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把通體泛白的銀劍漸漸成型出現在她手中, 桃安挽了個劍花空中頓時飄零着衆多花瓣,在這虛無只留有浮雲的空間內,留下曼妙的風景。

而遠在萬裏外的張塵鏡正準備将茶水送往嘴邊, 頓時停住手中動作。他難得露出一個稱得上溫柔的淺笑,回望九重天的方向。

張天天正在跟濟溪打鬧, 他們兩人為了搶奪最後一個翡翠蝦餃, 兩雙筷子争來奪去打的不可開交。濟溪心生一計, 忽然對瞪大眼睛緊盯自己動作的張天天道:“大人怎麽了?”

張天天果然上當,轉頭去看。而濟溪趁此功夫飛速将最後一個蝦餃夾入自己碟中,點上蘸汁送入口中,鮮嫩的蝦肉使他滿足出聲。濟溪辟谷數千年,早就不食人間煙火。如今重拾美味, 更像是重新活過來了般。

而張天天還傻愣着看向自己父親嘴邊的那一縷淺笑。張塵鏡垂下眼眸淡然出聲道:“傻子。”

“誰?”他呆怔詢問。張塵鏡如今的模樣實在超塵脫俗,水霧在閣樓內升騰, 混合着清幽的茶香。他坐在窗邊一身紅衣,配着滿頭銀絲宛若谪仙降臨。

張塵鏡嘴邊的笑意更顯, 也不看他,只是嘴角彎起來道:“你啊。”

濟溪終是忍不住大笑出聲,張天天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嘲笑了。他一時怒目而視, 卻不知道該氣誰。他飛快的爬上桌子卻發現蝦餃沒了, 發覺自己被騙後,他心生委屈撇撇嘴就想落淚。

張天天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着自己,濟溪做惡人已久難得湧起愧疚,他頓時跳出老遠。驚詫喊道:“不是吧!身為男子漢,你怎麽這麽愛哭?”

張天天的眼淚徹底決堤, 埋頭趴在桌子上開始嚎啕大哭。當着人家家長面,把別人孩子氣哭了…濟溪肆意妄為了好些年, 如今才感到棘手尴尬。他試探着說:“喂,別哭了。我再去給你點一份,這次我一定不跟你搶。”

張天天不理他,聲淚俱下反駁道:“誰稀罕啊!我不要理你這個大騙子!”

濟溪扭頭對張塵鏡,道:“大人你不管管?”自家孩子哭的這般傷心,他還能安坐如山,濟溪都不免困惑了。

“待他哭夠就好了。”張塵鏡話音剛落,本來正等着他去哄的張天天更加傷心,聲音越發響亮了。

濟溪被嚎得腦門疼,默不吭聲的給自己試了個閉耳塞聽,十分隐晦的瞥了張塵鏡一眼。張塵鏡氣質超然,手段更是狠厲,怎麽看那邊的小哭包,都不像他的孩子啊!

誰知張塵鏡卻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眼波微轉後漫不經心道:“天天似桃安。”

得了。濟溪再一回想當初在吞天派中,自己遇見的那個逗比女子。這麽一看張天天和桃安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濟溪撫摸下巴,暗搓搓的想等自己脫離苦海後,就去出本書叫:《我與古神一家子不得不說的事》

思緒轉回眼前,濟溪想到在識海深處沉睡修養的唐石溪,他猶豫道:“南朝推行新神,是大人您的授意把?”

避開張塵鏡了然的眼神,他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傳聞前段時間皇宮有人飛升,那南朝皇帝願意如此盡心盡力…大人您許諾了他飛升?”

說到飛升濟溪并不豔羨,對于他們修真人士來說,唯有自己一步步踏實修煉方證大道。那些被點化飛升的凡人大多都成了三千界大能的奴仆,即使他們逍遙不受制約,但實力不濟,怎麽去跟其他神明鬥争?

濟溪擔心的只是,唐石溪的仇怎麽辦?南朝皇帝與唐石溪可以說是殺之恨人奪妻之仇,毫不偏袒的說,陸景便是唐石溪的心魔與劫難。可如若張塵鏡要偏幫一方…

“我只答應了讓他登上三千界,其餘一概不論。”他揮手示意還在賭氣的張天天來他身旁,繼續道:“不要壞我的事。等到三千界後,你們想做什麽我不會阻攔。”

濟溪領悟他話中深意,随即露出笑容,恭敬道:“謝謝大人。”

陸景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帝,就算飛升成神也無法與他相比。他瞅了瞅錯過談話的唐石溪,暗想自己可真是貼心啊。只是不知唐石溪是他家族那一脈留下的血脈…

“不用。”張塵鏡又将唐石溪提溜出來,命令道:“吾妻已醒,我們還有事要了,我便先行一步。你靜待此處,不過半月便會有妖族來尋你。”

