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報複

劉芳聽說胡大福想對喜兒做那種事情,當下就氣得要提着菜刀去把那人渣給砍了,又恨胡全做出那樣的事情還這樣拖累無辜的女兒。要是真的被那種人給這麽玷污了,那喜兒的這一輩子不就完了麽?以後還怎麽嫁人?村裏人又會怎麽看喜兒?

如果不是喜兒死死拖住劉芳,說不定劉芳就真的去了。

哪怕喜兒并不了解胡大福的為人,在現在依然能夠猜測得到,假如胡大福這次沒有得手又沒有吃到任何教訓,必然還會對她下手。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她實在太弱,或者說讓人覺得很弱。正是如此,哪怕她能夠給胡大福這樣大的一個教訓,說不定對方也不會覺得害怕,只會恨,會氣憤,會想要狠狠的報複回來。

“娘,不要去,不要把事情鬧大了……”喜兒啞着聲音對劉芳哀求道,兩只手都抱着劉芳的胳膊,拉着不讓她走,“我們在他那裏占不到理的,而且我還把他……”喜兒咬了一下唇,目光卻移向了自己帶回來的舊籃子裏的東西。

劉芳聽到喜兒的哀求,哪裏還能夠真的不管不顧就去鬧起來。就算是胡大福其實沒有真的玷污了喜兒,事情要是傳出去了,也只會對喜兒的名聲不好。順着喜兒的目光看向了籃子裏的東西,她搶到喜兒的前面說,“那石頭不能留,娘去把它給處理了。”

“娘要做什麽?”

“他們家不是有一口魚塘嗎?我就把這石頭給丢回他們家魚塘裏面去!他還敢說就是你拿的那塊石頭弄傷的他不成?沒有弄死他!都是對得起他了!”劉芳剛剛壓抑下去的沖動,在一想到這些事情,頓時間就又冒起來了,忍不住要罵。

喜兒想說現在大白天的會不會太過招搖,被人看見了就有得說了。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把上面的血跡洗幹淨,往石頭堆裏面一扔過去,難道胡大福還能夠找得出來麽?劉芳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口風頓時間一轉。

“不行,這要是給人家瞧見了的話還以為我對他們家魚塘做了什麽事情呢!啊呸!”劉芳看着那石頭,就說,“不就是一塊破石頭嗎?随便一扔誰認識誰啊?”轉眼間便不經意和喜兒達成了共識了。“娘去給你燒水洗澡,你先休息一會。娘這就去把這石頭上面的血給洗幹淨,再想着扔出去。”

喜兒沖着劉芳點了點頭,劉芳就拉着她躺下來,而後出去給喜兒燒上洗澡水,再把那塊石頭給處理好。

·

胡慶在學堂裏上課,一起的不僅有同村的小孩,也有從鄰村過來的。原本大家都好好的在上課,跟着先生一起學字、認字,中途村子裏那個翠花嬸子突然就跑了過來,着急地喊走了班上的胡大寶。

小孩子們都好奇,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紛紛探着腦袋往外頭去看,連先生也不搭理了。戒尺在書案上被拍得“啪啪啪”作響,一群小男孩都調皮得很,根本不管不理。一時間,反而除去先生的聲音再沒其他的,連外頭的人說話都聽得更清楚了。

“大寶,你快點回家去看看你爹吧!出大事了啊!”馮翠花的聲音一點都不小。

胡大寶是胡大福和楊桂香兩個人唯一的孩子,往常胡大福對楊桂香好不好不去說,對胡大寶還是算好的。雖然胡大福過去一年到頭回家的時間都不多,但是每次回來都給胡大寶買新衣服、吃的、玩具之類的東西帶回家,父子兩個關系就還算是不錯。

可是就在過了年以後,胡大寶就感覺出來自己的爹對自己和過去不同了。要是非擺什麽理由之類,胡大寶還真說不上來,可就是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得到。不是說不和以前一樣,回家就會給他買這買那,還有對他愛搭不理的态度,說話時候的不耐煩和蠻橫,還有對他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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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跑到學堂來和自己說自己的爹出了大事了,胡大寶腦子裏當下就是一懵,任何哪怕一丁點的想法都沒有,只愣頭愣腦地問了一句,“我爹咋了?出啥事情了?”腳下也不挪動那一步,就是定定的看着馮翠花。

