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蒼息之火
蕭椒把站在身邊的蕭冬一把推開,滌塵劍劍風淩厲,一劍将一條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藤蔓斬成兩截,他的幾個師弟也瞬間形容正經起來,轉身一看,那分叉的樹身上已經挂滿了藤蔓,像是搖搖晃晃挂了一樹的蛇。藤蔓尖端也像支棱着腦袋的蛇一樣,虎視眈眈地靠近四人,仿佛在打量着他們,尋找機會趁虛而入。
“靈犀和何柔都變成樹了。”蕭椒看着那棵樹解釋道。
蕭逗似乎很快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小心樹藤!”他一邊叮囑着師兄弟們,一邊将手中的光球往上一抛,輕輕拿手背彈了一下,光球輕飄飄地飛起來,光芒更盛,穩穩得懸停在他們頭頂,照出了四面八方黑暗裏隐藏的那些影子。
“啊?”蕭冬還沒反應過來,不慎被他腳下冒出的一截藤蔓逮了個正着,那藤蔓靈活無比地纏住他的腳踝,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神力,拽着他往身後光亮照不到的黑暗裏陷。
蕭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手拽住,蕭椒便十分默契地一劍砍斷藤條。
蕭算把蕭冬扶着站起來,四個人背靠背站着,一見有湊上前來的樹藤就揮劍砍斷。然而那些藤蔓此時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怎麽也砍不完,源源不斷地圍過來,大有不把他們四個纏死在這裏不罷休的架勢。
遠方沈谧和那隐匿在黑暗中的巨獸的打鬥聲斷斷續續傳來,那些藤蔓也越發兇殘起來,蕭椒四人艱難地防守着,無暇他顧。
陡然之間,伴随着遠處那只怪物一聲吃痛的咆哮,黑樹樹身一抖,那些藤蔓居然也飛快撤了下去。有一盞燈籠從烏有之鄉那邊劃過來,像是拖着尾巴的流星,正正撞上了蕭逗放的那顆光球。
有些日子沒見的小團子從燈籠裏冒出來:“這樹是訾盱獸元神的一部分所化,會把人吞進去,然後變成它的食物。”它飛快給幾個沒見過世面的修士科普:“只有訾盱獸自己把元神收回去,被吞噬的人才會恢複成本來的樣子。”
識燈沒理會蕭逗問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樣沒有意義的問題,看着蕭椒繼續說:“你試試用蒼息之火燒它。”
蕭椒左右看了看,周遭确然是一片漆黑,他當時從那片火海裏走出來之後,那火海就自行消失了。
這讓他上哪去找蒼息之火?
“你會用。”識燈兩只眼睛圓圓的,盯着蕭椒,蕭椒從小毛團子的眼中看出來了一絲凝重。它是如此篤定,甚至讓蕭逗蕭算和蕭冬都在旁邊愣住了。
蕭椒:“你在……說什麽?”
他有些發懵。那蒼息之火,不是只燒妖怪的神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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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試試。”
識燈的話像是某種蠱惑,蕭椒心裏忽然升起了一點他自己也說不清的焦慮,他不是很相信得舉起手,捏了一團火在掌心——不是白色的,那就是普通的術法所喚出的火罷了。
“你們看,只是普通的……”火字的話音還沒開頭,那橙色的火焰在蕭椒手裏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緩緩褪去了色彩,變成了蒼白的、冰涼的蒼息之火。
蕭椒反手一下就把火甩開了。
識燈乘着的燈籠反應靈敏地往高處升了好幾丈:“叽!你別不打招呼就亂扔!我們妖怪很怕這個的!”
蕭椒扔下的火苗尋找滿地的枯藤就着起來,眨眼就竄到了樹下。黑樹抖了抖,白色的火焰幾乎瞬間點燃了樹身,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事而已,塔一樣的樹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裏。火焰越燒越劇烈,何柔和靈犀的身影漸漸在冰冷的火中現出來。蕭椒跟蕭逗逮着機會沖上去把兩個人拉出來,就看到那顆黑色的樹像是一把散沙,化開了。
這對付起來十分棘手的怪樹,居然在蒼息之火裏這麽不禁燒。
火焰消滅了此間最兇險的妖怪,又将識燈這小妖怪當做了目标,一簇一簇疊起來,往識燈停的地方燒去。識燈幾乎是逃命一樣,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投奔沈谧去了,蕭椒下意識伸手要幫它把那些窮兇極惡的火焰攔一下,這一攔,火焰迅速都向他的掌心聚攏過去,裹成了一個小球,像是讨主人歡心的小動物一樣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後才消失不見。
蕭椒:“……”
師弟們對此也很有些目瞪口呆:“是……我們想的那個蒼息之火嗎?”
蕭椒回過神來,看了他們一眼,沒答話。他擡頭看向龍吟聲聲的地方,為了安全起見,他給蕭逗幾人在的地方扔了一團蒼息之火,匆匆丢下一句:“待在這裏。”人便踩着滌塵劍飛遠了。
“……”蕭逗看着四周升起的火苗,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倒是蕭算,頗有些自嘲地開口:“什麽嘛,剛說完讓他多依靠一下我們……結果我們果然還是只能拖後腿嗎?”
蕭冬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為什麽連蒼息之火都會用了?這不是神火麽?”蕭逗開始沉思起來。
這已經不是修為長進的問題了,蒼息之火乃是遠古真神留下的神火,凡人驅使不得,除非借由專門存放火苗的物件,否則無論如何都帶不走的,更遑論任意使用。蕭椒……到底為什麽?
