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來日方長
從桐江回來好幾天了,都沒見着孫小懶。電話也打不通,家裏洗手臺上她的日用品不在,我想肯定是出差了。
想起上次王老師的電話,我特意差查了一下信用卡,裏面連手術費的十分之一都不夠。
這段時間公司忙着新産品上市,而且到了年底,公司需要大盤點。照理說,我是助理不用幹跑場地這種事,就算要去也是艾倫更合适。可是也不知道夏檸是怎麽了,肯定是因為讨厭我,所以才發配我去工廠,我想這個周我會再次消化不良。
盤點真的是比我以前端盤子還累,猶記得大二的時候,那是一個飄雪的冬天,第一次跟舍友去做兼職,去酒店當服務員,端了一天的盤子,回來倒頭大睡了整整幾天。
廠區有好幾個倉庫,每個都又大又高,很多地方都要坐升降機。早上就各種看材料貼标簽,清點數量。下午就進行數據分析整理,為年度總結做準備。
連坐了三天後,我從工廠出來時腿都軟了,一個不小心,就狠狠的摔了一跤,我心裏在想這個夏檸一定是故意的,拼命壓榨我的勞動力,滿足他幼稚的心理。
早上去公司交報表的時候,艾倫主動說要代我去兩天,我還沒來得及說感謝的話,夏檸從辦公室出來,“不行,艾倫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艾倫領命般的點頭,然後離開。
幾秒鐘的沉默後,他開口:“如果我沒記錯。”他還故意看了看表,繼續說:“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廠區盤點。”
我有些遲鈍的回應:“我馬上回去。”這不是因為停電了嘛,用得着這麽苛刻嗎?
夏檸不語,他看着我,又是穿透般的目光,然後說:“這個周,你就配合財務部,負責盤點。”
“為什麽?”我驚訝,不是說,只有三天嗎?
“因為你擅離職守。”他冷冷地抛下四個字,然後帶着人離開。
不就一周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就這樣咬牙挨到了周五,當我拿着厚厚的報表出工廠大門的時候,我覺得此刻的寒風吹起來,真是舒心啊!
下班的時候,我又接到王老師的電話,這幾天忙起來倒是把鹿鹿的事給忘了,将電話收線,轉乘地鐵又倒了一趟公交,到的時候,已經是日落黃昏。
冬天孩子們一個個的穿的像粽子,在屋子裏玩耍。
鹿鹿看到我,幾乎是撲過來抱住我的雙腿,我微微蹲下身子,與他平視。
“姐姐,你怎麽都不來看我。”他松開我,問道。
我笑着,“不是啊,姐姐前幾天出差了,今天不是來了嗎?”
“姐姐,還有……你上次買給我的足球讓,小東給我弄壞了,它……好像沒氣了。”他一副很難過的樣子。
我柔聲道:“沒事的,它沒有氣了,我們給他充起來好不好?”
鹿鹿要帶我去拿足球,背後傳來小孩子的叫聲:“李老師,那個姐姐來了。”
我轉身,發現李潇站在不遠處,正看着我。
“李醫生。”我帶着鹿鹿走過去。
“鹿鹿今天還給我說起你呢!”他說話的語氣,很親切自然,像是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是嗎?”我笑着問鹿鹿,他滿足的點點頭。
在李潇的幫助下,我們把那只洩了氣的足球重新鼓了起來。
鹿鹿高興壞了,捧着他去找小東,然後一群小朋友,開始在地板上搶。
“鹿鹿很可愛。”李潇滿眼笑意地看着我說。
“是啊,他很堅強。”可是我心裏突然很難過,這麽可愛的孩子,為什麽會有父母不要他,每一個孩子都是天使,他們應該被愛護,然後在手心裏快樂成長才對。
“怎麽了?”
