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宣判
“你沒有說錯什麽,不必同我道歉。”
大概是并未如此與人還是個比自己小的丫頭片子這樣低頭過,周耀宗看起來好似不大自在。聽到喜兒的這話,越是窘迫,又帶着小心翼翼看了喜兒一眼,停了半晌,才說,“你是不是還在生氣?确實是我沒有替你考慮,畢竟你也是好不容易才……”
“我沒有生氣。”喜兒覺得和周耀宗争論這些太無趣了,何況她本來就有私心,而事情發展到現在,她更想感謝他,“我也沒有敷衍你,你确實沒有說錯什麽,否則我何必将事情說出來。如果我不敢揭發他做的這些事情,我又怎敢保證他以後不會再害我?在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要将事情都說出來好讓縣令大人能夠還我一個公道。”
喜兒确實是就事論事,實話實說,可說出來的話也處處透着疏離,周耀宗沒有感覺不出來。他想起縣令大人說面前這個野丫頭的話,與自己所知的其他農村姑娘相對比,确實有所不同,哪怕光論外表,這樣的差別并不明顯,但是一旦張口認真說話,就是不一樣。
周耀宗覺得自己見過這小姑娘也有幾次了,倒是每次見她都能看到她身上與之前不一樣的地方。到底是自己太過注意她了,還是真的就是她這麽讓人忽略不了?明明看起來就是個農村野丫頭,怎麽就是不一樣呢?心覺自己想岔了,周耀宗忙收斂思緒不再亂想。
只是喜兒的話叫他無言以對,于是又一次……
周耀宗被喜兒堵得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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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翠花剛剛到河邊洗完一家子的衣服,正端着沉重的大木盆往家裏走,準備把衣服給晾好了。今天早上見着捕快來把胡喜兒那丫頭給抓走了,劉芳他們都吓得趕緊追上去,光是回想一下那個場景,她就忍不住樂呵。沒有想到的是,她剛走到家門口,就看到幾個穿着捕快衣服的人從她家裏出來了,一看到她那個眼神,簡直就是放了光。
那一種分明就是抓她來了的感覺,馮翠花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她心中大驚,吓得手裏的大木盆都摔在地上也顧不得去撿,轉了身子拔腿就趕緊跑。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麽看到那些捕快就吓了個半死,腦子裏光想着趕緊跑就沒有錯,哪裏敢停上多一會。
捕快們看到馮翠花看到他們就跑,這根本就是這人有問題啊!他們想都不想,馬上追了上去。馮翠花雖說是個鄉野農婦,不是什麽嬌嬌弱弱的人,跑兩步就喘大氣,但捕快們個個都是練家子,又是男子,要追上馮翠花到底是小菜一碟。
眼瞧着自己被抓住了,馮翠花才反應過來,她又沒有犯事,這些人抓她做啥子!被制住得沒法動彈,馮翠花跑了那許久這會也不停喘着氣,整個胸脯上下起伏着,“你……你們為什麽抓我?我又沒有犯什麽事!”
“嘿!你沒犯事,你沒犯事你跑什麽!”馮翠花這麽一個折騰,他們這些來帶她到縣衙去的人就跟着折騰,這會兒說話自是沒有好氣,“我看你鐵定是犯事了,還是犯了什麽大事!走!有什麽話,你留着到縣令大人面前說去!”
縣令大人?馮翠花頓時間一個激靈,這是鬧得哪出啊?縣令大人現在不是應該在管胡大福那個事情嗎,怎麽還讓人來抓她來了?難不成是出了什麽問題?馮翠花想着想着,就察覺到了事情不妙,這是要和她扯上關系啊,那怎麽能行?
“冤枉啊!真是太冤枉了啊!你說抓我就抓我了,總該給個理由吧,我什麽事情都沒有犯,這樣子把我抓走,也說得通麽?”馮翠花眼珠子轉一轉,連忙替自己喊起了冤,“你們要是這樣子,不明不白,無緣無故就把人給抓了,你們這是缺大德!沒良心!黑心黑肺啊!”
