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02-2003〕
周日早上,一睜開眼睛康橋就看到坐在她床前的倪海棠,坐在她床上微笑注視着她的倪海棠讓康橋的心瞬間又沉甸甸了起來,任憑着她的手拍着她的臉頰。
笑意更深,倪海棠聲音透露出一股得意勁:“皮膚不錯,像以前的我,水嫩嫩的。”
不着痕跡的避開倪海棠的手,從床上起身,康橋往着浴室走去,倪海棠尾随着她,靠在浴室門框上:“康橋,你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這個康橋知道,用倪海棠的話來說:她要用一種極好的精神狀态去迎接kevin的到來。
一切都被維持得很好,起碼在這個周日下午兩點之前,這個周日兩點之前康橋盡量讓自己的臉部表情表現出一種微笑的狀态,乖乖跟着倪海棠從這個櫃臺來到那個櫃臺上,微笑,說謝謝,說是的媽媽我很喜歡。
顯然,倪海棠很滿意康橋今天的表現:愛情讓她那個木讷傻不溜秋的女兒開竅了,你看她真的就像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櫃臺小姐們的贊美讓她笑逐顏開,她和她朋友的通話動中頻頻提到kevin這個名字,甚至于還故意制造出她和kevin的父母相見歡的那種假象。
倪海棠有理由對康橋和kevin的前景表示出樂觀心理,因為kevin的父母已經在公共場合上不止一次表達出不會對自己孩子的交友表示幹涉,kevin的父母一直以來都是知性明主的典範。
下午兩點,康橋和倪海棠準時推開美容中心的門,這是一家日本人開的美容工作室,在斯裏巴加灣市數一數二。
倪海棠把上流社會的那一套學得惟妙惟肖,比方說這個下午的這家美容工作室一名顧客也沒有,很明顯她這是使用有錢能使鬼推磨這種伎倆讓這裏的所有人只為她一個服務,霍正楷在感情上吝啬可在錢這方面可一點都不吝啬。
留着小胡子的發型設計師開始擺弄康橋的頭發,美容師為倪海棠做面部保養,環立體音響裏小野麗莎在淺唱低吟。
發型設計師偶爾和康橋賣弄他的時尚觀念,工作室設在十樓,西邊的牆采用全玻璃制作,玻璃牆外天藍雲白,南國的風在玻璃牆外徘徊着,吹散了一朵又一朵的白色雲彩。
一切看起來很不錯,康橋被那南國裏的風蠱惑着,懶洋洋的。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這種和諧氛圍,那是倪海棠的手機鈴聲,昏昏欲睡間康橋睜開眼睛,牆上的鐘表不多出一秒不少出一秒,正好是兩點半時間,她的頭發剛剛弄完四分之一。
倪海棠懶洋洋的那句“hello”拉着長長的尾音,看了鏡子裏的自己一眼康橋再次閉上眼睛。
也不過是十幾秒時間倪海棠的聲音一下子拉高,也不拿腔拿調了,大着嗓門:“你再給我說一遍,我警告你不要無中生有,我們康橋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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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海棠的那句“康橋”使得康橋不得不睜開眼睛,此時此刻,倪海棠已經從之前的躺着變成了坐着,她也在看着她,覆蓋在她臉上的綠色深海水藻泥使得康橋無法看清楚倪海棠臉上的表情。
數分鐘之後倪海棠挂斷電話,電話剛剛挂斷又有新的電話打進來,接起,極短時間過後又挂斷,鈴聲再響起,連續幾次之後倪海棠沒有再去接手機,從她手機裏不時傳出彩信、聊天軟件、郵件接收的提示聲。
她低頭去看手機。
在倪海棠低頭間康橋覺得時間尤為漫長,終于,倪海棠擡起頭來臉轉再次轉向康橋這邊,那眼神寫滿着不可思議。
康橋沒有再去理會倪海棠,轉過頭,注視着自己呈現在鏡子裏的那張臉,那張臉白的宛如那挂在藍色天空裏的雲彩。
垂下眼睛,康橋知道了,發生在那個禮拜三的下午壓根不是一場惡作劇。
接下來的事态發展證實了康橋的猜測,她就那樣頂着四分之三還沒有處理的發型被倪海棠拽離了美容工作室,康橋也并沒有從倪海棠口中聽到她之前所猜想的噼裏啪啦的謾罵聲。
車子停在極為角落的所在,霍家的司機在一邊候着,車廂裏就只有康橋和倪海棠兩個人,倪海棠在抽煙,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
康橋目光落在車窗外,她手裏還拿着倪海棠的手機,這個下午,一些或是看熱鬧的人,或者真心關心的人都把同一組照片發到倪海棠的手機裏了,人們管那種照片叫做“不。雅照。”
照片中男女呈現出來的狀态宛如深陷熱戀當中,他們在幽閉的空間忘情的擁吻,愛。撫,相片定額的每一個瞬間都讓人忍不住的想入非非。
不。雅照的一方當事人就是康橋,慶幸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拍攝方位出現的問題,另外一方當事人面目模糊。
康橋在想,那些人真蠢,不是說要報複霍正楷嗎?不是說要制造出霍家的醜聞嗎?