頓了頓他好似想起什麽,補充道:“我不管你在此地欲做何事,只是陸景與我有約,你不可傷他性命。若是你們有仇非報不可,那就将來在三千界相會後再各施本領。”

唐石溪在他說不可傷害陸景時,臉色已經不好,但還維持着君子之風淡然不說話。張塵鏡又道:“只不過相比于陸景,你卻更應當憂愁你的情人。凡人短短數十載性命,你現下卻可長歲千萬年。不能共白頭,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唐石溪皺眉,在他心中本是打算解決自己與陸景的仇後,便暗中守護陳嬌直至她身死,随後自己會将身軀讓給濟溪,随陳嬌自殺而去的。濟溪在他心中,聽聞這番話後更是驚詫,怒其不争竟是想要發怒。他自幼修仙斷情絕愛,竟不知陪伴在旁的唐石溪還有這等危險的想法!

張塵鏡洞悉了他的想法,笑道:“然後下一世呢?誰又知你們能否繼續相逢,順利在一起?”

唐石溪那蠢蠢欲動的心歇了下來,是的他也料到這一點。可是對他來說,自己是決計不能看着陳嬌獨自赴往黃泉的。自己答應了要守護她一輩子,就一刻都不能少。

這一次張塵鏡沒有再出聲,他轉身對着懵懂的張天天道:“走了。”兩人便消失不見。

他們都沒有道別,心知肚明從此再也不會出現在彼此的人生中。

這場演繹了數十年的愛恨情仇大戲終将落幕,陸景最近的逼迫使陳系一派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是夜,從暗道秘密送走多位來陳府商量的大臣後,陳魏望着自己長子久久沒有出聲。

陳熹見他眼中沉痛,終是不忍心道:“兒子從不怪父親,願随您一路。”

陳魏撇過身搽拭眼角的淚花,這一刻疲态盡顯,陳熹陳琯均無法忽視那個顯而易見的試試:自己父親已經老去了。

可是不過瞬間,他又恢複了那個位極人臣掌握生殺大權的陳太師,他沉聲吩咐道:“陳琯你去宮中看護着你妹妹,見機行事,若我們敗了,你便帶她走。陳熹你,明日就随我一起…”

他哽住,半天才接出下一句話:“我們父子,也算是共進退了。”

陳琯頓時激動出聲:“父親!大戰當前怎可說這般喪氣話,我們明日定能成功。”

陳魏沒有發話,陳熹卻忍不住嗤笑道:“陸景這般逼迫我們,不就是為了讓我們圖窮匕首見嗎?此次大計,與其茍且偷生坐以待斃,還不如我們慷慨赴死,功敗垂成也算是不辱我陳家百年聲譽。”

他轉過身靠近陳琯道:“連我都能看的通透,你向來自負天才之名,怎麽會問出這麽傻的問題?”

陳琯深吸口氣,他只是不願面對事實,事到如今反而退卻了。他深吸口氣道:“我此時不想與你吵。”

陳熹接着嗤笑:“從前怎麽不見你對我這大哥有現下半分尊重?”接着他挑眉,似是恍然大悟道:“是了,你知我明日将去赴死,為了陳家賭上身家性命。我的妻兒就在那間庭院,明日若有差池,便是一個不留。”

他垂下方才指着隔壁亮起燈盞的院子,冷笑地看着陳琯道:“你向來自認為自己為家族做出犧牲最多,不服氣為何隐姓埋名的是你,為此更是與我多加作對。如今呢,你看清了嗎?陳琯,我們每個人付出的都不比你少!包括在宮中等死的陳嬌。”

陳琯渾身顫抖,這些年他對自己只得隐藏在暗處的身份格外痛心,因此變得怨天尤人憤世嫉俗,更是嫉妒同為陳家兒子的陳熹,平日裏挑釁與他多加為難。

他自認為自己是付出最多的人,沒想到此時才發現,自己卻是被保護的最好的那個。

陳魏猛地大喝:“夠了!”他看着素來不合的兩個兒子,終是不忍如往常那般訓斥他們。

陳熹被自己向來敬重的父親呵斥,他卻不似從前快速認錯致歉。他只是慢慢看向自己妻兒所在的庭院,他家家風正直,素來沒有納妾的習慣,自己與發妻自是兩小無猜得成良緣,膝下幼子更是不過三歲…

待會他該怎樣走進自己的房間,去面對妻兒信任的眼神,該怎麽告訴他們:“明日或許我們将共赴黃泉,我卻未替你們母子争取半分生機…”

他于心有愧!

陳太師何嘗不愧疚,只是…他終是沒有出聲。陳琯見這個歷來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昂的大哥落淚,心中更是震撼難受,他不由犯傻道:“父親,就讓我把母親和大嫂她們也接走吧!若是成功了,再将他們送回來!”

話剛出口,陳琯便知曉自己說了句傻話。果然陳太師罵道:“胡鬧!我帶人謀反,卻把自己妻兒送走,你讓那些肩負身家性命跟随我的人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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