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很喜歡

晴空萬裏, 樹蔭碎陽。

“數月不見, 哥哥又清減了不少。”郁恪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楚棠, 認真道。

楚棠在少年身旁, 慢慢走着, 雪白衣袍沾染的冷香仿佛要将夏日的悶熱驅散。他道:“陛下才是, 憂心國務,消瘦不少。”

郁恪歪了歪頭, 一雙明亮的鳳眸含着期待,滿是少年孩子氣的喜意。他嘻嘻笑着:“其實朕高了不少,國師有發現嗎?”

楚棠當然發現了,少年現在都要高過他了。

一個小孩, 從小時候不到他膝蓋高的蘿蔔頭, 到現在蹭蹭拔節, 長成一個挺拔英俊的少年,作為一直注視着的人, 說不動容都是假的。

楚棠微微笑道:“皇上頂天立地, 氣概不凡。”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着,郁恪時不時看看楚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楚棠問:“陛下可有什麽開心的事情?”

楚棠回來了, 他自然開心。郁恪想他想了幾十天了,如今見着他, 只覺皺成一團的心終于又展開了, 像久旱逢甘露一樣, 碧波蕩漾起來。

郁恪負着手, 悠悠道:“國師在佛寺靜心多久,朕就困于案牍勞形多久。如今國師回來,朕不必夙興夜寐,自然松口氣。”

“陛下擡舉臣了。”楚棠說,“臣聽容右相說陛下處理國事得心應手,游刃有餘啊。”

他本意是稱贊郁恪,郁恪聽後卻有些不高興了,臉拉了下來:“哥哥怎麽和他有聯系?你不回我的信,卻有空回他的信?”

楚棠一愣,随即想起明月寺裏堆積成小山的信件,一笑:“陛下,臣只是回宮時碰巧遇上了右相。寺裏禮佛期間不可與外人言說,臣很抱歉沒有及時回信,回去便拆來……”

郁恪卻一個激靈,說道:“不必了,都是些尋常問候,哥哥平安歸來便好。”

少年的情緒總是變得快。楚棠見怪不怪了,點點頭:“臣聽陛下的。”點完頭之後,想起楚母說的“多注意孩子的情緒”,他便轉過頭去,看了看郁恪的神色。

Advertisement

郁恪的臉有些紅,眼神飄忽了一下:“哥哥看我做什麽?”

尋常問候應該不會讓人無端臉紅,楚棠回想方才,發現他在提到容約的時候有異樣,便問道:“陛下和右相之間發生了什麽嗎?”

容約直來直往,郁恪登基不久,又年輕氣盛,楚棠之前就擔心他們共事時會不對頭,磨合不來。

郁恪喉結動了動,似乎有些緊張,道:“沒,什麽都沒有。”

“陛下若有困惑,臣或許可以幫一幫。”楚棠道。

郁恪眼裏好像燃起了兩團小火苗:“好!”

禦書房裏,金絲線繡的扇慢慢搖動,将冰塊的涼氣吹來。

宮人都留在外頭,楚棠和郁恪坐着,一片寧靜。

郁恪将一本奏折抽出來,像小時候交作業那樣撒嬌道:“老師,這個我不會。你快來教教我。”

楚棠接過:“臣看看。”

他坐在太師椅上,慢慢看着奏章。

室內的氣氛美好得不像樣。這是郁恪明白自己心意後,第一次和楚棠這樣獨處,雖然楚棠和往常并無不同,但他心緒有變,只默默覺得書房裏飄着的都是甜甜的氣息。

郁恪安靜地站了起來,走到他背後,彎下腰,悄悄從身後抱住楚棠。

楚棠吓了一跳,從奏折上回神,腰間被少年緊緊箍着,無奈道:“陛下。”

郁恪将下巴擱在楚棠肩窩處,親昵地蹭了蹭:“哥哥,我好想你。”

少年這麽直白,還真讓楚棠的心跳了跳。他溫柔道:“嗯,為師也想我的愛徒了。”

郁恪笑得眉眼彎彎,真實融化了這些天的陰霾,像只小狗一樣,又狠狠蹭了一把楚棠頸窩:“我的老師天下第一好。”

楚棠有些癢,輕笑了聲,放下奏折,道:“陛下,臣為你帶了個禮物回來。”

這一天的喜悅擠得郁恪心裏滿滿的。先是楚棠回來,再然後是楚棠誇他,他已經很滿足了。他明了自己的心思,像以前那樣抱楚棠,卻清楚自己的心境不同以往,帶了些小心翼翼,生怕楚棠察覺。

一聽楚棠還有禮物要給他,他有些手足無措:“是、是什麽?”

