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你個沒用的、殺千刀的臭玩意兒,你怎麽不去死了算了,往那黑糜崖下一跳,死了就幹幹淨淨一了百了了,欠了這麽多錢,老娘管你死活,誰要再敢上門來鬧事,将來礙了我兒子的路,我他娘的跟他死磕到底,你信是不信!”
“有本事別回來,這輩子也別回家,你個殺千刀的孬種,要是敢回來,老娘跟你拼了這條老命,老娘不剁了你就不信蔣!”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有能耐将老娘這條老命也給拿去賭了。”
屋子裏頭女人扯着嗓子罵罵咧咧了好一陣。
沒多久,又傳來一陣拙劣的哭聲道:“我上輩子是殺了人了,還是放了火了,這輩子竟然攤上了個這麽好吃懶做、只會賭錢吃酒的孬種,造孽呀,真是造孽啊。”
女人嚎得起勁,過了片刻,屋子裏頭忽然又卻傳來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聲音略帶幾分幼稚,聽着像是個小孩子的聲音,略帶幾分不耐煩道:“媽,你罵夠哭夠了麽,俺爹都走遠了,那些個上門讨債的也都走遠了,聽不到了,嚎叫了這麽久了,累不累人,你不累我都聽累了,真是煩人,我肚子都餓扁了,什麽時候才可以吃飯啊!”
這道聲音一響起,那道哭聲立馬停了,沒多久,裏頭的哭聲就成了哄人聲,難得一臉耐心道:“成成成,七寶別惱,媽這就給你做去,媽這不是怕那些讨債鬼一直賴着不走麽,那一個個可都是村子裏游手好閑的,專門替、人、讨、債的,見慣了世面,不鬧大點震不住他們!”
溫聲細語哄了一陣,一看時間都這個點了,忽然間又改為破口大罵道:“你上頭那個悶不吭聲的小賤人也不知道死哪去了,這個點還不回來,家裏還一堆衣服沒洗,飯也沒做,一會兒回來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小孩道:“她該不會是掉下黑糜崖了吧?”
黑糜崖就是那段險峻的雲梯,山裏的小孩自六七歲開始就由大人領着攀爬,可是屋子裏的這個自小嬌生慣養,家裏不許,還一直沒爬過,是以,小孩聲音裏透着一絲好奇。
“呵,掉下摔死正好,一個個都是些個不讓人省心的,死了一個算一個。”
女人一臉陰狠氣憤道。
說完,對方抹了抹臉,推門出來,正好看到徐思娣背着書包站在外面,正一臉冷漠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一看到她這幅清高冷漠的模樣,蔣紅眉就來氣,直接提起門背後的一個掃帚狠狠地向徐思娣身上撲打去,一邊打一邊怒不可支道:“你死哪去了,還知道回來,是不是一見家裏遭了事兒,都躲得遠遠地了,好你個白眼狼,養你這個大有什麽用,你個該死的東西,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邊罵邊将徐思娣摁在地上撲,見連掃帚都打歪了,只一把将掃帚扔了出去,又抓着在對方的頭發往地上狠狠摁了幾下,發了瘋似的道:“一個賭錢輸錢,一個吸血鬼似的就知道敗家裏的錢,你們父女兩個沒一個省心的東西,攤上你們兩個,老娘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一直到氣喘籲籲,完全使不出任何力氣了,這才狠狠踹了對方一腳,抓着她的頭發将人一把拽了起來往廚房方向用力一推,怒氣沖沖道:“還傻站在這裏做什麽,還沒挨夠是嗎,還不滾去做飯!”
說完,咬牙瞪了對方幾眼,見兒子出來了,這才轉身将兒子拉了回去,道:“別看,教訓小賤人,別污了你的眼睛。”
門砰地一下關上門了,将徐思娣關在了門外。
此時,外頭已經全黑了。
徐思娣摸着黑找到的跌落的鞋子套在腳上,又擡手理了理衣服,捋了捋長發。
背疼,肩疼,臂膀疼,頭皮也疼,全身都疼,然而即使再疼,整個挨打的過程她都沒有反抗一下,因為這十六年來,這樣的挨打在家裏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十六年的挨打中得出來的經驗是,越反抗,對方越打得厲害,所以,在挨打時她從不做無謂的反抗。
肉體上雖有些痛,可心裏其實早已經麻木了。
都挨了十六年,忍了十六年,最後還有一年,在這至關重要的一年裏,即便是骨頭被打斷了,她都要咬牙挺過。
徐思娣對自己道。
這樣想着,徐思娣緩緩擡腳,即便回來了都沒能進屋,而是朝着一旁那個破舊的廚房緩緩走去。
将書包放下,将燈打開,機械般的洗米,做飯。
十瓦的燈泡籠罩在破舊的小廚房裏,其實比蠟燭亮不了多少,可是徐思娣早就習慣了,在這個廚房裏即便是摸黑也能燒出一桌子菜。
淘米的時候,搓着搓着,徐思娣思緒忽然頓了頓。
