,荷花零落地開了幾朵。
這年頭已經是深秋了,姜蘿伸手要去摸水,被齊衛攔住了。
“姑娘,是溫水。”
姜蘿颔首,心裏感慨姜國歷代皇室的奢侈。
連地道裏都要修個溫泉泡澡。
前面有陣柔和的白光,近看是宮室邊上的夜明珠,雖然蒙塵,依然散發着溫潤的光,嬰兒拳頭大的,足有十多顆,剩下貓眼大的也有百來顆。
剛嵌進去時,一定亮如白晝。
就算是在地底,宮殿也修得和地面上一樣精致,看那些褪色的衣服器物,應該有一個男嬰在這裏長大,身份高貴,長到十四五歲,就沒有屬于他的東西了。
大概是搬出去了。
能在皇帝榻下的地宮長大的人,除了皇子,別無二人。
看年份,距今應該有數十年,具體是多少年,齊衛卻推算不出來。
再看衣服的款式,是上一位皇帝姜神宗在位晚年時興起的。
現在和忘塵抱在一起死的那位瘋皇帝,還沒有封號,齊衛默契地稱他為瘋皇帝。
在地宮長大的皇子,又是姜神宗晚年長大的,與攝政王年紀最接近。
這裏早就荒廢了,他搬出去了嗎?是出了城,還是進了宮?地宮中為什麽要藏一位皇子?藏的又是誰?
宮中并沒有這一位皇子的記載。
與這邊布置得富麗堂皇的宮殿不同,另一邊有個小暗室,石牆上有個“大”字型。
“有個人被釘在這裏,三年以上,血滲進牆體,才留了印子。”
齊衛摸了摸石壁上暗黑色的印,又聞又摳,這才斷言。
邊緣确實有拷人留下的枷鎖、石鏈,沉重陰冷,一陣風吹過,不少人看着那個人形,搓起了雞皮疙瘩。
地宮本來就比外面冷一些,水汽又重,濕冷濕冷的,陰風一吹,十分吓人。
那麽厚重的人印,連續三年以上不間斷全身流血,不知道那個被釘在牆上的人,受了多少苦。
“忘塵公公受寒嚴重,每次雨雪天氣,咳嗽不止,嚴重時顫栗不止。”
一個齊衛,突然想到了忘塵的症狀。
“看身量,與忘塵公公仿佛。”
另一個齊衛補充道。
齊衛時時刻刻記着皇帝的仇,研究忘塵的特點,早就能把他的所有消息信手拈來。
“忘塵何時入宮?生辰可清楚?來歷如何?”姜蘿看着那個暗色的人形,問同行的齊衛。
“姜神宗駕崩後,神宗皇後賜死容妃,令其陪葬,命朝中大臣立瘋太子為帝。”
“神宗皇後父族勢大,瘋太子雖癡傻,依然成功登基,神宗皇後又封容妃之子姜瑾為攝政王。攝政王待新帝十分恭謹周到,五年後,神宗皇後病逝,正逢災年,宮中陪葬了一批宮人,又新進了一批宮人,忘塵公公是那時候進宮的,是自閹的流民,生辰來歷不明。”
“忘塵公公那時候十分狼狽,被分到新帝身邊,名字也是新帝賜的,也許是因為這個,他就護了皇帝一輩子。”
齊衛們雖然提起忘塵就咬牙切齒,如今忘塵死了,反而生出些敬意。
忘塵手段淩厲,全心全意護着癡傻的皇帝,後來又掰倒了權勢滔天的攝政王,若非跟着一個瘋主子,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瘋皇帝是什麽時候瘋的?那時候姜瑾多大?”姜蘿思及忘塵死前才叫出口的皇兄,瘋皇帝嘴裏的阿瑾,覺得線團可能快理清楚了。
“瘋皇帝為太子時,聰慧溫和,有仁名,二十歲時才迎娶太子妃,娶親時落水,被人救起來後就癡傻了。”
“那時候姜瑾十四歲,傳言是他令太子落水的,但沒有實證。”
“且攝政王與瘋皇帝幼時感情深厚,屬下覺得不太可能。”
姜蘿點點頭。
若是容妃生了兩個兒子,沒有龍紋的放在皇宮養,有龍紋的放在地宮養,兩人長相相似,習慣相似,太子死後,把有龍紋的那個換出來,繼承皇位就名正言順、天衣無縫了。
可惜太子沒有死。
太子大婚的時候大變活人,與瘋太子感情深厚的姜瑾變成了忘塵,地宮裏另一個姜瑾成了光明正大的繼承人。
只是姜神宗去的太早,沒來得及給小兒子鋪路。
讓神宗皇後給打斷了計劃。
想來攝政王的演技很好,讓神宗皇後放心把瘋太子交給他,莫非神宗皇後忘記了她與攝政王有殺母之仇?
