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演技精湛

國師府哪裏都大,書房也大得很。一卷薄輕湘簾,一面山水屏風,有張休息用的紫檀花梨床榻,雅致又閑适。

郁恪趴在楚棠大腿上,翻了個滾,又滾了回去。

他悄悄擡眼看他。

楚棠披着件純黑的大氅,長發半束,眉眼間貴氣慵懶,提筆點墨,都透着絲絲漫不經心的從容。

和那夜光風霁月似的白衣恩人确實不太一樣。

郁恪天真地思考了下,這世界上應該不會有人換了衣服就變個人的吧?所以他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人?

那他這個月也太鴻運當頭了!先是有貴人從窮兇極惡的契蒙人手中救下他,現在又有楚棠來當他的國師!

小幾案上,楚棠剛放下筆,門外就響起了管家的聲音。

“國師大人,有人在門口等着要見您,他說他是宋家的宋雙成。”

郁恪一聽,心中詫異。宋雙成不是應該待在南方嗎?

楚棠卻好像早就料到了,表情沒有絲毫驚訝:“帶他進來。”

他對郁恪道:“請殿下在此候着。”

郁恪乖乖點頭。

楚棠一笑:“好孩子。”

他走後,郁恪摸了摸自己滾燙的小耳朵。除了母妃,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他。

宋雙成跟着侍女,一路回廊彎曲,來到了書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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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前便是高低錯落的花棚草架,泉水清澈,小溪蜿蜒,在這晚冬時節,風景如畫。亭子裏,坐着一個人,黑長發,銀面具。

侍女退下了。

宋雙成走上前,躊躇了一會兒,拱手行禮,道:“國師大人。”

楚棠做了個手勢,請他入座。

宋雙成坐下了。

管家給他們備了茶。悠悠茶香,氤氲霧氣。楚棠擡手喝了口茶。

宋雙成就沒這麽悠閑自在了。他有些坐立不安,安靜了很長時間,他忍不住開口道:“國師為何回朝?”

楚棠沒有回答,反而慢慢放下茶杯,白瓷玉釉的杯子發出輕輕的聲音。

“宋将軍,”他說,“你為何回京?”

不是你叫我回來的嗎?宋雙成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轉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連忙止住了,想了想,直白道:“為了宋家,還有郁北的朝廷。”

“巧了,我也是為了後者。”楚棠笑了下,唇線勾出個姣好的弧度。

他的氣勢太能吓唬人了。宋雙成哪怕在官場歷練不少,也不由被驚出一背冷汗。

不是他長得兇神惡煞,相反,從楚棠的身形和下半張臉來看,他長得極為符合郁北人的審美,天人之姿,俊美無比。

但一想到這人手中的權勢,還有他父親的作風,就更令宋雙成感到憂慮。

老國師手段殘暴,鎮壓反對他的人無所不用其極,權力滔天,早就讓朝廷官員不滿了。宋家對他也是。

因此,聽到楚棠那句話時,宋雙成第一反應就是:你們楚家能為了郁北?為了害死郁北還差不多吧!

但他沒有說話。因為他想起了一個月前的情景。

那個冷雨名花似的白衣人,當真不是他看錯了嗎?

宋雙成打量了下眼前的年輕國師。除了那半張露出來的臉,這人話裏話外就沒有半點兒淡泊名利的意思,淩厲攝人,毫不遮掩。

見他不說話,楚棠微微一笑:“宋将軍那夜不是認出我了嗎?”

宋雙成一驚,表面不動聲色:“哪一夜?”

楚棠手指敲了敲石桌,并不直接回答他,只道:“我說我為郁北的話,确實不是假的。在佛寺待久了,我并不想出來,但先帝對留了遺诏讓我輔佐郁北,宋将軍已經知曉了吧。”

宋雙成點頭:“是。可若大人不記願出來,沒有人能勉強。”

他又偷偷打量了一番楚棠。

的确,應該是在佛寺久了,楚棠周身上下除了貴氣從容外,還從骨子裏透着一種禁欲的清冷氣息,像冷檀香,聞着疏離,碰了冰涼。

楚棠仿佛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先帝對我有恩。所以不能不報。”

宋雙成一捶手心,恍然大悟:“難怪先帝的禦書房內有你的畫像!”