回想着蔣紅眉剛才那副刻薄兇惡的臉面,她忽然間想到,其實,小時候還好,三四歲的時候徐思娣是有些印象的,那個時候蔣紅眉對她還不錯,可是随着她漸漸長大,她沒能成功生下兒子,遭婆婆欺淩,妯娌諷刺,又加上丈夫徐啓良在外頭胡搞亂搞,日子久了,心态開始扭曲,慢慢的就将滿身的怨氣全都發洩在了徐思娣身上,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戾氣随着歲月的增長自然也會越來越深。
正發愣間,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徐思娣愣了一下,立馬回神,一擡眼,只見七八歲的徐天寶抱着雙臂站在門口,鼻孔朝天的看着她,一臉不悅道:“你手腳利索點行不,我肚子都要餓死了,再磨磨蹭蹭的,我讓我媽再來打你一頓,哼。”
說完,白了徐思娣一眼,飛快的跑了,跑之前,将徐思娣擱在門口小凳子上的書包偷偷摸摸拎走了。
徐思娣裝作視而不見。
忙活了大半個小時,飯做好了,徐思娣端進了堂屋,一進去,只見整堂屋亂作一團,椅子、凳子全倒了、爛了,所有的雜物也全給翻了出來,整個亂作一團,整間屋子裏沒有一樣完好之物,只有一張桌子被翻了起來,擺在屋子裏中央,上面有盒牛奶,被打開了,是之前任敏強行塞給她的,她沒舍得喝。
徐思娣将飯菜擺上,蔣紅眉從房間出來,将徐思娣往旁邊一推,冷冰冰道:“将屋子打掃幹淨來再來吃飯。”
說着,變臉似的,神色一緩,又沖房間喊了一聲:“七寶,快來吃飯,你不是餓壞了麽?”
徐天寶跑過來,拿起桌子上那盒喝完了的牛奶吸得茲茲作響,邊吸邊擡頭一臉得意洋洋的白了徐思娣一眼。
等到徐思娣收拾完,飯菜都涼了,桌上只剩下一些殘羹剩飯,蔣紅眉拿着蚊香進了房間,将屋頂的吊扇打開,與徐天寶二人躺在地上的草席上一邊吹吊扇,一邊看電視,屋子外還泡着一大盆衣服。
洗完所有衣服,洗完澡已經十點多了,徐思娣這才筋疲力盡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六月盛夏,屋子裏熱得吓人,她這間小破屋裏沒有風扇,沒有蚊帳,密不透風,又熱,蚊子又多,徐思娣點了一根艾草,一進屋,只見她書包裏所有的東西全都散落在了地上,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個幹的。
徐思娣将東西一一撿了起來,好在,重要的書本及資料她全部寄放在了嬸嬸家裏,書包裏塞的這些全是些無關緊要的。
整理完房間後,徐思娣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滿身筋疲力盡,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過操勞的緣故,翻了一整天的山,回來又沒停過,眼下,小腹開始慢慢疼了起來,開始痛經了。
徐思娣卷縮着身子躺在木板床上,額頭上冒了一層汗,在最疼的時候,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臉,那張英俊清冷的臉沖她淡淡道:“好好念書,我在海大等你。”
這一年多來,徐思娣就是靠着這句話在咬牙撐着。
她一定要好好念書,離開這裏,逃開這種魔鬼般的生活,逃離這個地獄似的家。
這樣想着,徐思娣咬牙爬了起來,從書包裏摸出一頁手抄紙,對着上面,一邊咬牙忍痛,一邊背起了英語單詞。
第二天一大早,徐思娣為躲清淨,便拿着刀去了山上,上午采了一上午的蕨菜及菌類,下午拿着刀去林子裏取了半蛇皮袋樹皮及野生草藥,這類樹皮是野生生長的,可以入藥,比較值錢,村子裏有人專門靠采摘此藥材為生,往年每年放假在家,徐思娣光是采藥都能為家裏掙上小幾百塊錢,這也是為何蔣紅眉及徐啓良一直堅決阻礙她繼續上學的原因。
只是以前賺得多,現在山裏好些藥材都被采完了,得去深山裏才行,可是深山危險,沒人敢去。
在家裏忙活了一整天,好在,明天一早徐思娣就能回學校了。
不過,臨走前一晚淩晨一兩點,徐思娣被蔣紅眉與徐啓良的吵架聲給吵醒了,徐思娣迷迷糊糊睜開眼,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徐啓良回來了。
兩人吵得天崩地裂,開始砸起了東西,徐思娣躺在床上裝睡,卻沒想到那邊吵架聲剛一停,這邊徐啓良忽然進了徐思娣的屋。
他似乎喝了酒,滿身的酒臭味,将整個房間都熏臭了。
徐啓良喝醉了喜歡打人砸東西,徐思娣一驚,忙爬起了點蠟燭,卻沒想到徐啓良這天難得沒有暴斂發瘋,而是走到徐思娣跟前,難得一臉溫和的伸手拍了拍徐思娣的臉,沖她笑呵呵
道:“閨女,我是你爹,我可是你爹,我怎麽會害你了,你放心,爹可一定···一定——”
然而話還沒說完,身子搖晃幾下,就忽然醉倒在地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因為不能寫金、主文,所以将原來的《金、主在上》改成了現在的《花旦的嫁衣》,望知曉。
作者取名廢,大家湊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