忘塵還真是倒黴。
不過古時候皇家生了雙生子都會弄死一個,他活了這麽久也是賺到了。
姜蘿腦洞大開的推測也許接近真相,然而真正知道這件事的人,如今都見了閻王,具體如何,探究清楚了也沒有意義。
“濕氣太重,等京城形勢危急時再把齊将軍和白娘子送進來。”
“是。”
地道通往城外山林一個荒廢的莊園,荒郊野外,并無人煙。
姜蘿令人在此休整,守着出口,危急時說不得就是一條生路。
“月城困守一月,叛軍攻入,屠城,取十萬百姓首級堆成一座巨型京觀。”斥候送來前線戰報,姜蘿胸口好像挨了一記重錘,震得頭暈眼花,血氣只往頭上沖,一時間喉間都嘗到了鹹腥,忙問,“可是真的?”
“月城如今血流漂杵,屬下不敢欺瞞。”
“好…好……”
姜蘿沙啞的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說話間又把硬生生把那口血咽下去了,落在人耳朵裏像有千鈞重。
“安敢欺我百姓至此!”
好一個王虎!恨不能磨牙吮血,食其筋骨!
“請姑娘示下。”
跪着的人不敢看她,那雙向來清冷的眼睛裏泛起血光,漸漸通紅,其間像有屍山血海,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整間書房內好像籠罩着一層陰影,欲擇人而噬。
“他不是想立威嗎?讓他立,沿路城池,不敵皆降,充入敵營也好、伏屈受辱也好,保全自身為重。”
“不可啊!”
沿路的城池就是用來損耗叛軍力量的,若是按照姜蘿的命令,不敵都投降,完好無損三十萬叛軍壓城,京城一定會被攻破,整個姜國将完完全全展露給叛軍,任其魚肉。
“讓插進去的人在王虎面前,鼓吹不殺俘虜。”
“諾。”
“屠城之時,可有人阻止?”
“有是有,都被王虎砍了。說是動搖軍心,我們的卧底便沒有出頭,請姑娘責罰。”
下首的人響當當磕了三個頭,額頭前一片血印。
“無妨……我們的将士,不需要做無謂的犧牲。”
姜蘿請這位虎目含淚的軍漢一齊去太子府,與京中其他官員共商國事。
驚聞此等噩耗,甚至有幾位身體不好的臣子直接嘔血昏倒,好在太子府常備着太醫,直接擡下去治也方便。
這一回不像上次那樣聲音煩雜,很安靜,全望着姜蘿,神情各異,憤恨暴怒、惶然不安、悲傷絕望……皆在那雙泛紅的瞳中冷卻下來。
她表情平靜,整個人卻有種即将破碎的感覺,像有一只猛獸即将掙脫軀殼。
“諸位可有願降者?”
姜蘿問衆人,良久,無人出聲,都猜不透她的想法。
萬一出頭,直接被她抄家滅族,就趕上了月城十萬百姓投胎的尾巴,說不準還能遇上熟人,唠幾句。
“此時站出來,不追責。”
姜蘿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妹子們的地雷!營養液!評論!表白!
大綱有問題,正在改……
到時候嬴政的名字要改成別的了,心痛,時代背景也會改,感情線要少一點
努力奔向簽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