楚棠平靜地看過去,又恰到好處流露出一絲疑惑。

宋雙成撓頭,道:“我之前随父親在尚書省,進出禦書房時不小心打翻了書架,看到有你在佛寺的畫像,所以在契蒙……不對,蔚瀛邊疆時能認出國師。”

這傻子,一套就什麽都說出來了。系統默默嘆息,在心裏感嘆楚棠的套話本事真是出神入化了。

楚棠颔首:“許是先帝擔心我随意踏出佛寺,所以派人跟着。”

宋雙成:“原來如此,我懂我懂。”

你懂什麽,被賣了還不知道。系統無力吐槽。

“所以宋将軍,”楚棠道,“那晚我離開明月寺的事情,還請不要聲張。”

宋雙成:“下官明白的。特別是太子殿下,我不會多嘴的。”畢竟現在正是需要國師和太子聯手的關鍵時候。萬一等太子長大了,起了疑忌之心,那就不好了。

而且楚棠對他對郁北有大恩,這些小事算得了什麽。

“還有兩件事。”楚棠将手側的東西交給他。

宋雙成接過,打開一看,上面大多都是郁北朝廷命官的名字。

……

管家送走宋雙成後,楚棠站了起來,有雪融化,從亭檐處滴落雪水,他從暖和的大氅中伸出手,接了一滴。

默默觀看宿主演戲的系統覺得自己這一天都在驚嘆,千言萬語彙成一句:絕了。

思維缜密,演技精湛,還收放自如,控場能力十足,簡直不要太厲害。

進書房的時候,裏面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屏風後面也沒有動靜。

楚棠坐在書桌後,翻了翻暗匣,裏面躺着一枚玉佩。

似乎是太累了,他撐着腦袋,思考了一會兒,便阖眼睡過去了。

系統想,楚棠拍戲受傷,沒休息幾天便過來這裏做任務了,又不是鐵人,确實應該累了。

突然,屏風後面探出個小腦袋。

系統看過去,是郁恪。

他似乎也在奇怪外面為什麽這麽安靜,悄悄探頭,瞥見楚棠在閉眼休息,就蹑手蹑腳地走過來。

系統想叫醒楚棠。可郁恪就只是靜靜地進來,坐在楚棠書桌前,睜着一雙澄澈的眼睛打量楚棠,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好奇,又帶着不自覺的仰慕之意。

系統放棄叫楚棠了,讓他再休息一會兒,應該沒什麽問題。

太陽西斜,晚冬雪白的日光透過白紙照進來,暖洋洋的。郁恪的眼皮又開始打架了,趴在桌上枕着小手睡着了。慢慢地,他的姿勢變成了伏在地上,撅着小屁股,睡得很香。

楚棠一動,睜開眼:”什麽時候了?“

系統道:“快傍晚申時了。”

楚棠起身,就看見伏在地板上的郁恪,頓了頓,彎腰抱起郁恪。

郁恪睡得頭發都翹起來了,揉着眼睛嘟囔:“國師。”

“太子該回宮了。”楚棠道。

門口處有馬車候着了。

郁恪坐到馬車裏:“我一個人回去嗎?”

楚棠站在外邊,反問道:“太子怕嗎?”

郁恪小大人似的抿了抿唇:“我不怕。”

“乖孩子。”國師大人表揚道。

這是今天他第二次這麽叫我了。郁恪心裏高興,又想,記那明天能不能再見到國師呢?

這麽一想,他立刻叫住了要放下車簾的楚棠:“國師!”

楚棠看向他,似乎在詢問他有何事。

郁恪一時想不出有什麽話要說,餘光瞥到前方街道上有個賣糖葫蘆的,高興道:“國師!我能吃糖葫蘆嗎?”

楚棠以為他有什麽要緊事,一時沒反應過來。

郁恪以為他不願意,拉着楚棠的衣服,扁着嘴,淚眼汪汪的,軟軟叫了聲:“哥哥。”

楚棠一愣。

楚棠看起來沒多大,和那些官員格格不入的風華年齡,郁恪叫聲哥哥也沒錯。

不知是不是郁恪的錯覺,冷冷淡淡如終年不化的雪山的國師大人,仿佛有了一瞬間的動容,像雪湖中灑入一把星光,很快便消失了。

他說:“好。”

系統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楚棠曾經即将擁有一個弟弟的,他很期待,但他的媽媽不小心受了傷,弟弟就沒了。為此,他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就是了。

他想起方才楚棠和宋雙成的談話。

“第二件事,便是麻煩宋将軍私下和太子言明,國師不可盡信。”

宋雙成大為困惑。

“太子是未來天子。帝王之道,合該早早教他一點。”

帝王之道,其中一點,就是不允許權臣擅專。郁恪出于小孩子的本能,現在親近他,可以。

但不能一直這樣。等到以後,他毫無防備地面對衆多詭計,還掏心掏肺地對一個權臣就不好了。

系統剛才還嘆息,宿主也太冷靜了。

所以楚棠那一剎那的軟化,是真的把郁恪當弟弟看了吧。

“哥哥再見!”

郁恪美滋滋地拿着一支紅彤彤的糖葫蘆走了。

馬車遠去。

看着獨自一人時便明顯清冷下來的楚棠,系統道:“宿主,不如今晚便回去吧。反正郁恪現在還小,教不出什麽。”而且時間流速不一樣,在現代多休息休息也好。

沒想到,這一休息就休息出事情來了。

是郁恪在宮裏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郁恪:我才不管什麽帝王之道!我要開始黏人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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