蕭椒飛到半路,狠狠打了個噴嚏,也不知道是誰在念他。
沈谧跟那個識燈口中的訾盱獸打得如火如荼,時不時撩起一路火花帶閃電,蕭椒不用照明也找到了他們的位置。不過沈谧的原身個頭已然算龐然大物,那訾盱獸比沈谧的原身體積還大上許多,這兩位對戰簡直像是兩座巨山在鬥法。
蕭椒穩住自己的重心不讓自己被他們打鬥帶起的風刮跑,尋着機會一團蒼息之火甩了過去。被訾盱躲過了。
訾盱的尾巴向蕭椒掃過來,幸而蕭椒反應迅速,鉚足了勁踩着滌塵劍一瞬間就飛到遠處。
他一邊伺機尋找機會,正好沒錯過沈谧朝他投來的一瞥。
“滾回去。”沈谧又一次撲上去之前,鼻息裏噴出這三個字。
聽得出來他心情并不美妙。
蕭椒自然是沒滾。沈谧周身都裹着黑霧,即使有電光火花在一瞬間将整個天地照得透亮,他也看不清沈谧隐藏在黑霧下的軀體是否受傷。但是看沈谧向訾盱撞過去的力度,以及他和訾盱互相撕咬的激烈程度,他身上肯定帶了傷。
訾盱看上去也不大好受,它一身光裸的皮膚上全是形容猙獰的傷口,沈谧是一點沒留情的。
蕭椒又是愧疚又是自責,還很生氣,他人又小速度又夠快,在沈谧跟訾盱獸又分開的時候逮到機會,帶着一身的蒼白火焰瞄着訾盱背上最大的一條傷口疾沖而去,滌塵劍插進巨獸的皮肉,蒼息之火像是被蕭椒的情緒引爆,落到訾盱傷口上就炸了,火焰迅速燃開。
訾盱吃痛地嚎叫一聲,似乎被蕭椒這一舉動刺激到了,發了瘋似的一尾巴卷上來。
沒什麽腦子的巨獸發起瘋來對自己都狠,那一下打得它自己也皮開肉綻。
沈谧看準了時候直取訾盱的咽喉,但那訾盱見勢不妙,便迅速化進黑暗中不見了蹤跡,只留下一塊仍然在蒼息之火中焚燒的皮肉。
蕭椒晃晃悠悠踩着滌塵劍飛起來,抹了一把滿是血的臉。
沈谧那對金色的眼睛在黑暗裏也和他的角一樣顯眼,他看着蕭椒。
“這血不是我的……”蕭椒下意識解釋道。
蕭逗三人等到他們的師兄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他們并不是很想看到的人。
沈谧一身富麗堂皇的錦緞不知是按誰的審美來的,比他們家大師兄最花哨的那件衣服還花哨許多,卻整理得幹幹淨淨纖塵不染的樣子,而他們家大師兄,一身血污好不狼狽。
沈谧神色不善,蕭逗生怕他一個不樂意反手把蕭椒弄死,上前要把蕭椒拉過來。
蕭椒卻掙脫了他:“我沒事。倒是阿谧……”
沈谧怎麽看也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他冷冷地瞥過來,帶着點警告意味道:“最後一次。”
蕭逗三人不懂,但蕭椒是懂的。他噎了一噎,沒能說出話來。
沈谧袖袍一揮,在場的幾人無論是站着的還是躺着的,都一并從塔下不知何地轉移到了塔外。
蕭逗三人算是近距離感受了一次沈谧到底有多厲害,山行塔他居然也能在不觸動禁制的情況下來去自如。
沈谧對這些擅闖山行塔胡來的修士沒什麽話說,察覺到有人來,轉身就化成了青煙飛遠了。蕭椒伸出來要拽他袖子的手拽了個空,卻意外發現了沈谧方才站着的地方落下了東西——是一枚斷作兩半的龍鱗,以及一塊小巧的令牌。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趕過來的天風門弟子身上,沒人注意,蕭椒把東西收了起來。
史青雲趕過來的速度很快,蕭椒幾人還沒跟天風門的弟子講清楚為什麽他們會帶着靈犀何柔出現在山行塔邊,史掌門就腳踩着風飛過來了。
他從劍上跳下來,沒站穩,一個踉跄,差點跪在幾人面前。
“何柔……她……”他的目光在何柔身上掃了一圈,又在靈犀身上掃了一圈——此時靈犀是女童的模樣,倒是省去了蕭椒向他解釋的功夫。史青雲幾乎快崩潰了:“我以為何柔她……她消失了,幸好,幸好……”
蕭逗默默在心裏為史青雲這癡情人感嘆了一聲,他或許是将少年相伴又愛慕許久的何柔當做了某種寄托,在蕭逗明确地告訴他關于地精的事之後,他還是放不下那房間裏躺着的“何柔”,想必是那只地精出了什麽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掉了,這才有他現在在這裏“失而複得”的失聲痛哭。
軟弱的掌門人哭了一小會兒,便自行收住了眼淚,把臉擦幹淨,還是一副端莊穩重的模樣,囑咐着天風弟子們幫忙将何柔靈犀帶回去,這才想起了正事,催促師兄弟四人道:“走!”
“去哪?”蕭椒被他這突然轉變的态度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再者他自己的心情還沒收拾好呢。
史青雲頭也不回地答:“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