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曹家走後,徐思娣連早飯也沒吃,直接收拾東西去學校。

卻被徐啓良夫婦攔了下來。

徐家據說以前是地主家,還是醫學世家,後來抗日戰争時期随着鄉親們一起避難這才躲到了這深山老林中,然後與世隔絕了大半個世紀,徐家到底還是有些家底的,徐思娣的爺爺後來子承父業也當起了大夫,在這黑糜峰上還是有些威望的,卻不想到最後世世代代累計的家業無人繼承不說,還被底下不學無術好吃懶做的兒子們敗得幹幹淨淨。

徐啓良是幼子,更是個荒唐的,因從小嬌生慣養,這三十多年以來幾乎從未下地幹過一點活兒,以前他爹在世時啃老啃得還算舒坦,自他爹走後,家底家底敗光了,又吃喝嫖賭、不學無術,那些親兄弟們都怕了他,跟他斷絕了來往,徐家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

沒錢的日子,讓徐啓良性格一天比一天暴躁,天天在外打牌喝酒,欠了債就用手指頭抵押,喝醉了酒就抓着蔣紅眉及徐思娣的頭發摁在地上打,到現在,徐家家裏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家裏沒有一件完好的東西,就連椅子都全是缺了腿的,而徐啓良也已經被剁了兩根手指頭了。

他從來沒有關心過徐思娣,知道她受人資助,私底下還找她要錢花,徐思娣一不給,他就冷臉跳腳揚言要賣了她。

如今,真的要将她給賣了,嘴上卻說得漂亮——

“閨女,爹這也是沒得法子了,爹是被逼上了絕路啊,你也別怪我怨我,要怪只能怪那些黑了心肝的,他們不但要剁了我這只手,還要廢了我一整腿,要是我成了個廢人,将來還怎麽保護你們娘三。”

“你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爹跟你說,那曹家如今可發達了,他們家老四,就早上脖子上戴粗金鏈子的那個,人家如今在山下開了個礦,那可是座金山啊,他底下兩個全是閨女,将來那手裏的産業自然全是留給他們曹家的根,往後可都是小曹的,那小曹雖說年紀大了些,可年紀大會疼人不是,聽說是個老實巴交的,以後你要是嫁過去了,整個曹家還不是你說了算,你的不就是咱們徐家的麽,啊,你瞅瞅,你弟弟寶兒如今都八歲了,過兩年你弟弟不得送去山下念書?咱們家供你讀了那麽多年書,家裏耗成了如今這幅模樣,将來你弟弟還不得由你管着,你不嫁到曹家,哪來的學費,閨女,你可不能單單只想着自己,人可不興這樣自私的?”

“咱們将你養到了十六歲,還讓你念了這麽多年書,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瞅瞅,放眼整個村子,哪家的閨女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嫁人的,她們一個都去吃婆家的,只有你,還一直留在娘家啃父母的,現在,也是時候回報回報父母的養育之恩了!”

徐啓良滔滔不絕,越說越興奮。

想到那一萬塊的彩禮,只覺得峰會路轉,這次賭錢哪裏是賭輸了,分明是賭贏了麽。

徐思娣冷眼看着徐啓良,心早已經死了,不痛不疼,沒有一點知覺了,她一個字都不想反駁,只冷漠的說了一句:“你想都不要想,要嫁你嫁,要我嫁到曹家,除非将我的屍體送過去!”

說完,扭頭就走。

蔣紅眉最見不得徐思娣這态度,跟在身後跳腳道:“嘿,你個小畜生,慣的你吧,竟然敢跟你老子頂嘴,你是活膩歪了不成,你去哪兒,還想去上學,為了供你上學,咱們一個個都快要被你榨成了幹屍了,你今天要不乖乖點頭,我還讓你有學上我就不信蔣,我蔣紅眉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竟然養出了這麽個白羊狼——”

蔣紅眉張牙舞爪的要去逮她。

徐思娣聽到這裏只嗖地一下停下了腳步,轉身一臉冷漠的盯着蔣紅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小學是村裏的支教義務教的,初中兩年是自學的,高中這兩年來學費是村長及村裏的鄉親們湊的,生活費是城裏曾經義務支教的老師資助的,我徐思娣上學這麽多年以來從來沒有用過你們夫妻一分一毫,這件事整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你們要是還想要點臉,就別再繼續自欺欺人了。”

說到這裏,徐思娣話語一頓,只微微眯着眼看着蔣紅眉夫婦,道:“我死也不會嫁給曹家,這話我只說一次,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徐思娣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蔣紅眉氣得雙眼赤紅,嘴裏嚎叫着:“你別攔住我,我要打死你這小畜生!”

徐啓良在身後喊道:“哎,你幹啥子,別吓壞了咱閨女,咱閨女最是個心軟的,你急什麽急,這事兒今天突然提的,她哪裏接受得了,好好跟她說,她早晚得答應咯,若是不答應···”頓了頓,“有的是法子讓她點頭。”

徐思娣離開家後一路奔跑,不要命的跑,好像身後是地獄,有惡魔在追趕似的。

跑着跑着眼淚混合着汗水就滾落了下來。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人活着幹什麽,這麽累,這麽苦,未來的路又在何方,真的會有些未來嗎?

即便是她未來真的逃離了這個村子,逃離了這群吸血鬼似的親人,可是,真的逃離得了麽?

未來大學四年怎麽敖?

将來工作怎麽敖?

未來又怎麽嫁人?

該怎麽成家?

這樣的父母,這樣的親人,她這一生真的能徹徹底底擺脫得了麽?

光是想想,她就累了。

好難。

去嬸嬸那裏拿書拿錢,結果孟連英看她情緒不對,忙将她拉到一旁,一臉關切的問道:“怎麽了,孩子,這兩天還好吧,你那個爹回來了沒,是不是又挨打了?”

孟連英對她噓寒問暖。

無論被怎麽作踐,被怎麽打罵,徐思娣從來沒有落過一滴眼淚,可是,眼下,被孟連英這樣噓寒問暖着,不知怎麽的,心中就開始萌生了一股委屈,瞬間紅了眼圈。

每當她心寒無望時,總會及時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

徐思娣抱着孟連英直搖頭,說學習壓力太大了,沒事兒。

兩人聊了許久。

調節好心态後,徐思娣吸了一口氣,開始返校,卻不料在村子口不遠處看到了一個又黑又矮又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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