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002-2003)

眉頭皺起,轉過身,霍蓮煾回走,一步步的走向那個披頭散發自言自語的女人,十二歲時他的身高只及到倪海棠的肩膀那塊,三年過去,他已經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不,也許比一個頭還要多點。

低頭,叫了聲“阿姨。”

本來這勝利的果實他是打算在倪海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樣子品嘗的,他要看到她那種暗地裏氣得肺要炸了臉上卻維持着僵硬微笑的醜陋模樣。

可,這會,霍蓮煾改變主意了。

他的那聲阿姨讓倪海棠擡起頭來看他,就像是碰到救星一樣她一下子抓住他的手,那聲蓮煾叫得挺熱絡的。

“蓮煾,幫幫我,你讓他們幫我去找康橋,求你了。”

這個時候倪海棠還真像她的那個木頭女兒,腦子有點不好使。

任憑着她拉着他的手:“阿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些照片裏的男的是誰嗎?我可以給你提供名字。”

似乎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披頭散發的女人嘴裏就只嚷嚷着,蓮煾幫幫我。

“那男的名字就叫做霍蓮煾。”看着倪海棠的那張臉,霍蓮煾一字一句的說出。

然後倪海棠一下子變成了一名啞巴,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垂下眼睛,霍蓮煾看着那只拽住自己的手。

那只手緩緩放下,腳步踉跄、倒退。

“倪小姐。”朝着那個女人微笑,聲音冷淡:“幹嘛去動我媽媽的畫,如果你不去動那些畫的話,就不會有那些照片,我這樣說夠明白了吧?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倒退的腳步頓住,身體一矮,那女人癱倒在地上,昂起頭看着他,一張臉毫無血色,然後,她說:“可是,動你媽媽畫像的不是康橋啊。”

靜寂的夜忽然刮起了風,那陣風來得極為的詭異,越過圍牆穿過他的指尖,指尖抖了一下。

外套是連着帽子的,撿起帽子遮住頭,再把手放進外套口袋上,指尖沒有剛剛那麽冰了,那陣風過後周遭又回歸了安靜,霍蓮煾覺得自己應該回房間了,如果不是因為停電的話他大約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Advertisement

沒有再去看那癱倒在地上的女人,霍蓮煾轉身就走,剛一轉身出現在頭頂上的那道閃電讓周遭宛如白晝。

和那道閃電一樣快速的是癱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反應,女人緊緊拽住他的腳腕:“霍蓮煾,這一切和康橋沒有任何關系,一切都是我的不好,是的我是貪婪的女人,可,我的康橋和我不一啊。”

“幫我,好不好,蓮煾,我和你說,康橋的外婆也是在這樣的天氣沒了的,有好幾次下着大雨的天氣我都發現她在偷偷的哭,現在康橋一定躲在什麽地方偷偷哭了,還有,霍蓮煾,我告訴你,康橋外婆死的時候她才十二歲,那麽小那些人就讓她守靈,我猜那時她一定很害怕,霍蓮煾……”

拽住他的女人被保安強行拉走,霍蓮煾繼續往回走,腳步節奏從最初的正常穩定到漸漸的不由自主放慢。

閃電再一次來臨時霍蓮煾停下腳步。

該死的!

這個晚上,斯裏巴加灣市的計程車,私家車,還有大巴車都接收到一條插播尋人廣播,這條尋人廣播高頻率的被插播在正常廣播節目中,正在開車的周頌安也聽到這條尋人廣播,從最初的漫不經心到最後的精神高度集中,他怎麽想都覺得在這個雨夜裏離家出走的女孩的特點和康橋差不多。

康橋也有大眼睛,康橋也偏瘦,康橋十八歲看着就像十五、六歲模樣。

周頌安拿起電話,電話聯系撥打幾次才接通,被他喚作“叔公”的老者證實了他的猜想。

康橋不見了,說是和自己媽媽吵完架之後負氣出走。

這個消息讓周頌安心裏“咯噔”了一下,那一下之後心在隐隐作痛着,這樣的雨夜,那個總是很安靜的女孩到底把自己藏在哪裏了?

調轉車頭,車子往着霍家方向開,距離霍家約三公裏距離,他的車和一輛香槟色的法拉利擦肩而過。

霍蓮煾覺得這是一個極度不對勁的晚上,所有所有事情發展走向都好像和他對着幹。

首先,他覺得那個時候把一切事情交給姚管家就算了,讓家裏的保安去找康橋就可以了,反正這是他能提供的資源,不是嗎?