馮翠花卻徑自去拽胡大寶的胳膊,“哎喲喂,我的小祖宗啊,你爹真的出了大事了,你趕緊回家去看看吧!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拖着胡大寶就往學堂外面走。胡大寶被馮翠花拉扯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不再問話。

等到出了學堂了,馮翠花就對胡大寶說,“我和你說啊,你爹可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你以後要是不孝順你爹的話,是肯定要被天打雷劈的!你爹也是可憐啊,變成這個樣子,我看着你娘也沒有什麽主意,你自己好歹讀了那一點書,也有胡大寶歲了,該學會自己拿主意了曉得不?”

“我就是想告訴你啊,你爹這個事情真的不能忍!真是天殺的缺大德才幹得出來那種事情,把你爹搞成這個樣子了啊。你知道不知道,去年田寡婦的那個事情?就是田寡婦那個兒子跑到縣城裏面去替自己娘伸冤那一件!我和你講啊,那都傳成佳話了,你也要學着一點人家。你爹被人弄得成了這樣,以後還怎麽活?這要是都不去求青天大老爺給你爹做主,還想要怎麽樣是?就是你爹自己,肯定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胡大寶聽得稀裏糊塗的,卻感覺馮翠花說得很有道理,就不住地接連着點頭。馮翠花見胡大寶似懂非懂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明白了沒有,可想着他連半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就知道是個好拿捏的了,便也不覺得擔心事情不順利了。

·

回到自己家,胡大寶直接被馮翠花帶着進了自己爹娘住的那間屋子。他看到自己爹躺在床上,兩眼閉着,氣息也微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當下就吓了一大跳。前邊不管聽到馮翠花怎麽說自己爹出了大事,也沒有什麽感覺,現在真的看到自己爹這個樣子,就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胡大寶回頭看了看站在他前邊的馮翠花,再看看正守在床邊的自己娘,又扭頭繼續看着自己的爹,嘴巴張了張,沒有能夠說出話來。手心裏不覺冒出了汗,胡大寶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終于發出了聲音,嗓子裏卻還是幹澀幹澀的感覺。

“爹……這是怎麽了?”

楊桂香也不看胡大寶,只是抹着淚。馮翠花內心譏笑一聲,轉過臉向着胡大寶,語氣氣憤地說,“你看看你爹,給人家弄成這個樣子了!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就這麽狠的心,真是太毒了。這要是你爹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們母子兩個要怎麽辦喲?”

“你快勸一勸你娘,這光哭,能怎麽樣啊?”馮翠花又安慰起來楊桂香,“大妹子啊,不是我說,真的,你光在這裏哭,有什麽用?你看看大福,都快要喘不上來氣了!你問問大福,知不知道是哪個人害的他,好去讨一個說法啊!”

胡大寶走到床邊,彎下腰喊了一聲“爹”,沒有得到胡大福的回應,又忍不住問楊桂香,“爹到底是怎麽了?娘,你說句話啊!”胡大寶到現在才終于反應過來,他爹的情況是真的很嚴重,語氣也跟着變得着急許多。

馮翠花這會倒是不說話,只伸手拍着楊桂香的背,好似安撫她的情緒。楊桂香始終抽抽泣泣,過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你爹受了很重的傷,不知道是誰給害了,要不是你翠花嬸子瞧見了,這會還躺在荒郊野外呢……”說着又是哭。

“哎,大妹子別說這樣的話。平時你也對我都挺好的,我剛好撞見了肯定不會不管。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是先想想大福要怎麽辦吧,哎,這個樣子,真的太可憐了,變成這個樣子,以後要怎麽辦……”馮翠花半是勸半是誘導着楊桂香。

直到這時,躺在床上的胡大福才微微睜開眼睛。他感覺身體有一點僵,還有點冷,好像沒有什麽知覺一樣。回想起之前的事情,還有點模糊。他記得自己當時是想弄了那個胡喜兒,結果就不知道怎麽的被那個胡喜兒拿布捂住了嘴巴和鼻子,然後沒過多久他就失去意識了。

胡大福又多想起來一點事情,便猛然意識到胡喜兒好像是把他給……他微睜的眼睛驀然瞪大了,要不是身體僵硬,當下就已經坐了起來了。這麽一下,倒是讓馮翠花注意到胡大福醒過來了,就喊了一聲,楊桂香和胡大寶便都看向胡大福。

“爹,你怎麽樣了?”

