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陪伴陛下
小雪又飄飛,冷意在夜色中漸濃。
天氣冷, 門店關得早, 好些人也不願意出來。楚棠回國師府時, 街道的人已經消散了許多, 但此時的京都依然還燈火輝煌着, 人聲鼎沸, 有着春節的極度熱鬧繁華。
“國師。”馬車行至大門口,許憶伸手扶楚棠下來。
管家帶人在門口候着, 看到他回來, 立刻走下來,彎腰和他禀告府裏的事情。
天寒地凍,積雪濕滑,國師府門前的雪剛掃了, 現在又積了薄薄的一層。行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 一看國師府門口, 連下人都是穿着光鮮亮麗,衣領袖口還有一圈保暖防寒的皮毛, 臉上無不洋溢着過年的喜意。
楚棠神色淡淡的, 看不出情緒,偶爾點個頭說一兩句,再多的話也沒有了。
突然, 跟在管家身後的容青看到了什麽, 腳下一頓, 看了眼楚棠, 慢慢停下來步伐,悄悄往大門另一邊走去。
“小弟弟,你在這裏幹什麽呀?”容青小聲問道。
小孩兒吓了一跳,猛地回過頭看容青。
那小孩兒藏在石獅子後面,身體瘦小,衣衫褴褛的,竟然也沒什麽人發現。容青耐心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小孩兒瞪着一雙眼睛看她,因為臉小,顯得眼睛格外的大。應該是街上的哪個小乞丐,他臉上髒兮兮的,連連搖頭,警惕地看着她。
這麽冷的天,穿着一件單薄破爛的衣服,怪可憐的。容青看他孤身一人,問道:“你爹娘呢?”
小孩兒一言不發,只顧搖頭,肚子忽然響起咕嚕聲,他便抱着肚子,仿佛習以為常,被凍紅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害羞的表情。
“小青。”
僵持中,一道清冽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相對無言的對視。
容青連忙直起身,看向聲音的主人:“大人!”
楚棠披着件白狐輕裘,漆黑的長發柔軟,襯得他脖頸越發細白修長。他站在階梯上,正側頭望着這邊,目光平淡。
管家出聲道:“還不快跟上!”
容青看着他們,有些躊躇,咬了下牙,求助似的将視線投向楚棠:“國師大人,這小娃娃在我們府上門口徘徊好幾天了,奴婢想……想……”
楚棠回過身,聲音平靜:“你想如何?”
小孩兒眼睛一轉,扒拉着石獅子,探出頭去看楚棠。
“廚房今日有多餘的飯菜,奴婢可不可以拿出一點給他?”容青小聲道。
普通大戶人家每天都有剩餘的夥食,更別說國師府了。國師府的待遇一向優厚,在膳食上,楚棠一個人吃不了多少,多餘的珍馐美食大多數分給下人,讓一些家境貧寒的人帶回去給孩子吃。
平常的時候,容青偶爾會分出自己的那份給這些小乞丐吃,可這幾天是春節,大戶人家都會忌諱和乞丐接觸,但她想,國師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今天國師府的主人在這兒,她萬萬不能擅作主張拿國師府的東西給別人。
當然,楚棠不管這些。雖然國師府沒有女主人,但他經常忙于國事,管家很少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來煩他。
“管家。”楚棠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小孩兒,眼睛微不可見地眯了一下,一閃而逝,表情無異。
“在!”
