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春夢無痕

皇帝寝殿的燈熄了又亮, 萬籁俱寂, 唯春天的花朵盛放得熱烈。

郁恪換了幹淨衣服, 擁着柔軟的被子,重新躺在床上, 卻翻來覆去的, 怎麽也睡不着。

都說春夢了無痕, 散似朝雲無覓處, 可那樣醉人美麗的事情, 怎麽可能來去真不留痕跡?

少年翻了個身,拼命壓抑自己蠢蠢欲動的欲念,卻又情不自禁回想方才的夢境。

在夢裏, 他毫不顧忌,恣意妄為,一寸一寸撫過楚棠的肌膚。楚棠那時候整個人都是屬于他的,那種滋味讓人沉醉,不可自拔。

突然,少年“刷”一聲拉過被子捂住頭。黑暗中,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想什麽?那個人是楚棠啊!

夢醒時,他簡直心神巨震,不敢相信, 他怎麽可以對楚棠有這樣肮髒的心思?哪怕是別人, 哪怕是随便一個人, 哪怕他在夢裏不知道那人是楚棠, 他都能說服自己, 這是普通的春夢,與楚棠毫無幹系——他自己做的龌龊事,怎麽可以指向楚棠?

可他無比清楚。只有楚棠,只是楚棠,他才能做出這樣的夢。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他都不可能有這種心思。

這個清晰的認知讓他內心有些悲哀,有些氣憤,又自責無比。他恨恨地捶了下自己的頭,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總算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對楚棠躁動的欲念是怎麽回事,但他此時卻沒有半點兒豁然開朗的興奮,反而更絕望無措了。

對郁恪而言,楚棠是兄長,是師父,是他一直敬仰萬分的人。而且……而且楚棠一直待他如親人。他若知道自己有這種想法,肯定會看不起他,讓人狠狠打他一頓,然後遠離他。

不,楚棠這麽冷靜的人,也許根本不會将他放在心上,只換個太子或皇帝輔助便是。

郁恪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在黑夜裏無聲喘了口氣,眼神淩厲。

不可以,楚棠怎麽打罵都行,甚至殺了他都可以,但是不能離開他。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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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手修長有力,因為習武而有些繭子,以前是楚棠将他牢牢牽住,現在這雙手裏有了翻雲覆雨的權勢,是否可以反過來牽住他?楚棠願意嗎?

他現在的身體還帶有少年獨有的一分纖細,但他喜歡鍛煉,體格日漸強健,心思也日益深沉,那些稚嫩的孩子氣早就在繁重朝事和勾心鬥角重消磨殆盡。

只有在楚棠面前,他會放下所有城府,一心只要他開心。

過往在他腦海裏一幕一幕閃過。

郁恪閉了閉眼,揚手又給了自己一耳光,“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

他打得絲毫不留情,臉上火辣辣的,慢慢浮現出隐約紅痕。他睜開眼,看向窗外那抹清輝冷月。半晌,他眼神沉靜下來,下了床。

寝宮的門打開,守在門口的黎原盛立刻驚醒,迎了上去:“陛下有何……哎喲陛下的臉是怎麽回事?你們還不快宣太醫!”

郁恪好似下定了決心,又好似只憑着一股沖動,淡淡道:“不用。去國師府。”

他要去找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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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國師府書房。

新帝登基,之前那些爛賬就又翻了上來,什麽國庫空虛,什麽水利勞民傷財,車轱辘喊悲的話全都重新說了個遍。楚棠寫下自己的意見,将那堆奏折撥到處理好的那一邊去。

拿起一本新的,燭火忽然晃了下眼。

楚棠揉了揉眉間,閉眼歇了會兒,看向手裏那本折子。看到上面說的,楚棠愣了一下。

“選妃啊……”

他這才想起這件事情——太子登基之前,十五歲就該将選妃的事宜準備上了,可郁恪不說,記他又沒将青春期的小孩子當成大人,就沒有留意,這事就拖到了現在。

現在郁恪一個妃子都沒有,大臣們便急了,說新帝後宮裏空無一人,着實不合規矩。

楚棠有點奇怪,這些東西應該說給郁恪聽吧,為什麽勻到國師府來了?

往下一看才明白。那大臣說:“……微臣連上三道奏章,皇上都未曾同意,接連駁回。聖上将國師奉為帝師,望國師為國家計,勸皇上早日選妃,為郁北開枝散葉。”

原來郁恪知道這事啊。

也不知他為什麽拒絕。楚棠将這幾封勸選妃的放到未處理的那一堆,留給郁恪自己批閱。桌上的折子都整理成了兩份,楚棠這才微微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卻發現茶杯空了。

門突然被輕輕敲響了:“國師。”

“進來。”楚棠道。

許憶進來,安靜無言地給他換了新茶,正要悄悄離去,卻聽到楚棠喚他:“許憶。”

許憶回身:“國師有何吩咐?”