胡大寶幾乎是撲到胡大福的面前去了。胡大福卻只是瞄他一眼,視線就移開了。他先看了一眼馮翠花,而後才看一眼楊桂香,最後又看向馮翠花了。他嘗試着開口,身體卻發起抖來,于是聲音跟着一起抖。

“胡……喜兒……那個……胡喜兒……會……妖術……”

胡大福想不通胡喜兒到底是怎麽做到光是靠一塊布就把他給弄成了那個樣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個胡喜兒一定是什麽妖魔鬼怪變的,不然怎麽可能做得到那種事情!胡大福感覺自己又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難怪胡喜兒能夠反抗得了他,難怪自己會被她害成了這個樣子!自己還這麽年輕,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毀掉了!

胡大福的眼睛裏面幾乎冒出火來。

他因為激動,上牙和下牙直抖得磕得作響,加上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來,極為不好的面色,整張臉顯得非常猙獰。不僅僅是這樣,就連喘氣,都變得粗重了許多,又好像下一瞬間就會一口氣上不來似的。

馮翠花和胡大寶又勸着他不要太過激動,倒是楊桂香沒有怎麽說話。

胡大寶注意到他爹還是不待見自己,卻也注意到他爹一開口就提起了胡喜兒,可正是這樣,他又變得糊塗起來了。自己爹變成這個樣子,難道還是那個胡喜兒弄的嗎?胡喜兒才比他大上了幾歲,就能夠把他爹弄成現在這樣?胡大寶不相信。

胡大福壓根沒有注意到胡大寶的想法,他越是想這個事情就越怒,根本一刻鐘都沒有辦法再在家裏待下去。停下沒有多一會,他便再次開口吩咐楊桂香,“你和大寶兩個人,現在就去弄個板車,把我拉到縣城去!我就不信這還沒有王法了!不弄死那個丫頭片子,我就不姓這個胡!”

一直沒有敢怎麽開口的楊桂香聽到胡大福這要上縣衙去告狀,猛然擡起頭,“這是做什麽?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怎麽去縣城裏面,你真的不要命了?人家一個小丫頭,還能把你怎麽着?你說出去,誰要信?”

“呵!”胡大福感覺身體沒那麽僵硬也沒那麽冷了,聽到楊桂香的話卻只想要冷笑,“你還敢……替他們家的人說話?!是不是老子沒有打夠你,你學不乖了?!”他瞥向胡大寶,直接對胡大寶說,“大寶……去,準備板車……”他說話急了,被自己的口水給咽了一下,頓時間連着咳嗽了好多聲。

“老子還沒死呢……敢不聽老子的話……那就走着瞧……”

楊桂香頓時噤聲低頭沉默,不再說話。

胡大寶沒有動,馮翠花就又開口說,“大福啊,你這可要想清楚了啊。這萬一青天大老爺不做這個主,可怎麽辦?你這一折騰,沒得把身子弄得更糟糕了啊。以前田寡婦他兒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用的什麽法子就說動青天大老爺給他做主了。這要是值得,估計要更容易一點啊。”

“好歹我也是在縣令老爺家裏幹過差事的!還就不信治不了那個丫頭了!真要是不給老子做主,老子就一頭撞死在衙門口,看他們還敢不敢不管!”

·

胡慶從學堂回到家裏,就到處找喜兒。

往常喜兒這個時候都會等着他回來,然後讓胡慶把當天的學的東西教一遍給她和胡靈兒。劉芳對這個事情沒有意見,胡全更沒有的管,因而從胡慶上學到昨天都還是這樣的。今天回到家沒有見到慣常在院子裏等他的兩個姐姐,胡慶難免就奇怪了。

見到自己向來能幹的姐姐今天竟然躺在床上,胡慶還以為喜兒是生病了,便問怎麽了。在床邊陪着的胡靈兒就說,“姐身體不舒服,有點發熱,沒有大事,娘在熬藥。”恰好今天喜兒去找的烏蕨,就是一種堪稱萬能解藥的東西,無論是頭疼腦熱咳嗽還是燙傷之類的都能拿來治一治。