“吵死老子了!”一名捕快嫌馮翠花呱噪得很,伸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鬧得馮翠花只能發出“唔唔唔”的聲音,他又對馮翠花講,“你家裏人都說了,你做了什麽事,反正和他們沒有什麽關系,其他的,随便我們處置。你還是乖乖的跟着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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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翠花因為這話,露出來的兩只眼睛都瞪了起來,眼裏滿是怨恨,更是“唔唔唔”想要替自己辯駁,可沒有人要聽她說,她只得在心裏罵着“天殺的”之類的話。有了前邊馮翠花逃跑的先例了,臨到要走的時候,其他幾個捕快一合計擔心馮翠花路上鬧出什麽幺蛾子,幹脆拿繩子将她綁了起來,直接橫着按在馬背上。這樣她要是敢胡來,說不得要摔個頭破血流,就是摔死都有可能,那肯定就老老實實的了。
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馮翠花就這樣被綁了起來又被人不知道哪裏找來的布團一團堵住她的嘴巴,免得耳根子不清淨。捕快們是将馬停在了馮翠花家門口的,離開的時候自然是要回去牽馬,從始至終,馮翠花的家人都沒有露面,更無所謂出來護馮翠花。
一直等到馮翠花被捕快們帶走了,她的丈夫才從屋子裏走出來了,也不多看什麽只彎腰去撿地上的衣服還有木盆,又忍不住罵了一聲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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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先周耀宗與喜兒主動道歉兩個人之間鬧得尴尬,又是沉默許久,他便主動尋了借口離開,讓喜兒自己好好待在那屋子裏。也正好是巧,周耀宗就碰上了其他人把馮翠花給帶回來了,瞧着那五花大綁又堵住嘴巴的架勢,倒更像是綁了個犯人回來。
“話太多,總嚷嚷,還不安分,沒辦法。”見到周耀宗看向馮翠花的眼神裏那份好笑,其中受不了馮翠花呱噪的那名捕快王大虎便随口解釋了一句。
時辰已經不早了,周耀宗聽言也只是笑了笑,擺擺手讓他們趕緊把人帶過去,又隐約聽到縣衙大門外有些響動,便一面跟着他們往裏走一面問了一嘴發生了什麽。這王大虎想必和周耀宗關系并不差,很快就回答道,“嗨,也沒有什麽,就是那個小姑娘的家人來了好像,在外頭哭着喊着說要見縣令大人,那哪成啊?”
“這不是縣令大人下了令了,說不許人圍觀麽?那肯定沒辦法的嘛,我這趕着帶人去複命,也沒法子和他們多說,就讓他們先回去,估計也不會聽就是。要我說啊,縣令大人也是一片好心麽?那小姑娘的名聲算是給毀沒了,這要是還給人圍觀,往後還怎麽活得下去?”