楚棠跨過門檻,平靜的聲音如空中的雪:“帶他進來。”
小孩兒眼睛一瞪,松開抱着石獅子的手,轉身就要跑。
管家一急:“哎!你們快拉住……”
“咚”一聲,小孩兒一頭撞到堅硬如石頭的人身上。還沒來得及捂住腦袋,他就被人揪着衣領拎起來了。
管家急急走下來:“多謝許大人。”
許憶冷着臉将人交給管家。
管家看到小孩兒身上的髒衣服,老臉一皺,心裏嘀咕可惜了他這身新衣服,面上不顯,伸了手就要接過,誰知那小孩兒腳一蹬,自己跳了下來,警戒地瞪着他們,好像他們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容青可憐那小孩兒,看到這一幕,笑道:“你怕什麽?我們國師大人是天底下最和善的大官了。”
許憶抱胸,像趕鴨子一樣,道:“進去。”
小孩兒見跑不了,默默磨了下牙,轉身跟着管家走進大門。
容青等人燒了水,給小孩兒洗了澡才送到楚棠面前。
門吱呀一聲打開,正堂裏暖和的氣息和外面截然不同,烘得人暖洋洋的。小孩兒穿着新衣服,低頭看了看,扯了扯,又小狗似的嗅了嗅自己,眼睛驚訝地睜圓了。
“快進去吧,”容青突然覺得這孩子洗了臉之後有點眼熟,但實在沒想出在哪裏見過他,小小推了他一把,“國師在等你呢。”
小孩兒站在門口,猶豫地看着隐約透出來的暖光,那橙黃色的光亮仿佛有什麽吸引力似的,讓他情不自禁擡起小短腿,慢慢踏進去。
“你來了。”楚棠手裏抱着個精致的暖壺,一手放下書,淡淡說道。
門關上了。小孩兒小步小步走進來,偷偷擡眼看他。
“不用緊張。”楚棠笑道,拍了拍旁邊的軟榻,“過來。”
小孩兒咽了咽口水,慢慢爬了上去,跪坐着看他。
楚棠将小桌子上的一盤糕點遞給他:“肚子餓嗎?”
小孩兒的肚子誠實地咕了一聲。他的目光從楚棠的臉,慢慢移到了他手上的點心,短暫的思考過後,他雙手接過了盤子。
楚棠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會兒他的眉眼,問道:“你會不會說話?”
小孩兒頓了下,搖頭。
“家人呢?”
繼續搖頭。
小孩兒小心地抱着盤子,卻沒有吃,忽然眼前一暗,是楚棠起身了,他也想要起身,可剛凍僵的身體來到暖和的屋子,竟然有點不适應,微微酸軟了起來。
楚棠沒走,摸了把他的臉蛋:“以後在我府上住,願不願意?”
盤子掉在地毯上,發出悶悶的響聲,糕點骨碌骨碌地滾了一地。
小孩兒一驚,急促地比劃着雙手,嘴裏發出唔唔的聲音,像是在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又像是在問楚棠是不是在說笑。
楚棠彎下腰,握住他兩只手,溫柔道:“都可以。你若願意留在這裏,便跟着小青,國師府養得起你;你若不願意,出去後讓小青給你些保暖的飽肚子的帶走。”
過了一會兒,小青進來,拉着他告退。小孩兒牽着她的手,走出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裏的人。
火熱的暖爐靜靜燃燒,楚棠在烤着手,指節溫潤如玉,側臉無波無瀾。
他們走了之後,楚棠問道:“系統。”
“宿主,我在。”系統立刻回答。
“能不能帶一點東西回現代?”
系統說:“能,只不過兩個空間傳送能量消耗大,需要積分。”
“多少?”
“一次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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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過後,上了幾次早朝。
郁恪這幾天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在外人眼中,皇上好像視國師如父如兄,亦師亦友,信任無比,覺得他們倆簡直是師生模範。楚棠一如既往,對他冷淡、對他恭敬、對他寵護,他依然是那個楚棠國師從小養大的小孩兒,半分暧昧都沒有。
那夜的吻好像真的只是郁恪的夢。
下朝後,郁恪去禦花園散了會兒步,回到禦書房時發現楚棠竟然在裏面。
“哥……國師?”郁恪喊道。
楚棠回身,行禮道:“陛下,臣有事請奏。”
“你說。”郁恪道。
楚棠道:“臣自請去一趟西北蔚瀛。”
書房裏的空氣驟然變冷。郁恪的笑僵住了,面無表情道:“那日朕不是駁回了嗎?”
他那晚還有心思撒嬌不許楚棠去,可現在看楚棠淡漠的神情,他又揣着不可見人的心思,哪裏還敢再纏着楚棠?
可因為心虛,他強自要說得威嚴,語氣僵硬了一點,聽起來就很不容拒絕。
他心裏又有點後悔,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陛下,”楚棠沒有惱,只平靜道,“臣有理由的。你還記得你的七皇叔嗎?”
郁恪一愣,答道:“七皇叔幾年前不是因為啓蒙人作亂,死在蔚瀛了嗎?怎麽了?”