家裏的保安全部都去找康橋了,可好像覺得不夠似的,霍蓮煾又讓姚管家給警察局打電話。

好了,做到這個份上已經超額了,他可以心安理得上床睡覺了,即使康橋出了什麽意外,他也可以無愧于心,打康橋的人又不是他。

洗完澡,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情,霍蓮煾打電話問姚管家得知事情毫無進展,這個城市這麽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是那樣的,霍蓮煾和自己說。

可也不知道是那根筋不對,霍蓮煾給這個國家的王子打電話,之後,就有了這個夜晚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這些電話號碼都是霍蓮煾提供給廣播電臺的,而且他還坐在其中的一部電話前充當起了接線生,霍家人手不夠,都被派去找那塊木頭了。

那條尋人廣播一播出,霍家的電話鈴聲就響個不停,消息五花八門,十一點左右,終于有比較像樣的消息來源。

打進來電話的是一位大巴士司機,不巧的是這通電話剛好是霍蓮煾負責接聽,當這位司機說那個上車的女孩發型看起來很奇怪時,霍蓮煾已經基本上确定那是康橋。

幾個小時之前,康橋就頂着一頭讓人不敢恭維的發型出現在網球場。

确定康橋進入深林公園時霍蓮煾找出他的車鑰匙,開着車往森林公園的方向。

雨停了,電閃和雷鳴也疲憊了,卷縮在那個角落裏,康橋等待着黎明時期的曙光,等到那一刻到來,她也許就可以望見了那片小漁村。

要是把這樣的一個念頭告訴外婆,不知道外婆會不會笑她傻,周遭黑黑的,黑暗中康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燈塔的照明設備也被雷電擊壞了,就只剩下燈塔最頂端的信號時不時釋放着光亮,在那些光亮中,這片覆蓋了斯裏巴加灣市十分之一面積的綠地宛如荒無人煙的原始森林,讓人總感覺到仿佛從黑暗中會竄出什麽來,熊?老虎?還是大蟒蛇?

想到這裏康橋努力把自己身體縮得更小了,緊緊閉着眼睛,心裏不停催眠着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放松,放松,再過一會天就亮了。

放松,放松,是的放松。

綠色的是葉子,黃色的是花朵,綠色葉子伴随着黃色花朵延綿不絕的延伸至了那片海,那片海是藍色的,靠近沙灘的海面上停着小小的木船,外婆會在挨着那些木船撿那些人家不要的小魚,每當這時她的心總是很難受,她的心思被外婆猜出來了,她總是唠叨着“康橋,這不丢人,奶奶一不偷二不搶。”

聽聽,外婆又在耳邊唠叨了:康橋,康橋。

那個聲音很近很近,可不知道為什麽康橋老是覺得不對勁,外婆的聲音什麽時候變成男聲了。

男聲到耳邊騷擾着她:康橋,康橋。

努力掀開眼簾,借着燈塔的信號燈還有近在眼前的手機屏亮光康橋才把眼前的這張臉認出來。

霍蓮煾!霍蓮煾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霍蓮煾伸出手在她臉頰拍了拍,聲音一如既往的裝模作樣。

“傻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想要用這樣的行為找存在感嗎?”這個人一開口都是這樣。

總是高高在上,總是賣弄聰明,還有,這個人的出現把奶奶趕跑了。

輕聲開口:“霍蓮煾,你把我奶奶趕跑了。”

“說什麽傻話?”稀稀光暈中霍蓮煾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真的。”聲音輕得宛如在夢呓:“你來之前我和我奶奶玩得可開心了,我們在玩捉迷藏,這次換我奶奶躲起來,如果你不出現的話我早就抓到她了。”

“康橋,我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再胡說八道的話我就揍你。”他說着,即使說話聲音維持着平日裏頭的那種語調,可細聽還是可以聽到微微在發着抖。

還有,剛剛霍蓮煾學她說話,以前她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時她就只能搬出那句“霍蓮煾,你不要胡說八道。”

“霍蓮煾,你怎麽把我的話給學走了。”康橋裂開嘴:“嗯,你說要揍我是吧?好啊,來揍我啊,這樣一來我奶奶就會幫我教訓你,我老早就想教訓你了。”

說着,康橋臉朝着霍蓮煾靠近,一副巴不得讓他揍的樣子。

霍蓮煾那小子還當真掄起拳頭。

康橋安靜的等待着,等待着霍蓮煾的拳頭朝着自己的臉靠近,然後,慢悠悠開口:“奶奶,你可要看清楚了,他打我哪裏你就要打他哪裏。”

拳頭在距離她臉的方寸之間停下。

“康,康橋……我警告你,不要……”強行假裝鎮定的聲音。

聲音維持在一種很輕很輕,像是怕吓跑誰的那種力道,說着:“霍蓮煾,我沒有在胡說八道,你來猜一猜,我奶奶現在躲在什麽地方呢?”