聽到說沒有大事,胡慶就沒那麽緊張了,他便說,“那咱們明天再補我今天在學堂裏面學到的東西吧。”胡靈兒招呼胡慶坐,胡慶想着陪喜兒一會,就在胡靈兒旁邊坐了下來。他回家的時候還在和一起上學的其他人讨論胡大寶是為什麽突然被喊走了,因而這會陪在喜兒身邊,胡慶難免就說到了這個事情。

“今天下午,我們上課的時候,不知道大寶家裏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就被人給喊走了。都等到我們放學了,他還沒有回來。”

胡慶是家裏最小的一個,很多事情,大家都下意識會回避他,不會讓他知道得那麽清楚,何況他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也都不大明白。今天喜兒遇到的事情,除了劉芳以外,這家裏就沒有人知道了。胡靈兒不知道,胡慶更加不用說。

“那個時候啊,都是翠花嬸子來喊的他,我們就特別奇怪,大家都在那看熱鬧,連先生講課都不聽了。”胡慶一板一眼說着,并不知道,他無心的這麽幾句話、這麽一個“八卦”,卻帶給喜兒一個多麽重大的信息。

胡大福出了事,通知胡大寶趕緊回家,這沒有什麽問題,偏偏通知胡大寶的人是馮翠花。喜兒一下子抓住了這個點,她耐着性子,不着聲色問胡慶,“他們家出事了?怎麽是翠花嬸子去喊人的?”胡慶只搖頭,“不知道,就聽到翠花嬸子好像說什麽出大事了。”

“出什麽事情了?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沒有聽到人家說他們家出事啊。”胡靈兒插了一句嘴。喜兒不說話,胡慶還是搖頭。

“胡大寶被喊回家是什麽時辰的事情?”喜兒沉思着,又問了胡慶一句。胡慶不免疑惑,“姐你問這個幹嘛?”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但胡慶還是回想了起來,最後和喜兒說,“那個時候,我們剛剛休息過一刻鐘,然後繼續上課……差不多是剩下最後的一堂課大概過了一半時間了。”

按照胡慶的話推算起來,馮翠花去學堂找胡大寶回家的時辰,比喜兒回家的時辰沒有差得太多。胡靈兒說沒有聽說到胡大寶家裏出了什麽事情,說明馮翠花當時并沒有聲張,所以知道的人還不多。時間上的巧合,以及假使是湊巧碰到,動靜應該更大,那麽……馮翠花會不會……

腦子裏冒出來了一個想法,令喜兒心裏不由得一緊。馮翠花摻和進這次的事情裏面了,她為什麽要摻和?喜兒想起來,劉芳确實不大待見馮翠花,之前還曾經直接把馮翠花給打了出去,是不是因為那次的事情,馮翠花記恨上他們家了?

還有上一次田寡婦的那個事情,馮翠花就想着把捕快往他們家裏帶,想讓那些捕快抓胡靈兒。喜兒蹙眉,心裏又變得不安起來。哪怕只是胡大福一個人,都不好對付,現在還有一個馮翠花攪合進來,說不定她還在旁邊怎麽唆使……事情還真的是越來越糟糕了。

胡靈兒看到喜兒的臉色變了,眉頭都皺起來,不知怎麽就嗅到了一點不好的氣息,心裏莫名變得緊張,“姐,怎麽了?是有什麽事情嗎?”

“沒事。”見胡靈兒有所察覺,喜兒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外露,連忙否認,又說,“就是有點累,想睡一會。”胡靈兒聽言,沒有繼續追問,就拉着胡慶一起從屋子裏出去了。出去之後,胡靈兒拉着胡慶到了角落裏面,小聲和他講,“我覺得有點不對勁,那胡大寶家裏到底出什麽事情了?弟弟你和他熟嗎?要不,我們偷偷摸摸去看看是怎麽了?”

胡慶搖搖頭說,“不熟啊,平時不在一起玩……”聽到胡靈兒說要偷偷摸摸去看看情況,他都跟着覺得緊張起來了,“這樣真的好嗎?要是跑過去偷看,萬一被人家把我們給抓起來了怎麽辦?”