楚棠說:“就當是臣那晚莽撞打罰陛下的賠禮。”

郁恪心說,別說那晚打罰的幾下,就是再打幾鞭,十幾鞭都沒關系,有楚棠的禮物收,那點子痛算什麽。

“陛下先起來。”楚棠輕輕推他。

郁恪聽話地直起身,楚棠微微擡起手腕。

郁恪這才注意到他左手上挂着一串長細的古佛珠,紫檀光亮,卻沉澱得好似打磨過一樣,透着細密的香氣,最中間是一顆紅珠石,晶瑩剔透,比周圍的檀木珠子要大一點兒,看起來就珍貴異常。

楚棠解了下來,深色的珠子從他手腕上慢慢滑落,顯得手指纖長,白皙如玉。

郁恪的視線黏在他手上,半分都沒移開。

“這是臣在明月寺為陛下求的佛珠,高僧主持開過光的,有避邪去煞、增盛福德的功效。”楚棠道。

郁恪知道楚棠也有一串佛珠,偏墨色,古樸無華,挂在楚棠手腕上卻好像有了生命一樣,格外漂亮。楚棠看書時就經常拿着它,珠子時不時碰撞,聲音很清脆,郁恪在一旁念書,目光就會情不自禁被吸引過去,直到楚棠用衣袖掩蓋住。

郁恪輕輕吸了口氣,唇瓣勾了一下,聲音有些異樣:“哥哥親自為我求的?”

楚棠點頭。他回身道:“陛下不喜歡?”

郁恪道:“怎麽會。哥哥為我戴上吧。”

他伸出手去。

楚棠将佛珠套在他手上,繞了幾圈,深紅珠石垂落,好像将少年的戾氣封在裏面了一樣,戴上的那一刻,郁恪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郁恪摸了摸珠子,道:“我很喜歡。”

“那陛下原諒臣了吧?”

少年想起那晚的事,好像有些生氣,有些難為情起來,昂着頭沉默了一下,仿佛抵擋不了對那串珠子的真心喜歡,別扭着點了點頭:“好吧,我原諒哥哥了。只是以後注意着點,別和那些人靠太近。”

楚棠端詳了下他的神色,發現少年臉上都是藏不住的開心,松了口氣。

楚母說孩子好哄,買點他喜歡的玩具就行,可他不知道郁恪喜歡什麽,而且郁恪什麽都有。回到明月寺時,他突然想起郁恪他小時候在國師府就時常拿他腕上的佛珠玩兒,便在回宮前求了一串。

幸好投了少年所好。

郁恪又彎下腰抱了他一會兒:“哥哥真好。”

楚棠的目光重新回到奏折上,說:“陛下,這東緝事廠的事……”

----

夜晚拂風,楊柳依依。平靜如鏡的清湖裏,清荷蓮花露在風中,容約站在白玉欄杆前,默默出神,突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右相今夜好興致,禀完事情來賞蓮。不怕家中美眷守空房嗎?”

容約回身,少年帝王自長廊深處走來,黎原盛等人提着燈籠在身後跟着。

“陛下萬安。”容約行禮道。

“平身。”

容約道:“陛下方才說笑了。“

郁恪眨眨眼,仿佛想起了什麽,有些天真地問道:“容卿是不是在等着偶遇哪位佳人?”

“……沒有,只是陛下宮裏的荷花分外美麗,不知不覺便停留了許久。”容約笑道,笑容有些勉強。

郁恪在心裏哼了一聲,狀似不經意道:“是吧,國師方才也在這裏看了許久。”

容約一頓,問道:“國師在宮裏?”

郁恪不答,看向一邊。

黎原盛看了看他的臉色,機靈地說道:“丞相有所不知,今日陛下和國師下棋,天色已晚,國師便宿在宮裏了。”

容約問:“國師第一天回宮,想必是累了。”

郁恪往前走了幾步,容約跟着走,黎原盛停在原地。

見那些人都沒有跟來,容約道:“陛下和國師可是有什麽争執?”

郁恪不動聲色道:“為何這樣說?”

容約道:“陛下這段時間的臉色不太對,對國師也好似有不虞之色。”

楚棠離宮前,郁恪剛被楚棠打了一頓,又将将明白自己的心思,少年不知該怎麽做,哪兒能不避着點兒楚棠呢。沒想到這些異常在別人眼裏就是鬧矛盾了。

郁恪說:“自然沒有。”

他反問道:“朕瞧容卿對國師才不大對勁,好像時刻在注意國師啊。”

少年笑着,眼神卻銳利如箭,仿佛穿透了夜色。

容約鎮定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和國師有同僚之誼,自當多注意。”

兩人的視線對上,君關懷臣有禮,暗地裏卻莫名有火/藥味。

“陛下。”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們膠着的眼神。

兩人回頭。

楚棠換了件白底色滾邊羽緞,長發披散着,像是剛沐浴完,露出來的皮膚都透着瑩瑩的水色。

他走過來,問道:“陛下和容相倒心有靈犀,夜晚一起來這兒賞蓮?”

郁恪走到他身邊,問他:“怎麽出來了?”

“月色太亮,睡不着,想着這裏荷花開了,便出來走走。沒想到遇到了容相。”

容約噙笑,颔首示意。

郁恪聽了他的話,忽然道:“容卿喜荷,國師也喜歡青荷,真是緣分。”

楚棠看向他,少年卻直直望着容約,眼裏閃着不明的情緒。

容約輕輕地笑了,仿佛有些腼腆。

楚棠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平靜地轉了一圈。郁恪卻一把握住他的手,道:“哥哥,走了,夜裏風涼,快回去歇息吧。”

他把楚棠拉走了。

在走廊轉彎時,楚棠餘光瞥見容約還在原地,直直看着這邊,仿佛在注視着誰。郁恪也很反常,好像在阻止着他和容約見面似的。

楚棠心裏閃過一絲疑惑。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郁恪和容約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