王大虎一副話唠的樣子,對着周耀宗就倒了一堆兒的話。周耀宗聽說是喜兒的家人在外面,腳下動作微頓,等聽完王大虎的話,便說,“我出去看看。”又沒同他們一起往裏走,反而是往縣衙外面走去。
喜兒還不知道劉芳他們都趕到縣衙這裏了,她安分呆在那屋子裏,長久聽不到外面有任何聲響或者動靜。直到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又聽到被松了綁、不再被堵住嘴的馮翠花嚷嚷的聲音,她才明白這是馮翠花終于被到縣衙了。
衙役的呵斥讓馮翠花噤聲,又道是她再敢喧嘩先就給她一頓板子嘗一嘗,馮翠花越是閉緊了嘴巴。有人去了通知縣令,期間馮翠花十分的安靜,等到縣令一來,她又開始鬼哭狼嚎表示自己冤枉、自己什麽壞事都沒有做過。
又是一聲驚堂木響,馮翠花再次安靜了下來,後邊便是接連的問話。問的問題談不上多麽刁鑽,不過是就她怎麽發現受傷的胡大福、怎麽将他送回家、是否看到是誰傷的胡大福之類的問題盤問一遍。
被抓到了這縣衙裏面來,還是和胡大福的事情扯上關系,馮翠花便曉得胡大福這是遇到大的麻煩了。她原本挑唆胡大福來告狀,不過是想着喜兒要麽不敢說自己差點被人奸|污,那麽喜兒傷了胡大福便是要受罰且賠償的;要麽喜兒說出來,自己差點被胡大福奸|污了,那喜兒的名聲就徹底毀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會和她扯上什麽關系,都是她樂意看的。
本以為自己只要老老實實呆在一旁看戲就成,最後還是被扯進來了。這胡大福竟然想着拖她下水,那她也只好不客氣了。馮翠花将事情理順了,對上上首坐着的縣令,便是“咚咚咚”一通磕頭,求着饒替自己辯解。
“縣令大人,青天大老爺欸,我那天不就是上山去了一趟嗎,哪成想看到胡老弟躺在那地上喲!都是一個村子裏面的,還能看到人家出事了還不管不顧嗎?肯定沒那種道理嘛!所以我就去喊上弟妹一起去把人給扶回家了麽?這我也沒做什麽壞事啊!”
馮翠花跪在地上,兩手一拍又是一攤,臉不紅心不跳,光拿那雙滴溜溜的眼睛看着這縣令。
“那你可知,胡大福為何會被人傷了或者是有沒有看到誰傷了胡大福?”
喜兒又聽到馮翠花的一通話,勢必要将自己摘出去。不知是顧不上再拖她下水還是怎麽,總歸是沒有将事情扯到喜兒身上去。只是,瞧着那縣令卻不大相信她的話,待馮翠花好不容易停了話頭,便再次問她,“既然你說你不知,那為何你很快就發現了這胡大福還沒有遇到任何害他的人,是你真的沒有看到還是在撒謊?再者,你為什麽要和胡大寶說那些充滿暗示性的話?”
馮翠花乍一下沒有聽懂縣令說的是什麽個意思,她是圍觀了整個過程的啊,那傷胡大福的人可不就是喜兒那個丫頭嗎?!她又和胡大寶說了什麽……馮翠花好不容易腦子轉過彎,想起自己對胡大寶說的那些話,也沒想到怎麽就給縣令知道了,頓時間又呼天搶地起來。
“我的青天大老爺欸!我那是說了什麽啊,還不是覺得胡老弟叫人給害成這個樣子了,怎麽着也該讨個公道讨個說法呢麽?哪能就這麽忍氣吞聲了是不是?我又哪裏敢撒謊了,這腦瓜子我還想要呢啊!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你什麽都不知道,胡大福卻說你可以幫他作證,你們是不是需要提前串通一下或者當面對質?”
“作證?我能幫他做什麽證?我沒看到,又怎麽知道他有沒有強|奸人啊,是不是?!”馮翠花瞧着自己這是越撇越撇不幹淨,慌亂之下冒出這麽兩句話,自己一下子也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馮翠花自己沒有發現,喜兒和縣令卻都注意到了,從始至終,縣令都沒有提及過胡大福強|奸之事,但是馮翠花說出來了。無論是她猜到了,還是她就是知道,都印證了一件事情——她在撒謊。這麽一來,她就更加撇不清楚了。
“本官何時同你說過胡大福有強|奸的嫌疑?”聽到這一句話,馮翠花的身子都僵硬了,她一時忘了替自己辯解,嘴巴嗫喏了兩下,又惶恐地看向了那縣令,卻聽到縣令說,“你現在還要繼續告訴本官,你并沒有撒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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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翠花好不容易露出了馬腳,喜兒對此表示喜聞樂見。她不是古人,不像古人那樣對名聲之類的東西看得那麽重,更不會要死要活,因而她現在便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情況正往對她有利的方向傾斜,她只有高興的份。
喜兒正在聽審問聽得認真,出去了許久的周耀宗好不容易回來了。喜兒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卻稍微收斂了自己偷聽時的神色,假作了一把端正。只是這樣的端正沒有維持過一刻鐘時間,喜兒便已經聽到了周耀宗的話。
“你的爹娘還有弟弟妹妹現在都在縣衙外面,縣令大人有令不許任何人進來,所以他們只能夠呆在外面,不過我已經去告訴他們你沒事,讓他們暫時放心了。”
爹娘和弟弟妹妹?胡全劉芳胡慶胡靈兒都來了?說一點都不驚訝是假的,可也不是半點都沒有想到,只是周耀宗肯幫忙去說一聲她現在沒事就是善心了……喜兒現在也不可能走得了,因而她便只是同周耀宗說了一句,“謝謝。”又問,“他們還好嗎?”