我回過神,眼裏含着淚水,我怕會掉出來,低着頭,“沒有,羨慕他們無憂無慮。”
李潇可能是被我感染,嘆氣說:“是啊,人的一生,孩提時代是最幹淨的時候,學生時代是最單純的時候,出社會是最需要勇氣的時候。”
“姐姐,李老師過來陪我們玩好不好?”鹿鹿拉着我和李潇的衣袖撒嬌道。
“好啊!”李潇,摸了摸鹿鹿的金色頭發,
“一起吧。”我說。
接下來,我們開展了一場耗時六十分鐘的搶球大戰,我帶着一群小女孩,李潇帶着鹿鹿和小東等男孩,分為兩個陣營。
由于小孩的身體都不是很健康,我和李潇不敢太用力,索性就把自己當成小孩,在木質地板上跟他們嬉戲。
李潇,今年應該有二十八歲,可是玩起來真的很像個孩子,為了從我手上搶走球,竟然還跟我撒嬌賣萌,不過他的樣子真心好看,就在我被他英俊的外表迷惑時,球被他拿走了。
然後女生隊輸了,他們要求我們唱首歌作為懲罰。
孩子們唱着歡快的歌謠,我趁上廁所的機會,去找王老師說鹿鹿的醫藥費,出來的時候,李潇剛好站在門口,我們相視一笑。
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雖然白天陽光暖暖,可是這晚上還是寒風難耐呀!出了大門,我縮着身子。
“冷嗎?”李潇問。
“有點兒。”
還是那麽優雅熟悉的動作,他為我打開車門,用手護着我的頭頂,上車後,暖暖的空氣,竟然有些困。
“那個……上次藥費多少?”
“什麽?”他有點驚訝,似乎他就沒有救潦倒的我于寒風中。
“上次我感冒……你送我去醫院。”我解釋。
“哦,這會兒還冷嗎?”他故意岔開話題。
“不冷,很暖和。”我說。
靜默幾秒,我說:“等會兒到了市區,我請你吃飯。”
“行啊!”他側頭看了我一眼,剛好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說:“困了就睡一會兒,離市區還有一段距離,到了我叫你。”
“嗯,好啊!”
車子平緩地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偶爾看看專注的他,一偏陰暗裏,依稀可見他挺拔修長的身姿,清俊而安靜的容顏。可是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他帥氣的外表,而是這種暖暖的氣息,讓人很放松,很安心,很依賴。
迷迷糊糊的醒來,周圍的景物很熟悉,是孫小懶住的公寓樓下,車內沒有開燈,只有小區的路燈遙遙映照進來。
我轉頭,發現他正盯着我。
車內光線如此黯淡,他離我很近,近的我能看到他的睫毛,細長濃密。
這姿勢,有暧昧的嫌疑。
我心髒驟然跳的厲害。
“你……”李潇的話頓住,望着我,神色有些驚訝。
“我……”我摸了一下臉,才發現自己竟淌了滿臉的淚痕,我慌忙的低下頭。
“怎麽不叫我。”
“我看你睡的香”不忍心叫你。“他微笑着說。
我坐直身子,他也坐回了駕駛位,“謝謝你,送我回來。”
他笑了笑:“你還要說幾次謝呢,謝意夠濃了。”好像,從見到他對他說過最多的就是“謝謝”兩個字。
“不好意思啊,本來說要請你吃飯的。”結果因為盤點太累,竟然睡了一路,還做噩夢被他看到,我真的是有夠可以的,此刻對自己表示很無語。
他眉目淡淡:“來日方長。”
“呃?”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卻故作驚訝:“哦,原來想請問吃飯只是随口說說而已啊!”
我趕緊解釋道:“當然不是,要不明天就吃?”反正明天周末,這人情是最欠不得的。
李潇忍不住笑起來:“好啦,跟你開玩笑的呢。”
我松了一口氣,說:“我是說真的,你周末哪天有空,我請你。”
他似乎很遺憾的看着我,“明天我有約了,我母親生日,下次吧,先欠着。”
他說話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十分真誠,像是怕我會誤會什麽。
“那好吧,再約!”我下車,他目送我,他突然叫我,“餘浔。”
我轉身對上他幽深的目光,“再見。”他說,然後朝我揮揮手。
回到家,躺在沙發上,毫無睡意。
打開平時愛玩的游戲,把這個周對夏檸的惡氣全撒出來。
怎麽頭頂突然出現一個頭,還披頭散發的,我吓得一個翻滾起身,摸着我噗通噗通的小心髒大叫:“孫小懶!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無聲無息地站在我後面,會吓死人的好不好!”
客廳裏只開了盞落地燈,孫小懶又披着頭發,臉色雪白,猛地一回頭,真令人心驚。
“說,今天幹嘛去了,我回來你竟然都沒注意到。”孫小懶像是要審犯人。
我趕緊嬉皮笑臉的沖過去,拉着她的手,“我還能幹嘛,在公司進行了一個周的年底大盤查,下午我去福利院看鹿鹿了。”
孫小懶狐疑地盯着我看,“我怎麽覺得你不太對勁。”
“絕對沒有啦。”我做了一個發誓的姿勢,她才放過我。
“那你呢?消失了一個周,去哪兒出差了?”我岔開話題。
“我呀!跟我的學長去了一趟深圳。”孫小懶邊說邊笑,樂的眉眼彎彎。
陸揚是孫小懶的天氣,她的喜怒哀樂全都在他那裏,可是這樣只會越陷越深吧!