“抓什麽啊,我們就遠遠的看一下啊!而且不是說他們家出了事嗎?哪裏還顧得上咱們是不是?”胡靈兒一拍胡慶的腦袋,“就這麽說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看,走走走。”說罷拽着胡慶的胳膊就走了,也沒有和劉芳說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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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芳給喜兒煎好藥,端到房間裏去喂她喝下了,發現沒看到胡靈兒和胡慶兩個人,就問了一嘴。喜兒也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就說他們之前就不在這裏出去了。劉芳正說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也不在院子裏,胡靈兒和胡慶兩個人就一陣風從外面跑了進來。

“姐!姐!”胡靈兒喊着,進了屋子才看到劉芳也在,聲音一下子低下去了不少,喊了一聲“娘”,卻不說話了。胡慶跟在胡靈兒後面,氣喘籲籲,顯然也跑得很急。劉芳看到他們這個樣子,自然就問,“毛毛躁躁,跑哪裏去了?就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面瘋!”

胡靈兒和胡慶都不說話,喜兒一下子想到他們是不是去了胡大寶家裏,要不是的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也不避開劉芳,喜兒就問他們,“你們是不是去了胡大寶家?看到什麽了?”

不意喜兒一下子就看穿了還直接就問了出來,胡靈兒略有些錯愕,卻不再沉默而是回答說,“我說和弟弟一起去看看他們家出了什麽事,結果就看到福叔躺在板車上,胡大寶和他娘在後面推車,不知道要去哪裏……”

對胡大福家的動靜沒有辦法不上心,又說了幾句話,讓胡靈兒和胡慶陪着喜兒在屋子裏,劉芳就想到外頭去打聽一下胡大福他們到底是去哪裏了。要只是去鎮子上找大夫什麽的還好,這要是鬧到其他什麽地方去……劉芳幾乎不敢繼續想下去。他們沒錢也沒權還沒關系,要是被人欺負了,要怎麽辦?就是有理也沒有地方說啊!

劉芳還沒走出院子,胡全恰好從地裏回了家裏。因為之前的事,即使劉芳回來了,也和胡全兩個人沒有話說,更是幹脆地分開房睡。一天就是一面都不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不知道該說識趣還是怎麽着,總之胡全經常都不在家,回家吃飯的時間也和其他人錯開。

看到劉芳出門,胡全側開身子給她讓路。劉芳看到他就想到就是因為他在外面亂來,才害得喜兒攤上這樣的事情,心裏越覺得胡全讨厭也越是覺得氣。她本沒想把事情告訴胡全,不指望他怎麽樣,現在卻覺得憑什麽他這個做爹的害了自己的女兒,還什麽都不知道?

心裏有了這樣的想法,在和胡全擦身而過後,劉芳就轉過身喊住了他,“胡全!”語氣明顯的沖。胡全扭過頭看着劉芳,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劉芳一咬牙便說,“你招惹到的好事!那胡大福……”她還未将話說完,餘光就瞥見吳英招招搖搖也回來了。

劉芳一下子就止住了話頭,吳英也看到了劉芳和胡全,就一撇嘴走過來,講,“站在大門前攔路幹什麽?”先是斜一眼胡全,後又斜一眼劉芳,這樣的不待見比往日要嚣張許多,也不曉得她哪裏多起來的底氣。

“我說啊,那胡大福的命根子都被人給廢掉了,倒真是奇了。”吳英一笑,滿臉的褶子都冒出來了,“聽人家說,這胡大福差點沒了命啊,現在已經跑到縣衙去了,說要讨一個說法哩。他媳婦和他兒子拿板車推着他去的,啧啧,那個架勢啊。”

胡全從吳英的模樣還有話裏都聽出來了她的奚落以及鄙夷,對她在自己面前提起胡大福家的事情也感到不舒服,可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劉芳就不同了,她本來就是想去打聽胡大福他們到底是去哪裏,偏從吳英的嘴巴裏面冒出來就是她最不希望聽到的那種可能性。

吳英倒好似只是想說給劉芳和胡全聽這個事情一樣,說完就不管了,直接越過胡全和劉芳進了院子。劉芳看了一眼胡全,最後還是沒有和他講喜兒的事情,直接出門去打聽了。

先胡全幾步進去了的吳英,首先鑽進廚房去了,以為做好了飯或者在做飯結果什麽都還沒準備,頓時間就罵劉芳又罵喜兒偷懶,罵他們好聽懶做。罵到最後沒人搭理,就跑去翻箱倒櫃拿出來之前劉芳做的一點吃的,坐在堂屋裏“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

