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二那年寒假的某一天，宋聞舟從家教的學生家離開，步行到最近的公交車站。

站臺上還有座位，但他并沒有過去坐下，只是站在一旁拉高口罩，攏緊了衣領，雙手手掌相抵搓熱後插進外套口袋。

裝在兜裏的手機正好在這時振動了兩下，宋聞舟感受到後摸出來低頭查看，屏幕上橫亘着一條消息：

【齊淩：看消息】

宋聞舟給學生講課的時候一直都是将手機調成振動模式，看齊淩的意思還以為他錯過了齊淩先前給他發的消息，于是單手解鎖點開微信，上面除了關注的公衆號有兩個小紅點外，并沒有齊淩發來的其它內容。

【宋聞舟：？】

【齊淩：班級群消息】

宋聞舟恍然，點開另一個聊天軟件，最上方是一個花裏胡哨的群聊名稱，長長的名字中間帶有“八班”的字眼，右邊的數字顯示目前的聊天內容已經多達99+，新消息還在不停地跳動。

這個群已經許久沒像這樣活躍過了。

高中剛畢業那段時間群裏是最活躍的，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同學在裏面聊天，但随着大家各自奔赴大學，加入的群越來越多，漸漸地不再光顧舊群，只偶爾冒出來幾個人閑扯幾句，或者在放假期間準備班級聚會的時候才會出現較多的消息。

宋聞舟還沒點進群就聽見公交車進站的播報，他收起手機，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邊，跟在衆人的身後上了車。

車上的空位還挺多，宋聞舟一直走到最後面才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半倚在座椅靠背和車壁間，重新拿出手機看消息。

宋聞舟沒有一一看完，只大致瞄了關鍵的內容，果然如他所想那般，群裏商量的正是一年兩度的班級聚會，班長先前詢問了要參加的同學名單，現在已經進行到選地址的環節。

剛看完最後一條消息，手機屏幕上方再次跳出齊淩的微信：

【齊淩：你去不去？】

宋聞舟看一眼群裏投票數最多的日期，回想了下安排好的家教課程，很不巧，他那天要上課，于是回複齊淩說自己不去了。

消息剛發過去，那邊齊淩立馬發消息追問為什麽。

【宋聞舟：我那天下午要給學生上課】

【齊淩：那你下課後去呗】

齊淩是知道宋聞舟當家教的事的，放寒假的這段時間有時叫宋聞舟出去玩都會提前問他當天有沒有課。

班級群裏正好在這時商量好了聚餐的地點，和宋聞舟回家的路線不是一個方向，宋聞舟嫌跑來跑去麻煩，再加上他高二才轉來這個班級，性子又慢熱，真正交好的同學沒幾個，其實并沒有去參加聚會的必要。

【宋聞舟：下課已經挺晚了，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

這回齊淩那邊的消息停滞了好一會兒才發過來，一連發了好幾條：

【齊淩：你去嘛】

【齊淩：反正都是吃晚飯，不晚的】

【齊淩：這麽久沒見老同學，你不想他們？】

宋聞舟懸在手機屏幕上方的手指微頓，雖然不太厚道，但他确實沒有很想。

而且他感到有點奇怪，齊淩今天貌似有些熱情過頭，以往叫他出去都只客氣兩下，從不會三番五次地這樣勸他。

思及此，宋聞舟直接問出心底的好奇。

【齊淩：呃……】

【齊淩：這不是好久沒見你，想借這個機會聚聚嘛】

宋聞舟心道半個月前齊淩剛找他吃過飯，哪是許久未見？

不過他拒絕了好幾次齊淩還如此執着，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再次拒絕，只得同意下來，說自己當天下課後會盡快趕過去。

“呼……”齊淩松了一口氣，轉頭朝一旁緊盯着他的男人比了個OK的手勢，“搞定了。”

男人聞言嘴角上揚，滿意地“嗯”了一聲。

齊淩随手把手機扔進沙發，抓一把瓜子邊嗑邊抱怨道：“你為什麽不自己說？還不許我說實話。”

穆遲懶懶地靠在沙發靠背上，笑了笑沒回答齊淩的問題。

他也想自己說，但是他和宋聞舟已經有十七天又五個小時沒聯系過了，在此之前的聯系也是斷斷續續的，他心裏沒底。

聚會當天。

課時結束，宋聞舟從攜帶的書包裏拿出一張空白的數學試卷，将其遞給家教的學生，道：“這張試卷上我圈出了幾道題，你抽空做一下，有問題的下節課我跟你講。”

他的學生是個高二的男生，性格有些內向，聞言乖乖地接過試卷，點點頭道好。

宋聞舟微笑着，看男生的眼神格外“慈愛”，收好自己的書本後将雙肩包規整地背好，笑道：“好了，下課吧。”

男生也提起嘴角，身體放松下來，“宋老師再見。”

“再見。”宋聞舟無奈地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其實宋聞舟只比男生大了兩歲，再加上宋聞舟的打扮一向休閑随意，長相又乖巧，背着雙肩包的樣子和高中生無異，當初來面試家教的時候他還怕學生的家長嫌他年紀小，特意穿得成熟一些，沒想到學生家長直誇他一看成績就很好，試教一節課後更是十分滿意。