周耀宗點點頭,喜兒再問,“你說縣令大人不許任何人進來……這是怎麽一回事?”既然是特別下的命令,說明平時不是這麽一回事,那就必然是有別的什麽原因或者理由了。既然他提到了,喜兒就順勢問了一下。
出于心理愧疚以及認為這些可以和喜兒說,讓她知道也沒關系,周耀宗便回答道,“因縣令大人判斷事情牽扯到一些不便于叫外人知道的東西,是以下了這樣的命令。”
雖然周耀宗沒有講明,但喜兒也知道那便是指的強|奸和胡大福被廢了這兩件事情了。且不說其他什麽,喜兒倒是沒有想過,這個縣令還能在意到這些,她便覺得自己更明白了一些,為何周耀宗會對這縣令這麽尊敬。
有一些東西那是做戲或者演戲都做不來也演不來的,只有真的有那份心,才可能會做到這種程度。
馮翠花一下子不小心說漏嘴了,又慌忙替自己圓起慌來。可謊話本就越說越錯,又越是被逼着、質問着叫她越發亂了陣腳,後來縣令讓人把胡大福幾個人給帶上來了,又讓胡大寶出來說一說馮翠花當時到底同她說過了哪些話。這麽一下子,輕易将馮翠花的別有用心給揭穿出來。
胡大福先前未覺得馮翠花如何算計了自己,現聽她這般挑唆胡大寶,才感覺到事情不對。楊桂香更是察覺到了不對,又聽聞是馮翠花告訴的自己丈夫說她和胡全有那一腿,害得她次次都遭毒打,心中無不是怨恨。
原是指望着馮翠花将自己給救出來,卻曉得了自己遭了馮翠花的一通算計,胡大福越覺得憋悶憋屈,更是當堂就髒話連篇怒罵了起來。馮翠花哪裏希望自己被人這樣的罵,何況還是當着縣令的面,現在這樣的将重點放到她身上來,倒也似胡大福想把犧牲了她好把自己給摘出去,馮翠花便與胡大福對罵起來。胡大寶和楊桂香自然幫着胡大福,這麽一來,就演變成了兩方對罵的局面。
兩方吵起架來倒是将喜兒給撇在了一邊,根本顧不上提。也是情緒上來,個個都争得面紅耳赤,梗着脖子伸得老長,就差沒有動起手來了,連縣令接連要他們肅靜都懶得搭理。到了最後,只能是衙役上來将兩方的人給拉開,分別帶下去,才總算消停了。
周耀宗又出去了一回,沒多久就回來了,手裏頭拿着紙墨筆硯,身後還跟着那個先前問喜兒話的男子。他進來便同喜兒說明,“縣令大人說,讓你做個筆供,畫個押,就可以先回去了,到時候有什麽事情,會再去找你來。”
“那他們呢?”