“那陛下還記得他的兩個兒子嗎?”
郁恪道:“記得,大的也許有三十了,小的那個可能才五歲?”
“臣有個猜測,但還不能肯定。”楚棠道,“但蔚瀛的事情,不能拖下去。那邊将士出了問題,七老王爺的部下也不安分,臣想去西北看看。”
郁恪聽着,臉色最後一沉,周圍的氣壓越來越低。
沉默了好久,郁恪才出聲道:“一定要你去嗎?”
楚棠點頭。
郁恪聲音艱澀:“你一定要去嗎?”
這次,楚棠遲疑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就點頭了,冷淡而不容置喙道:“陛下,西北事關重大,臣不能不去。”
郁恪的眼眶慢慢紅了。
楚棠心一軟:“臣又不是不回來。”
郁恪眼中泛起了淚花:“真的嗎?”
雖然以前楚棠也會經常離京,但郁恪知道,他總會回來的,他是郁北的國師,怎麽可能一走了之?但這次不一樣,楚棠很有可能是因為知道了他的心思,才要去西北逃避他。是不是知道了一直當作弟弟的人在觊觎他,他覺得惡心,連看都不想看到他了?
楚棠點頭:“真的。臣一定會回來陪伴陛下,直到陛下成婚立後,成就大業……”
郁恪抓住他的手,打斷他的話:“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他的目光如一張無形的網,仿佛要牢牢鎖住他,不讓他逃開。
楚棠垂眸,道:“三年。”
郁恪的手慢慢滑落,點點頭,看向別的地方:“好,三年。”
冗長的安靜過後,郁恪道:“既然西北有問題,那哥哥便去查清楚吧,出行的事宜,我會命人準備好。只是哥哥該記住,京都國師府才是你的家。”
“好。”
看着楚棠離去的背影,郁恪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裏抓住一本奏折,已經在無意中揉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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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亮特別亮,一片清光灑下,如銀輝傾瀉,照遍千萬家。
國師府。
“不用通報了。”郁恪對管家說。
“是。”
一路走來,雪中的梅花開得正豔,一片寧靜,偶爾還能聽到遠處馬廄裏傳來輕微的馬鳴聲。
郁恪以前學騎射時,得到了楚棠送的小馬駒,高興的不得了,一騎就停不下來。長大之後也是,有一次他騎着踏雪來國師府,想要将踏雪和火雲放在一起玩兒,就牽着馬去了國師府的馬廄。那裏有專人看着,他去的時候,剛好看見他們送走了一匹火紅的馬,說是死了,吓得他心一跳,以為是火雲。
下人解釋說那匹馬陪着國師很久了,是年壽已盡,國師吩咐好好安葬。
對于坐騎,楚棠都能有愛惜之情。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楚棠身邊待了那麽多年,楚棠對他的感情難道還比不上一匹馬嗎?
郁恪去了他小時候住的房間。
打開門,熟悉的房間擺設映入眼簾。郁恪還是太子時,楚棠會教他很多東西,有時他在宮裏呆膩了,就經常跑來國師府找楚棠,他們就在這間屋子裏一教一學。
成為皇帝後,他便很少來這間房子住下了。
少年在門口站着,月光打下了一道修長的影子。半晌,影子動了動。
就算沒有人住,這裏也打掃得很幹淨,郁恪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的東西——那東西安安靜靜躺在錦盒裏,從來沒有人打開過。
楚棠正換着衣服,聽到敲門聲,一手拉上衣服,道:“進來。”
房間裏很暖,楚棠準備睡下了,所以只穿了件中衣。見到郁恪進來,他一怔:“陛下,深夜過來有何事嗎?”
郁恪負着手,道:“明日國師便要離京遠赴西北了,朕過來慰問慰問。”
楚棠要請他坐下,少年卻直直往內間走去,還道:“哥哥困了嗎?”
他這種姿态,楚棠哪裏能說自己困。可又不能趕他出去,只能跟了進去,問道:“陛下進來做什麽?”
郁恪坐在床邊,打了個哈欠:“我困了。”
這小霸王從小就喜歡占他的床睡覺。
楚棠搖頭:“不合規矩。”
“哥哥明天就走了,這一走,就是分別三年了,”郁恪癟着嘴看他,委屈道,“都不會舍不得的嗎?”