劉芳從外頭打聽消息回來,整個人都有點失魂落魄,臉色看起來也有些發白。她直接去了喜兒的屋子,胡靈兒和胡全還在陪着喜兒,看到他們娘回來,樣子看起來很不好,心裏都是一吓。喜兒看到劉芳這樣,就知道肯定是打聽到了不好的消息了。至于這不好的消息,不會那麽難猜,無非是最壞的情況——胡大福不甘心,想要報複回來。

看到這會躺在床上的喜兒,劉芳也不顧胡靈兒和胡慶還在,就對喜兒說,“快,你快點起來,娘幫你收拾東西,現在就把你送到外婆家裏去!”她說着便要去幫喜兒收拾動心,哪怕心裏慌亂着,可動作一點兒都不亂,馬上就打開櫃子把喜兒的唯一的那兩三套舊衣服拿出來了。

胡靈兒和胡慶都糊塗,完全是在狀況之外,不知道他們娘怎麽突然就這樣了。還有,聽他們娘說的話,福叔的事情還和他們姐姐有關系麽?胡靈兒和胡慶差不多同時想到了這一點,兩個人眼裏都是錯愕。本來他們都坐在床沿,在那看着劉芳,當下都站了起來。

“娘,你在說什麽?”

“為什麽讓姐姐馬上去外婆家?”

胡靈兒和胡慶同時發問。

喜兒也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了,她随便踢上鞋,快步走到劉芳面前,制止劉芳的動作。如果能夠逃得了,那她不會不願意逃。她不算多麽無私,可也沒有自私到不管其他人會怎麽樣光自己跑。可是現在的問題是根本就跑不了,跑到外婆家也一樣會被找得到,其他親戚那裏也一樣。何況,這要是真的跑了,不就跟坐實了她确實有問題一樣麽?

“娘,跑不了,也不用跑。”喜兒試圖安撫一下情緒激動的劉芳,“不一定會有事,我們不能自己先亂掉了。”其實她也沒有底氣,一點底氣都沒有。她可以告訴劉芳,不會有事,卻沒有辦法真的說服自己不會出什麽事情。

如果要遭受牢獄之災,估計她會不想活了,因為沒有辦法想象那種苦,就現在的生活也足夠辛苦了。

“不跑怎麽辦?等着來抓嗎?你先跑了再說啊!你怎麽這麽蠢!”劉芳看喜兒根本就是一副準備“自投羅網”的樣子,急得都要哭出來了,“你就先去躲起來啊,等躲過去了,再回來就沒事了!”

喜兒不想和劉芳讨論“我跑了你們怎麽辦”這種高深的問題,她直接仰起臉梗着脖子向着劉芳,态度強硬地說,“反正我不跑也不逃,你打死我我也不走!”她也不是不害怕,可也不是那麽的害怕。她既害怕明天的到來,又覺得大不了就是一死了。可是,提前預見了的不好的情況,總還是讓人覺得慌張,下意識想要想辦法避開。動物都有求生的本能,就算是更加高級的人類,也是一樣。

劉芳恨不得擡手就給喜兒一巴掌,好把她給打醒過來,偏偏看着喜兒這麽一副樣子,又根本下不去手。擡起的手最後也還是放下了,到最後就變成了将喜兒一把抱住。劉芳還是覺得自己沒用,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

喜兒被劉芳抱着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胡靈兒和胡慶兩個都意識到了某件重要的事情緊張的看着劉芳和喜兒,眼底滿是驚懼。喜兒好不容易才掙開劉芳的懷抱,對劉芳說,“娘,我餓了,靈兒和慶哥肯定也餓了,你去做點飯好不好?”