轉眼一想,康橋又開始擔心了起來,也許這些只是部分照片而已,會不會另外的照片裏霍蓮煾的臉清清楚楚被呈現出來。
車廂裏大量的尼古丁味道妨礙了康橋的思考,最終她只能選擇什麽也不要去想,外婆從小就和她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在大片大片的沉寂之後,終于康橋等來了倪海棠的那聲追問:“告訴我,照片裏的女孩是不是你。”
沉默着,康橋的沉默更多的時候代表的是“是的。”
“照片裏的男的是誰?周頌安嗎?”
“不是。”這次康橋沒有再選擇沉默。
倪海棠夾着煙的手指在抖着,連串的聲音開始撕聲歇底:“好,好,康橋很好,你還真的有本事悶聲不吭的把我給吓了一大跳,告訴我,那兔崽子是誰,市場上的混混?不學無術的小痞子?還是滿嘴甜言蜜語的情場老手?不管他是誰,他都死定了!告訴我他是誰。”
康橋緊緊的閉着嘴。
“為什麽不說話,你是啞巴嗎?怪不得霍蓮煾那臭小子叫你木頭,你還真的就像是一塊木頭。”倪海棠說話間手裏的那把打火機朝着康橋的臉上狠狠砸來。
康橋沒有躲開,打火機狠狠砸在她頭上。
倪海棠手指向她,配合着她淩厲的眼神箭一般的:“你知不知道你中了人家的圈套,這些人分明是挖好坑讓你跳。”
目光再次轉向窗外,選擇不去細細思考倪海棠最後說的那句話,慶幸的是剛剛砸到她頭上的那把打火機用的力道夠大,這樣一來就導致她康橋腦子暈乎乎的沒有辦法集中力氣去聽倪海棠的那些夾着謾罵的唠叨。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司機重新回到車裏,倪海棠和司機說了一些話之後自己攔車離開,走的時候連看了康橋一眼,目光涼涼的。
司機轉給了康橋倪海棠的話:回家去,安靜的呆在自己的房間裏,不要再給她添亂了。
一回到自己房間裏,手袋往一邊一丢,坐在沙發上,那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窗外刺眼的日光逐漸轉變成了那種很柔和的暈黃。
有人打開房間門,進來的是霍小樊,霍小樊一看到她很高興,因為姐姐比以往回家時間早。
爬上她的膝蓋,手指繞着她披在肩膀上的頭發:“姐姐,你今天怎麽不把頭發綁起來,姐姐你的頭發好奇怪,一邊長一邊短。”
沒有應答。
于是霍小樊對她的頭發失去了興趣,轉向她的耳環,今天康橋在倪海棠的建議下戴上了耳環。
“姐姐,蓮煾哥哥帶來很多漂亮朋友,他們在打網球,我看着他們玩得可開心了,姐姐,我以後也要和蓮煾哥哥一樣交很多漂亮朋友。”霍小樊自言自語着。
霍蓮煾回來了?霍蓮煾在和他漂亮的朋友們打網球?霍蓮煾和他朋友們玩得可開心了?