周耀宗瞥了一眼旁邊的男子,才說,“他們暫時還走不了。”
喜兒便不再多問,而是配合着做逼供,又摁了手印,才由周耀宗送她出了縣衙。劉芳胡全他們就或蹲或站在縣衙大門口,頂着大太陽等着喜兒,一個個臉都被曬得發紅。聽到有人出來的動靜,他們就已經朝着這邊注意過來了,看到出來的人是喜兒恨不得立刻簇擁上來。
胡靈兒和胡慶是最快沖上來的,兩個人一左一右一下子抱住了喜兒。劉芳稍微慢了一些,卻也上前摸了摸喜兒的頭。胡全似乎不太敢走上前,在七八步外就站定了,只看着喜兒,沉默不語。不過,他們并沒有忽視了周耀宗。
周耀宗見劉芳看向自己,便立刻道,“沒有什麽事情了,你們現在可以回去了。等結果出來的時候,可能會再去找來聽結果。”
“謝謝你啊,小夥子。”聽到周耀宗這麽說,劉芳便放下下來,臉上也露出笑意,沖着他道謝。畢竟之前其他人都不搭理他們的時候,是周耀宗特地來告訴他們喜兒沒有什麽事情的。光是沖着這份心意,都該好好道謝才是。
“沒事。”
周耀宗擺了擺手,又看一眼被胡靈兒、胡慶擁着的喜兒,便回了縣衙裏面去。喜兒他們也沒有多逗留,找了個小攤子一人吃了一碗馄饨歇了會以後便往胡家村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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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兒他們是一路走回去的,等回到胡家村的時候,便不怎麽的早了。吳英自己端了個木板凳坐在院子裏頭,手裏頭端着一盆子什麽吃的,吃得正是開心。看到胡全他們回來了,也沒正眼瞧上那一眼,卻風風涼涼說了起來。
“真是作孽啊,我胡家竟然出來一個這麽不知檢點的孫女,這叫我以後怎麽到地下去見老頭子?要我說,光是要點臉面的,都沒了清白了,還好意思活着嗎?以後就是被人家戳脊梁骨的份了,還不如死了算了,省得一家子跟着遭罪,還不知道人家以後要怎麽說我這個老婆子。活了這麽一輩子了,我這個老婆子什麽時候受過那種憋屈?!”
吳英本該是恨恨的說着,可她卻沒有半點那樣子,反而是悠然自得,說到激動的地方,還不忘往嘴巴裏丢點吃的進去,吧唧吧唧似乎吃得很是開心。
劉芳看一眼吳英端着的那盆子吃的,一看就知道她又翻出她做的吃的出來了,還說出這麽難聽的話……分明是想逼死喜兒!怕喜兒受刺激,劉芳先就三兩步走過去,一把搶過吳英手裏端的吃的,就往遠處一扔,頓時間那些吃的撒了一地,那瓷盆子“當啷”一聲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說不出好話的老不死!你還吃個屁!”她也是懶得和吳英理論,直接就這麽罵了兩句,更沒有給胡全半點臉面。
吳英“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劉芳卻護着喜兒先進了屋,胡靈兒和胡慶都跟着走了,胡全走在後邊,就和吳英說,“你還有沒有一點做奶奶的樣子?不是想着把孫女賣了就想要她去死,你當我也是死的啊?”
“哼!你自己造的孽!還好意思說!”吳英頂了胡全兩嘴,又講,“有你這樣的兒子,也很丢臉!”說着便往外頭走,不知道是要去哪裏。也沒有誰上來攔着她,無論是胡全還是誰都不管她這到底是去幹什麽。
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下來了,吳英被吳巧兒給送回來了。見到劉芳卻不見喜兒,吳巧兒便只說,“哎,娘在我那裏吃過晚飯了,嫂子就不用再折騰了。”看了吳英一眼後,又和劉芳道,“事情我都聽娘說了,大嫂也放寬一點心,這種事情也是沒有辦法,別自己累壞身子了。要是有用得着弟妹的地方,只管說就是了。幫得上忙的地方,肯定是要幫的。”
吳巧兒向來沒有那種好心,劉芳怎麽不知道?只是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吳巧兒也不是像是來鬧事的,劉芳便沒有橫着一張臉向着她,不過是說,“沒有什麽事。”吳巧兒聞言卻道,“哎,我懂的啊,大嫂你不說,我也明白。其實啊,畢竟沒有真的那個什麽……想嫁人以後還是嫁得出去的。這需要說媒的話,我也幫着留意一點就是了,大不了嫁得遠一點嘛,那就沒有人會指指點點是不是?”