“就你們倆?沒發生什麽吧?”
“當然不是,還有公司別的同事,不過啊……”
“不過什麽?”我打斷她的幻想。
“要是真的發生什麽就好了。”
我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冷嗤到:“你出息點成不?你不覺得他只是在吊着你嗎?他怎麽可能不懂你的心思,可是偏偏裝着不說。”
孫小懶不語,難得她今天這麽受教,我忍不住繼續說道:“小懶,不是我說你,你自己好好回憶一下你哪次翹班,追客戶不是為了陸揚,你再好好想一下,哪次他約你出去不是因為他失戀需要人陪?”
孫小懶低了頭,說:“你不懂,這就是愛,因為我愛了,所以我傻,記得飛紅一巾嗎?”
我心酸,“當然記得。”飛紅一巾是我和孫小懶喜歡的武俠人物,出自梁羽生的《七劍下天山》。
“有時候不為別的,就只是愛了。”孫小懶近乎自言自語了。
我心軟了,那些想罵醒她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只能安慰道:“行了,以後別後悔就好。”
……
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道:“小懶,你幫我找個兼職吧,最好要來錢比較快的那種。”
她很詫異:“怎麽?你缺錢?”
“是啊!那個鹿鹿……”我還沒說完,她打斷我。
“他又怎麽了?”
“還是以前的毛病,這次好像嚴重了需要做手術吧。”我說。
“天下這麽多人,你一個人哪幫的過來啊。”她以前就勸我,不要管了,倒不是說她狠心,而是她知道,我們微薄的力量,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我央求道:“可是要我不管我也做不到啊!”
“那好,需要錢的時候,說一聲,我想想辦法。”說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準備又去睡覺。
我感動的點點頭,不過這次我希望自己能夠做到,不要一直依賴着孫小懶。
孫小懶走到卧室門口,又轉身:“下周我生日,陸揚說要給我過生日,在‘法羅’定了位。記得你不許跟別人約哦。”
“我記着呢!”我正想是時候去會會這個學長了。
隔天下班,我去商城去給孫小懶買生日禮物,馬上聖誕節了,超市節日氣氛濃郁,各種促銷活動,十分熱鬧。在收銀臺排隊買單時,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對母女,媽媽正在念叨還有什麽沒買,十幾歲的女兒哀嘆連天。
我有點恍惚,仿佛記憶力那個美麗的女人從未給我這種權利,我是孤獨的太久了嗎?我很想對前面的小姑娘說,不要怨念,能跟媽媽像朋友般逛街吃飯,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而這麽簡單的事,我卻沒有體會過。
星期三,早上就冷風呼呼,這會兒竟然下起了大雨。
下班的時候,雨勢更大了,豆點大的雨如冰珠子砸下來,天陰的像是世界末日般壓抑。
公司門口堵了很多人,多半都是沒帶傘等着人來接的,而我置身其中猶豫了片刻,冒着雨沖到打車的亭子,要死,凡是下雨出租車就特的難打。
來往的出租車都有人,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濺起一地的水花,很快的鞋子和褲子都雨水濺濕了。
長長的喇叭聲響起的同時,一輛車停在我面前,阿斯頓馬丁,不是夏檸又是誰。
我想走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車窗降下夏檸側目望過來:“上車。”
“不用了,我等人。”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到他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閃人,可是仔細想來,我除了是他異父異母的妹妹,其他并沒做什麽虧欠他的事。
可能是我的不擅長撒謊,夏檸臉一沉:“你死心吧,這種天氣,這裏是打不到車的。”
“真的不用了。”說着我往旁邊站,這是在公司門口,還是跟他保持距離比較好。
他升起車窗,開門下車,沖進雨裏,一把拽着我的手腕,命令道:“上車。”
“夏……”我想叫夏檸,可是公司同事還在跟前,我只能沖他小聲吼道:“夏總,請放開我,公司同事……”對呀,他可以無所顧忌,可是我還要混下去呢。
他不理我,一把大黑傘撐在我頭上,我不知道我自己在發什麽瘋,可能女人都愛這樣欲拒還迎,可是我不知道此時我無謂的反抗算不算。
我掙紮着不想跟他走,他一把攬過我,緊緊摟在懷裏,快步朝車邊走去。
我只知道,在他有力的手臂下,我一個孤獨的心,正在漸漸發熱。
我想,我之所以會掙紮,是因為我在氣自己不争氣,他時而對自己冷嘲熱諷,時而又對自己關懷備至,我還偏偏喜歡。