他道:“……會的。”
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如果真是三年,楚棠當然也會有一絲不舍的情緒。
“是嗎?哥哥可別只在嘴上恭維我,”郁恪伸着懶腰起身,慵懶道,“這裏沒有別人,哥哥幫我寬衣吧。”
兩人對視着。
楚棠站了一會兒,走上去,郁恪稍微僵硬的肩膀這才松了一點兒。
皇帝的衣服都繁複大氣,但解開還是很容易的。楚棠微微低頭,白皙手指在郁恪腰帶上動作。
內間的燈光要暗一些。搖搖燭光映在楚棠眉眼間,精致不似凡間人。
郁恪喉結動了動,移走了目光,盯着蠟燭。
金玉腰帶解開了,楚棠将它挂到雕花木架上,還沒回身,腰間就一緊,溫熱的臂膀擁了上來。
郁恪從身後抱着他,下巴擱在楚棠肩膀,說話時的氣息一下一下打在楚棠頸窩上,有些熱:“哥哥,我好累。”
少年像小時候那樣抱着他,像以前受了委屈似的和他撒嬌要抱抱,楚棠心底柔軟處略微一顫,回應道:“哪裏累?”
郁恪得寸進尺似的蹭了蹭他脖子:“哪裏都累,那些大臣都沒有哥哥好講話。”
楚棠推開他:“陛下雖然貴為郁北的天子,累了也可以和平凡人一樣歇歇。”
郁恪道:“那我今晚就和哥哥一起歇歇,放松放松。”
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又道:“而且以往便有君臣抵足而眠的佳話,哥哥拒絕我,就是嫌棄我這個當皇帝的。”
楚棠無奈。
床很寬敞,兩人躺在床上還有餘地。
郁恪安安分分躺着,睜着眼睛,問道:“哥哥,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是什麽?”
楚棠的手心突然一涼——也不是很涼,那東西被少年握久了,還帶着一些體溫。
他拿到眼前一看,是一枚精致的虹光璃玉,晶瑩剔透,在月光下越發透明,上面雕刻的是一只鳳凰,一摸便知價值連城,不是凡品。
“這是什麽?”楚棠問道。
郁恪聲音平淡道:“是小時候在街上的店鋪買的,看到适合哥哥就買下了,誰知放在盒子裏,久了就忘記了。哥哥不會嫌棄吧?”
“陛下的心意,一向赤誠,臣怎會嫌棄。”楚棠将玉佩放在枕邊,道,“臣觐見陛下時,一定戴着,以示聖眷。”
郁恪笑了,翻了個身,道:“怎麽可以只見我的時候帶?哥哥去西北的時候就要帶着,這玉養人,而且,常言有說,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哥哥帶着便是。”
“臣遵命。”楚棠道。
夜色正好,郁恪借着黑暗的掩護,細細地打量楚棠的臉,眼神柔和而堅定:“千機閣雖好,但西北到底離亂久了,我命乾陵衛護送你。”
“陛下作主就好。”
安靜了良久,久到兩人的呼吸聲仿佛都平緩了,郁恪小聲道:“哥哥,我會好好當這個皇帝的。我不能總靠你,以後你該靠我。”
楚棠閉着眼,“嗯”了一聲。
黑暗中,少年輪廓俊朗,無聲笑了笑,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他舒服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楚棠的手腕。
等少年的氣息平穩了,楚棠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手,雖然郁恪握得不緊,但怕吵醒了他,楚棠沒用多大力氣,便掙不開。
楚棠抿了抿唇,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小孩,長大了,警惕心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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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和軍隊整齊排列,楚棠騎在馬上,容約在馬下仰着頭和他說話。
突然,一聲通報傳來:“皇上駕到!”