要說一開始聽吳巧兒說話,僅僅是礙着臉面不橫着向着她,等她說出來這種話,劉芳就沒有不明白的了。吳巧兒沒有什麽好心她原本就清楚,也沒有指望過,現在合着,這還真的是一片“好心”,就急着要怎麽賣她閨女了?劉芳掃一眼吳英,見吳英一副很贊同吳巧兒話的模樣,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你有這樣的好心,就留着給你自己就好了,我們家不需要,喜兒也不需要。勸一勸你,我們家的事情以後還是別管了,不然以後這門都不會讓你進!”
吳巧兒還沒有說什麽,吳英先就不滿劉芳這話了,“你在說什麽東西?你弟妹還不是一片好心?!你個狼心狗肺的,一點都不知道誰好!”吳巧兒拽了一下吳英的袖子,吳英才沒有說下去,吳巧兒還是笑着向着劉芳,講,“大嫂就先這麽認為,到時候要是用得上弟妹,弟妹還是一樣會幫的。不管怎麽着也絕對不能夠看着喜兒嫁不出去是不是?”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簡直就是戳到劉芳心裏頭的痛處了。喜兒為什麽能夠這麽快就回來,為什麽什麽事情都沒有,她還有想不通的麽?這個事情講出去了,還不是誰都不知道,真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到時候,喜兒還好怎麽說親事?誰會肯要?就是有那肯要的,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家,她又怎麽敢讓喜兒嫁出去?到時候要真嫁了,喜兒還不得怨她一輩子麽?
“滾滾滾!我們家的事情和你有個屁的關系!”劉芳頓時間就冒出了火氣,顧不得這那,更無論關系不關系的,就開始橫着趕起了人。
吳英氣咻咻進了屋子去睡,吳巧兒順勢樂呵呵回家去了,哪怕僅僅是氣到了劉芳,她也很開心了。等到他們都走了,劉芳獨自站在那院子裏,到底不由自主就為喜兒的将來發起了愁。胡全不知道什麽走過來,站到了劉芳身後。
劉芳感覺到身後有誰走了過來,也不需要回頭便知道是胡全。這麽多年的夫妻,也不是白做的。只是那情分早就變了質,已不再是劉芳想要談論的東西。胡全特地來找她,比如就是有什麽事了,劉芳也不和他多廢話直接問,“想說什麽?”