楚棠打量了下他的臉色。此前忙碌,他忘了要和許憶說什麽事了,現在看到他略微蒼白的臉色,這才想起,問道:“你的身體最近有恙嗎?”

許憶跪下,說:“謝國師關心,屬下身體無事。”

方才他倒茶時,楚棠明明注意到他臂膀處行動有礙,回想一下,好像從一個月前他的臉色就開始有問題了。

“你過來。”楚棠坐到榻上。

許憶換了個方向跪,只是依然僵直着背,沒有靠近。

楚棠語氣沒有一絲波動:“過來。”

許憶手指蜷縮了一下,随即膝行至楚棠面前,俯首低聲道:“主人。”

“把上衣脫掉。”

許憶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閃過幾分慌亂:“主人,不可……”

楚棠不說話,仿佛是懶得說了,彎起指節敲了敲桌子。許憶一僵,慢慢伸手解開了上衣,微微側過身。

暗衛常年習武,身材都很健壯偉岸。許憶也是,脫了上衣,露出寬厚的肩膀,背部像大理石一樣結實,好看而有力量。

只是他的背部橫亘着數十道紅痕,密密麻麻的,狹長似鞭,紅腫又不出血,像是下一刻就要迸裂開來。

楚棠淡淡問道:“如何受的傷?”

許憶如實回答道:“屬下去千機閣領罰。”

“為何。”

許憶低頭,一向沉穩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自責,聲音也低了下去:“主人受傷了。”

保護主人不力,下人自然要受到懲罰。楚棠知道千機閣有厲害手段懲罰人,也見過暗衛揮舞那長鞭——專門挑人的弱點來打,卻不流血,只淤着在肌膚下,讓人痛苦萬分。

地位越高,犯的錯越大,受的懲罰也越厲害。許憶一個堂主,奉命貼身保護國師,卻讓國師在皇宮受傷,雖然不是重傷,但以他一板一眼的性子,該罰的他一鞭都不會逃。

楚棠受傷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可看許憶的傷,并未痊愈,細看之下,有些舊傷要結痂了,又有新傷覆蓋了上去,難怪看起來可怖。

“去領了幾次?”

“三次。”

“還有嗎?”

“……沒有了。”許憶垂頭道,“主人若還要再罰,屬下自行去……”

他接下來的話隐沒在一聲悶哼中。

許憶有些慌亂地回頭:“主人,這不行。”

楚棠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的傷口,像蜻蜓點水,很快就離去了,他側身去夠小桌上的藥瓶:“怕什麽,都是男人。”

打開瓶子後,一陣微涼的草藥香傳開來,許憶的耳根卻慢慢紅了起來,跪在地上,手指抓了抓地毯。他的目光悄悄移過了一點兒,看着楚棠因為坐姿而記微微露出來的腳踝,然後好像觸到了火,馬上又移開了。

楚棠看了看他的傷口,似乎在斟酌怎麽下手。

許憶喉結動了動,想要回身,小聲道:“讓屬下自己來就好。”

“別動。”楚棠按住他的肩,“上完藥再走。”

太子小時候經常受傷,不去找太醫反而直奔國師府。久而久之,楚棠書房裏都備了些傷藥,塗藥技術也日益精進。

到底是為自己受的傷,楚棠心裏過不去,拿了郁恪送他的上好膏藥,一下一下抹在傷口上。

許憶的身體僵得跟塊木頭似的,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好了。”

楚棠這清冷的話語簡直就像解救了他一樣,許憶立刻回身,拉上衣服:“多謝主人!”

衣服還沒系好,又聽楚棠說:“這幾天你別來了,等傷好了再過來。”

許憶心一急,松開了衣服,竟然一手握住了楚棠的腳腕:“屬下身體沒關系的,主人不必擔心!”

他之前領完罰都忍着痛過來,只有第一次領罰時耽誤了幾天沒去保護楚棠,已是重大的失職。再這樣一次,千機閣那邊定會覺得他不能勝任,會将他換掉。

楚棠拍拍他的肩,還未說話,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吵鬧,那聲音很熟悉。

“楚棠呢?睡了沒,朕要找他。”

“回陛下,國師在書房。”

接着,少年一把推開了門:“楚棠!我找……”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的一幕,郁恪有一瞬間的茫然,随即,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聲音冷凝,一字一句道:“你們在做什麽?”

許憶跪在地上,赤/裸着上半身,手裏還握着楚棠的腳踝。楚棠則坐在榻上,任由那人抓着他,一只手還放在那人肩上,微微俯身,仿佛下一秒就要對那人說什麽話。

郁恪捏着門的邊沿,手上一用力,堅硬的黃花梨木“咔嚓”一聲碎出幾條裂痕來。

方才聽到動靜,兩人齊齊回頭,看到是郁恪,都驚了一下。

許憶立刻收回了手,伏低身子,說:“主人,是屬下的錯。”

楚棠起身:“陛下為何深夜來此?”

郁恪笑了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是不是朕打擾到了國師的好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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