“不要……不要扯這種鬼話,不,是這種奇怪……奇怪的話。”

“我奶奶啊,現在就躲在你背後。”

“康橋,我警告……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可……我可不像你那麽笨,我早就猜到……你會這麽說了。”

目光落在霍蓮煾的背後,眷戀的,低聲喚着:“奶奶。”

“康……”

所有的力氣擠壓到了肺部,一鼓作氣的從喉嚨口釋放出,心裏有多憤怒委屈那聲音的能量所釋放出來的就有多強大扭曲。

尖銳的聲音拉着長長回音,長長的回音伴随着被驚醒的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響,在這樣的環境下讓人毛骨悚然。

啊——

下一秒,霍蓮煾朝着她撲了過來,整個身體無尾熊一般貼住康橋,康橋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不能自己,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能笑得這般的快活。

邊笑着邊說:“原來,蓮煾少爺怕的是那些啊,我說……”

笑聲到了這裏變成咳嗽聲,一邊咳嗽一邊說着:“我說霍蓮煾,現在你知道被騙的感覺并不是那麽美好了。”

康橋沒少吃過霍蓮煾的騙。

她的話讓蓮煾少爺氣壞了,狠狠推開她,握在手上的手機狠狠的被他摔在地上,周遭又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霍蓮煾的聲音聽着就像吃了火藥一般:“很好,很好,康橋,你的行為成功的抵消我對你的那點內疚感了。”

怎麽?這樣的人也會有內疚感嗎?

“我是他媽的有病才會做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好,很好,康橋,你就繼續呆在這裏和你奶奶玩捉迷藏游戲吧。”現在這聲音是恨不得撕了她一樣。

再次把身體卷縮回來,臉往着海的那一邊側,閉上眼睛,沒有再去理會霍蓮煾。

燈塔發出的信號光亮每隔差不多一秒鐘就會投射在通往塔臺的通道上,手搭在通道扶手上,憑借着那些光亮霍蓮煾一步步沿着臺階往下走,信號光線一閃既逝,霍蓮煾有好幾次腳踩了個空,如果不是通道扶手的話,相信他現在已經像一顆往下滾落的皮球了。

霍蓮煾腳每踩一次空都會在心裏狠狠的把康橋痛罵一頓,他都不知道那塊木頭跑到這裏來幹什麽,難不成木頭真的喜歡靠近木頭,這裏到處都是樹木。

那個叫做倪海棠的女人就一騙子,他一到這裏時就看到那塊木頭在呼呼大睡。

說什麽怕雷電怕黑,見鬼!

數十米高的通道終于走完,慶幸的是去年這裏裝了一些太陽能燈,以至于透過微弱的光線可以辨清來路,不然霍蓮煾肯定會把康橋罵個狗血淋頭。

沿着路一直往前走,越走腳步越慢,依稀間霍蓮煾記得他貼上去的那具身體滾燙得就像是一個火爐,哪兒哪兒都燙。

停下腳步。

回望,那座燈塔屹立在叢林當中,看起來孤零零的,而那具卷縮在塔臺角落的身影也是孤零零的,很像是誰家不要的小貓兒,而那只小貓兒想必是發燒了。

艹!

就不該停下腳步,這已經是霍蓮煾這個晚上第二次停下腳步了,停下腳步準沒好事,轉過身,霍蓮煾又在心裏把那塊木頭臭罵一頓,一邊罵着一邊往着塔臺走。

那具小小的身體還卷縮在那裏,看着又好像比不久前看着還要小的樣子,一動也不動的窩在那裏。

心裏冷笑,還在和她外婆玩捉迷藏游戲嗎?站停在那裏,腳踢了踢:“木頭。”

一動也不動。

再踢:“起來,不要給我裝死。”

還是不動。

皺眉,彎下腰,伸手,手想去找她的額頭,此時燈塔信號光線閃了一下消失不見,黑暗中霍蓮煾手掌觸到軟綿綿球體形狀的物體,分明,這不是額頭來着,試探性的手一收。

然後,霍蓮煾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什麽了。

艹,真晦氣!

确認手裏摸到的是什麽時霍蓮煾第一時間在腦子裏警告自己:還不把手從她胸部拿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