“你要不要帶着喜兒到其他地方去……”
劉芳聽到胡全這話,才轉過了身,依然不廢話,“錢呢?沒有錢,怎麽去?我帶喜兒走了,靈兒和慶哥呢?留在這裏給你和你娘糟蹋嗎?”劉芳覺得自己能猜到胡全下面要說什麽,這家裏能有什麽錢,最值錢的就是那幾畝良田了,那又不能夠賣!沒錢,根本什麽都做不了,想都不用想。
“要是有錢,我早就帶着孩子們走了,都不用你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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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到縣衙後,過了一天的時間也就是第三天的時候,周耀宗來了接喜兒,說是今天事情會出結果。劉芳沒有跟着去,畢竟不方便,這路途也遠。最後是胡全跟着去了,他坐其他人的馬,除了聽個結果以外也是保護喜兒的意思。
審問的過程,喜兒并不清楚。光是看那天馮翠花和胡全互掐且完全不講理的架勢,喜兒認為這過程必然不輕松。她沒有問周耀宗事情怎麽樣了,一來是不覺得他知道得那麽清楚;二來即使他知道得那麽清楚,她也很快就知道是怎麽樣了,何況只要她沒事,而其他人必然不輕松,那到底是怎麽樣她便無須太緊張。
哪怕是到現在也沒有能夠了解到這個朝代的律法的途徑,喜兒依然一點都不清楚強|奸到底是個什麽罪罰。雖然并不認同這個朝代的很多思想,但是喜兒還是堅定的認為,要讀書、要認字,這是最為基本的。只要她想更好在這個朝代生活下去的話,這就是必須的事。
又回到縣衙,依然沒有允許旁人圍觀,大堂內,馮翠花、胡大福都在且身上上了枷鎖,兩個人都是七魂丢了六魄的模樣,更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前兩天還不是這樣,一轉眼,他們兩個人——無論是馮翠花還是胡大福都便變成了階下囚,喜兒沒法子半點不驚訝。
再次跪倒在了這縣衙的大堂裏面,喜兒依然覺得十分的不舒服。馮翠花和胡大福兩個人已經連半點辯駁的力氣都沒了,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過喜兒一眼,眼裏沒了半點的神采。不多時,縣令出現,很快進入正題,開始了宣判。
整個過程當中,大堂裏的氣氛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叫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一聲驚堂木響便是一句宣判。随着三聲驚堂木結束,胡大福、馮翠花、喜兒三個人的命運也塵埃落定。胡大福因有強|奸幼|女的意圖,雖未遂,但行跡惡劣,且誣告在先,被判杖責三十後絞死;馮翠花挑唆胡大福強|奸幼|女是為從犯,判牢獄三年,以儆效尤;喜兒無罪釋放。
這樣的結果,是喜兒在一開始沒有意想到,卻無疑是很好的結果了,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的。她并非沒有憐憫之心,只是她的憐憫之心不想用在這裏,用在想害她的人身上。胡大福是自作自受,難道還能怪得了她麽?
只是喜兒卻也很清楚,自己的爹沒了,胡大寶未必能夠想得通也說不定會怨恨她和他們家,至于沒了丈夫的楊桂香,她就不清楚了。事情發展成現在的情況,不是她一手促成的,卻必然是惡人受到了惡報。
喜兒覺得縣令未必不知道胡全和楊桂香曾經有過什麽的事情,大約是一碼事歸一碼事,而并未混作一團。畢竟,胡全和楊桂香有天大的錯,都和她胡喜兒沒有什麽關系才是。胡大福最大的錯,便是沒有找胡全報仇,而是找上了她。
這一茬事情終于是過去了。
結果已經出來了,沒有在這裏繼續逗留的理由,喜兒便準備和胡全一起回家去了。她先前一直想着,要怎麽才能将煤礦的事情傳出去,原本多少擔心縣令是個不會來事的,現在卻沒有這種顧慮了。她能夠平安無事一大半都是因為遇着了這個确實不錯的縣令。
喜兒覺得自己之前大概是犯了一個蠢了。她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其實她完全可以通過信件之類的東西來和這個縣令傳一下煤礦的消息。這樣的話,縣令也不會知道是誰,而這樣的好事,他也自然不會當做不知道。
來過縣衙這一趟後,倒是瞧見在縣衙的大門口有一個類似于郵筒那樣存在的木箱子,挂在牆上。聽周耀宗說,那是為了方便百姓給縣令傳遞信件用的,提建議或者是有其他什麽意見、不敢伸的冤,都可以靠寫信來傳遞。每隔兩天都會開一次信封,師爺會先看完全部的信,再将其中重要的送給縣令看。
知道了這一茬,事情就更加好辦。
又一次沒有想到的是,在喜兒和胡全剛剛走出了縣衙的大門,有一個老仆人匆匆追了上來,對喜兒說,“姑娘暫且留步,我家大人想要私下見姑娘一面,還請姑娘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