這是宋聞舟當家教的第一個學生，剛開始男生一本正經地叫他老師，他覺得十分別扭，提議過讓男生叫他的名字就行，可男生當時是點頭應下了，但下次見面依然一口一個老師地喊。

聽得多了，宋聞舟竟也習慣了。

離開學生家，宋聞舟攏緊衣領，步履匆匆地趕往公交車站。

聚餐地點在回家的反方向，宋聞舟進了以前等車的對面站臺。

路上齊淩發來消息告訴他給他留了座位，一并發來的還有包間號。

宋聞舟到達飯店後在服務員的指引下找到包間。

許是人還沒來齊，包間的門大敞着，裏面鬧哄哄的。

宋聞舟剛踏進去就有人看見了他，齊淩高高地舉起右手揮動，大聲叫他的名字讓他過去。

包間裏有一張超大的圓桌，大概是二十位的，不過此次聚會他們班能來的人有二十多個，估計是請服務員加了椅子，此時坐得稍顯擁擠。

齊淩的左手邊空着兩個位置，宋聞舟聽到他的呼聲後慢慢走過去，中途有幾個眼熟的同學給他打招呼，他一一點頭微笑回應。

之所以稱為眼熟，不是宋聞舟記性不好，畢業一年多就忘記了同學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同學的變化太大，他險些沒認出來。

尤其是女同學，上大學後穿着打扮都比高中的時候時髦不少，完全褪去了青澀的影子。

宋聞舟走到齊淩的身邊後拉開緊挨着他的椅子坐下，齊淩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宋聞舟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齊淩輕咳一聲搖搖頭，道：“沒事。”

宋聞舟不覺有異，包間裏暖氣開得足，人又多，他一坐下就感覺到熱，摘下書包挂在椅背上後垂下眼拉開外套的拉鏈，餘光看見齊淩低着頭發消息，手指動得飛快。

這時坐在齊淩右邊的章飛雨隔着齊淩和宋聞舟打招呼，宋聞舟剛轉頭望過去，齊淩便飛快地将手機翻了個面。

宋聞舟：“……”

宋聞舟對上齊淩的視線，齊淩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尴尬地笑了兩聲。

“和女朋友聊天？”宋聞舟體貼地為他找了個理由。

“呃……”齊淩的腦袋有些短路，“是嗎？”

宋聞舟無言，決定跳過這個話題，隔着齊淩和章飛雨寒暄。

上次暑假章飛雨留在學校附近打暑假工，宋聞舟已有将近一年沒見過他，此次見面有不少噓寒問暖的話。

交談間，宋聞舟身側還空着的那張椅子被拉開，宋聞舟聽章飛雨說話的間隙感受到有人坐下，下意識回頭望去——

面帶笑容的穆遲施施然地落座，先是低頭調整了下大衣衣擺的擺放角度，随後看向宋聞舟，沖他輕眨了兩下眼睛，嘴角的幅度擴大，眼底盡是笑意。

宋聞舟愣住了。

他有多久沒見過穆遲了？

穆遲出國到現在，将近三年的時間。

穆遲剛離開的那段日子，宋聞舟因為他離開前鬧的那點小別扭，兩人都沒有聯系過對方，後來穆遲忍不給宋聞舟打電話，之後他們便默契地忽略掉離開前有過的約定，保持着好朋友一般的聯系。

但好景不長，進入高三後宋聞舟花在學習上的時間變多，調整了作息時間，因着那無法避免的時差，他和穆遲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拿來閑聊。

漸漸地，兩人之間的聯系變得斷斷續續，間隔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上大學之後，時間相對充裕一些，但那時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沒有要緊事總害怕貿然的出現會打擾到對方，便也沒想過改變現狀。

“好久不見。”

宋聞舟回過神，壓下心裏翻騰的情緒，輕聲回道：“好久不見。”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再說點啥，桌上的其他同學還聊得熱火朝天，聊夠了的已經組建了一兩支開黑的隊伍，唯有宋聞舟和穆遲所在這個角落陷入詭異的沉默。

有點尴尬。宋聞舟心想。

明明他一直是個話不多的人，以前和朋友出門大多數時候他也沒說話，但之前從不覺得有任何尴尬，為什麽現在會有坐立難安的感覺？

宋聞舟搭在大腿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摳了摳牛仔褲堅硬的布料，突然有些口渴。

他給學生上了兩個多小時的課，課程上至三分之二的時候保溫杯裏的水被他喝光，後面他沒再接，下課後趕來這邊也是滴水未進，難怪如此口幹舌燥。

面前的桌上正好有一杯水，宋聞舟瞅了兩眼，見齊淩和章飛雨的面前也有，心想水肯定是他們落座之後才倒的，于是渴極了的他拿起杯子一口氣将裏面的水喝了個精光。

“哎哎哎？”齊淩怪叫道。

渴意得到緩解，宋聞舟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轉頭以眼神詢問齊淩有什麽事。

齊淩的臉上又出現了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而另一邊地穆遲卻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怎麽了？”宋聞舟疑惑問。

“這水……”齊淩指着宋聞舟還握着的杯子，提醒道，“是遲哥喝過的，你來之前他坐在你這個位置。”

宋聞舟的手指頓時一僵，嘴巴至胸口，凡是水流過的地方都覺得有點火熱。

難怪穆遲的到來沒引起任何騷動，原來是他之前就來過了，自己後來的反而還霸占了他的位置，用了他的杯子，喝了他喝過的水。

“不過也沒事，”齊淩大大咧咧地一擺手，“反正大家都是男的。”

穆遲笑過後喚回宋聞舟的注意，問道：“要不要換個杯子？”

宋聞舟用拇指摩挲着杯壁，耳廓發熱，但他強裝淡定，故作無所謂地沿用齊淩的說法：“不用，都是男的，有什麽關系？”

穆遲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看向宋聞舟先前喝水含過的杯沿，不經意間又瞟向宋聞舟的嘴唇。

唇上殘留着水流的痕跡，宋聞舟聽說水是他喝過的之後無意識地抿了幾下嘴唇，此時那兩片唇瓣被他抿得紅豔豔的，看上去格外的好親。

“咳——”穆遲收回視線，再次低頭調整了下大衣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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