推開霍小樊,康橋離開房間。
還真的像霍小樊說得那樣霍蓮煾和他的朋友們玩得很開心,時不時的笑聲混合女孩子的嬌嗔聲從網球場傳來,穿過樹木的縫隙。
循着那些笑聲,康橋加快了腳步。
網球場被一米多高的鐵絲網環住,在入口處霍家的保安擋住了她:蓮煾少爺交代過了,在他打網球的時候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到他。
被保安拒絕之後康橋就站在一邊,不管多久網球都有結束的時候。
球拍擊打網球的聲響伴随着女孩嬌俏的笑聲時不時傳到康橋耳朵裏,偶爾還可以聽到清脆的女聲再叫着霍蓮煾的名字,“蓮煾,快來幫我。”
然後,那個球穿過了鐵絲網落到康橋腳下,穿着白色網球短裙的女孩氣喘籲籲的來到她面前,撿起地上的球。
女孩看了她的頭發一眼“噗嗤”一聲,你的發型好奇怪。
康橋面無表情。
遭遇沒趣之後女孩聳了聳肩,蹦蹦跳跳往回走,風裏頭傳來女孩的聲音“蓮煾,你去看看,外面站着一個特別奇怪的人。”
霍蓮煾并沒有聽女孩的話,跑來看那個奇怪的人。
擊打網球的聲音還在繼續着。
夜幕降臨。
終于,網球賽結束了。
穿着漂亮網球服一邊嬉鬧着的男孩女孩陸續往着康橋這邊走,霍蓮煾走在比較靠後的位置,他們一一從她面前經過,每一個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最終目光都不約而同停留在她的頭發上,然後一臉快活表情。
等到霍蓮煾經過她面前時,康橋說:“霍蓮煾,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霍蓮煾也和他同伴們一樣把目光落在她的頭發上,片刻,他轉過頭去和他同伴們作出你們先走的手勢。
所有人都走光,霍家保安也選擇回避。
狼狗時間,樹影猙獰。
好幾次康橋想開口,但終究到喉嚨口的話再次吞咽了下去,一些想法又遠又近的,她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講起,又該不該那樣講。
要是錯了呢?要是冤枉他了呢?這個人她是萬萬惹不起的。
霍蓮煾也一副不急的模樣,他低着頭用手指矯正網球拍的絲線。
深吸出一口氣,努力把自己的聲音調整到很平緩的狀态:“今天下午,他們把一些照片發到我媽媽手機裏。”
還是沒有擡頭,鼻腔裏淡淡哼出“嗯”表示着自己在聽。
“是那天下午我們在一起的……”艱難的說着:“的照片,你有收到照片嗎?”
終于,霍蓮煾擡起頭。
康橋垂下眼睛:“這件事情很奇怪,我怎麽想都不對,我媽媽……”
“你媽媽被那些照片氣壞了?”
康橋點頭。
淡淡的笑聲響起,笑容氣息打在她臉上,霍蓮煾在笑,網球場中央燈的強光把周遭照得宛如白晝,近在眼前的那張臉嘴角帶着笑,眼睛裏頭卻是凝結着冰。
“有被氣壞就好,康橋,你知不知道那個房間的味道真讓我反胃,那床墊更是我的噩夢,不過我的朋友們說要在那樣的環境才可以産生出,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和市井流氓鬼混的效果,這樣才能更加凸顯出某個人的表裏不一。”霍蓮煾用一種無比嫌惡的語氣說出。
呆呆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那些很遠很遠的想法一點點近了清晰了,清晰到觸手可及。
“讓你媽媽生氣怎麽可能彌補她犯下的愚蠢錯誤呢,我得讓她憤怒絕望,目前最能讓她絕望最有效方法就是把她那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兒狠狠從樹上拽下來,我敢保證現在整個富人圈都會對那位表裏不一小姐敬而遠之。”
“照片是我一位朋友拍的,他剛剛可是得到青少年攝影獎,所以你不需要擔心上不上相的問題,即使是醜八怪他也有本事把她拍成美女,更何況你有幾分姿色,現在,你和你媽媽應該去頭疼kevin,我猜kevin在看到那些照片時肯定會大吃一驚,介于kevin不是好糊弄的人,所以我還給他特意準備了一段十幾分鐘視頻,我看過那段視頻了,絕對不比我們那天從電視看到的差。”
“木頭,我要謝謝你的全情投入。”
呆呆站着原地,康橋手腳無力。
不遠處,有清脆的女聲在叫霍蓮煾。
“蓮煾,快點。”
“木頭,現在知道那個周三下午到底發生些什麽事情了吧?”他輕聲問道。
是的,知道了,霍蓮煾剛剛說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如果還聽不明白的話那麽她就真的變成倪海棠口中的“無可救藥的笨蛋”了。
霍蓮煾從她身邊走過,手一伸,康橋拽住霍蓮煾的衣袖:“那時,你不是說了,不去計較了嗎?”
他的說話氣息打在她耳畔:“看來你媽媽真的沒少為你頭疼,我說姐姐你真不長記性,你都被我騙過多少次了?”
也對,康橋想一定是霍蓮煾的臉蛋長得太漂亮了,漂亮的事物很容易惹人好感來着,而且,他每次總是把假話說得就像真話一樣,從表情乃至聲音。
“當然,我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你是無辜的,可你都願意為自己媽媽去殺人了,所以我想這點的事情比起殺人你勝任起來應該輕松的多。”
康橋松開手,霍蓮煾從她身邊走過。
大雨磅礴的夜,康橋走在斯裏巴加灣街頭,這是她十八年來的第一次離家出走,她兩邊臉頰上還印有着倪海棠賞給她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