京都的雪已經停了,風聲依舊凜冽。郁恪在城門上,銀白暗紋滾邊的鬥篷被風吹得衣角飛揚。
他就站在城樓上,安安靜靜地看着楚棠。
過了片刻,楚棠登上城樓:“陛下。”
郁恪轉身,瑞鳳眼微微眯了下,仿佛是被風吹的,又仿佛是在打量眼前的人:“國師。”
“陛下勞碌,何必又來送臣,”楚棠道,“且城門風大,免傷龍體,陛下還是早些回去為好。”
郁恪道:“我還有話要說。”
該交代的昨晚都交代完了,該道別的昨晚也道過了,也不知郁恪還有什麽要說的。
他往楚棠身後看了一眼。黎原盛捧着東西上來。是一件黑色的大氅,皮毛光亮順滑,墜着幾條銀絲帶。
郁恪伸手抖開,直接披到了楚棠身上:“西北風沙大,哥哥在那邊要多注意身體。”
大氅一上身,四周的風霜好像都被隔絕了。楚棠道:“多謝陛下恩典。”
郁恪給他系着帶子,視線掃過楚棠腰間新佩的白玉,微微一笑:“這塊玉果然襯得起國師。”
系完後,他垂下手,轉過頭,聲音穩穩的:“國師此次前去,事關西北、契蒙和七皇叔,朕免不了要多囑咐幾句。”
楚棠走到他身邊,道:“陛下請講。”
郁恪說了幾句,楚棠都認真聽着。說完之後,一息的沉默,郁恪突然問道:“三年後,哥哥對我有什麽期望嗎?”
楚棠搖頭,郁恪便道:“哥哥想清楚。你說了,我一定做到。”
楚棠想了想,道:“希望陛下更成熟一點。”
就是說他現在不成熟,不穩重,根據小時候的情況,甚至還覺得他愛哭。郁恪慢慢笑了:“好。”
隊伍漸漸移動,楚棠在前面領隊,神色平淡。
他拉了下被風吹開一點兒的披風,腦海閃過一個片段。
酒香暖色浮動的除夕夜,少年低頭,親了一下他。
他喝得沒有十杯,要說醉也只是小醉一會兒,很快就清醒過來了。
那晚撞見郁恪親他,開始的時候他還在想,郁恪不是喜歡容約嗎?為什麽還要這麽做?是不是喝醉了,發酒瘋把他看成容約了?
可随即他又否決了這個猜測,郁恪不是不能喝酒,起碼比他能喝,那天的酒不足以讓他醉得認錯了人。
那郁恪是為了什麽?
為了好玩,還是說,他喜歡的人根本不是容約?
郁恪走後,楚棠一個人躺在榻上,睜着眼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就拉了下被子,翻個身,又閉眼睡了。
……不管怎樣,不管郁恪喜歡的是不是他,他都不會有所回應。
如果只是小孩子心性,貪玩地想嘗試和同性的感覺,那他試也試過了,知道感覺後就不會再來一次——楚棠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再來一次。如果他确實是因為喜歡他,那冷處理也是必要的,誰年少時沒有過幾次沖動,小孩兒冷靜下來自然會後悔,等再長大些想得就更明白了。
郁恪現在才多少歲?雖說古代的人可能早熟一點,但在楚棠心中,郁恪依然還是那個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後的小孩兒。怎麽會有人喜歡上監護人?
他的演技數一數二的好,他要真演戲,沒人能看得出他在演戲,更別說還在心慌意亂的小屁孩。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一開始他提出去西北,為避免郁恪察覺,兩人尴尬,郁恪拒絕時他便退讓了。後來發現蔚瀛的事情一出,郁恪不會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他也就有理由離開了。
也不是專門要避開郁恪三年。只是西北有問題,他不放心,而且他要去拍徐導的電影,行程已經安排下來了,大概要閉關一個多月,算下來,就是郁北的三年。借着去西北的當口,他可以抽身回現代,又可以讓郁恪冷靜冷靜。
三年過去,別說一點單戀,就連濃情蜜意的相愛,都要被這漫長的時間和距離給磨光。
若郁恪知道他在躲他,那就更好了,知道他的态度,自己也該死了那條心。
……
城樓上,少年迎風而立,面容冷若冰霜,一群宮侍恭順地站在後面。
郁恪望着逐漸遠去的人和隊伍,目光深邃。
他想,楚棠怎麽那麽心軟呢,連一句“希望陛下不要纏着我”都沒說,想的期望也只是關于他一個人的——他怎麽可以放手?
少年眨了眨眼,回身走下了城樓。
他剛才已經給過楚棠一次逃離的機會了,以後再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