天暗了下來,屋子裏也有點黑,劉芳這才意識到不早了,又知道說不動喜兒,只好點頭應好,出了屋子去廚房做吃的,也知道喜兒這是故意打發她走。劉芳走了,喜兒看到胡靈兒和胡慶都一個表情看着自己,就不知道怎麽的被戳中笑點,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伸手捏捏胡靈兒和胡慶兩個人的臉頰,說,“幹什麽這個樣子?還不一定有沒有事呢。說不定我就好好的回來了?再說,就是有事也不怕啊。”她找出來火折子點了蠟燭,矮着身子從床底下拿出來個破爛的壇子,給胡靈兒看,“姐自己攢的錢,在這裏,現在告訴你,以後要用就知道在哪裏了。”

喜兒以前想,要是她能夠把這個爛壇子裏面裝滿銀子,就自己出去做點生意。要是連這個資本都沒有,那估計這一輩子就都是種田的命了。現在不知道明天到底會怎麽樣,要是她人沒了,錢財也帶不走,給胡靈兒留着買兩件新衣裳也好。

胡靈兒探頭看一眼喜兒抱着的壇子,裏頭有點碎銀子還有很多銅板,因為這個比自己大上兩歲的姐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攢下這麽多錢而覺得驚奇,又因為喜兒說出這樣的話而感到了悲傷情緒。她一笑,卻哭了出來,接過喜兒遞過來的東西就說,“我姐真能幹,攢了這麽多錢。你就放那裏啊,告訴我幹什麽,就不擔心我偷偷拿去都花光了……”嘟嘟囔囔的。

喜兒也笑,想和胡慶說點什麽又覺得太過矯情,到最後就只說了一句,“好好讀書,記得回家教你姐認字還有寫字。”胡慶認認真真的點頭。想來想去,覺得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喜兒就不再多說什麽而是收拾好去廚房陪劉芳了。

關于煤的事情,前期所有的準備工作基本沒有問題了。現在就是等一個時機,無論是其他人發現煤礦上報給縣令也好,還是劉芳把消息傳出去,讓上邊的人察覺到了也好,總之只要這個時機來了,賺錢就不是什麽大問題。在這件事情上面努力了這麽多,就算自己享受不到成果,有別人享受得到也好啊。正由于喜兒抱着這樣的想法,所以她特地跑到廚房去和做飯的劉芳提了一下,她知道劉芳會聽進去。

看着劉芳準備的晚飯,喜兒簡直有點哭笑不得。

這種……吃飽了好上路……的錯覺……

·

忐忑的一夜過去,新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小鳥依然在樹枝頭叽叽喳喳地叫。喜兒醒來的時候,都差點沒想起來,今天自己将會遭遇到一件決定她命運的重大的事情。劉芳如常準備好了早飯,胡全還是什麽都不知道而随便抓了兩個餅子就早早地出了門。

吳英洗漱好,就坐在堂屋門口等着劉芳做好早飯有得吃。沉寂的清晨在一陣馬的嘶鳴中被打破,坐在堂屋門口的吳英頓時間驚奇得跑到院子門口過去看。廚房裏面,劉芳、喜兒、胡靈兒、胡慶幾個人都一下子精神緊繃了起來。

本來是想着看個熱鬧,偏偏看到那些騎馬來的捕快翻身下馬就往他們家走了過來,吳英吓得不知道該往外邊跑還是往屋裏鑽才好。她猶豫之間,周耀宗已經帶着人到了院子門口了。她看到吳英又看了看這個地方,确定沒有找錯,就有其他的捕快問吳英,“胡喜兒在不在家?”

人家這麽問,那自然不是來抓她的了,剛剛把自己這輩子做過的事情都恨不得想一遍确定自己真的沒有犯法的吳英一探頭,便回答說,“在家啊,你們找她一個丫頭片子幹什麽?”并沒有人回答吳英的問題,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周耀宗就直接帶着人闖進院子裏面來了。

喜兒從廚房裏走出來,果然看到領頭的那個是周耀宗。她兩腿有點打顫,又有點發軟,還有點邁不動步子。周耀宗看到喜兒,就道,“你就是胡喜兒?跟我們走一趟縣衙,你自己清楚是什麽事。”

稍微猶豫了一下,喜兒才墾求着對周耀宗說,“能讓我先吃個早飯嗎?”

周耀宗:“……”

喜兒動作快速吃好早飯,便跟着周耀宗走,還得一邊示意劉芳不用沖動。走出院子看到只有和捕快數相匹配的馬匹,喜兒就問周耀宗,“你們是準備把我繩子綁在後面拖到縣衙去嗎?”嗯,沒有囚車,那電視上演的就是那一種了。喜兒默默的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其實有點蠢。

周耀宗嘴角抽搐,翻身上馬,微微低頭,對喜兒伸出手,道,“上來。”

喜兒有點懵。

這是被抓去縣衙審問的人應該有的待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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